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後 第一章 救下美少年 作者 ︰ 寄秋

噠噠噠……

是馬蹄聲,由遠而近,數騎。

接著是馬車聲,或者說馬拉車較為妥當,一匹看似歪脖子的棕色老馬拉著一輛兩輪的小拖車,上面坐著個放蕩不羈的瘋和尚。

他腳上一雙露趾草鞋,穿著灰撲撲僧衣,乍看之下不怎麼起眼,就是一個和尚,年紀嘛,當真看不出來,介于三十到五十歲之間,眉宇清秀帶煞氣。

最重要的他不吃齋念佛,對菩薩頗為不敬,右手提著一壇酒,左手是啃了一半的燒雞,神色愜意的哼著花街柳巷盛行的十八模,一腳橫跨車轅上,快樂似神仙。

不過他也不是這行人的首領,只是個比牛馬高一等的隨從,在他面前身披丁香色繡鳳凰展翅圖樣披風,騎馬走在前的女子才是他該供著的菩薩,她一句話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和尚,你可不可以別吃了,太難看了,一路上就看你吃個沒完,活似餓死鬼一般。」在穿著丁香色披風女子身旁,侍女打扮的小姑娘忍不住開口,她看起來約十五、六歲的樣子,身著紅色勁裝,有著武功底子。

「素太久了,不吃補不回來,小夭月,你不覺得和尚我瘦了很多嗎?全身皮包骨,缺少油水。」一副骨頭架子,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身子輕得風一吹就飄走了。

其實他挺有肉的,就是離他的標準差了些,君子不重則不威,他朝彌勒佛看齊。

「不許叫我小夭月,從你口中一喊都像青樓里的小桃紅,還有,你分明長膘了,把你月兌光了往豬舍里一扔,哪分得清是人還是豬,宰了剔肉也上百斤。」那一身橫肉著實可恥,就沒見到瘦的。

「嘖嘖嘖!還調戲起和尚,是人是豬還不是得喂食,有勞小夭月了,和尚就靠你吃喝了。」大言不慚的和尚啃起雞脖子,那牙口好得連雞骨頭都能嚼碎,不見吐骨。

「想得美,自個兒找食。」夭月啐了一口。

「和尚化緣,阿彌陀佛,施主施舍三口活命飯。」他雙手合掌,做出佛門弟子的虔誠樣。

「我呸,你吃的是飯嗎?給你一頭老虎都能啃得只剩下皮。」他胡吃海吃,什麼都吃,唯一不吃青菜豆腐。

「那你打頭老虎讓和尚大飽口福,我估計還能吞下半頭鹿。」他拍拍微凸的肚皮,表示海納百川,再多也不嫌棄。

「不要臉的和尚,你的臉皮也太厚了……」夭月都想打和尚了,被他氣得不輕。

「好了、好了,你們鬧夠了沒,打出嶺南一路上斗嘴斗到現在,也不怕吵了郡主。」一名黑衣男子冷峻沉目。

十二龍鐵衛之首龍一一開口,其他兩人訕然閉嘴,一個繼續喝酒,一個橫目瞪和尚。

另一名男子一張臉像泡在水里的千年老木,陰沉沉,硬邦邦,從他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無七情六欲,他冷然道︰「看天邊的雲有點沉了,八成快下雨了,要麼淋雨趕路,天黑前看能不能找到借宿的民家,否則就扎營吧!」烏雲從東邊飄了過來,黑鴉鴉的一片,一旦下雨,雨勢不小。

「你讓我淋雨?」丁香色披風的女子終于開口,綿軟的女聲像乳燕嬌啼。

冷面男子神色依然未變,「這是不得不的考慮,請郡主體諒。」他能力有限,沒法弄出一間遮風蔽雨的屋子。

艷如牡丹的女子一揚彎彎柳眉,「風沐功,你看本郡主是個能吃苦耐勞的人嗎?若讓本郡主受了風寒,你十顆腦袋也不夠我父王砍,他這人脾氣暴戾。」

說自己親爹暴戾真的好嗎?這閨女是親的吧!不是前世的仇人?眾人為嶺南王默哀。

軒轅勝天是當今皇上唯一同母所出的兄弟,亦是當代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戰馬所到之處,敵人擲了武器跪地求饒,戰功彪炳,攻無不克,一把紅纓槍能連挑敵軍十七名將領。

