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的眼珠子長斜了是吧!看得本世子備感榮幸。」倒是長了橫膽,明目張膽的瞪他。
除了軒轅青痕外,南宮九離對其他人全無好臉色,目光冷沉、面色嚴峻,傾城容顏蒙上一層生人勿近的冰霜。
軒轅青痕笑咪咪安撫,「別理他們,一群養刁的豹子,他們是因為我打算嫁給你而遷怒,看你不順眼呢!」幸好父王不在,否則先打了再說,而他還不能還手,還手打得更重,骨頭起碼斷幾根。
「本世子配不上南嶺郡主?」他問的是斜眼看他的人,自從他重回汝南後,還沒人敢以鄙夷的眼光睨他。
「世子爺,你府上有兩頭老虎,我們郡主金枝玉葉,被老虎撓傷了你怎麼賠?」夭月性子火爆,一開口嗆辣得很,表明不喜的態度。
「殺虎取肉。」
「你敢殺?」她一哼。
南宮九離說得很凶殘,「年輕一點的那頭我殺就殺了,冒犯天家女是死罪一條。」若非小秦氏,他娘不會死。
軒轅青痕雖然是郡主封號,可她的確是皇家正統血脈,其父與皇上一母同胞,又是獨霸一方的嶺南王,讓她在身分上不比公主差,有些生母低賤的公主還比不上她的地位。
听到這話的夭月略顯滿意,可又刁鑽的補上一句,「若是老的老虎要咬人呢!」
老秦氏不等同于小秦氏,那是有誥命之人,又是鎮國公府嫡出長女,現任鎮國公還得喊她一聲姑母,不是能輕易對付的。
武將出身的鎮國公府幾乎嫡系子女皆習武,老秦氏更是其中佼佼者,若非女子不能上陣殺敵,以她的武學、才智必能拼出一個將軍,光宗耀祖,門楣光輝。
可惜受限于後宅,導致她一上了年紀便失去往日巾幗英姿,特別看重內宅的權柄,搞得婆媳不睦,她一心要弄走媳婦姜氏,讓自家佷女小秦氏頂上,為了拆散鶼鰈情深的小夫妻,她手段盡出,連兵法都用上了,最後逼死媳婦,逼得兒子出走,母子反目成仇。
昔日鎮國公府的明珠淪落為今日孤寡老婦,她不只不知反省,還變本加厲,竟然把仇恨加諸在下一代。
雖然老秦氏的用意是招回兒子共享天倫,但企圖迫害南宮九離的人可不只她,小秦氏還打算著若老秦氏毒不死南宮九離,便把人賣進小倌館,事情爆發後她也只嗔罵小秦氏一句,並未懲罰,反過來怪兒子大驚小怪。
為此心灰意冷的南宮厲將愛子交給軒轅勝天,一個「孝」字壓得他沒法對老秦氏不孝,但也不想兒子死于她們之手,只能求軒轅勝天傳授兒子足以保命的本領,助其長大成人。
而因為藩王與藩王之間不宜過于往來密切,所以軒轅勝天始終不承認南宮九離是徒弟,只是子佷輩的教導。
南宮九離眼神一冷,「那就丟進籠子里,人一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中風是常見的毛病。」他不是他爹,任由老婦擺布。
軒轅青痕這邊的人一听,微微抽氣,心里暗忖︰汝南王世子也是個六親不認的狠人,但是對他的看法也為之改觀,他比汝南王心狠,少了他的拖泥帶水、優柔寡斷,不像他對老秦氏莫可奈何,縱容小秦氏一再加害其子。
這一次南宮九離遇險便是小秦氏所為,她先收買了戰十七為其做事,調走他身邊大半的暗衛,又讓戰十七謊稱汝南王遭遇流民襲擊,其中不乏附近山頭的土匪加入,命在旦夕,不疑有他的南宮九離便帶人馳援,誰知他遇到的是小秦氏向鎮國公府借的死士。
「好了,你們想圍著本郡主的郡馬到什麼時候,他還有傷在身。」這些個老爺子老媽子,她看人的眼光會差嗎?一個個用懷疑的目光審視,當她是軒轅八歲。
龍一不禁開口,「郡主,八字還沒一撇。」喊什麼郡馬,至少要交換庚帖過了聘再說,郡主還是少不更事,見的人少。
夭月也說︰「就是,我們不愁嫁,別讓人輕看了。」世上再也沒有比郡主更好的人,那是仙子一般的人物。
軒轅青痕不想再說了,迅速上了馬車,「小九,上車。」廢話真多,頭疼。
面色冷峻的南宮九離驀地揚唇,頓時春光明媚,百花盛放,看得一干人都有點暈眩。
太妖異了,根本不是人。
「各位,小心路不平。」他的笑一閃而過,是不安好心的冷諷。
直到他進了車廂,馬車簾子垂下,大伙兒都還有點恍惚。
一名龍鐵衛迷迷糊糊地回神,「咦!他是不是在嘲笑我們?」看男人看迷了眼,被男色所惑,想象美人如玉,似花又似霧。
「太禍水了,他分明是來禍害郡主,男人長成這樣還需要用刀劍嗎?」簡直是一種毒,迷人心智。
