天下第一美 第六章 樂平公主的線索 作者 ︰ 風光

靈壇祈福,天降祥瑞,大皇子福子淵被視為有德之人,氣勢經這一回徹底地扳了過來,甚至因為元熙真人誤判祥瑞為妖氣,讓多疑的皇帝存了一個心眼,先前被元熙真人扳倒的一些官員的案件又重啟調查,居然還真的起復了幾個。

原本停滯不行的新政又重新推行了起來,看看如今這個時機,應該能趕上江南收秋稅試行新稅制。

同樣的,反對的聲浪還是一樣高漲,新政與舊政的黨爭越發水深火熱,朋黨紛紛往外擴大發展,期望拉到更多的黨羽。

在這樣的情況下,積威深重且手握權勢的錦衣衛指揮使華惟深,自然是眾家必爭之人。

幸而他平素不苟言笑,也不拉幫結派,更沒有特殊好惡,想討好他都無從下手,因此目前還沒有任何一邊能說得動他。

熒惑守心之事,華惟深暗地里助了福子淵一回,並不代表著他就會旗幟鮮明地站在他身後成為支持者,他會出手更多是為了阻止元熙真人的陰謀罷了。

既然如此,他再繼續待在京師並不恰當,總不能蔣聰來尋一回,他就把人轟出去一次,于是他特地進宮面聖,請求至江南視察稻谷收成納捐一事。

江南為魚米之鄉,新政的推行納丁為稅,且為運送方便、促進銀元流通,收銀兩而不收米糧,如此必然有大批銀兩送回京中,華惟深這是主動請求到江南坐鎮,免得運銀出什麼岔子。

他要替皇帝看緊荷包,皇帝高興還來不及,他對華惟深一向信重,豈會阻攔?而且元熙真人那批人更希望華惟深走得越遠越好,否則皇帝身邊有這麼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看著,他們無論做什麼都畏首畏尾。

然而這些都是明面上的理由,事實上,華惟深到江南更多是為了調查樂平公主福瑞雪失蹤一事。

這陣子經暗衛天權的調查,此事已有了進一步的消息。

當初春游一起到石景山的皇宮侍衛不見了二十幾個人,去除掉因傷病被淘汰、有職缺被調離、犯錯被貶斥、自請離宮回鄉……等等有明確理由且找得到人的,還有一半情況特殊。

這一半有幾個死于非命,而且湊巧的從石景山春游回來之後不是急病就是暴斃,再繼續追查下去,便發現還有三個人失蹤。

天權讓人分頭去尋,發現那三個人似乎都是在春游時消失,一個死在半途,另一個發了瘋神智不清,最後一個活口,而且是神智清楚的活口,似乎躲到了江南。

這回南巡又比去龍虎山迎接元熙真人時更加輕松,因為身邊都是自己人,不必帶著皇宮侍衛,所以華惟深自然又開小灶帶著他的小丫頭一起出發。

至于朝中之事就暫時交給了天樞,天樞是暗衛里唯一在明面上的,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位,還領了個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官餃,每當華惟深離京,錦衣衛衙門都是天樞坐鎮的。

要南下去玩小雪可高興了,上回去贛省,去程還算有趣,但回程因為天冷,還有要躲避元熙真人那個色老頭,她大多關在艙房,什麼風景也沒能多看。

這次前往江南,抵達時可是暖月晴風初破凍的五月,屆時暖風薰得游人醉,別說有多麼舒適愜意了。

于是小雪又替華惟深收拾了一大箱子的行李,自己則是帶了一大一小兩個包袱,其中大包袱是點心,小包袱是換洗衣物,在安撫了不能同行的銀狼幾日後,她興沖沖地與華惟深一起出發了。

同樣是從京師坐船經運河南下,這回卻可以直達杭州,速度比上回可是快了不少。華惟深已做好沿路的點心都是隻果的心理準備,想不到小丫頭這回帶的大包袱,里面居然都是肉干、酥餅等他喜歡吃的咸點,她自己喜歡的倒一樣也沒有。