當年他與皇上還是默默無聞的兩名皇子,一文一武,不受重視的掩在太子和三皇子的光芒之下,先帝有十七子,他們是最不受注目的,被人當墊腳石踩在腳底下。

誰知有一日異軍突起,當有能力爭位的皇子自相殘殺、兩敗俱傷時,被人以為只能當個小郡王的兩皇子忽地展露崢嶸,一個善于謀略、運籌帷幄、收攏大半朝臣;一個精于排陣帶兵、能征善戰、贏得軍民之心。

兩兄弟在無敵手的情況下,兄長軒轅贏天登基為登,弟弟軒轅勝天為一字並肩王。

不過手足再親也怕「功高震主」,在幫助皇上奪位並順利成為一國之主後,為免日後兄弟互生猜忌,禍起蕭牆,軒轅勝天花了數年時間為皇上平亂,穩固他匆忙坐上的皇位,而後請辭一字並肩王的封號,自請至當時最兵荒馬亂、蠻夷林立的嶺南鎮守,為天子守國門。

那時他是皇上最信重的人,也不曾有一絲疑心,對他自願帶著妻小前往蠻荒,皇上是既不舍又憤怒,認為親弟弟怎麼可以不信任自己,軒轅勝天不該去蠻人的地方受苦,他這個當兄長的還能容得下一位超品親王。

但軒轅勝天執意前往,還和皇上徹夜長談,和他分析了日後朝廷的走向,然而皇家兄弟似乎談崩了,皇上還是不太高興親弟弟的離京,覺得弟弟對他不夠信任,心有不快,故而兩人長達七年未再聯系,被封為嶺南王的軒轅勝天似被流放,京中眾人也不敢再提起他的名諱,怕犯了忌諱。

事實上軒轅勝天的做法是對的。雖然兩兄弟表面看似不和,可實際上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情依然深厚,並未生嫌隙,然而日漸成長的皇子們有了異動,各有各的母家支持,開始暗地爭奪龍椅,軒轅勝天當年如果沒走,必然要卷入風波,屆時兄弟反目不是不可能。

而軒轅勝天在嶺南也沒有外人看來的淒慘,花了十幾年功夫經營,嶺南可說是他堅實的地盤,他在此處備受敬重愛戴。

「郡主,出門在外不比在王府,一切從簡,下官離成神還有一段距離,望請郡主海涵。」風沐功面不改色地把她的話堵回去。

「得了,你這塊木頭還能說笑,真不容易,饒了你吧!我怕把你逼急了連本朝律典都搬出來背給本郡主听。好了,下馬,安營扎寨。」軒轅青痕翻過馬背,身形優美。

軒轅青痕封號為南嶺郡主,簡單而粗暴,一听便知是何人,當初皇上想封的是琳瑯郡主,可軒轅勝天一口回絕了,他說他是殺人無數的武夫,女兒用不上太文謅謅的封號,听得懂的就好。

「是。」

眾人一見郡主下了馬也紛紛從馬上落地,找了個背風的空曠地開始砍草、搭帳篷,在方圓兩尺內灑下防蚊蟲、蛇鼠的藥粉,砍下樹木枝干當桌椅,又在頭頂撐起一個能夠遮雨的棚子,等等用飯烤火都在此處。

有些人入林子尋找獵物、摘果子和野菜,有些人則去附近拾柴,準備升火,以免有不明人士靠近,危及主子,雲層越來越低了,似有大雨傾盆之勢。

「烤烤火,不要受凍了。」火一升起,風沐功便讓出靠火的位置,調整火勢的大小。

「頗有賢夫良父的架勢,風沐功,你不嫁人真是可惜了。」軒轅青痕遺憾的咂咂嘴。

「噗!」

「噗哧!」

嫁人?他那昂然身軀?

眾人笑不可遏,唯有風沐功不動如山,連抽抽嘴角的反應都無,平靜如湖,波濤不興。

「承郡主厚愛,下官讀聖賢書,不敢數典忘祖。」他聲音平仄一致,不起高低。

「呿!無趣。」一板一眼的人生有什麼樂趣,他這般活著不累嗎?她都要為他長嘆一聲了。

風沐功是嶺南一帶的官員,不隸屬于朝廷所管,他直接听令于嶺南王,其他地方官員無權指使他。

「郡主呀!別理會那根木頭樁子,來找和尚玩兒,和尚剛學會一首蓮花落,唱給你听……」他對地方小曲特別感興趣,尤其是那首「胭脂胡同胭脂淚」,唱得他樂呵呵……

胭脂胡同指的是秦淮河畔的一條暗巷,里面住的是出賣皮肉的花娘,也有不少富商鄉紳在此包養外室,固然有人為求榮華富貴棲身于此,也有人是無可奈何走上此路,待到年老色衰無處安身,或是錯付真心遭人拋棄,日日都有悲歡離合上演。

