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陽光燦爛,萬物勃生。
春雨剛過,花園里的海棠花吐出粉香花蕊,引來蝴蝶蜜蜂于叢間飛舞,其他花兒也漸漸綻放花朵,那五彩繽紛的景色讓人瞧著心情愉悅。
幼女敕的花草頂著一串串水珠,貪婪地吮吸著大地的甘露,高大的白樺樹抽出新枝條,一片片嬌女敕的小葉芽從枝條里鑽出來,那模樣就像初生的嬰孩,好奇的探索著周圍未知的一切。
屋內,春暖看著自家小姐那「豪放」的睡姿,不禁搖首嘆氣,一把掀開她的被子。「小姐,都日上三竿了,妳還不起床!」
她是上官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上官流煙身旁,是她身旁的一等大丫鬟。
床榻上呈大字型睡姿的姑娘身子一抖,忙縮成一團,睡眼惺忪的嘟嚷著。「好春暖,快將被子還給我,妳家小姐著實困的很……」
春暖非但沒還,反而恨鐵不成鋼的訓道︰「小姐!妳昨晚是不是又帶著花開胡鬧去了?奴婢早提醒過,妳是上官府的二小姐,身分高貴,如此行事,若是有日敗露了該如何?先不提上官家的名聲,就說老爺知曉後會如何反應就好,肯定會活生生剝了妳的皮,還有夫人,夫人那個性妳難道不知?若是讓她……」
上官流煙仍賴在榻上不起,捂著雙耳,企圖阻擋自家大丫鬟的「諄諄教誨」,可惜效果不彰,最後只得妥協。
「起了!姑娘我起來了。春暖妳口渴不?要不要來壺茶?」識時務者為俊杰,上官流煙麻利的爬起身,討好的問。
春暖著實拿這自小服侍到大的小姐沒辦法,無奈的捧來水盆,侍候她洗漱後才又道︰「小姐,妳別怪奴婢嗦,奴婢所言句句有理,妳一個姑娘家,在那種時辰出入那樣的場合,若是讓人給發現了還得了?妳又不缺錢……」
要說自家小姐的私產,就是萬江城里所有閨閣千金的私房加起來都比不上,她就不明白小姐為何非得出入那些是非之地。
上官流煙努力張開雙眼,坐直身子,讓她梳頭。「誰會嫌錢多?再說了,贏錢就是我的興趣,妳說興趣怎麼割舍得了……」
春暖手上動作一頓,咬牙又說︰「小、姐!妳可記得妳是個姑娘家?一個姑娘家什麼不喜愛,偏偏喜歡賭,妳覺得這事兒合理嗎?」到底哪家的大家閨秀會拿賭博當興趣的?
「哪兒不合理了?」一提到自個兒最愛的賭術,上官流煙精神便來。「賭術也是一門技藝,就和琴藝、書法、丹青一樣,都是學問。」
要她說,賭術可比那些沒有用的東西強太多太多了。
「奴婢寧可妳去學學琴棋書畫。」春暖忍著與自家小姐辯論的沖動,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奴婢知道妳的心氣,總不覺得自個兒比男孩差,可姑娘就是姑娘,姑娘家就該貞靜端莊、嫻雅溫順,就像大小姐那般,才貌兼備、名聲遠播,將來才能嫁個好相公,得一個好歸宿。妳可知今日上門向大小姐提親之人有多少?」
以往只要春暖一提到大小姐,上官流煙便會如斗雞一般,誓言會待在家中好好當一個能贏過姊姊的大家閨秀,然而這一回卻是不同……
只見上官流煙撇了撇嘴,驀地拉過自家丫鬟,讓她看著眼前的自己。「春暖,妳說說,妳家小姐生得如何?與姊姊相比又是如何?」
春暖沒料到自家小姐會有這番動作,微微一愣後,倒也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那白淨秀雅的臉盤。
上官流煙身段合宜,既不似南方女子那般縴細,也不若北方姑娘那樣健美,有著自己獨特的風采,一雙眼楮不大也不小,卻是又圓又亮,配上那如瓜子一般的臉盤,倒是恰到好處,小巧的瓊鼻、微微上揚的菱唇、高潔的額頭……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卻也是一名清秀佳人。
最重要的是上官流煙有著一身賽白雪般晶瑩光亮的肌膚,光是那白里透紅、如凝脂般細膩的膚質便足以羨煞旁人。
春暖瞧了半晌,才道︰「姑娘生得極好,就是與大小姐相比也絲毫不遜色。」
听見這話,上官流煙那眼神很明顯寫著「妳不誠實」。「春暖,妳這樣不行,怎麼能因為我是妳主子,妳就這麼睜眼說瞎話?」
就是她听了都覺得心虛的很,更何況是她這個說的人。
春暖一听急了。「奴婢說的句句是實話,小姐確實生得好看。」
知道自家丫鬟一心向著自己,上官流煙感動之余仍不忘讓她認清事實。「妳家小姐也就在妳們這些丫鬟眼底是好的,外頭的傳言我又不是沒听過,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府里已經有個容貌出眾、技藝超群的才女了,我又何必去與她爭?」
她是尚書嫡二女,真正的世家小姐,這樣的身分,就算她什麼都不會,也足以她挑一戶好人家嫁了,只不過前頭還有個聲名遠播的長姊未嫁,目前還未有人看見她罷了,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強迫自己去學那些沒興趣也無用的才藝徒增煩惱?
再說了,那些琴棋書畫她不是不會,曾經她也下過苦心去學習,然而她學得再好也比不上那樣樣出眾的姊姊,不過是換來人們虛偽敷衍的稱贊罷了,連自家爹娘都是這德性了,她還敢指望其他人?