當她打開包袱時,即便是心如止水如華惟深,心湖也不由被她無意投下的石子蕩起了漣漪,當下他也取出了一個自己準備的包袱,交到了她手上。

小雪好奇地打開來看,卻發現是滿滿的隻果,沒有他自己喜歡的東西。

她收起這個包袱,悄悄地笑得甜蜜,這還是第一次她舍不得將到手的隻果吃掉,甚至連睡著都想抱著。

很快地,船行至杭州,恰好是端午前後,杭州的端午競渡約莫落在五月初一至初十,華惟深與小雪等人恰好趕上最熱鬧的時候。

來到侯府在杭州的別院先休息了一日,別院的廚子是當地人,做得一手好湯羹及點心,隔日他先帶她吃了道地的鮮魚粥及小籠包做為早膳,還喝了燕窩炖梨湯,接著兩人單獨出了府門,撤去了所有侍衛,到熱鬧的西湖畔觀看龍舟。

南方人過端午與北方不同,端午原是舄紀念屈原,屈原是楚國人,因而南方的端午活動便更趨于熱鬧,各式慶典節俗也更加豐富有趣。

小雪來到了西湖畔,看到的就是攤販如林、游客如織,要不是有官府維持秩序,只怕要擠得連湖畔的楊柳都看不到。

華惟深與小雪都穿得低調,不過擋不住模樣生得好,所到之處攤販都是優先招呼。

小雪也來者不拒,在這個攤販買了香囊,那個攤販買了彩線編成的經筒符袋,一直到過了正午,他看她走得累了,便帶她來到湖畔著名的菜館。

此時菜館中人山人海,但華惟深就是有辦法要到一個二樓帶窗面對著西湖的廂房。

他替她點了龍井蝦仁、炸響鈴、油煙春筍、尊菜湯、東坡肉、叫化雞等當地特色菜肴,此外為了應景,他也讓人送來了幾個粽子。

當地的粽子多是無餡的白米粽、五花肉粽或是豆沙粽,就是在北方也不算稀奇的口味。

他為了讓她嘗嘗鮮,特地請店小二買來的,分別是包了蛋黃與栗子的粽子,一桌子美食讓她吃得肚兒圓,直嚷著難受,就在廂房里轉圈子消食。

這時候的南方已經很熱了,小雪走得一頭香汗,華惟深見狀便要店小二送來些冰鎮甘草水,清涼祛火。

「喝點你會好些。」他示意她喝。

小雪走回來坐下,乖巧地捧著茶碗就喝了個精光,唇齒之間還留有甘草的余甜,方才吃太飽那種膩感瞬間被沖淡許多,身上也涼快了,不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又要了第二杯。

這個笑容令華惟深心都化了,趁她喝甘草水時,他取出一條手帕輕輕替她擦去汗水,然後取來放在一旁茶幾上的團扇,替她擄著風。

小雪原本認真地喝著甘草水,渾然不知華惟深在做什麼,但當她一個轉眼看到他竟淡定地給她打起了扇子,喝水的身子突然一僵,整個人心虛了起來。

「怎麼了?」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小雪放下茶碗,不好意思地將他手上的團扇抽來,略帶尷尬地道︰「怎麼能讓爺替我打扇?好像我才是婢女……」

但這一路,都是他帶著她吃喝玩樂,現在還替她添茶打扇……剛才好像還替她擦汗了,她完全沒有盡到服侍的責任啊!

「你才想起來?」華惟深哭笑不得地看著她,他早就不太需要她服侍,反而總想著要怎樣讓她過得更舒適更愉快,替她倒個茶打個扇,根本不值一哂。

默默地由懷里一掏,掏出了十幾個香包和掛符,他不由調侃道︰「小雪姑娘買的東西,都還在小的身上呢!」而且銀兩還都是他付的!

