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了幾天,杜婉芙新起的灶終于干透,可以開始燒酒了。她混忙了幾天,終于燒出了第一批酒。整個小鎮終日籠罩在誘人的酒香之中,直勾得人肚里饞蟲發作,眾人只好扭扭捏捏來問。
可杜婉芙關了鋪子獨自在家釀酒,也不出門,人們就只好找東邊兒的鐵匠和西邊兒的面館掌櫃打听。
鐵匠只搖頭說不知,面館掌櫃也說不知,唯有面館的掌櫃娘子,逢人就要說上幾句她自個兒捏造的酒家娘子的香艷秘辛……漸漸的,在杜婉芙還不知情的時候,有關于她的流言蜚語就已經滿天飛了。
杜婉芙選擇的開業時間是趕集的日子。在開張之前,她去找西邊兒的面館掌櫃,想和他搭伙,她只賣酒,如果客人還想要些茴香豆佐酒的話,她想從面館掌櫃那兒拿,先記賬,等打烊了以後再結現錢。同理,如果上面館吃面的客人想要酒,掌櫃也能來她這兒拿,到時候再一塊兒結賬。
這本是個互惠互利的好事兒,掌櫃高興得不得了,可掌櫃娘子卻不高興得很,和她丈夫吵架,「那寡婦初來乍到的,誰認識她?誰上她家喝酒!還不是想來佔我們的便宜,想攛掇著我們的客人去她那兒買酒!哼,這種虧本買賣我可不同意!」
面館掌櫃只好婉拒了杜婉芙,杜婉芙沒法子,便自個兒去集市上買了茴香豆,面筋,豆腐皮,雞蛋等回來,又找屠夫買了幾副豬耳,自己上藥材鋪去配了幾味尋常的中藥,連夜一鍋鹵好,直到天亮時分才去睡了。
等她睡到臨近中午,這才起身洗漱過,去廚房煮了碗面吃了,又吭哧吭哧的把酒和鹵味搬到了店面里,這才施施然去把店門打開了。
門外已經候著七八個客人,見她開了門,便忙不迭地踏進鋪子,驚喜道︰「酒家娘子恁的才開門哩,有甚麼好酒拿快快出來與我們吃!」
杜婉芙笑道︰「我這店里的酒,分一等,二等和三等三種,一等酒最純最烈,五十文一壺,二等酒次之,三十文一壺,三等酒十文一壺。一壺是一斤,不拆賣,也不多賣,一位客倌一天只能買一壺酒!我一天只賣一百斤,賣完就打烊!對了,我店里還有幾樣鹵味佐酒,但凡買了酒的,無論買的是什麼酒,都送茴香豆一碟,其它的鹵味要收錢。」
她一邊說,客人就一邊起哄。
「怎的你還只限定我們一人一天只能買一斤?是怕我們沒錢?」
「也不曉得一等酒二等酒和三等酒究竟有何區別?」
「一等酒要五十文,哪有這麼貴的酒!」
「呦,一天只賣一百斤酒?」
「酒家娘子,買十文一壺的三等酒也送茴香豆?」
就這樣,杜婉芙的小酒館熱熱鬧鬧的開了張。今天是趕集日,人多,杜婉芙準備的一百斤酒,到了下午時分就全賣完了,連著佐酒的鹵菜也賣得七七八八。
杜婉芙關了店門一算賬,樂開了花,連著酒錢和鹵菜,她今天一共掙到了三兩二錢銀子,除去目前她已經花銷掉的本錢和鋪租什麼的,竟然還剩下三百文!
杜婉芙心里樂滋滋的,心想這第一天開門作生意,就把一整個月的鋪租給掙了回來?那她再努力做上幾年,爭取將來買個小小的宅院,再買上三五畝良田,再請幾戶佃戶種種田,豈不快活!她笑出了聲音,一點兒也不覺得累了。
看著天色也差不多了,她哼著小曲兒去廚房燒了飯,吃完以後就背上了背簍,又提了幾壺酒,匆匆出了門。
夕陽西沉,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杜婉芙先去了東邊兒的打鐵鋪,今天是趕集日,鐵匠的生意也好,這會兒正有個四十多剛的婦人坐在鐵匠鋪子里嗑瓜子兒,大約是在等著鐵匠幫她修補好農具。
而鐵匠正赤著上半身,站在爐前一手用個鐵夾,挾住一把鎬頭,一手提著大錘,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他身材高大雄壯,肌肉賁張,每舉一次大錘,粗壯的手臂上肌肉便是一緊,然後寬闊厚實的胸大肌也跟著抖一抖。爐前溫度高,他神情專注,偶爾有汗水從額頭沁出,先是順著他硬朗英挺的面龐滑下,然後吧嗒一聲,砸在他麥色結實的胸膛上。
杜婉芙很少見到這麼強壯又好看的男人,關鍵是他的眼神純淨,干活時神態專注,一看就是個正派人,與那些猥瑣下流的地痞流氓完全不一樣。
杜婉芙欣賞著男人勞作時的動作,覺得極具陽剛之美,心底隱隱生出一種感覺。
大約是盯著他看久了,鐵匠突然抬眼看向杜婉芙,那雪亮凌厲的眼神直把她給嚇了一跳!