春暖怔了怔,半晌才道︰「小姐,妳……妳當真想通了?」
說起來上官流煙也是可憐,明明生得討喜可愛、聰明伶俐,學什麼都快,偏偏有一個生得艷冠群芳、同她一般聰穎的姊姊。
上官傾夏比上官流煙大一歲,在六歲那年在太後壽宴上彈了一首〈高山流水〉而名聲遠揚,這些年更是獲得萬江城第一才女的稱號,加上她容貌出眾,讓眾人只知上官家有位大小姐,並不知還有二小姐。
就連上官易與夫人朵瓊也是偏疼長女許多,傾力栽培之下,自然忽略了上官流煙這個女兒。
正因如此,上官流煙很討厭長姊,加上上官傾夏性子清高目下無塵,看不慣總是爭風吃醋的妹妹,兩姊妹的感情一貫不好。
長年下來,兩人之間的嫌隙與磨擦越來越多,雖然大多都是上官流煙去找上官傾夏的麻煩,上官傾夏被惹得忍無可忍時才會與她爭吵,但幾年來也足以讓姊妹倆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讓上官夫婦十分的頭疼。
要春暖來說,自家二小姐實在不比大小姐差,比琴藝,兩人不相上下;比棋藝,兩人更是在伯仲之間,更別說自家小姐還有大小姐比不上的優點,那便是過目不忘。
有這樣的優勢,上官流煙如何會比上官傾夏差?偏偏就是有一樣,那便是她的容貌。
兩姊妹雖說皆出自上官夫人的肚子,上官傾夏卻是繼承了父母二人所有的優點。
上官易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就是中年,仍是風流倜儻、氣度翩翩。而朵瓊也是美人一名,明明已是四十多歲的年紀,瞧著卻猶如二十多歲的少女。夫婦倆如此容貌,上官家三名子女的樣貌如何會差?尤其以上官傾夏最為出色,可謂是青出于藍勝于藍,在十二歲便被封為萬江城第一美人,可見容貌之出色。
有著如瑩月一般樣貌、才情皆出眾的姊姊,上官流煙就是生得再好也是比不過,更何況她的容貌確實離美還有段距離,頂多說是可愛清秀。
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平,明明一樣是尚書之女、一樣有才有德,偏偏一個猶如天上明月、一個宛若襯托明月的浮雲,也不怪上官流煙處處針對上官傾夏。
春暖自幼便陪在上官流煙身旁,最是知曉自家小姐身上的不公,也知她時不時便要與大小姐攀比一番,平時最氣的便是有人說她不如上官傾夏,長年來皆是如此,所以今日才會故意拿大小姐來刺激她。
誰知小姐自從年前有一回染上風寒,昏迷了三日後,醒來竟似變了個人,不僅拾起她本漠不關心的賭術,甚至連遇上能與大小姐相爭的機會都說懶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竟是相安無事,讓她驚訝的同時也十分的不解。
「自然是想通了。」上官流煙朝她嘆了口氣,「春暖,小姐告訴妳,這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世事無常,誰能知道明兒個是否還是活得好好的?與其去爭那無所謂的名聲,倒不如做些會讓人愉快之事。」
她在五歲時認了個師父,那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據說還是什麼大人物的入室弟子,偏偏他傳授她的卻是賭術。
那時她年紀小,不曉得賭術為何物,卻正是好學的年紀,不論是什麼她都學,且學得特別的認真。然而隨著年紀增長,她才知一個姑娘家學賭術壓根毫無用武之地,反而還會讓人給看輕了去,因此她從不在人家面前施展,直到……
想起自己上一世竟落得一個悲慘的死法,上官流煙打了個寒顫。
她不願多想那些往事,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自是不願再過以往的生活,如今的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賺錢便是她唯一的興趣。
名聲、容貌、家世、才情,皆比不上銀子來得可愛又可靠。
最重要的是,若是她真避不開前世的禍事,她還能靠著這筆銀子,帶著家人逃離楚曰國,所以她打死也不會放棄賭錢。
春暖一方面開心自家小姐的轉變,一方面又擔憂她轉變過了頭,正絞盡腦汁打算說服她別再去外頭賭錢時,一道人影極快的沖進了房里。
「小姐、小姐!大、大事不好了,方才宮里來了人,說、說是要選秀!」花開一邊跑著一邊喳呼,喘得不得了,可見是一得了消息便趕回來了。
春暖一听愣了愣,隨即擰起眉。「花開,注意妳的言辭,宮里選秀如何是不好?」這丫頭遲早被她那口無遮攔的嘴給害死。
花開被這一訓,忙捂住嘴,小聲的道︰「這兒不是沒別人嘛……」
上官流煙重生後不願太多人近身侍候,晚上為了出入方便,也不留人守夜,那些二、三等的小丫鬟皆被打發至院外,僅有春暖、花開兩個心月復大丫鬟能留在院中。
「就是沒外人,妳也該注意妳的言行舉止!」春暖一看見花開就來氣,她一向循規蹈矩,盡責的擔起大丫鬟的責任,不厭其煩的規勸小姐,哪怕小姐嫌她嗦,她也是照勸不誤,而這個花開,她明明交代要看著小姐,花開卻與小姐狼狽為奸,時常背著她偷偷溜出府,她如何能不生氣?
