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將近天亮時分,穆韋站在急診室外,看著依舊昏昏沉沉的天色,感覺略冷涼的空氣,掃去疲憊的思緒。
精神一振,他正準備回消防局,卻後知後覺的因為一個突然閃過眼前的哀怨眼神,猛地頓住腳步。
剛剛在傅雅均隔壁床的似乎也是一名女傷患,巴掌大的蒼白小臉腫了大半邊,嘴角破了。
那模樣像是被打過,也許是家暴或出了什麼意外狀況。
因為被傅雅均的依賴攪得有些心煩意亂,一眼掃過後他並沒有多留意那女人的狀況。
只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
又為什麼會覺得女人那雙哀怨的眼有點熟悉?
穆韋覺得納悶,突然不知哪條神經抽了抽,讓他猛地產生一種奇怪的連結感。
他怎麼覺得那雙幽怨的眼……有點像他家親親女友任微煦?
但不可能是她吧?
他想打電話確認,卻又想到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家睡覺,如果是他猜測錯誤,那不就打擾了她休息的時間?
天人交戰下,他掙扎了好一會兒才拿出手機打了電話。
也許是睡覺時手機關了靜音所以沒接,穆韋安慰自己,卻被浮出心頭的不安給攪得心神不寧,索性轉身走回急診室。
他依循著剛剛的方向走了回去,一眼就看到那個原本躺在傅雅均旁邊病床的女人剛處理好臉上的傷口,準備離開。
女人垂落的長發遮住她大半邊臉,身形婀娜的半側影,顯示她的身材應該很好……
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女人居然是他家親親女友?!
他根本連確認都不用確認,想到剛剛自己站在傅雅均的床邊,想到他讓傅雅均抓著自己的手,以及轉身與她對上眼卻視而不見直接走開,他有種心顫到腿軟的跡象。
一靠近女人,他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將她抱得緊緊的,「煦煦……煦煦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因為除了被自己的男友氣到差一點嘔血的心情外,任微煦真的感覺沒什麼不適的地方,讓護理師幫上完藥,便準備回家。
她才坐起身,卻感覺到一堵結實大牆將自己鋪天蓋地的抱住。
她嚇了一跳,心想自己最近怎麼這麼倒楣,又遇上哪個不長眼、認錯人的莽漢,正準備發難,卻听到熟悉、焦急的聲音落入耳底。
是穆韋!
他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怎麼又折回來了?
喊了她的名字,這是認出她來了?
這個男人是恐龍嗎?神經線傳導也太慢了,算算從第一眼接觸到目光,到他走出去再折回來,已經過了五、六分鐘才意會過來?
她真的是無言,又覺得有幾分笨拙的可愛啊!
任微煦暗暗想著,卻又覺得不給他一點苦頭嘗嘗,他怕是沒辦法記取教訓,用他泛濫的愛心無意識的招惹桃花來煩她。
心思一定,她違背著內心渴望,僵著不做反應。
穆韋激動得馬上認錯,甚至怕她生氣跑掉,直接將人緊緊地圈在懷里,讓她不得不听他的解釋。
但她為什麼沒反應?
他認錯人了嗎?
穆韋想到這個可能,只覺冷汗一顆顆飆冒了出來。
他松手,退了兩大步,低頭看著那張仍半垂著的臉,小心翼翼開口,「煦煦……」
明明是可以吼得人心肝膽顫、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時完全沒了底氣的反差,逗得她差一點破功笑了出來。
她忍住笑,抬起秋波明媚的美眸,用生平最冷的表情冷冷地看著他問︰「先生有何貴干?」
穆韋看著女友那張美臉映入眼底,松了口氣的咧嘴笑了出來。「幸好幸好……沒認錯人。」
任微煦瞥了他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一眼,真是傻眼到了極點。
她這個男友神經粗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當下危機都還沒解除,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任微煦暗嘆氣,起身輕輕推了那個擋在面前的龐大身軀一下。「借過,謝謝!」
穆韋听話的乖乖讓了道,卻後知後覺的想,感覺怎麼怪怪的?
那張漂亮的小臉冷淡,語氣更冷,完全沒了平時偎在他懷里大發嬌嗔的可人模樣。
所以是生氣了?
想到自己可惡的行徑,她會生氣一點都不過分。
穆韋自知理虧,厚著臉皮跟了上去,殷殷切切、緊張兮兮地問︰「怎麼又受傷了?還送急診?」
想起自己受傷的原因,任微煦心里一陣委屈。
唉,她怎麼那麼天真,以為她的英雄在她有危險時,每一次都不會遲到,都會及時出現來救她呢?
