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窗外迎面而來的景色,是漆黑無光的靠山小徑,孫嘉樂抱緊了懷中的貓咪花燈,小臉有絲緊張的覷向駕駛座。
駛駛座上的程凡恩正專心駕馭著方向盤,英挺的側臉在幽微光線的勾勒之下,成了一幅優美的深邃剪影。
這一幕不禁看怔了孫嘉樂——
不行!她怎能被這個男人的美色迷惑!
「程先生,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孫嘉樂正襟危坐的發問。
「這附近有一間餐廳。」程凡恩始終直視著正前方,並未分神看她一眼。
「餐廳?」她怔了下,緊接著又問︰「你帶我去餐廳做什麼?」
「吃飯。不然呢?」程凡恩淡淡撇首,總算肯瞟她一眼,露出一抹「你是白痴嗎?」的嫌棄眼色。
「……不就是弄壞了你一條褲子,應該沒必要上餐廳談判吧?」孫嘉樂好心虛的說。
程凡恩冷瞟她一眼,「褲子的事情就算了,我已經原諒你了。」
原諒?!喂,這家伙的口氣會不會太狂妄一點!
「如果你不是來找我談賠償的事情,那你想跟我談什麼?」孫嘉樂冷靜的追問起來。
馳騁于濃黑夜色中的跑車減緩速度,最終停靠在一處靠近山區的莊園前。
「下車,我還沒吃飯,吃飽再談。」
用著不容抗議的口吻扔下命令,程凡恩自顧自的熄火抽起車鑰匙,然後推門下車。
被留在車上的孫嘉樂一陣大傻眼,瞥見程凡恩的身影已朝莊園大門移動,絲毫沒有等她跟上的意思,她才急急忙忙解開安全帶,提著花燈下了車。
「程先生——」
「凡恩。」
「啊?」
程凡恩一邊按下門鈴,一邊不耐煩的回首,那雙俐落對稱的墨眉微擰,深邃的黑眸冷冷端詳著她。
「你是反應遲鈍,還是單純的太蠢?每次我說什麼,你都要啊一聲,你是白痴嗎?」
孫嘉樂眸心圓瞠,被他這席毒舌的靠北,當場戳得滿臉瘡痍。
「我不是白痴!你才有病呢!」她一秒漲紅了臉蛋,氣憤的反嗆。
「不是白痴就好,改天我讓我的秘書幫你做一下智力測驗。」
「什麼東西啊?!我為什麼要做智力測驗——」
未待孫嘉樂反駁完畢,莊園的電動鐵欄門應聲大敞,里邊迎來一名穿著正式的侍者。
「程先生。」侍者朝著程凡恩彎身頷首,有禮的招呼著。
「兩人晚餐。老樣子,按照我的習慣做。」程凡恩熟門熟路的點著餐。
侍者似也不覺得奇怪,往前方那一座歐式莊園比了比,「好的。程先生這邊請。」
程凡恩正欲邁步之際,這才想起身後還跟了個孫嘉樂。
他撇首往身後望去,孫嘉樂正一臉困惑與防備的盯著他。
讀懂她眼中的不安與疑慮,程凡恩這才開口解釋,「這是程家的地,一直空著,前兩年我把這兒整修過,又弄了一間法式餐廳。」
「法式餐廳?為什麼我從來沒听說過?」
比起台北市區,靠近北投的福盛里,可以說是挺偏僻的,而且這個里小小的,人口不算多,盡管不可能家家戶戶都認識,但鄰里出名的人物、景點、餐廳,差不多也就那幾個,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福盛里上下必定會爭相走告。
她搬回福盛里已將近兩年,這兒若是有一間法式餐廳,她怎麼可能完全沒听說?
程凡恩不以為意的回道︰「這里沒有對外開放,你當然沒听說過。」
沒有對外開放?
……換句話說,這間法式餐廳只對程家人開放?!
意會過來之後,孫嘉樂內心大驚,總算親眼見識到何謂財大氣粗。
侍者帶領他們往前走,沿途燦亮的造景燈烘托之下,這座歐式莊園宛若一座綠色迷宮。
他們先是走了一小段路,又穿越一座百花齊放的花園後,才看見矗立在莊園中心點的高聳玻璃屋。
「這些……全都是你們家的?」孫嘉樂一路走來,下巴早已掉了N次。
「不是我們家,而是在我的名下。」程凡恩淡睨她一眼。
「平常就這樣空著,不會太浪費嗎?」孫嘉樂微蹙秀眉的問。
倘若換作是她,會把這里租賃給婚紗業者,讓那些新人繳交入園費拍婚紗照,肯定賺翻了!
程凡恩神色倨傲,不以為然的回道︰「現在你看見的一切,全都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我憑什麼要跟別人分享?」
「我不是要你白白跟別人分享,我的意思是——」
他直接打斷她,「你的意思是,我何不干脆對外收費開放,這樣就能賺進大把的入門費用。」
她小臉一亮,猛點著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他嗤笑一聲,「你覺得我缺這麼點錢嗎?」
說的也是!