花開見她臉色不豫,吐了吐小舌,躲在自家小姐身後,忙道︰「小姐,妳可有听見?皇上要選秀了!」
上官流煙懶洋洋的瞟了她一眼,無所謂的說︰「皇上選秀與我何干?橫豎被選中的絕不會是妳家小姐我。」
花開聞言,險些就要點頭附和了,好在想起了重點。「不是,重點不是選秀這事兒,重點是老爺為了不讓大小姐和小姐妳進宮,打算設宴替妳們倆選夫!」
這話讓原本毫不在意的上官流煙臉色微變,她怎會差點忘了這件事……
「娘!」
朵瓊正在歇息,听見外頭傳來女兒的叫喚,這才睜開雙眸,看向因奔跑發髻有些松動的上官流煙。「煙兒,何事這麼著急?」
上官流煙一坐定,便直接了當地問︰「听說爹爹要設宴替姊姊挑選夫婿?」
朵瓊聞言一怔,隨即斥道︰「這話是誰說的?是娘瞧著今年的桃花生得極好,打算邀長平長公主來賞花,長公主回了帖,說這等美景豈能只讓幾人欣賞,便與娘商量,干脆今年將桃花宴辦得大一些,多多宴請貴女一同前來參宴。往日咱們府也差不多是這時候辦桃花宴,什麼挑選夫婿,妳別瞎說。」
上官流煙暗暗撇嘴,相親宴便是相親宴,非得拿賞花當名目。
她可沒打算和母親打官腔,直言道︰「娘,女兒已經听說了,皇上要選妃,這節骨眼辦桃花宴能為什麼?妳就實話說了吧,是不是要替姊姊相看?」
被女兒拆穿,朵瓊瞪了她一眼,卻也干脆的答了。「既然妳都猜到了,娘也不瞞著妳,不只妳姊姊,還有妳,爹和娘可從沒想過讓妳們入宮為妃。」
上官家是清貴之家,從未有女兒入宮為妃,她和丈夫也不想開這個先例,然而自家女兒名聲太響,就是太後與皇後娘娘都夸贊不已,就算最後沒被皇上選中,也可能被許配給皇子當皇子妃,而如今太子未立,女兒若是指給了皇子,豈不是半強迫的逼上官家站隊?這結果他們說什麼都不願意。
所以一得到消息,她便寫了信給手帕交長平長公主,請對方幫忙出主意。
長平長公主能有什麼主意?她是外嫁之女,如何干涉選秀之事?便回復她,不想日日煩心,那便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早日替她一雙女兒擇婿。
朵瓊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姊妹倆也到了適婚之齡,全因他們不舍才沒急著讓她們出嫁,如今遇上選秀一事,倒是不能再拖。
于是夫妻倆商量了幾日便定下了桃花宴,宴請的全是萬江城里名聲極顯的公子姑娘,替女兒找夫婿的同時,也可以順道替兒子相看相看,正是一舉兩得。
他們打算得極好,上官流煙卻是眼角一抽。「娘,妳放心,就女兒這副模樣是入不了宮的,你們操心姊姊的婚姻大事便成。」
開玩笑!她可不想再一次成為他人的笑柄。
這事正照著前世的軌跡走著,皇上選妃、桃花宴、擇婿……而最讓她忘不了的便是這場桃花宴。
那時的她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一睜開雙眼便是把自己的時辰排得滿滿當當,上午讀書下午練琴,便是晚上也沒閑著,就著昏暗的燭光作畫,因此並不知宮中選秀之事,當然也不知這回的桃花宴竟是為了替她們姊妹倆挑婿。
她只想著要在宴席上壓姊姊一頭好得到眾人的稱贊,于是耗費苦心練琴,打算在桃花宴那日拔得頭籌,讓眾人知道她並不比姊姊差。
誰知那壓根就不是普通的賞花宴,她如此作為反成了笑柄,讓眾人認為她急于表現自己,是與姊姊爭夫婿,讓什麼都不知道的她又羞又惱,難受了好幾日。
如今想想,前世的自己根本就是腦門被驢子給踢了,成日只想著和姊姊斗氣、想吸引爹娘的注意,其他鎖事一概不理,明明有顆聰明的腦袋,卻總是不願靜下心去思考,活該被人當笑話。
朵瓊不知她心中所想,以為她與以往一樣,是在嫉妒他們只為大女兒著想才說反話,連忙說︰「妳這孩子又在說什麼傻話?妳和夏兒都是娘的女兒,娘自然都操心。這事妳別管,只記得宴席那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成了,其余的什麼都不必做。」
上官流煙知道自家娘親定是誤會她的意思,正欲再道,門外卻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
「上官流煙,妳又來煩娘做什麼?」
門外走來一名絕美的女子,擰著柳眉看向上官流煙。
那女子生得極美,身姿縴細,膚如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翠綠的裙子襯得她的臉龐更加的清麗,如此月兌俗,簡直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煙火味,就像一朵出水芙蓉,縴塵不染。
她是上官傾夏,名滿萬江城的第一才女,上官流煙的姊姊。
上官流煙看著眼前斗了一輩子的姊姊,想起上一世她哭喊著讓自己趕緊逃時,心里五味雜陳。
收起眼角的酸澀,她揚起笑臉。「沒煩,我就是來同母親說說話。」
看著她的笑臉,上官傾夏非但沒松懈,反倒更加戒備,問朵瓊。「娘,不論她說什麼,妳都別理會她。」