「大、大哥!我,我是來送酒的……多,多謝你那天替我扛浴……東西了,我,我我我把酒放在這兒,那個,我、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說著,杜婉芙落荒而逃。
直到逃出打鐵鋪,杜婉芙才松了口氣。走了幾步,她又有些懊悔,心想鐵匠那麼強壯,力氣又大,要是待會兒肯幫她背東西就好了,可她又沒膽子說。哎呀,為什麼一個鐵匠,要那麼嚴肅呢,連笑臉也不開一個,誰敢上他家去打鐵啊!
她嘆了口氣,拎著剩下的兩壺酒去找房東張婆婆了,她答應過張婆婆,每個月送二斤酒給張婆婆的。
杜婉芙一走,周大嬸嗑了幾顆瓜子兒,問鐵匠道︰「衡青啊,剛才那個娘子是誰?」鐵匠陸衡青簡潔地答道︰「隔壁鋪子的。」
周大嬸愣住,壓低了聲音問道︰「酒館的?」鐵匠陸衡青嗯了一聲。周大嬸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連忙說道︰「衡青啊我跟你說,那女的可不是省油的燈,你可要小心了。」
陸衡青皺眉,那周大嬸話多,已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那酒家娘子可是個風流人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可不知有多少,你瞧瞧她的腰肢,正經小娘子誰走路像她一樣,扭成那樣兒,你再听她說話,哎喲喂嬌滴滴的連我听了身子都軟了半邊兒……我听說,她都不知道睡了多少個男人,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才來我們這兒的!」
陸衡青皺眉,將已經修好的鎬頭扔進了水缸里,發出啦一聲巨響,「好了。」他淡淡地說道。
這時周大嬸期期艾艾地說道︰「衡青啊,那個,那個……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忘記帶錢了,今兒修這鎬頭的錢,先記在賬上,可好?下回,下回……」然後眼珠子一轉,說道︰「下回嬸子給你說個媳婦兒,你啊也二十多了吧,像你這眼眉周正還沒說親的人可不多……」
陸衡青說鎮︰「東西拿走吧。」說著,他用從水缸里撈出了鎬頭,用麻繩捆住,遞給了周大嬸,周大嬸這才笑嘻嘻的拎著鎬頭,走了。
陸衡青正準備打烊收攤,卻突然看到方才杜婉芙放在他門口的兩壺酒。
猶豫了一會兒,他過去拿了,打開瓶塞聞了聞,濃香凜冽的酒香頓時撲面而來!這些天她一直閉門不出,只一心釀酒,他是聞著酒香又構不著,早就饞了!
試喝了一口……陸衡青眯起了眼楮,這酒入口香醇,咽之順滑,回甘延綿,而且還不辣喉嚨,真是好酒!
不知不覺,他就一口一口的喝了大半壺,陸衡青有些舍不得了,連忙蓋上瓶塞,心想還是留著慢慢再吃吧。空月復飲了酒,讓他覺得有些醉意,就想著上隔壁面館吃碗面吧。
他關了門往面館走去,才走了幾步,遠遠的看到一道窈窕縴美的身影正踉踉蹌蹌地朝著這邊撲了過來。
陸衡青認出那人正是杜婉芙?一時間,他有些猶豫。如果真像周大嬸說的那樣,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那他確實不應該與她來往甚密。
然而他又見她氣喘吁吁的,正咬牙往她家里沖。也不知她背簍里背著什麼,像是很重?陸衡青也沒想太多,走過去一把提起了她背上的背簍,果然有點兒沉,怕是有三四十斤的樣子。
杜婉芙去張婆婆家送了酒以後就去了集市,現在天都已經黑了,是撿漏的好時候。所以她去了屠夫的肉攤上,用很便宜的價格買了一副豬頭和十來斤豬肉,還買了四五十個雞蛋……這些東西便宜是很便宜,就是太重,她一路上歇了六七回,才好不容易回來了。
如今肩上突然一輕,杜婉芙詫異地抬起來,正好看到了陸衡青沉靜的冷眸?
「啊,陸大哥……」杜婉芙趕緊向他打招呼。
剛才她去張婆婆家送酒的時候,打听到了一點兒鐵匠的身世。他叫陸衡青,今年二十三歲,幼時家境富裕,不料父母忽染急病去世,留下年幼的他,後來家產又被族人侵佔了去,最後他淪落到靠吃百家飯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