「唉!郡主日後的日子難過了,不知會有多少狂蜂浪蝶撲上來,朝世子爺投懷送抱……」
某人話還沒說完就慘遭同伴胖揍,打得他淚花都冒出來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不過他家溫柔又善良的郡主為他解答。
「龍十一,我是長得多丑陋才讓你心有不忍,還是你認為本郡主這長相配不上世子爺,讓你感慨萬千?」
龍十一背後一涼,冷颼颼地由腳底寒到頭頂,笑得僵的明了錯在哪里,急忙辯解,「屬下的原意是郡主向來最厭惡糾纏不清的痴情女,以郡馬的天人姿容恐怕令人心生妄想,進而干擾郡主的清靜。」
「嗯哼!這馬屁拍得不錯,有賞。」算他轉得快,要不然在他舌頭上刺「言多必失」四個字。
吁了一口氣的龍十一一抹額頭虛汗,接過夭月扔過來的十兩賞銀,捂著胸口慶幸逃過一劫,以後少說話、多做事,人要活得長就得謹言慎行。
車隊徐徐上路,打從那日救下南宮九離,他們便一大群人一起行動。
車內的南宮九離拉長了聲音問︰「郡馬?」
「怎麼,你不喜歡?」軒轅青痕挑眉一瞅。
「我以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理應稱我世子,而你是世子妃。」矮了一截的稱謂終究令男子顏面無光。
「這事可以再討論,不急于一時,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她語氣敷衍。
什麼世子妃,國公府世子、侯府世子、伯府世子、親王世子,本朝少說近百名世子,混在世子堆里找也找不到,還是郡馬好听。
皇上的女兒稱公主,王爺的女兒為郡主,可本朝真正有封號的郡主沒幾人,屈指可數。
「你不會後悔了吧!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提了,我就應了。」因為她敷衍的語氣,南宮九離靜靜地凝視要與他結親的女子。
他二十、她十七,兩人相識的時日超過十年,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低下高傲的頭顱對他說「你娶我吧」,這是他求之不得的幸事,他絕對不允許她反悔,不管用騙、用拐,他都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軒轅青痕一向敏銳,尤其面前還是青梅竹馬,任憑他再怎麼掩藏,她還是听出了他語氣的異樣,頓時有點意外,「小九,你很喜歡我?」
初見他時,她以為他是個體虛嬌弱的小女孩,她一直想有個妹妹做伴,打定主意要好好疼他,誰知不是女孩,是貨真假實的小男孩。
可是他長得太好看了,粉妝玉琢,眉眼如畫,讓她還是忍不住對他好,後來隨著時間過去,她常會想,他長大不知要禍害誰。
兜來轉去,竟然落在她手掌心……軒轅青痕忽地一怔,暗笑在心,她此時心中所想與土匪頭子無異,也許她真的適合佔山為王,干起土匪的勾當。
「還不討厭。」南宮九離心口一跳,手心冒汗,怕被對方看破心思,他還想維持一點自尊。
除了行事不羈、性情張揚外,軒轅青痕沒什麼惹人非議的,和她相處過的人才知道她重情,而且護短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凡是為她所認同的人,她都會護在羽翼下,不畏寒刀霜劍,護住所有人。
別人看她凶惡如羅剎,輕輕一句就奪人性命,不讓敵人有一絲活命機會,實則她是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一波又一波地帶著更多的人尋仇,造成無辜者枉死。
而他有幸是她眼中的「自己人」,從小到大,雖然為她背鍋,卻也被她照顧,就如這一次兩百名死士全數斬殺,她不會讓人有再追擊他的機會。
軒轅青痕瞪他,「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點嫌棄。」讓人心有不快。
她的愛馬踏月在馬車外開心地奔跑,她卻縮在這狹小的馬車里,這可都是為了受傷的南宮九離,這個小九心高氣傲,沒人陪著一整天不吭一聲氣,連水都不喝,他還敢嫌棄她?