實在是上官流煙每每來找娘親都沒好事,她就不懂了,她從未與這個妹妹爭過什麼,為何她要如此仇視自己,甚至鬧得爹娘心煩難受。
朵瓊見兩姊妹如此不和,心里有些難受,卻沒打算將擇婿一事告訴上官傾夏,只道︰「妳妹妹是來問桃花宴的事,妳來得正好,替娘瞧一瞧帖子有沒有遺漏之人。」
上官傾夏雖也不耐這些鎖事,卻比上官流煙好的多,深怕母親累著,打三年前便幫忙分擔管家之事。
她雖願意幫母親的忙,卻不願與上官流煙待在同一個屋子里,見母親神情並無異樣,似乎上官流煙真沒吵鬧,才開口道︰「女兒等會兒還要練琴,下午再來,娘妳先擱著,待女兒下午過來再整理便成了。」
朵瓊哪里會不懂她的想法,雖然希望她們姊妹和樂,卻也知難度不是一般高,只得點頭讓她離去。
上官傾夏警告的看了上官流煙一眼,又吩咐母親身旁侍候的丫鬟,只要屋內一有動靜便趕緊通知她,這才放心離開。
見上官傾夏絲毫不避諱的在她面前交代丫鬟,上官流煙除了苦笑之外也別無他法,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造的孽還得自己了結。
這也是為何她重生月余了卻遲遲無法與上官傾夏拉近關系的原因,不管她做什麼,姊姊都覺得她有陰謀。
說到底,就是她前世太過愚蠢了。
朵瓊見小女兒臉色不好,深怕她生氣,柔聲道︰「煙兒,妳別和妳姊姊計較,她那話沒什麼意思的。」
「女兒知道。」這都怪她之前太不懂事,不怪上官傾夏這麼防著她。
上官流煙的態度讓朵瓊很驚訝,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安撫,沒想到小女兒的反應竟是出乎她意料,讓她更加小心翼翼的問︰「煙兒,妳……該不會是氣瘋了?」
肯定是了!她生了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心氣高,原本她以為她們兩姊妹互相比較、互相激勵也不算件壞事,誰知……
朵瓊嘆了口氣,也怪她與老爺太過偏心,傾夏是他們第一個孩子,難免稀罕了些,又生得伶俐漂亮,讓人打從心里疼愛。當然,小女兒也是一樣的聰穎嬌俏,然而從小到大,不論是彈琴還是吟詩,明明兩姊妹都是一樣好,他們卻總是先夸大女兒,壓根就忘了小女兒的存在,等他們發現不妥想扭轉時,小女兒的性子已太過偏激,到後來,甚至每每姊妹踫面就會吵成一團。
為此,她特地將兩人的院子隔了老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兩人除了老祖宗還在時的晨昏定省外,幾乎不會踫面。前幾年老祖宗歸天,她怕兩個女兒一見面就吵,干脆免了她們請安,耳根子這才清靜許多。
若是以往這樣的情形,小女兒哪可能忍得了?早沖上去吵架了,如今卻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動也不動,不是氣瘋了是什麼?
上官流煙見母親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好笑之余也有些心酸。
她只想著自己身上的不公,卻忘了姊姊有的她也從來不缺。雖說爹娘總是第一個想到姊姊,可也沒忘了她,到了後頭,他們甚至怕她覺得不公,但凡有四季衣裳、首飾頭面,都是頭一個送到她的院子里任她挑選,她挑剩的才給姊姊送去。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是不知足,總是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煩母親,吵得母親不得安寧,如今想想,她真是不孝。
上官流煙拉起母親仍宛如少女一般細致的手,她這一身如凝脂般滑膩的肌膚便是傳自于母親。「娘,妳可還記得女兒曾因風寒昏迷數日?那時女兒作了一個夢,夢中女兒看見自己成日與姊姊斤斤計較,那模樣著實難看的很,女兒還夢見娘為了我們倆,時常在半夜流淚傷心……娘,女兒知道自己以前不孝,從今往後再不會如此,所以妳放心,就算你們當真偏袒姊姊幾分,女兒也不會再與姊姊爭寵了。」
朵瓊自然記得,那次上官流煙病得不輕,昏迷了好幾日,醒來後性子確實改了不少,這些日子以來似乎也沒听過她們姊妹爭吵……如今再見上官流煙眼中認真之色,她眼眶驀地紅了。「煙兒,妳說的可都是真的?」
她曾在無數個日夜盼著兩個女兒相親相愛,卻總是不能如願,如今小女兒的表白,讓她不得不懷疑這是個夢。
「是與不是,母親日後看著就是。」上官流煙知道說不如做,畢竟她以前當真是太混了,換作是她也不會信,日久見人心,她相信他們遲早會看見她的轉變。
「好、好!妳能這麼想那是最好不過了……」朵瓊拭了拭眼角的淚,一個勁的拍著她的手。
上官流煙見母親情緒穩定了些後,才舊話重提。「娘,女兒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女兒不急,你們只要好好替姊姊挑選夫婿的人選便行了。」
前世她一心一意想與姊姊爭個高下,到後來,甚至連原本不在意的夫婿人選也在意了起來,一心一意想嫁個比姊夫還要身分尊貴的人。