這如何不苦?但人生苦難皆來自貪嗔痴,還不如都來學學和尚他,能混口飽飯便萬事足,日日笑容滿面,阿彌陀佛。

「你改行當乞丐了?」

夭月往和尚一踢,他腳一抬,側了側身,小姑娘的玉腿落了個空。

「非也、非也,世道艱難,當和尚的也要學幾樣本事,混口飯吃。」一說完,他自得其樂的敲起手板,哼唱著蓮花落。

「世道有多艱難,瞧你吃得腦滿腸肥,可見多豐衣足食。」瞧他從僧衣中又取出一個肉包子,夭月一臉嫌棄。

和尚笑呵呵的一模光頭,「要是世道不艱難,咱們養尊處優的郡主何必千山萬水,跋山涉水的待在小草棚里……」

一滴、兩滴、三滴,淅瀝嘩啦的雨水來了。

哎喲,遭罪的金枝玉葉。

軒轅青痕美目一睨,「四戒師父,我听出你的冷嘲熱諷了,當和尚的不修口德,小心佛祖在你的光頭上多燙幾個戒疤。」當她願意餐風露宿不成,她也有她的苦衷,難以言簡意賅地說明。

「哈!哈哈……郡主,和尚我戒貪、嗔、痴、怨,可佛祖沒讓我戒落井下石,你自找的累得和尚還得跟你奔波……」他就是酒肉和尚,最喜享福作樂。

「郡主,喝茶。」另一位貌美如花的侍女初雪送上一杯熱茶,茶里加了生姜,微涼的天氣喝了暖身。

「嗯!」接過茶杯啜飲,軒轅青痕看看從棚子邊緣滑落的雨水。「雨會下多久?」

「起碼到黃昏,最遲到子時。」和尚若無其事的蹺腳,無憂無慮的烤起龍鐵衛捉來的大蛇,這蛇有五尺長、手臂粗,可以吃一頓飽飯。

在場沒人露出怕蛇或拒吃的表情,在嶺南一帶常見這種長蟲,他們見怪不怪,蛇肉、蛇羹是嶺南的一道佳肴。

「夭月,打張床吧!」她可不要席地而眠。盡管帳篷底部架高,不會踫到地面,可是身嬌肉貴的軒轅青痕還是不喜歡地上濕漉漉的感覺。

「是的,郡主。」

夭月取出包袱中的一物,往下一甩,三尺見方的手提匣子忽地拉高變長,竟是能容一人躺臥的架子床,床褥一鋪便可躺人,床的一頭可拉高,類似躺椅,又似睡榻,夭月和初雪把架子床抬進了軒轅青痕睡的帳篷里。

「嘖嘖,這東西挺好用的。」四戒看得眼熱。

軒轅青痕哼了聲,「上仙篁山莊去要。」別打她東西的主意。

「郡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做人太小氣會引發天怒人怨的慘劇,尤其在雷電交加之際,容易天打雷劈。

「听不懂。」她喝著野雞湯,神色怡然。

「听不懂和尚跟你解釋解釋……」人吶!當大度,居上位者應有悲天憫人的胸懷。

「不用。」軒轅青痕眼微閉,不听任何狗吠聲。

四戒感慨,「郡主,你家小舅舅也未免對你太好了,把你寵得快成廢物了。」唉!他也想有個像謝五郎這樣的小舅舅。

仙篁山莊是聞名遐邇的機關世家,先祖拜師鬼谷子門下,精通奇門遁甲和機關術,學成出谷後創立以打造機關為主的仙篁山莊,歷代皇陵的機關也由山莊能人出手,歷經數百年聲名不墜,傳世至今。

