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川沒有繼續追問丁武,翻身上馬直接寧州府邸,能讓自己屬下這麼猶豫不決的事情,他倒要看看能是什麼。
直到他進府門之前,段景川都自信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動容,哪怕是大軍壓境都不能,可看到宮里來的公公手里舉著的明黃聖旨,他臉上露出不解和疑惑。
待到聖旨內容宣讀出來,整個人更是愣住。
段景川握著聖旨,把上面的字看了許多遍,濃眉緊鎖,一頭霧水,上面每個字都認得,卻又像是看不懂,他不懂皇帝為什麼賜婚,明明早就拒絕無數次賜婚的請求,早些年也明確表達自己願以身報國終身不娶的心願,怎麼突然就多了一個妻子,還是一個三品大員的愛女。
「公公……」段景川口氣是從未有過的遲疑。
「段將軍別懷疑,您沒看錯,陛下確實為您賜下一樁姻緣,徐御史家的三小姐,婚事就訂在五個月後,皇上的意思,還請將軍盡快回京早作準備,別委屈了梓瑤小姐。」公公對他的表情很感興趣,一臉看熱鬧的笑。
段景川擰起的眉頭能寫個川字,他心底疑惑皇帝為什麼會突然給他和徐梓瑤賜婚,丁文丁武卻亮了眼,兄弟倆面面相覷,忍不住開口,「公公,是我們想的那個徐御史家的三小姐,是她嗎?」
「正是。」公公笑起來。
「恭喜將軍。」丁文大聲賀喜,「徐梓瑤可是個大美人,京城里頂頂有名的,她長得美,品性又好,頗受夸贊,滿京城誰不知道這位三小姐,沒想到竟能嫁給將軍,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段景川涼涼瞥他一眼,「我沒听過這個人。」他就不知道,徐梓瑤,這名字當真陌生,一點印象都沒有。
丁武拉住還要說話的丁文,兄弟倆眉來眼去,暗暗月復誹,將軍當然不知道,他滿心都是家國戰場,對女人毫不在意,知道才怪了。
兄弟倆不再說話,段景川眼神卻已經堅定起來,他不管徐梓瑤是怎麼樣的美人,重要的是,他從來沒打算娶妻,男人沉下臉,「回京。」
既然那麼多人願意娶她,那何必委屈嫁給自己,他就不信,皇帝能亂點鴛鴦譜,賜婚,拒了就是。
半年後。
兩匹疾馳的駿馬並駕齊驅,帶起一路塵土飛揚,黑馬身上的段景川眉目冷峻,沒有半點表情,另一個皺著眉滿臉心思,正是丁文。馬兒跑得飛快,直到瞧見路邊一個小小的茶攤才被男人控制著慢下來。
「下馬。」段景川翻身下馬,「喝了茶再走。」
「是。」丁文也跟著下馬,隨著段景川進了茶棚。
「客官來了,這就給您上茶。」此刻天熱心燥,路上沒什麼行人,就連看茶攤的小子都靠在那里昏昏欲睡,听到動靜才起來,幫著倒了兩杯茶,又自去閉目休息。
段景川毫不在意茶攤上桌子的簡陋,放上幾枚銅板,大刀闊斧地坐下,徑直喝茶。
丁文有心事,喝不下去,磨磨唧唧偷看自家將軍。
看不慣他這樣支支吾吾的模樣,段景川開口,「憋了一路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啊,好。」丁文小心翼翼,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才開口,「將軍,馬上要到京城了,要不要屬下先去府里報信,也好準備準備。」
「準備什麼?」段景川眼神如刀。
被他這樣看一眼已經出了滿身冷汗,丁文咬牙開口,「屬下的意思是說,要不要給夫人說一聲您馬上就回府,也好有個準備。」
「不用。」段景川拒絕。
丁文不死心,小聲嘀咕,「還是需要的吧,起碼要把您當時拋下她回寧州的緣故說清楚,我相信只要夫人知道咱們趕回寧州是為了救一個被誣陷為敵國探子的兵丁,她定然能理解,諒解您……」
听到諒解兩個字,段景川目光驟冷,看著他,似乎在問你覺得我需要她諒解。
丁文立刻改口,「是理解,理解您拜堂後就丟下她這件事,畢竟成親當日被丟下,對夫人還是比較難以接受的。」
畢竟這算是他們夫妻成婚來的第二次見面,也是頂重要的一面,當初大婚忙亂,夫妻倆半句話都沒說,就連抱著新娘子下轎的時候,都是隔著蓋頭,這一次,才算是看清楚對方是什麼人。
對那位可憐的徐三小姐來說,成親當日拜堂就被新郎丟下,這樣的屈辱誰能忍受,更可況徐御史也不是好惹的,畢竟是三品大員,哪怕他名聲向來很好,最是和氣,可面對被欺負的女兒,哪個當爹的能視若無睹,要是他女兒被人這麼欺負,早就提著刀殺上門去。
丁文已經能想象到新夫人見面就委屈痛哭,娘家人守在門口,拿著刀要砍將軍的樣子,畢竟誰家女兒被新婚丈夫丟下都算是欺辱。