然而在經歷那些事情之後,她才知越是靠近權力的中心便越危險,她怕死,更怕她的家人死,所以她一點也不想嫁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替上官傾夏挑一個好夫婿,絕不能再讓姊姊重蹈覆轍,連帶的讓上官家萬劫不復。
「妳這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不急也得有個底。妳放心,這事有娘替妳作主,妳乖乖听娘的話就是了。」
上官流煙很無奈,知道她家娘親的性子,只好又道︰「娘,姊姊性子較冷,看似高傲,其實很是單純,眼中只有琴與書,對後院里那些事半點不愛,實在不適合與人相爭,你們替她相看人家時,千萬別挑高門大戶,最好是挑些家世簡單的殷實人家,就是寒門子弟也不打緊,只要有爹娘和弟弟在,姊姊嫁過去也不會讓人給欺悔了去。」
听見這話,朵瓊更驚訝了。自家女兒的性子她自然再清楚不過,只是她沒料到小女兒竟會如此替她姊姊著想。
心中訝異,但她面上不顯,而是扳著臉。「妳這丫頭知不知羞?竟與娘討論起妳姊姊的夫家來了,去去去!這事不是妳這小孩子家家該管的,回妳院子玩去!」
上官流煙知道她不會一次便將自己的話給听進去,可這話卻會在她心里扎根。
目的達成後,她攬著母親的手臂撒嬌了會兒,這才離開。
今兒個是個明媚的好天氣,上官府後院有著一大片的桃花林,桃花盛開于枝頭,一陣春風拂來,朵朵桃花像一只只花蝴蝶,搧動著美麗的翅膀,翩翩起舞。那些凋謝的花瓣紛紛落下,像仙女散花,又像粉妝玉砌的世界。
走進桃林,桃花芬菲爛漫,嫵媚鮮麗,如一片片紅霞,與垂柳相襯映,形成了桃紅柳綠、柳暗花明的春日勝景。
若說萬江城內誰府中有美景,那就只有上官府了。
早年上官家有位先祖愛花如命,這一大片桃花林便是出自他手,院中只種緋桃與絳桃兩個品種,一鮮紅一深紅,色彩艷麗秀氣。
每年到了花季,上官府便會舉辦宴會,有時是詩會,有時是茶會,更多的是桃花宴,而今日正是桃花宴舉辦的日子。
上官易乃吏部尚書,為人清廉,素有清貴之名,桃李滿天下,而他與妻子都是性情極好之人,廣結善緣,今兒個受邀者幾乎佔了朝廷大半的官員家眷。
「阿瓊。」長平長公主君琴繁一進府便找上正忙著接待客人的朵瓊。
朵瓊一見她,欣喜的快步上前。「阿繁妳怎麼自個兒進來了?門房是怎麼回事,竟未喚我去接。」
兩人自幼交好,私下都是以閨名相稱。
「是我不讓,妳今兒個是東道主,又宴請這麼多賓客,哪里忙得過來?再說這兒我又不是不熟,自個兒進門有何關系?」君琴繁笑盈盈地道。
「妳說的有理。」朵瓊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甚為想念。
兩人寒喧了一會兒,君琴繁才道︰「怎就妳和夏兒在接待?煙兒呢?」
以往這場合,上官流煙可不會落下,總是與上官傾夏爭著待客,像是在告知眾人,上官府可不止上官傾夏一個女兒。
外人不知上官姊妹之間的爭斗,可身為朵瓊的手帕交,君琴繁自然不可能不知,這才會好奇上官流煙的去處。
說起小女兒,朵瓊臉上不似以往那般滿是愁容,而是歡喜的說︰「煙兒替我張羅宴席去了,今兒個的席面可都是她一手包辦的。」
好友的話讓君琴繁很訝異。「那丫頭轉性了?」往常這般露臉的機會,上官流煙可是爭著做呢,今日怎會甘願落居幕後?
「可不是……」朵瓊笑著將這陣子上官流煙的改變告訴她。
君琴繁听了嘖嘖稱奇。「若真是如此,妳可就輕松了。」
她就生了一個女兒,因此特別疼寵,但女兒非但不喜讀書,成日就會調皮搗蛋,讓她頭疼不己。
曾經她還羨慕朵瓊有這麼一雙出色的女兒,可在知道她們兩姊妹之間的糟心事後,卻慶幸起自己生了個雖不出色卻乖巧听話的女兒。
「瓊姨!」
剛想著呢,人便到了。
朵瓊看著眼前笑得梨渦滿現的小姑娘,歡喜的喚。「哎!咱們心兒許久不見,長高了不少,出落得越發標致了。」
玟馨郡主唯心兒笑得更加甜了,「那是,我也覺得我變美了不少。」
君琴繁白了自家女兒一眼。「妳還真不害臊!」
她朝母親吐了吐小舌。「瓊姨又不是別人,她夸我肯定是大實話,更何況人人都說我生得像妳,夸我生得美,豈不是也夸了娘?我害臊什麼?」
君琴繁無語的看著自戀的女兒,卻不得不一臉認同。
朵瓊被她們母女倆逗得低笑出聲,三人聊了一會兒,又有賓客上門,朵瓊這才吩咐丫鬟帶君琴繁母女入席,而後接待客人去了。
母女倆走到半路,唯心兒拉了拉母親的衣袖,道︰「娘,離開席還有段時間,我能不能找流煙玩去?」
她方才听見母親與瓊姨的對話,又問了帶位的丫鬟,知道上官流煙忙妥事後便不見人影,以自己對她的了解,那丫頭定是躲到假山偷懶去了。
君琴繁朝她揮揮手,「去吧,可別惹事了。」
「知道了。」她開心的跑開。
這上官府,唯心兒熟門熟路,不一會兒便找到躲懶的上官流煙。
「不玩了、不玩了!和小姐妳玩,壓根兒就是白送錢……」花開苦著一張臉,看著自己荷包內所剩無幾的碎銀,心疼的喊著。
春暖雖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卻也寫得清清楚楚,心疼哪!