小雪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自己玩了一整路,簡直把他當隨從了,不禁耳根都熱了起來。「那本來就是給爺的呀……小雪原本先挑了五毒的形狀,後來覺得不好,又挑了花草的,可是那好像不適合爺,便又選了虎形的……爺喜歡虎形的嗎?若是都不喜歡,分別給人吧……」

小雪現在細瞧他在喧囂鬧市中仍然俊逸出塵、自成風流的模樣,突然又覺得虎形的也不適合他了。

一听都是為他選的,華惟深莞爾,又將那十幾個香包與掛符塞回自己懷中,只留下她說的那個虎形直接掛在腰上。

全部都是他的!

小雪當下懂了他的意思,耳根上的微紅慢慢地擴散到了芙蓉般的臉頰上。

每每見她臉紅的嬌態,華惟深總有些不能自持,正伸手想觸模回憶中那滑膩臉蛋時,窗外的湖面突然傳來喧囂,令他一頓。

小雪沒察覺他的異狀,只是好奇地沖向窗邊,邊看邊興奮地朝華惟深招手。

「爺!快看,劃龍舟要開始了!」

華惟深走了過去,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西湖上的龍舟競渡他也看過幾回,已經沒有了新鮮感,但有她在身邊,他突然又有興趣了。

南方的龍舟競渡與北方不太一樣,北方是賽船奪標者勝,杭州這里的龍舟卻有四五丈長,兩端高起,彩繪為龍形,船尾插著蟆蚣旗,船中央高亭上有一小兒裝扮成龍頭太子,立于秋千上搖晃,兩側則為劃船的水手。

龍船四周有畫舫會擲下錢幣、土罐及鴨子等物,龍船水手會跳下水中爭搶,搶來量多者勝,這樣的龍舟賽與其說是競渡,不如說是嬉戲玩樂。

如今水面上漂浮著四艘龍舟正等著爭搶,小雪看得入迷,半個人都快伸出窗外,還是華惟深將她拉回,最後見她一直朝著窗外探頭,興致勃勃,就怕她掉下樓去,索性一手環著她的縴腰。

外頭傳來鼓樂之聲及沖天的驚叫笑鬧聲,水手們紛紛往湖中跳,鴨子振翅逃飛,也有那搶土罐的,最難的就是搶錢幣,因為錢幣入水即沉,水手們必須潛到水面下才撈得著。

畫舫里的人扔東西都很有經驗,有時候還會撒下彩花,不僅增加龍舟的美感,也讓爭搶的難度變大了,一時看上去趣味橫生,小雪雖然離得遠,但站得高反而看得清楚,一直咯咯咯笑個不停。

終于爭搶有了結果,清點戰績時其中一艘龍舟勝了,勝利的其中一名水手抱著自己搶來的鴨子,居然不顧渾身還濕淋淋的,走到群眾觀看的地方將鴨子遞給了一名少婦。

那應該是他的妻子,少婦接了鴨子後滿臉通紅,湊在他耳邊不知說了什麼,看上去卻像是獻吻一般,引起四周哄堂大笑。

「真好啊……」這樣純樸真摯的情感,看得小雪羨慕不已。

但華惟深听在耳中卻有些不是滋味,難道他就不好了?在未入錦衣衛前的青蔥歲月,他也算是風靡京城的美少年,鮮衣怒馬,可比這還招搖。

「咳!」他輕咳了一聲,故作鎮定地說道︰「幾年前我在京師也參加過龍舟賽,還奪了錦標呢!」

「真的?」小雪驚喜地一回頭,沒注意到他離得極近,差點親上他的臉,連忙害羞地往旁邊退了一步,也月兌出他的懷抱里。

「真的。」懷里少了她,華惟深不由遺憾起來。

小雪想了一想,突然表情古怪地斜睨著他,似乎不是太暢快,模樣看上去還有些氣呼呼的。「爺把錦標送給誰了?」

在京師的龍舟賽,奪標者可以將錦標送給心儀之人,有求愛之意,當然這都是雙方事先說好,替龍舟會增加點精彩。她雖然沒有親眼看過,卻也知道這個習俗,想他不知曾經向誰贈標示情,她便一肚子酸溜溜的,方才喝的甘草水都無法鎮壓這種酸意。