家族排行第五的謝五郎便是第六十五代傳人,手藝為族人之最,現在為仙篁山莊莊主。

軒轅青痕的娘平民出身,原本與軒轅勝天是雲泥之別,但因是仙篁山莊三小姐緣故,這才勉強上了玉牒成了皇家媳。

謝三娘和謝五郎是一母同出的親姊弟,也是嫡出,年歲上相差了十歲,兩人感情很好,凶名在外的謝三娘十分疼愛幼弟,當弟弟的相當敬畏……呃!听話,姊姊說的話莫敢不從。

愛屋及烏,謝五郎對唯一的外甥女可是呵護有加,甚至是寵上天了,他以機關術高明著稱,每每外甥女一開口要什麼,他總會想盡辦法做出來,讓她展顏歡笑。

軒轅青痕所用的帳篷也都是謝五郎所做的機關,本來也裝在匣子里,按下開關,一下子展開,無須人力搭建,一盞六角宮燈從帳幕中間垂落,做為夜里照明用。

「挺酸的,你還俗吧!認我小舅舅當干爹,也許他能把傳家寶送你兩樣。」

面對軒轅青痕的話,四戒呵呵笑著,仰頭倒了一口酒。

她轉向風沐功問道︰「風沐功,你追的方向沒錯吧?我們都連追了大半個月了。」每次只聞風聲不見人,他們剛到,人就又溜了。

「三天前在楊柳鎮也發生一模一樣的命案,我的人趕過去時被害女子已經失血過多而死,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死狀,應該是他們沒錯。」一提到此事,身為提刑官的風沐功臉色非常難看。

數月以來,前後死了九名年方十六的妙齡女子,而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母子雙魔連環殺人慘案,他們便是為此而來,一樁懸而未破的案子。

凶案發生以來,各地官府收集證詞,發現死者身邊皆有一對母子出現的蹤跡。

當娘的年齡不知,外表看起來像四十出頭,一臉淒苦憔悴狀,已有老態、發半白、面有皺紋,似長年在田里勞作的婦人,皮膚粗黑,走在人群中不會有人回頭多看一眼;兒子卻是面色異常蒼白,十歲左右,體形普通。

這樣一對看來平凡的母子卻有如夜叉,一入夜就潛入有女兒的人家,點燃迷煙將人迷昏,再以利刃割破女子的頸子,趴伏其上飲血,死者皆為失血過多而死。

軒轅青痕的女乃娘之女便是九名受害者之一,看到哭得死去活來的女乃娘,以及熟悉的少女變成了一具尸體,身為嶺南之主的女兒,她覺得自己責無旁貸,必須抓住凶手。

于是她帶著一行人隨主要調查此案的風沐功往天挹山方向緝凶。

可是這對母子太狡猾了,藉由平凡無奇的面容隱入人群中,叫人無法辨別,加重搜查的困難。

「我們下令各地官府追查一對母子,卻始終逮不到人,會不會是我們搞錯了什麼?」她一直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麼被遺漏了。

九具尸體有七具在仵作檢驗後告知並非完璧,是案發前不久與人苟合,然而仔細詢問家屬鄰里,眾人皆說這七人是孝順乖巧的姑娘,品性溫良,並未與外男私下往來。

她想起這件事,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後不禁道︰「若家屬和鄰里的證詞可信,讓那些姑娘失貞的人就極可能跟凶案有關,不是有第三者,便是那對母子有問題,母子雙魔真的是母子嗎?」

風沐功沉吟道︰「郡主的意思是,那兩人並非母子關系?」難道他們判斷錯誤?

「有沒有可能那個兒子是侏儒,在人前出現時故扮小兒樣貌?」若已是成人,有些事就說得通了。

「侏儒?」風沐功一震,深思起來。

「還有,飲血的目的為何,在修練邪功嗎?」軒轅青痕想起書里看到的九陰白骨爪。

或說有前世記憶,或說是胎穿,跳傘失敗活活摔死的她再睜開眼看見光亮時,她已是出生三個時辰的女乃娃兒,因嗆女乃而發現自己變小了,發出的聲音是哇哇的嬰孩聲。

那時她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說話、走路要從頭學起,前六個月的口糧是母女乃,沒有變化,吃到都快吐了,除了手腳能動、轉轉脖子外,什麼也做不了,形同殘廢。

好在她投胎投得好,選對了爹娘,不然到了家徒四壁的人家,連口吃食都得土里刨,那才是叫苦連天。

「或是邪教。」四戒在一旁插話。

「四戒,你知道什麼?」軒轅青痕問。

四戒把目光投向遠方,「據我所知西域有一血月教,他們相信人可以永垂不朽,可以借壽再生,延長壽命,藉由吸血的儀式換血,打造新生的自己。」

「那能改變體形嗎?」

四戒思忖了一下,「听說完成儀式可以讓身體變化,殘缺變全,但沒見過。」

風沐功驀地臉一沉,「為什麼不早說……」不管是不是,至少多一條線索。

四戒白眼一翻,又是飲一口好酒,「和尚也是人好嗎!若非郡主這一說,我還想不起有這回事呢!血月教相當神秘,若無人引路是進不去,除了剛剛的吸血儀式,還會以人血為祭,處子為上,祭壇中有一血池能讓人月兌胎換骨,延年益壽。這傳說流傳已久,但沒人真正見識過,也沒見誰活過百歲而不死,純屬虛構,人之妄念。」

「我們不就一路往西行,再繼續追下去就出關了,往西域而去……」難道真與此有關?