而另一個被抓來湊數的二等小丫鬟更是肉疼不己,一听花開賴皮喊不玩,立馬便說︰「奴婢出來也有段時辰了,得趕回灶房當差,省得被嬤嬤罵。」
說罷,一溜煙便跑了,速度快得讓上官流煙連喊都來不及。
溜了一個,上官流煙也不惱,笑嘻嘻的說︰「少了個人無妨,咱們來玩色子。」
葉子牌得四個人,擲色子倒是不必。
這話一出,春暖還沒什麼,花開倒是變了臉色。
兩個大丫鬟相比,花開比個性拘謹守禮的春暖活潑不少,也懂得變通,故上官流煙每回溜出府都是帶著花開。
正因如此,花開比春暖知曉好些事,遠的不說,就說自家小姐那夜在聚財賭坊贏來的二十萬兩就好,她哪敢和小姐擲色子?還不讓她殺個傾家蕩產!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體己恐會化為烏有,花開蹭地站起了身。「哎呀,奴婢、奴婢肚子疼!」
「肚子疼?」上官流煙挑起眉,「本小姐怎記得妳曾說過妳那肚月復堪稱金剛不壞,吃再多食物都傷不了半分?」
花開聞言理所當然的說︰「小姐,奴婢又不是大夫,說的話怎能作準?唉!忍不住了,春暖,妳陪我去一趟,免得我拉得虛月兌沒人可救。」說著,不由分說的拉著春暖便跑。
瞧瞧,她多有義氣呀,自個兒跑還不忘帶上伙伴,這份大義連她自己都覺得高尚哪……
上官流煙抽著眼角,看著落荒而逃的兩人,正郁悶著,便听見樹旁傳來一陣輕笑。
「妳這賭徒!連自家丫鬟見妳都像見鬼似的,真真是笑死人了……」
上官流煙回眸一瞧,見是好友,頓時彎起了嘴角。
她那菱唇軟女敕的很,微微揚起,配上那一雙晶亮閃爍宛如星子般燦爛的雙眸,縱使只是生得清秀,可每每一笑,總會讓人看迷了眼。
唯心兒便是那時常看痴了的其中一人,嘖嘖兩聲後來到她面前,輕抬起她的下顎。「究竟是誰說妳生得不如妳大姊姊?我瞧著就可愛的緊,就是個性差了些。」
上官流煙拍掉她的手,橫了她一眼。「誰個性差了?妳這是半斤笑八兩。」
唯心兒嘻嘻一笑,看向她那鼓鼓的荷包,小聲的問︰「怎樣?贏了多少?」
提起這話題,上官流煙再次眉開眼笑。「不多,妳也知道,那些小丫鬟月錢少的很,我也不好意思贏太多,還得找機會補回去呢。」
她其實是個十分寬厚的主子,從丫鬟身上贏錢不假,可總會借機賞她們些首飾銀錁子,算起來她們也是不虧。
她再愛財,也不會沒良心到連自家的丫鬟都要剝削。
「既然如此,妳還玩啥?」唯心兒白她一眼,左手進右手出,豈不是玩心酸?
「可不就是手癢。」她如今的消遣便是騙騙這些小丫鬟的體己錢。
「妳平時可不是這樣的,真不練琴了?也不同妳大姊姊爭了?」身為她的好友,唯心兒可很清楚她的不平。
兩人的母親是好友,兩家的府邸又僅有一牆之隔,唯心兒自小便把上官府當自個兒家,經常便上門串門子,只不過她的玩伴不是人人贊譽的上官傾夏,而是一直被人當成小透明的上官流煙。
兩人自幼熟識,唯心兒對她一直想贏過上官傾夏之事十分清楚,對她的勤奮也是佩服的很,可這陣子她卻轉了性,不再時不時拉著自己听琴,也不再逼自己與她對弈,反而玩起了兒時常玩的賭術,說實話,好友這樣的改變,實在……實在是讓她太歡喜了!
她性子本就跳月兌,琴棋書畫什麼的,一踫到她就頭疼。
她這性子與上官傾夏合不來,倒是與上官流煙極合,但那是在她八歲之前的事。那時兩人總是一塊搗蛋,爬樹掏鳥蛋、作弄小丫鬟以及和現在一樣——玩賭。
當然,她們都是偷著玩,若是被爹娘知道,還不被打死?畢竟上官流煙可不是僅僅玩葉子牌這麼簡單。
可惜的是,隨著年紀的增長,上官流煙變了,變得越來越愛與上官傾夏相爭,總是拉著她抱怨上官傾夏,她也就漸漸的不愛上門了。
直到前陣子她接到上官流煙的帖子,邀她過府品茶,她本是不願,可兩人自小的情分仍在,最後還是來了,也好在她來了。
從前的好友回來了,她自是歡喜,只是她是最清楚上官流煙執念的那個人,實在不相信她說放下就放下。
「要爭什麼?」上官流煙坦然道︰「除非我換張臉蛋,要不這輩子都爭不過,又何必自討苦吃?還不如和以前一樣,做自己喜歡的事,至少開心。」
這世道現實,人人皆愛顏色,說句白一些的話,就算今日上官傾夏的才情只有她的一半,人人稱贊的仍不會是她,她就是那襯著紅花的綠葉,可嘆前世的她看不清,才會白費大好光陰。
唯心兒一听,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欣慰。「妳能想通那真是太好了,這麼說來,今日的桃花宴也沒妳什麼事嘍?」
這陣子急著替家中女孩訂親的人家多的是,詩會、茶會一大堆,也因此上官府擇婿並不打眼,加上上官府歷年皆辦桃花宴,就是上頭真有意讓上官傾夏進宮,卻也阻止不了上官家擇婿,畢竟古訓是不得強迫女子入宮的。
「當然。」上官流煙一臉不在乎的玩著手上的色子。「主角又不是我,何必去湊熱鬧?咱們安安分分的吃飯喝茶就是。」說到吃,她眼楮倏地一亮,接著說︰「告訴妳,今兒個的席面可是我經的手,特地請了一品飄香的張大廚來坐陣,菜色可豐富了,有八寶鴨、香菇雪耳燴竹蝦、翅湯浸什菌、黃扒魚肚、虎跑素火腿還有鴨掌包、水晶蝦餃……」
唯心兒光听她說前幾道菜肴便差點流口水,看看時辰,也該開席了,便一把拉著她。「走走走,咱們吃飯去!」
兩人不僅愛玩也愛吃,手拉著手往桃林而去。
上官家並非頭一回辦桃花宴,自是駕輕就熟,宴會進行得十分順利。
今日即是相看會,男賓與女賓自是不會分得太遠,而是將席面設在了桃林之中,架了暖棚子、燒著銀絲炭。雖是春日,仍有些春寒,這爐火還是得燒著,以免凍著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
宴席中不免俗會有些活動,讓那些平素踫不著面的公子姑娘們能夠多多了解彼此,有的撫琴、有的吟詩、有的作畫、有的對弈……盡情的表現自身長處,由此讓各家夫人好好挑一挑未來的女婿媳婦,他日才有底氣登門提親。
眾人津津有味的看著表演,朵瓊更是看得專注,將注意力放在近日來上門提親的幾戶人家之中。
「那位就是王御史的獨子王憂?瞧著倒是一表人才。」君琴繁不急著將自家女兒嫁出門,宮里選秀也沒她什麼事,但不妨礙她幫著朵瓊一塊相看,權當是練習。
朵瓊看著那穿著一身白衣,神情溫和、長相儒雅的男子,微微擰眉。「是不錯,可妳不覺得他的鼻子有些過高了?」
「可有?」君琴繁仔細瞧了瞧後,也皺起雙眉。「還真有,妳這眼神真厲害,這麼遠都瞧得出來……五官端正是端正,氣度也不差,可這鼻子配上那長相,似乎不太適合……與夏兒站在一塊,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
「可不就是。」朵瓊正是這麼認為。
君琴繁有些遺憾,不一會兒便將目光放到另一位觀察目標身上。「那戶部侍郎的二公子呢?雖說家世差了些,卻不是白身,听說今年謀了個職位,就等著五月上任。」
朵瓊望了過去,一雙眉又擰了起來。「先不說他謀的是外放的官位,這一任便是三年,就看看他的身高……與我家夏兒幾乎一般高,這站在一塊豈能看?」
她還沒說將來若是有了孩子,也同他一般高該如何?