華惟深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看著她那吃醋的模樣思索了一下,突然解開了自己隨身攜帶的玉佩,放到了她手中。

「送給你了。」他說。

小雪不解,感受手上還留有他體溫的玉佩,眨了眨大眼問他。

華惟深淡淡一笑。「錦標給陛下了,陛下賞了這玉佩給我。現在我把玉佩給你,不等于把錦標送給你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那個有特殊意涵的錦標,被他換成了玉佩……送給了她?

小雪幾乎要承受不住激越的心跳,雖然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是他向她示愛,頂多是看她乖巧可愛賞賜她,但她就是忍不住胡思亂想。

終于那種沖動的情感滿過了她的理智,她突然踮起腳,學著外頭那名少婦,在華惟深的臉頰上印上一吻。

華惟深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小雪卻已然羞到無法解釋,只是伸出小手指了指外頭,表示自己只是模仿,然後抓著他給的玉佩,像只頑皮的蝶兒般飄離他的身旁。

接下來幾日便是夏至,在夏至到小暑這段期間,是江南收割早稻的時候,而朝廷也會根據收獲的數量抽取糧稅。

過去收取糧稅,百姓可選擇繳納銀子或是谷物,大多數的農民不會在家中放太多銀錢,自然多是繳納谷物。而南方因為天氣暖和,比北方約提早一至兩個月收割,這些當成稅收收取的谷物會先送到京師及北方各省,各地再依情收倉或是賣出換成銀兩。

然而谷物因為保存不易,今年試行新政便要求百姓直接用銀兩繳納,利于漕運回京,減少運送中的耗損,所以家中沒有存銀的百姓,就要多一道將米糧賣出去的手續,同時也促進了銀子的流通。

調查樂平公主失蹤一事仍是由天權暗中進行,華惟深表面上還是帶著小雪在江南視察收成及繳稅的情況。

兩人乘著馬車來到了運河港口,此時一袋袋的米糧正運上貨船,欲北駛京師。華惟深帶小雪下了車靜靜在旁觀看,不知在想些什麼,小雪卻是偏著頭,彷佛滿心的疑問。

「爺……」小雪真的看不懂了,拉了拉華惟深的袖子,「新政試行不是收取銀兩嗎?怎麼搬上漕船的還是糧食?」

「這你都知道?」華惟深好奇,養在深閨的她居然還問起新政來了。

「那個,我們不是幫了大皇子嗎?他做的事,小雪自然會想了解一下。」小雪說得理直氣壯,她可是讀了邸報的。

華惟深微微皺眉,要知道幾名皇子就沒有長得不好看的,福子淵更是其中佼佼者,更別說上回靈壇之事小雪還親自見過他,幫了他大忙,對他產生好奇似乎也不奇怪。

可是華惟深就是心堵、就是不悅,總覺得她對大皇子的關注已經超乎尋常。

不過他仍然耐心解釋道︰「新政于蘇、松、杭、嘉、湖一帶,仍然征收本色漕糧供皇室食用,其他地方才改繳銀子。」

小雪點點頭,就是這些地方的糧食收成得早,且品相優異,特別選出來做為皇糧嘛!

「難怪呢!我還想著宮中的食糧都來自民間,如果稅收都換成了銀兩,那宮中的人吃什麼,原來還是有保留的。」小雪很是不解。「所以大皇子推行的新政,應該還是衛國利民的!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阻礙呢?」

又是大皇子!華惟深眉頭皺起,看來她對福子淵相當有好感,這可是大大不妙。這次華惟深沒有附和小雪,對于新政,他一直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而這套看法是異于福子淵的。此時他很想知道,如果听完他的說法,她還會不會那樣盲目的支持福子淵。