軒轅青痕一說完,眾人神情都有些晦暗不明。

「是我耳朵听錯了,還是雨聲產生的錯覺,我似乎听見刀劍交擊聲。」煮著茶的初雪忽然開口,打破了靜默。

「三里外的菩提林。」四戒打了個哈欠,搖搖所剩無幾的酒葫蘆,一巴掌拍到臉上,抹去嘴邊的酒漬,搖搖晃晃站起身。

「別沒事找事。」風沐功目露不贊同,同行的這幾人給他惹了不少麻煩。

「閑著也是閑著,不活動活動手腳老得快。」軒轅青痕一笑起身,暗喻風沐功年紀輕輕,暮氣沉沉。

「郡主說的對。」

和尚也愛看熱鬧,四戒笑嘻嘻地追上帶著人往菩提林而去的軒轅青痕,風沐功見狀還能如何,只能招呼了手下,隨之而去。

「何必做垂死掙扎呢!引頸就戮,省得皮肉受罪,你這樣玉般的人兒多挨上幾刀,我看了可是十分不舍……」那抹紅,真艷麗,如同花朵,開出死亡的顏色。

對方那種輕佻無恥的語氣徹底點燃男子的怒火,「少說廢話,鹿死誰手尚是未知數,今日埋骨于此的人或許是你們。」

他拼著一死也不放過一人!

在雨中,劍尖向下的長劍滴著血,雨水洗去男子身上血污,露出一張足以令皓月失輝的俊美容顏,即使狼狽不堪、玉冠斜戴、濕發覆額,還是難掩美玉一般光華,皎皎生輝,宛如上天精心雕鑿的玉人。

說話輕佻的蒙面人不屑嗤聲,「嘖,快死的人也敢說大話,我身後還有兩百名死士,而你身邊只有十名不到的護衛,你認為你活命的機會有多少?」以卵擊石,愚不可及。

這回不必男子說話,他身旁的護衛已經或是宣示忠誠,或是破口大罵。

「吾等誓死扞衛世子!」

「我們願為世子而死。」

「叛徒,要不是你用卑鄙的手段算計,世子怎會落入你們布置好的陷阱……」被信任的人出賣,叫人情何以堪。

已經不在乎會不會被認出來的戰十七取下蒙面黑巾,仰頭狂笑,「兵不厭詐還是世子爺教給我的,屬下很感謝世子爺的教導,沒有您就沒有屬下出頭的一日。」

面對昔日戰友的謾罵和怒視,他只有志得意滿,沒有一絲羞愧和內疚,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他不認為自己有錯,有好的出路誰會錯過?

汝南王世子南宮九離冷聲道︰「那女人允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謊稱父王受困,讓我馳援,在路上設伏。」

眼前的背叛叫人心寒,卻也是情理所致,世上最難防備的是人心。

戰十七挑眉一笑,「夫人允諾我將湘雲許配我為妻,我喜歡她很久了,想娶她想得心都痛了,世子爺卻以一句『大丈夫何患無妻』敷衍我,始終不肯成全我,讓我像傻子一樣的為你賣命。」