南宮九離眸子一轉,看向她的神情多了笑意,「你不就看上我的美色,盡量看,看到地老天荒也不掉色。」
「呸!就這點本事也想調戲我,等你老了我就看不上你了。」哼!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
「那時你也老了。」他可是想要與她白頭偕老,兩個老人一臉皺紋,張著少牙的嘴吃著孫子送到手邊的甜糕,呵呵嘲笑彼此的口齒不清。
軒轅青痕沒好氣地說︰「我不會老,喝少女血依舊貌美如花。」人都還沒老就說起老年的事,被他帶歪了。
「好,不老,到時候我幫你取血。」她想要的,他都會送到她手上。
「想分一杯羹?」她輕笑。
「總不能我老你不老,夫妻是一輩子的事,生同衾死同穴,死也要死在一起。」既然是她自個兒送上門,就別怪他用心鎖套住她。
美眸一閃,軒轅青痕傾過身與他兩眼平視,活似個紈褲勾撩小美人,「我死你陪葬?」
「好。」他義無反顧。
她心口一緊,感覺對自己的「未婚夫」有些上心了。
她藏好心緒,故意笑著打趣,「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
「是呀!很喜歡,你要如何回應于我?」南宮九離的情意在勾人的眼瞳中,他不說出口,用著深濃的墨眸說著深埋心底的愛戀。
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有多愛她,當年要不是父親在換防時遭人偷襲而受了重傷,他不會離開她。
一別多年,他心中始終有她,可是他不想委屈她,那兩個秦家女不離開,汝南王府沒有撥雲見日的一天,但現在不一樣了,是她自己開口要嫁他,他便為她成為撥雲的手。
軒轅青痕俏皮的往他耳朵一擰,「我不是以身相許,準備當你的黃臉婆,洗手作羹湯?」
「你做羹湯?」南宮九離取笑。
她一臉正經的說︰「我指的是洗手,其他是廚娘的活,你還指望我低頭縫衣服,一針一線繡出牡丹不成。」
「我沒這想法,妻子是娶來疼的,嶺南王如何寵妻我一直牢記在心。」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他心向往。
「嗯!父王、母妃的感情真的很好,我從沒看過他們吵架……」軒轅青痕說起來也透露著向往。
在人前的父王一向是嗓門大、軍令如山的威嚴王爺,看誰不順眼先揍了再說,可在她和母妃面前,他始終是輕聲細語、面容溫柔,彷佛她們是易碎琉璃,要哄著、捧著,擱在心的最深處。
「……唉!怎麼說到父王、母妃了,你覺得我父王對我們的婚事怎麼看?」父王可是幾次哭喪著臉說要當她的陪嫁,把母妃笑得肚疼,叫他自個兒打包被抬走。
捉下她擰耳的手就沒放開的南宮九離神色平靜,「我一定會娶到你,不管任何困難。」
聞言,她笑得很柔,看向他握住她手的大手,當年兩人一樣的小手有了不同。
「小九,這事真做了,皇伯父不會動我,可你不一樣,皇伯父會對你動手。」這叫殺雞儆猴。
「我心里的人是你,只有你。」他手一握緊,表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怕來自朝廷的暗手。
軒轅青痕嘆了一口氣,「你一直都這麼認真……」
突地,一道黑影覆下。
桃子般粉女敕的小口多了男子氣息,睜著眼看著的軒轅青痕難以置信她被吻了,還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小屁孩……
這一刻,她腦子一片空白,沒法思考,明明是她先撩撥他的,怎麼天旋地轉,她反而成為被壓在底下的人?