「你說的,恰好是我認為新政最大的弊病。」他娓娓道來,盡量用她听得懂的方式,助她理解。「新政的目的是欲簡化稅收項目及流程,節省成本,以前戶地有戶地稅,丁有丁役,如全折成銀兩,但有的作物繳稅又因朝廷需要,要求繳納實物,比如我剛說的米糧,還有一些漆、茶、金屬、棉、布匹等等,這樣看起來,稅目反而比以前更復雜,別說百姓了,負責收稅的官員都不一定弄得懂。」

但你弄懂了啊……小雪很是崇拜地望著他,大眼兒都發出了閃光,他又不在戶部,卻似乎對什麼都很了解。

身為一個錦衣衛,自然是要對朝廷內外之事都要了若指掌,華惟深不覺得透澈的了解並分析新政得失有什麼了不起,但她祟拜的眼神卻也成功讓他心情好了起來,說得更加詳細了。

「新政同時強行打破土地兼並,因此得罪太多權貴地主階級,才會滯礙難行。然而大皇子能與那些由豪富貴冑組成的反對者對峙,是因為背後有陛下支持。陛下支持的最大原因,就是在于新政能替他賺取更多稅收,用來養更多的軍隊。

「基于南北兩地資源的差異性,南富而北窮,新政在南方能夠成功,在北方則未必,若是這一點不調整過來,只怕南北相互牽制久了,北方百姓的反對聲浪會慢慢高漲,對南方百姓而言的輕徭薄賦,到了北方卻成了官逼民反。」

小雪點了點頭,這她也听懂了,他不說她還真不知道,大皇子推行新政要面對的潛在困難竟有那麼多。

她一副受教的樣子,著實讓華惟深很是好笑,但她既然有興趣,他不介意多說點。要做他的貼身侍婢,多懂一點政事絕對有好處,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騙人的把戲!

他清了清喉嚨,續道︰「水至清則無魚,把地、丁、戶全部簡化為收取銀兩,由當地官府施行,等于保甲及里正失去了作用,短了他們的利益,銀兩全讓朝廷收去了,但他們是最底層的統治階層,也是真正最貼近百姓的官吏,官府要收銀兩,怎麼可能繞過他們?」

「總不可能每個官府都有充足的人力,什麼香晁角落的村莊也能派出人來前去收稅,要期待每個百姓皆能到官府主動納稅,更是無稽之談。在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有幾個保甲或里正會願意無償幫忙?」

小雪由原本的懵懂到最後繃著小臉思索,這些政事她從未接觸過,只是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她得花一點時間,吸收他所說的內容,然後全部記起來。

瞧她那困惑且認真的可愛模樣,華惟深不由失笑,看來他成功地將她的注意力由福子淵身上轉移了。

可是他顯然高興得太早,小雪把他的話在腦子里轉了一遍後,突然啊了一聲,想通的卻是另一樁事。「陛下雖支持新政,可是陛下現在寵信元熙真人,元熙真人可是處心積慮要陷害大皇子的!這樣大皇子豈非四面楚歌?」

怎麼話題又回到了福子淵?華惟深終于受不了了,直言道︰「你對大皇子,似乎特別關心上

小雪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解釋,最後只能總結成一句,「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就這樣?」

「就這樣。」

華惟深挑了挑眉,他听得出她有未竟之言,但這樣的反應顯然與男女之情無關,他便也不再糾結。對福子淵的那一點吃味並不會影響他的自信,他有把握小雪的心是在自己身上的,只是這個傻丫頭彷佛有什麼心結未開,似乎不太敢全心信賴他的青睞,他也不想過多的逼迫她,只希望在平日的相處之中,慢慢的讓她完全接受他。