段景川眼神變得復雜難懂,他想反問丁文,人命關天,成婚重要還是一條人命重要,對他來說是後者,可若是別人,尤其是坐上了花轎的新娘子,可能會覺得自己的大喜之日更重要。
不管徐梓瑤會怎麼想,他不後悔當時離開京城,畢竟後來找到的證據給了被誣陷的兵丁一個清白,也找到了真正通敵的人,寧州歷經幾年大戰,剛剛穩定,由不得任何一點疏忽。
這些話他不打算告訴徐梓瑤,也沒打算辯解,他當初又非心甘情願娶這個女人,心里自然沒多少位置留給她。
想到當初被皇帝逼婚的事情,段景川臉色難看起來,那一日他回京抗婚,誰知剛見到皇帝就看到他急匆匆躲走,臨走拉著他手說了一通話。
景川,朕知道你來宮里為什麼,可現在沒心思听你講,大臣都等著見朕,朕只能告訴你一件事,賜婚這件事,原本徐御史也不甘願,他嬌寵長大的掌上明珠,眼光高的很,可朕給他說了一番你多年來的功績,為國為民奔波受累,徐御史這才松口,你可不能辜負朕的一片苦心。
听皇帝這樣說,段景川立時就要開口,既然不願那就解除婚約。
可皇帝沒給他機會,藏起眼底的促狹,「我知道你定然不會辜負,何況聖旨已然下了,京城盡知,你就安心等著迎娶佳人,怎麼這個模樣,是娶妻又不是吃毒藥,男大當婚天經地義,你不能拒絕。再說徐梓瑤烈性女子心高氣傲,你此刻拒婚,她若是想不開尋了短見香消玉損,豈不可惜。若真如此,你心里真能無愧。」
皇帝說完這話上了鑾駕扭頭就走,段景川沉著臉,也有些遲疑,徐梓瑤會尋死,這是他最忌諱的。
錯過這個機會,此後他再也辦法開口。
五個月後,在皇帝安排下的婚事大張旗鼓地進行,而他,迎親當日,只因有心月復從寧州趕來報告軍中發現敵國密探的事情,當場離開,留下還遮著紅蓋頭的新娘子。
事實證明,那兵丁確實不是密探,不過是被誣陷,自己晚去兩日就會命隕監牢。
丁文不知道段景川在想什麼,試探著開口,「將軍,要不您先進宮述職,我去府里報個信。」他小心翼翼,心底里暗暗嘆氣,他這一次真不想陪著將軍回京,往常跟著來京都是美差,搶著要來,可這一次推三阻四,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原因無非就一個人。
所有人都知道,段景川這會回京,要面對一場內宅風雨。
丁文嘆氣,不會一進府就打起來,到時候自己是該幫將軍還是夫人,好難,別怪他沒出息,要知道跟著將軍上戰場他都能殺人不眨眼,可接下來要面對不是敵人,是一個有可能怒氣沖天哭得委屈兮兮的將軍夫人。
丁文後悔了,想回寧州。
段景川沒心情去管下屬心里的想法,他喝完了茶,「到了皇宮,你等在宮門口。」
這就是拒絕了自己的提議,丁文咬牙答應,「是。」
段景川進宮一行很順利,皇帝對他向來沒有半點不滿意之處,听了敵國蠢蠢欲動的事情也沒有緊張,大笑著說有段景川他諸事不愁。
至于成親當日拋下徐梓瑤這件事,皇帝提也沒提,賞賜了飯菜,君臣同飲了幾杯酒。
從宮里出來已經傍晚,到府里的時候最後一抹夕陽掛在天空,殘陽似血。
守門小廝看到段景川,忙不迭請安,沒有太多驚訝,「將軍,您回來了。」
「嗯。」段景川腳步很快,進府後直奔書房。
在他身後,戰戰兢兢的丁文很是疑惑,怎麼回事,為什麼府里人都這麼冷靜,和平時看到段景川回來一樣的表情,難道都不知道即將有一場風暴要發生。
可丁文走了一路發現,府里氣氛很和平,甚至比平時更快活,幾個小廝交頭接耳說笑著,反倒是看到段景川的時候一愣,趕緊繃緊臉,「將軍回來了。」
丁文覺得哪里不對,還是要盡責提醒,「將軍,要不要先去見夫人。」他真是操碎了心。
段景川站定腳步,目光掃過後院的門,只是片刻遲疑就朝著書房走去,「先去書房。」
他不是怕見徐梓瑤,只是沒想好該怎麼說。
段景川對徐梓瑤感覺很復雜,他生性隨意不喜歡與女子有糾纏,不想要這個從天而降的妻子,又不能違背皇命,心里難免不悅。可追根究底去想,他心底里也明白徐梓瑤很無辜,這位將軍夫人何嘗不是無辜被嫁,所以他罕見的不知道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不過,這些麻煩不會持續很久。
想到自己作好的決定,段景川知道今晚自己會去見徐梓瑤,這場錯誤的婚姻早晚都得面對。
不過不在此刻,他還有許多公事,想著,段景川已經邁步進入書房院子。
下一刻,他腳步驟然停住,眼神似箭,「來人,誰擅自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