「我是認真的。」他低聲傾訴,耳根泛紅。
「小九……」她這是不是玩火自焚,自作聰明以為能掌控一切,卻不曉得小男孩早長大了?她被逆襲了,太丟臉。
「以後不要叫我小九,喊九離。」他要一步步告訴她,她做了決定就要貫徹到底,往前走了一步就不容許後退。
「我習慣了……」小九、小九,好記又好念。
「習慣是可以改的。」
軒轅青痕將兩人相握的手舉高,「你變霸道了。」
「不霸道一點壓不住你。」她有著別人壓不過的底氣,不受任何人箝制,唯有比她強才會服氣。
「你想壓我?」她反扣他修長五指,只要他說的話不合她意,這幾根手指就要承受斷指之痛。
「壓你,在床上。」他是男人。
驀地,她兩頰飛紅,「啐!誰壓誰還不曉得,少說大話,郡馬。」
「世子妃,等著洞房花燭夜。」他和她較勁,卻又處處讓著她,心里柔情千萬縷。
「哈!不知我們的喜房里會不會多出你祖母,然後拿出她的七情劍刺向我……」
「軒轅青痕——」他大喝。
「嗄?」突然那麼大聲干什麼,嚇了她一跳。
「郡主,你沒事吧!」馬車外的龍鐵衛趨近詢問。
眼看著南宮九離陰沉沉的臉,還有他似乎不打算放開她的架式,軒轅青痕認輸了。
「沒……沒事,我們鬧著玩。」她幾時對人小意陪笑了,她都要酸自己兩句,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是人心,瞧她都還沒過門呢!他居然就敢吼她。
看她服軟了,南宮九離這才解釋,「我祖父的平妻便是死在七情劍之下。」一劍穿胸,救無可救,祖父、祖母為了這件事而徹底決裂。
「原來……」軒轅青痕頓時明白他為何不喜歡剛才那句話,因為在乎她。
「我不會讓你被那把七情劍傷害,你也不許拿這事開玩笑,我們要白首到老,含飴弄孫。」南宮九離像是宣誓般地說,又很用力地將眼前的人兒抱入懷中,似乎很怕失去她。
她沒有掙扎,輕聲詢問︰「死的那人是謹貴妃生母?」
南宮九離點頭,「是。」
軒轅青痕不禁唏噓,她听說過老秦氏手刃老汝南王平妻的事情,但那時她太小了,不會有人告訴她詳情,而她也不想听,畢竟汝南離她很遠,小小的她正在努力吸收這個時代的一切知識。
她只知道在她尚未出生前,剛被封為異姓王的老汝南王年輕有為、意氣風發,他有一青梅竹馬的小情人,兩情相悅,互許終身,就只剩一紙婚書便可永結同心。
誰知半路殺出一個鎮國公府嫡長女,因一見鐘情而求了當時的太後姑姑賜婚,生生攔下這門親事。
當年的老汝南王因封地在汝南,地處偏僻又險峻,流民遍地,局勢正亂著,考慮到身強體壯又會武的鎮國公府長女似乎更適合他,于是他接受了賜婚,帶著新婚妻子老秦氏遠赴封地,婚後頭幾年夫妻感情漸濃,生下長子南宮厲。
只是後來邊關戰況告急,老汝南王便前往邊城支持,仗一打長達數年,在平定邊關之亂後,老汝南王還不能回去,得駐扎邊城以免有變,不過他看蠻夷未來亂便想接妻子前來邊城團聚,一解相思之苦。
可老秦氏拒絕了,安逸的日子過慣了她不想去苦寒的邊關受罪,拋夫棄子不顧,回京為鎮國公祝壽,一待就是三年。
得知妻子只肯共享樂而不願分擔苦楚時,老汝南王大怒,雖然是賜婚的妻子休不得,但兩人裂痕已經產生,雖然後來老秦氏回汝南王府了,仍挽回不了丈夫的心。
又過了數年,長子已成親生子,長年征戰、滿身是傷的老汝南王終于回府養傷了,不過他身邊多了一名美得叫人移不開眼的女子,以及和女子長得極為相似的龍鳳胎兒女,他們一看就是一家人。