君琴繁這才注意到那周品超的身高,連連搖首。「確實不能看,咱們再瞧瞧吧。這萬江城雖大,要找能配上妳家夏兒的人,還真是不多。」
唯心兒在一旁听見自家娘親的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扯著上官流煙。「妳听听,妳那姊姊被咱倆的娘夸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竟是誰都配不上,再這麼挑下去,我看她也不必嫁了,等著進宮去吧!」
她雖與上官傾夏不合,卻是十分崇拜讀書人,尤其是那些能七步成詩、出口成章的才子,她更是欣賞,而王憂便是其一,在唯心兒看來,王憂可是這一屆科舉前三名的熱門人選,她們竟還瞧不上?著實是眼瞎了。
上官流煙聞言,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妳這是羨慕還嫉妒?妳放心,待妳要嫁之時,繁姨定也是如此把關,要什麼樣的才子,絕對是應有盡有,妳就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
唯心兒了解她,她何嘗不了解唯心兒?自是知道唯心兒就愛那些滿身書卷味、外表風度翩翩的男子,若不是繁姨拘的緊,她早和亭子里那些小姑娘一樣,眼冒愛心,圍著那些像公孔雀一般展現自我的才子們打轉去了。
「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我是在替妳操心!」唯心兒這回還真不是嫉妒,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妳听,瓊姨一會兒說這個與我家夏兒不合適、一會兒又說那個與我家夏兒不般配,那句話提到妳了?要是以往,妳早就暴起了,如今竟還能慢條斯理的用膳?我總算明白妳平常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了!這可不行,妳上前去彈一首,以免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上官傾夏身上,沒人記得這兒還有一位乏人問津的上官二小姐。」說著便要拉著她走。
要說男子那邊是以王憂為中心,女子這兒便是上官傾夏了,兩人幾乎是獨佔鰲頭,搶盡了眾人的風采。
唯心兒是獨生女,自小便受盡寵愛,從來不知何謂父母偏心,如今這一瞧,她才知上官流煙平時受的委屈有多大。
不是她要說,瓊姨簡直偏心偏到沒邊兒去了。
上官流煙扯過自己的衣袖。「不去,要去妳自個兒去。」
她繼續吃她的飯、喝她的茶,彷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唯心兒見她如此,氣得直跺腳,可見她動也不動,彷佛真無所謂,也只能繼續坐著。「妳真不生氣?」
「有何好氣?」上官流煙夾了塊白軟的銀絲卷塞到唯心兒嘴里。「方才在假山同妳說的話妳忘了?再說了,我早同我娘說過,讓她別替我操心,今兒個的桃花宴,只要好好替我姊姊選婿就行了。」
只希望自家娘親能記住她的話,別再挑上那個人。
唯心兒見她當真滿臉不在意,想了想也就拋開了。她不想繼續在這听她們替上官傾夏挑夫婿,拉著上官流煙說︰「吃飽沒?咱們玩去?」
上官流煙自是明白她口中的「玩」是要玩啥,雙眼倏地一亮。
與那些窮得響叮當的小丫鬟相比,唯心兒簡直可說是大財主,她自然是想去,卻有些猶豫的看著在場的人。
她好歹是今兒個的主人之一,且她要等的人還未出現呢!前世她也是中途就離席,導致中間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
「走啦,反正這兒也沒咱們什麼事。」唯心兒繼續慫恿。
上官流煙僅猶豫了一眨眼的時間,便任由她拉走了。
就算是相中了也還得提親,到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這麼想著,她與唯心兒偷偷溜出宴席,往林子後方走去。
朵瓊一直觀察著小女兒的動作,見她從開席便乖乖的坐在位置上,當真如她那日所言,半點出風頭的都無,正倍感欣慰,誰知下一刻她與唯心兒便跑開了,正想喚住她,卻听好友說道——
「說也奇怪,妳不是給楚灕下了帖子嗎?怎都開席一會兒了還不見人影?」君琴繁掃了在場的人一眼,不解地問。
君楚灕,楚王世子,也是她的佷兒。
說起這個佷兒,也是個苦命人,先楚王君麒楓在他四歲便去世,上頭卻遲遲未讓他繼承楚王的爵位,也沒派給他差事,都快二十歲的人了,還是成日無所事事……
朵瓊這才發現君楚灕真不在現場。「這就奇了,我親眼看見我家辰兒引著世子進門的,怎沒見著人?」