不願再提福子淵,華惟深索性帶她離開,但兩人再上馬車時,華惟深伸手攔住她先上車的態勢,若有所思地盯著車廂上的遮簾半晌,才先探頭進了車廂。

果然車廂里早已坐著一個人。

「天權?」

見到自己的暗衛一副久候多時的樣子,華惟深臉色一肅,心忖樂平公主之事,應該就要有結果了。

果然天權一揖,言簡意賅地道︰「稟侯爺,躲藏在江南的那名皇宮侍衛已然尋到,名為陳虎,就在離此不遠的民居之中。此人猶如驚弓之鳥,恐怕他很快又會搬走,說不定會趁著稅收時碼頭混亂坐船離去,是否讓屬下直接將他抓來?」

華惟深搖了搖頭,索性坐進了車廂,還把外頭的小雪一並扶上來。

「太招搖了!本侯親自去!」

天權所說的民居,由碼頭駕車過去只要一刻鐘的時間,如果那名皇宮侍衛真的與樂平公主失蹤的事情有關,那麼選擇住在離碼頭這麼近的地方,所存的心思的確昭然若揭。

為了把握時間,華惟深只能連小雪一起帶去,只是在找上那民居時,他將小雪留在了車上,橫豎車夫也是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小雪留在車上安全無虞,還能偷懶打個盹。

交代了小雪在車上等他,華惟深便和天權兩人進了那民居的大門。

這是一戶一進的平房,圍牆內的屋宇有些破落,角間的屋頂甚至是崩塌的,顯然此間的主人並沒有打算久住。

華惟深沒有隱藏身形,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房屋中堂,中堂內倒是桌椅俱全,條案上的蠟燭甚至還是點燃的,他模了模放在太師椅旁的茶壺,還是溫的,便大大方方地在主位上坐下,天權則是站到了他身後。

此處早已暗中被包圍,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不一會兒,房間里走出來了一個中年漢子,留著一臉落腮胡,穿著短褐長褲,頭發披散不修邊幅。

當他來到正廳,看到居然出現了兩名不速之客,當即嚇了一跳,直接就坐倒在地上。

此人是面對著華惟深倒下,待他一臉驚恐的看清了來人,竟是一名衣著不凡、氣質華貴的俊美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心隨即涼了,表情也由驚恐成了灰敗。

華惟深見他自己嚇自己也嚇夠了,便漠然開口道︰「陳虎,你可知罪?」

那名叫陳虎的中年漢子本想爬起來,听到這句話雙腿都軟了,只能勉強跪在華惟深面前,「卑職陳虎知罪。」他苦笑起來,眼中有著必死的覺悟。「你們還是來了,是皇後娘娘派你們來殺我的嗎?」

「皇後娘娘?」華惟深微忖。

然而他的遲疑卻讓陳虎眼神微亮,大膽問道︰「難道、難道閣下不是宮里來的貴人?」

皇後、樂平公主……華惟深似乎已經能將整件事情串連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了,恐怕等會兒問出來的事情,已不僅僅是公主春游失蹤那樣簡單。

既然想從此人身上知道詳情,便也沒打算隱瞞身分,于是華惟深干脆地說道︰「本侯是華惟深。」

華……陳虎顯然听過這個名字,應該說,在皇宮侍衛圈混的人,就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

「您是鳳翔侯?錦衣衛的……」陳虎已經說不出自己是驚喜多,還是害怕多。因為華惟深絕對不可能是皇後的人,錦衣衛只忠于皇帝,但是華惟深的殺伐果斷又是出了名的,從來沒有法外開恩的事。

陳虎一時之間內心糾結掙扎,最後一個咬牙,頭往地上重重一磕。「求侯爺救小人一命!」

華惟深早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表情淡漠地道︰「那得看你給的消息,值不值得本侯救你。」

陳虎鼓起勇氣說道︰「侯爺命人尋找小人行蹤,為的應是樂平公主,但小人真的不知道樂平公主在哪里。」

說著他偷偷觀察華惟深的神情,似乎沒有因此露出殺意,陳虎微微松了口氣,才開始細細敘述當時的情況,「當初小人于去年石景山春游時,由坤寧宮親下懿旨負責樂平公主車駕。當時保護公主的一共有三人,但待到石景山,坤寧宮的何姑姑卻來給小人等下了一道皇後密令,讓我等將公主騙離石景山殺害。