老汝南王在邊城又娶一妻了,他不顧老秦氏的自尊,逕自宣布此女月氏為平妻,與老秦氏平起平坐,不過以老秦氏極度張狂的性格根本容不下月氏,她憤而拔劍刺向月氏,將她刺殺在老汝南王跟前。
見深愛女子死在妻子劍下,老汝南王怒了,赤紅著眼要殺了老秦氏,一命抵一命,老秦氏差點死在老汝南王手中,要不是南宮厲出手阻攔,她與月氏大概同天祭日吧!
到了這種地步,夫妻真的走不下去了,悲憤之余,老汝南王將一雙稚子留給南宮厲夫婦照顧,他帶著月氏遺骸回到邊城,一直到死都未再回到王府,與妻子形同陌路。
這對龍鳳胎分別叫南宮天雲、南宮天雪,而後南宮天雪因貌美無雙而被皇上看上,入宮為妃,封為謹妃,生下七皇子軒轅清原後又升為謹貴妃。
老秦氏因此心性大變,對掌中饋更為執著,偏執到想掌控府中所有人,不得違背她。
「小心,有刺客。」
馬車行經一處緩坡時,軒轅青痕正躺在南宮九離腿上,讓南宮九離替她按摩頭部,習慣騎馬的她鮮少坐馬車,因此有些暈軍,略感不適。
誰知就在她剛睡著之際,馬車忽地一停,烏木車身因驟停而劇烈震動,搖晃了幾下才停住,吵醒了精神不濟的嬌貴郡主。
「沒事,你繼續睡。」大掌異常輕柔的拍著縴美玉背,目中冷光一閃的南宮九離斂下眉,又恢復柔和目光。
「吵。」馬車外刀劍相擊,鏘鏗有聲,還很多人,腳步凌亂。
「好,我讓他們小聲點。」
他話一落,朝外射出一物,驟地一抹閃光一瞬即逝。
不一會兒,打斗聲漸遠,一輛馬車停在山坡下,馬兒低頭吃起邊上的草,四周零散著穿著青衣系銀腰帶的龍鐵衛,神態隨意,似在休息,三三兩兩騎馬在坡邊走動著。
若仔細查看,可見他們眼中精光銳利,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其實在防衛,寸步不離馬車,以防人來襲。
而四戒依然看風景般的坐在馬拉的拖車上,清風徐徐,吹動他半新不舊的僧衣。
約過了半刻鐘,打斗聲結束,十分招搖的青帷馬車緩緩移動,掛在車頂邊緣近核桃大的金色鈴鐺叮叮當當響起。
「是刺殺你,還是刺殺我?」打了個哈欠的軒轅青痕悠然醒來,伸了伸懶腰後又似無骨的往南宮九離身上一靠,月兌了鞋襪的玉足往榻上一抬。
馬車內裝備齊全,有榻、有椅、有桌,還有紅泥小火爐,貼著車壁固定的是放著小吃食的漆紅三層小櫃,不管馬車怎麼搖動,櫃子里的東西都不會掉出來,方便取用。最重要的是車身堅固,刀槍不入,箭射不穿,有如銅牆鐵壁,讓偷襲的人為之飲恨。
「我。」
「如何看出?」在她看來都一樣,全是該死的人。
「他們的袖口邊有汝南王府的家紋。」一只黑色的老鷹,舉凡府中侍衛衣飾都有此紋繡。
聞言,她咯咯直笑,「這可有趣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你是多招人恨呀!人家非置你于死地。」可憐的小九,處處殺機。
「我擋了別人的路。」南宮九離輕描淡寫的說著,好像在說他人的事,與他無關。
「誰?」
「南宮琮。」
軒轅青痕柳眉輕顰,「沒听過。」
「舍弟。」汝南王府另一名主子。
這一提,她恍然的喔了一聲,「小秦氏生的那個?」
「嗯。」
軒轅青痕歪頭回想,半晌搖頭,「不太有印象。」
「快滿十四了。」小秦氏正打算為他議親,還野心勃勃的看中靖南侯的十三歲嫡長女,想以王妃的身分上門提親。靖南侯出身百年世家,因戰功無數而封侯授爵,頗受皇上重用,為皇上近臣,可不會看中一個續弦之子。