旌程集團可是資產千百億的大財團,程凡恩的身價恐怕都能買下半座台灣,哪里還會在乎這麼一點小錢。
來到外觀宛若童話場景的玻璃屋前,孫嘉樂的小下巴又重重落了一地。
「程先生請進。」侍者退至門邊。
程凡恩逕自入內,全然沒理會呆在階梯上的孫嘉樂。
待到他入席坐定,端起侍者送上來的香檳輕啜一口後,他才意識到某人並未跟上。
程凡恩臭著張俊臉起身離座,尋至仍在玻璃屋外四下張望的孫嘉樂。
「快進來。」他沉著嗓命令。
「可是……我身上沒有帶一毛錢。」小聲困窘的說著,她不忘舉了舉手中的花燈,提醒他這檔事。
「你覺得我會讓你付錢嗎?」他面色不大好看。
「所以……你要請我吃飯?」她一臉發懵。
「進來再說。」
只見程凡恩姿態略顯僵硬的走近,探出手一把拉過孫嘉樂的皓腕。
孫嘉樂傻了傻,「你要做什麼?」
程凡恩表情極度不自在的說︰「沒看見嗎?我這是在牽你的手。」
牽手?
……雖然說她沒談過戀愛,可她也不是傻瓜啊,這算哪門子的牽手?
傻眼的空檔,程凡恩已拉著她入內,來到落地窗邊唯一一張長桌上,親自拉開椅子,將她壓進座位上。
盡管他這一連串的動作稱不上流暢,甚至可說是全程尷尬僵硬,可依然保持著他一貫優雅的肢體動作,十足矛盾的舉措,不僅令孫嘉樂看得很納悶,一旁的侍者亦是滿臉驚詫。
男侍者在這兒工作兩年余,從未見過此等畫面——
被程家人當作佛祖一般供奉在頭頂上的程凡恩,一向只有讓旁人為他服務的份,幾時見過他幫別人拉椅子?
這畫面當真能列入台灣豪門十大奇景之一。
有監于此,盡管侍者訓練有素,卻也禁不住好奇心,多覷了孫嘉樂兩眼。
「你想喝點什麼?」
返回座位上的程凡恩,恢復先前的冷然高傲,重新端起香檳啜飲。
「我對酒精過敏,喝茶就好。」孫嘉樂不假思索的月兌口。
「那就給她紅茶吧。」程凡恩吩咐起侍者。
侍者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送來一壺溫熱的錫蘭紅茶,以及一杯微冰的大吉嶺紅茶,冷熱俱全,相當周到。
侍者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後廚的門後,霎時,裝潢華麗的大廳只剩下他們兩人獨處,孫嘉樂莫名的緊張起來。
她端起熱紅茶低啜兩口,不料竟然燙著了舌,急慌慌的擱下粉色骨瓷杯,改端起冰紅茶含了一大口,讓滾燙的舌好好冷卻一下。
端坐在長桌另一頭的程凡恩目睹全程,那張美麗的俊臉立時浮現一抹清晰的嫌惡。
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得想辦法追求這個庸俗的女人——不對,她徹頭至尾找不著一絲女人味,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要腦袋沒腦袋,更遑論是家世背景。
「就是條件越差越好!這樣一來,往後她幫哥擋災的時候,哥才不會心疼。」
程予晶努力說服他的那番言論,偏偏選在此時浮上腦海,試圖阻止他繼續對孫嘉樂進行嫌棄。
「哥,就是這種平庸的女人,才更好哄,更好騙!你就忍耐一點,別管孫嘉樂的條件有多差,越差你越不會心軟,往後她不在,哥也不會心疼,皆大歡喜,不是嗎?」
程銘安畢竟是用男性觀點看待事情,這席話若是被當事人听見,不知該有多麼惡劣傷人。
然而,在程家人的眼中,孫嘉樂就只是一頭獻祭的羔羊,沒人在乎她是否會受傷。
更甚者,程家人選中她,便是要讓她來為他代為承受程家的罪……
「程凡恩,你到底想跟我談什麼?」
長桌末端的孫嘉樂拋來這聲輕柔的問句,將程凡恩的心神拉回眼前的現實。
「你喊我程凡恩?」他稍稍挑眉。
「呃——對呀!」她義正詞嚴的點了一下頭。「我跟你又不熟,直呼你的名字,總覺得怪怪的,你又不讓我喊你程先生,那我只好連名帶姓的喊。」
他輕輕扯動紅潤的薄唇,「我的繼母在我五歲那一年嫁入程家,一直到我二十五歲的時候,我才允許她喊我一聲程董事,在這之前,她連我的名字都沒資格喊。」
聞言,孫嘉樂驚奇的眨了眨眼睫,下意識月兌口,「你也太狂了!居然讓你的繼母喊你程董事。」
程凡恩露出質疑她腦子壞了沒的神色,高傲的問道︰「難道你不覺得,我願意讓你直呼我的名字,是天大的榮幸?」
孫嘉樂先是噗哧一聲,咬緊下唇,阻止自己放聲大笑。
程凡恩微攢眉心,一雙彷佛漆上黑釉似的美眸,冷瞪著拼命憋笑的孫嘉樂。
「你笑什麼?」
「現在已經不流行霸總了,你說這種話很復古耶,好像十幾年前的道明寺。」
「誰是道明寺?」程凡恩一臉認真的反問。
見此景,孫嘉樂連忙用雙手緊摀住小嘴,兩道彎彎的水眸,泄漏了她滿月復的竊笑。
老天,她快笑破肚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