如果不是鄰居大哥仗義幫忙,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會是怎樣淒慘的狀況。
思緒轉到這里,任微煦心里的怨氣更深。
雖然明白她遇到這樣的事並不是穆韋的錯,她還是無法抑制的任性起來,「沒事了,多謝關心。」
听到她這樣的回答,穆韋真的是沮喪到了極點。
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我等等就放假了,送你回家?」
「不用。叫車方便又安全。」
「沒有比我親自護送更安全!」他理直氣壯補了一句,得到的卻是女友質疑的冷冷眸光一記。
「你又不是我的……」
「你的你的,我是你專屬的一一九,保證隨傳隨到,絕不遲到!」
「這一次你就遲到了。」任微煦忍不住回了句。
她那句話讓穆韋一顆心緊緊揪成了一團,他抓著她手,急忙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又那麼巧出了勤務。還有那個女傷患就是那天送早餐的女生,那次你也看過的……」
完全沒想到剛剛那個握住他手的居然是那天那個送早餐的女人,任微煦內心瞬間備感威脅、醋海翻騰了起來。
「穆韋……」
「在!」
他硬氣十足的應那一聲,害她差一點就忘了自己正在吃醋在生氣而噗哧笑出聲。
她斂住笑,頓住腳步,沉著臉看著他。「不知道避嫌兩個字怎麼寫嗎?人家要拉你的手你就讓人家拉,對嗎?」
他認真想了想才回答,「她受了傷,有點害怕,說拉著我的手會安心一點。我、我就先把手借給她一下……就真的只是一下……」
沒等他說完,任微煦已經氣得七竅生煙。
如果現在她手邊有武器,她一定狠狠敲這個男人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任微煦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開口說︰「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就算你沒那意思,隨隨便便把手借給人家,貢獻出溫柔,難道不會讓人家誤會你也對她有意思嗎?」
穆韋是真的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可能,這時突然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他徹底慌了。
「我發誓,我對她沒意思!真的!煦煦你要相信我只喜歡你一個,不會搞七捻三,亂七八糟!」
任微煦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急得連自己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心莫名地發軟。
這個男人什麼都好,就是鈍了點,要等他開竅,真的不知得費多少力氣才辦得到啊!
☆☆☆
當穆韋知道任微煦受傷被送進急診的那一天,遇到的是變態家長程聖輝,氣得差一點沖進拘留所。
當然,他知道歸知道,卻也不可能真的沖進拘留所里把那個變態家長拖出來狠打一頓。
沖動過後,他卻是陷入濃濃的沮喪當中。
自從那天在急診室的對話後,他和任微煦熱燙燙的戀愛氛圍瞬間降溫,陷入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詭異狀況當中。
「九九笨蛋!」
最近這陣子,他休假也不敢像以前一樣,理所當然、連問都沒問就往任微煦家沖。
他又不想待在消防局面對一大票男人,無處可去之下,只能往妹妹家里跑。
穆怡察覺到異樣,擔心哥哥的狀況,索性帶著女兒,準備了餐盒,直接去消防局探班。
一大票男人看到愛心餐盒,樂得像惡鬼投胎似的,直接鎖定餐盒展開猛烈攻擊。
穆怡看得有些膽顫心驚,還沒想到話題該怎麼切入,或者是找大哥私下聊聊時,一抹稚女敕的嗓音替她開了場。
听到穆韋被外甥女罵笨蛋,所有人像在瞬間被點穴似的愣在原地。
約莫兩秒鐘的靜默後,眾人哄堂大笑出聲。
穆韋被同僚們笑得面色大窘,目光凌厲的看向外甥女問︰「魏哲璇,你什麼意思?」
或許旁人會被穆韋凶神惡煞的模樣給嚇到,但魏哲璇從小看著這一張面惡心善的臉長大,根本沒半點感覺。
她手拿著大人遞給她的蛋皮壽司,仰著白女敕女敕的小臉,蹙著秀氣的眉思索了許久,才疑惑的開口問︰「九九為什麼還是哄不回九媽啊?你們是真的要分手了嗎?」說完,她臉上露出好失望的表情,接著又說︰「唉,我真的好喜歡這個九媽的……」
听著一個小小孩問出這樣一句話,穆韋只覺得這個世界完了,為何連小小孩的思想也早熟的這麼可怕?
「小屁孩,懂什麼?」他有點不爽的低咆了一聲。
他才說完,最近對于許久不見任微煦的幾個大男人,也管不住心中好奇,紛紛趁機問出心中疑問。
「對啊!怎麼哄這麼久還沒哄好?」
「韋大……你也太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