「難怪了。」她同情的睨了他一眼。
他一笑,將額頭抵在她玉額,「可是他沒機會了。」
「因為你要娶我了?」
「其一。」不全然是她。
軒轅青痕訝然,「本郡主居然只是其一?」主角光環哪去了,她要向穿越大神抗議。
看她訝異的眼神,南宮九離忍不住低笑,「樹大有雜枝,該修整修整了,我動了點手腳。」
「也該是時候了。」她一直認為汝南王府的男人太不中用了,兩個張揚霸道卻沒多少腦袋的女人居然對付不了,由著她們橫行,將一座王府搞得分崩離析,人心離散。
「為了迎娶你,府里是該清一清了,回歸本來的樣貌。」他暗指老秦氏的掌權是明日黃花,他不會如他祖父、父親一般縱容她們為所欲為。
南宮九離幽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冷芒,害死他娘的仇不是不報,而是他要一擊即中,讓兩個秦氏再無翻身之日。
「怎麼,不娶我就不清了,讓它由根子爛到底?」嘖!南宮家的男人究竟是無心還是冷了心,一個個既專情又絕情,他們為所愛心力交瘁,卻對其他人心狠如鐵。
「其一。」其中糾結說不清、道不明,還是別說了。
「又是其一。」軒轅青痕不滿的捉起他的手一咬,骨節分明的手背多了明顯的牙印子。
「我記得你屬老虎的。」
她傲嬌的一哼,「別以為我听不出你在取笑我是凶性大發的母老虎,小心我咬死你。」她的生肖是龍。
南宮九離曖昧一笑,「掃榻以待。」任伊人采擷。
「呿!又佔我便宜,老是話中有話地堵我,不過小秦氏還真有耐性,派人前僕後繼地追殺你,都成了執念。」死了一波又一波,她想死多少人才肯罷休,王府五千名親兵不是讓她這般濫用的。
「大概是猜到我要成親了,她才痛下殺手。」以前也就下毒、暗殺,使點在馬背插針的小手段,死不死無所謂,重傷或成殘亦可,而如今……
「願聞其詳。」她這「其一」可不甘心被蒙在鼓里。
「父王曾說過一旦我有了妻子,他便要上書將王爺之位讓給我,由我繼任為汝南王。」
「小秦氏也知曉?」
「是。」瞞不了,也不想瞞。
「難怪她要急了。」不顧一切先下手為強。
「我該死。」他不死,小秦氏所有的盤算為之落空。
「是該死。」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不死誰死,活生生的靶子,萬箭穿心。
死不死的說了滿嘴,兩人相視一笑,無形中,距離拉近了,在彼此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說聲抱歉,讓你為了我的事而改變行程。」若不是他的傷勢嚴重,尚未痊愈,她不會一路護送他回汝南,她還有她的事要做。
「無妨,本來就是湊巧同路。」她向來隨興,隨心所欲,不受拘束。
一開始是追著母子雙魔而來,誓要將人緝捕到案,可是這兩人太會躲藏了,滑溜得很,每每一發現行蹤就又被他們從眼皮底下溜走,叫人越追越火大,想將其千刀萬剮。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不幸,母子雙魔竟往汝南那邊走,而且和軒轅青痕等人同一路線,因此邊追邊游玩,順便殺殺不長眼的刺客。
「色令智昏。」突地一句勸戒之言冒出。
「四戒,閉嘴。」和尚念的是經,不是長舌。