上官逸辰是她的小兒子,陪著上官易一塊接待男賓。
朵瓊正欲喚管事來問,便見君琴繁擺了擺手。
「罷了,他人有來便好,也算是交差了,至于去哪兒就別理了,那孩子的個性我很清楚,也是個不愛熱鬧的,若不是母後讓他來,他也不會出府。」
要說有誰真心為了君楚灕的婚事操心,也就只有太後一人了。
「就听妳的吧。」說起君楚灕,朵瓊也是一陣可惜,不僅容貌佳、氣度好,就是家世也是一等一,配她家夏兒正好,就是那身分及刻意營造出的名聲讓人有些卻步……
朵瓊身為二品誥命夫人,又與長平長公主是手帕交,皇家之事自是比他人更清楚一些,這也是她不願自家女兒入宮或嫁入皇室之中的原因之一。
兩人再次對林中眾男子評頭論足,畢竟這才今日辦宴席的正經之事。
府中辦宴席自是不會拘著賓客,加上上官府美景不少,種植的花卉五彩繽紛,處處都能見到一些賓客駐足,上官流煙與唯心兒好不容易才找著一處清靜之處。
「妳家都快成市場了。」唯心兒忍不住抱怨。
「也就今日,妳就忍一忍吧,我說了上我院子去,妳又不肯。」上官流煙挑眉道。
「不了,到時候我娘找不著我,又得發飆了。」唯心兒撇了撇嘴,而後拉著她興奮的問︰「咱們來玩什麼?」
一提到賭,上官流煙一雙眼頓時發亮,扳著縴細的手指頭說︰「擲色子、葉子牌、紙牌、錢、行棋、馬吊……這些我都行,妳想玩哪樣?」
上官流煙在說這些時,沒發覺兩人身後的樹叢中,一雙本是緊閉的雙眸緩緩的睜開,懶洋洋的看向她的背影。
「色子與錢不要。」唯心兒忙搖頭。
她自小同上官流煙玩到大,知上官流煙最能玩的便是擲色子與錢,自然不肯玩,偏偏除了這兩項不限人數外,其余都得四個人才能玩。當然行棋也可以,可她又不是自尋死路,與上官流煙行棋?要知道這人的棋藝十分高超,不用一盞茶的時辰便能將她給殺得片甲不留。
思前想後,還是葉子牌安全些,唯心兒道︰「這樣吧,咱們再找兩個人來玩葉子牌,就算我娘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
葉子牌是城里夫人姑娘常耍的消遣,幾乎人人都會,雖說也是賭,卻較不會讓人詬病。
「找誰?春暖、花開都不曉得躲到哪去了……」上官流煙一臉郁悶。
唯心兒也在發愁,就在這時她听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她抬首一看,竟是平日與她交好的幾位小伙伴,頓時開心了,朝著她們喊。「芊芊、靜薀,要不要一塊玩葉子牌?」
被點名的兩位姑娘抬頭望去,發現竟是玟馨郡主,也彎起了嘴角,「好呀!」
兩人這陣子參加了大大小小的宴席,正悶得慌呢,這才會結伴來花園打發時間,唯心兒這提議正如她們心意。
唯心兒這才拉著上官流煙來到兩人面前。「芊芊、靜薀,這是上官府的二小姐流煙,妳們應該見過。煙兒,這位是萬江城林知府的閨女林芊芊,另一位是泉州布政使的閨女朱靜薀,她們都是我的好姊妹,我一直想介紹妳們認識,只是沒機會,今兒個真是趕巧了。」
「林姑娘、朱姑娘。」上官流煙笑著與兩人見禮。
林芊芊與朱靜薀回了禮後,好奇的看著上官流煙。
說起上官府的姑娘,大家頭一個想到的便是上官傾夏,至于二小姐,倒是很少听聞,只隱約听說是個性子古怪高傲、長相普通的姑娘,且十分目中無人。可今日一瞧,上官流煙卻是極有禮貌,非但不似外頭所言那般任性無禮,生得也是眉清目秀,顯得十分可親,讓兩人很是好奇。
唯心兒自知兩位好友心里所想,朝她們擺了擺手。「外頭的傳言听听就罷了,很多事都是眼見為憑。」
兩人相視一眼,再看著與傳言似乎有些不同的上官流煙,雖說還不熟識,卻也樂于給唯心兒面子。
「這是自然,郡主方才說要玩葉子牌?」林芊芊率先開口。
唯心兒忙點頭。「對對對!來,咱們到那邊的亭子玩去。」
她隨手一指,四人便往亭子走。
她們離去不久,樹叢中緩緩走出一個人,看著那婀娜縴細的背影,若有所思。
「上官流煙……」
男子正沉思著,耳邊卻突來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嗓音。
「君、楚、灕!你還是不是朋友,一眨眼便不見人影,把我一人扔在狼窟之中!」蘇遠之狼狽的拔下發上的樹葉,惡狠狠的瞪著那明顯睡了一覺的某人。
他雖不如王憂等人那般受歡迎,卻也是個俊俏的兒郎,這等宴會總是會被那些小姑娘給纏得月兌不了身,誰知這沒義氣的家伙,一見那一窩蜂涌上的女人,竟伸手一推,把他給推出去擋煞,自己跑了,實在是氣死人了!
這男子就是讓君琴繁與朵瓊遍尋不著的君楚灕,只見他慵懶的掃了蘇遠之一眼,一句話也不說,邁步向前。
「你又要去哪?」蘇遠之一邊拂著身上的落葉,一面快步上前,以免又把人給跟丟了。
「找人。」君楚灕扔下一句,便往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