「後來山中下了大雨,我等趁機將樂平公主帶離,但樂平公主察覺有人要對她不利半途逃了,我等分頭追殺而去,花了幾天幾夜……最後公主是被小人追上了。」

雖然自己是追上公主那個人,但陳虎並不覺得開心,因為他根本下不了手。本來還想著公主就讓另外兩人去殺,偏偏公主逃到他的眼前來,就注定了他之後不見天日的逃亡生涯。

陳虎語氣轉為苦澀。「可是樂平公主心地善良,待人純善,小人、小人這輩子就沒見過那樣美好的人,著實下不了殺手,所以小人放了她,告訴她要殺她的人是皇後娘娘,讓她絕對不要回京,之後小人便……便也逃了。」

因為他知道這樣絕密的追殺命令沒有達成,回去覆命也只有死路一條。

華惟深听完他的招供,果然與自己設想得差不多,不由在心中暗暗嘆氣,還以為找到這個人就能找到樂平公主,只怕還是棋差一著。

不過這個陳虎還是有用處的,華惟深為了讓他徹底臣服,刻意說道︰「你說有三人于石景山春游奉皇後密旨追殺樂平公主,除你之外另外的兩人,一人暴斃死了,一人瘋魔,現在還關在大獄里。」

果然陳虎嚇得癱軟在地上,什麼暴斃,什麼瘋魔,肯定是沒完成密令被皇後滅口了啊!

其實華惟深覺得這三人有點兒傻,當初他們追殺樂平公主就不該分開,又或是分開之後也該約定一個重新會面的時間地點,萬一沒殺死公主,三個人還能串個假供到皇後面前交差,至少暫時能保住小命。

偏偏他們三個人沒有說好,最後沒達成任務都逃了,皇後為了湮滅自己殺害端敏皇後嫡親公主的罪證,怎麼可能不再另外派人將這三人滅口?

陳虎不知華惟深在想什麼,只覺得侯爺那莫測高深的神情,怕不是在考慮著要不要殺他祭旗?畢竟現在公主已經下落不明。

「侯爺饒命,小人放了樂平公主之後就直奔江南而來,當真不知她逃到哪里去了!」他磕頭磕得更厲害了。

「行了!」華惟深出言阻止了他繼續磕,免得什麼都還沒查清,這個陳虎先把自己給撞死了。「你也知道你的同伴是皇後殺的,與本侯無關,就算是為了留住尋找樂平公主的線索,本侯也不會殺你。何況你說你並沒有對公主下殺手,若證實公主仍然活著,說不定你還能將功折罪。」

陳虎方才嚇得狠了,現在得到這種恩典,還不感恩戴德,連忙開口表示臣服。

「小人……小人願受侯爺差遣。」

「起來吧!」華惟深單手微抬,讓陳虎起身。

恐怕這次江南之行,就要到此為止了,不知道小雪會不會很遺憾?

華惟深讓天權帶著陳虎,三人出了屋子,走向了大門外的馬車。

因為多了一個人,早就有人去多安排了一輛車,兩輛同樣樸實無華的馬車排在一起,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誰該坐哪一輛。

其中一輛車廂內的小雪早就美美地睡了一覺,正無聊地掀開車簾,看著隔壁又多一輛車,不由莫名其妙,猜想著華惟深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華惟深等三人一出現,小雪立即笑咪咪地朝他偷偷揮揮手,怕他上錯車了。

華惟深有些哭笑不得,天權自然是面無表情,然而被天權暗中制住的陳虎,在驚鴻一瞥馬車上的小雪時,突然整個人僵硬在當場,身子發起抖來,一臉撞了鬼的樣子,讓制住他的天權又用了些力。

華惟深自也注意到他的異狀,見陳虎直勾勾地看向了小雪,滿臉驚疑,心中不由沉了一沉,難道……

此時,陳虎終于回過神來,失聲叫道︰「樂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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