「忠言逆耳,這年頭連實話都不讓說了。」難過啊,多念點經跟佛祖告狀,紅塵間妖孽叢生。
「實話是本郡主就中意他眼似點漆,眉飛入鬢,豐神如玉的面首皮相,你意欲如何?」暈車暈得有點小火氣的軒轅青痕沖著四戒發火。
面首?不知該感到榮幸或憤怒的南宮九離眼角抽了一下,面色如常的看了她一眼。
「不如何,郡主隨意,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世子爺多保重呀!我們郡主口味很重……哎喲喂!郡主,你不能見色忘和尚,和尚這顆光頭不想見血光……」連和尚都欺負,這女子天地難容。
軒轅青痕把栗子殼往車窗外扔,吃著綿密栗子,「連色都沒有的人少開尊口,和尚化緣去,不要吃白食,整天魚呀肉的,都養出油膩肥肉了,不耐煩看到你。」
「和尚不會化緣,和尚吃百家飯的,郡主虛火旺盛,讓和尚給你念一段往生咒……」西去極樂。
「你很想死是不是?」她絕對成全。
四戒呵呵地遠離馬車,捂著後腦杓,「和尚說錯了,是蓮華經才對,為郡主積福積德,消消血色滔天的業障。」
「我殺太多人了?」呵!別人要她的命讓她不還擊,站著任人砍殺嗎?
「不是,人是我殺的,這個罪業我來背。」南宮九離順毛的一撫,安撫就要嘶吼的小老虎,戰十七叛變那時,領命先行趕去尋找汝南王的戰字輩暗衛得知上當了之後又連夜趕回主子身邊,接下來幾場的廝殺便由他們接手,死人一個接一個,曝尸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嗯哼!最好你背得起。」嘴上反駁,她卻喜孜孜的笑了,很好安撫。「初雪,進城了沒?」她听見吵雜的人聲。
「要進城了。」初雪柔柔的嗓音響起。
「包下最大的客棧,本郡主要休息。」她眼一閉,又往南宮九離肩頭靠,好像他是她的秋香色繡海棠靠枕。
「是。」初雪應下。
然而馬車在城中繞行了好幾圈,走得連閉目養神的軒轅青痕都察覺不對勁,似乎有點久。
馬車一停,她不等人扶便跳下車,視線一掃,頓時黑了臉。
「這是客棧?」當她眼瞎不成。
初雪正想開口請罪,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小商家伙計先一步笑道——
「這位姑娘,本城的客棧都客滿了,一房難求。」她一看就是外地人,來得有些遲。
「客滿?」怎麼可能。
「你聞到了嗎?」伙計把手一比。
「聞到什麼……」嗯,剛出爐的烤鴨香氣……啊!原來她餓了。
「花香。」他一臉驕傲的說著。
「花香?」她仔細一聞,果然花香陣陣,十分濃郁。
「再過三天是本地一年一度的百花節,除了祭祀花神娘娘,我們還會由百名美女中選出一名百花仙子,由她代百姓祭天,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收,全城百姓無災無病,百花仙子為人們賜福……」他越說越興奮,彷佛仙子已降世。
「百花節……」目光一亮的軒轅青痕笑若春花,這倒是有趣,「因為這場盛事,所以客棧一房難求?」
伙計頷首,「正是如此。」
初雪這時開口,「郡主……」
軒轅青痕縴指一指。「要叫小姐。」
「是的,小姐,奴婢找不到下榻處,只能委屈小姐暫住驛站,奴婢們會打理妥當,讓小姐住得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