守在主子身旁的一名護衛難以置信地吼,「戰十七,你瘋了,為了湘雲那女人竟然背主……」早就被睡爛的婊子,他竟眼瞎的看上她。

「十三,不用說了。」南宮九離舉起手阻止屬下的多言,人若想背叛會有無數的理由。「就這樣?一個女人。」

戰十七又笑,一臉得意,「夫人還說要將戰字輩暗衛都交給我,讓我當王府的侍衛長,世子爺,屬下該拒絕嗎?」

「的確是不錯的待遇,足夠引人心動,不過你要先有命活著。」

話一落下,南宮九離身形瞬移,長劍一刺,上挑,戰十七胸前一道血花噴射而出,接著是回身擋劍的鏗鏘聲。

戰十七咬牙切齒,「你……居然偷襲……」可惡,他太輕敵了,以為重傷的世子無力再戰,他能輕而易舉的拿下。

「如你所言,兵不厭詐。」

「好、好、好,本來還想留你一命,讓夫人處置,如今是你自尋死路,怨不得人。」血流不止的戰十七怒不可遏,看昔日的主子如同仇人,他不死,誓不罷休。

「即便你殺了我,可沒有我的允許,你以為暗衛營會听你調動?」異想天開,就算那女人出面也無法動彈一二,他們是南宮家訓練出來的影子,只听命南宮家認同的人。

「不勞世子爺費心,一旦我『拼死』救出世子爺的尸身,浴血奮戰置生死于度外,相信不少弟兄會信服于我,听從我的召喚為世子爺報仇。」只要把在場的人殺光,剩余的那些人對真相全然不知情,他便能輕易的蒙混過關。

戰十七的眼中布滿血光,在他眼前的這些人都是死人,和先前死去的那些人一樣。

戰十三為主子不平,他一只手傷得很重,已經提不起劍,換手握劍,護在主子左右,「無恥,你怎麼有臉面對世子爺的栽培,湘雲……」早就是二公子的人,只差收房了。

「住口,戰十三,你不配提起湘雲,湘雲說你數次對她不規矩,起了覬覦之心。」他還沒算這筆帳呢!早晚將人碎尸萬段。

戰十三一听怒喝,「人盡可夫的婊子你還當寶,你問問看小秦氏用她犒賞過多少人,我嫌她髒。」

「戰十三,你找死——」他要親手取下他的首級,用血淋淋的腦袋鋪就青雲之路。

雨,不斷的下。

風,透骨的冷。

兩眼通紅的戰十七只看見近在面前的榮華富貴,無視冷風斜雨里的細微足音,持劍的手往上一舉,下令屠殺,一時之間,兩百名死士一涌而上。

以多圍少還有第二種結果嗎?還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死士的想法都一致,根本不把幾個傷患放在眼里,這些人除了死別無選擇,只在于早死、晚死而已。

但是話太多真的不行,若是早早速戰速決,少說些廢話,也許早就得手了,可以回府領賞,不會有後面的死不瞑目。

「啊!」

「噗。」

「呃!誰……」

「嚇,為什麼有短……」

短什麼?氣不長的還真沒法一口氣說完遺言,透心而入的是短箭,以十八連弩射出。

「是誰,誰敢阻攔汝南王府辦事?」看著一個個莫名其妙死在跟前的死士,心一驚的戰十七慌張的往後退。

「殺害汝南王世子是為汝南王府辦事,這麼滑稽的事還是第一回听見。」哎呀!她得捧著肚子,免得笑破了。

女的?還認識世子爺……

戰十七想不出來是誰,轉向聲音來源處喝道︰「勸你少管閑事,我饒你不死。」

「咯咯……小九呀!你們汝南王府的人是不是腦子灌水了,居然連我也敢威脅,是誰饒誰不死呀!真是見到了閻王還不知死期已近。」可憐吶!死到臨頭還妄言。

一听那句「小九」,面色蒼白的南宮九離隨即松了口氣,體力不支的往地上一坐,調息運氣,其他下屬見狀也跟著把握時間上藥,傷得重的索性往後一倒,听天由命。

「你怎麼才來?」差一步她就只能去汝南王府上香了。

一聲銀鈴般的輕笑聲回蕩在四周,明明是清脆悅耳,宛如百靈鳥啼叫,戰十七和剩余的死士們卻如同听見黑白無常拖動的鎖鏈聲。

「嘖!這麼沒良心的話你怎麼說的出口?什麼叫怎麼才來,你又沒有特地向我求救,路過你有沒有听過,要不是被雨耽誤了行程,我早在下個城鎮吃香喝辣、香枕暖被夢周公。」他這是什麼運氣呀,她成了他逢凶化吉的祥瑞不成。

「軒轅青痕,你還要多踩我痛腳幾下才肯出來嗎?」她這張嘴對他從來沒客氣過,總愛往心窩里扎針。

「軒……軒轅青痕……」嶺南王之女,嶺南一帶讓人一听就膽寒三分的女煞星?戰十七刷地臉色發白,期盼不是她。

「不就是我嘛!幾年不見你還認得出人,不容易呀!不過你腦子被水泡壞了嗎?居然被這般拙劣的伎倆騙倒了,你對得起我父王嗎?」

早教過他不可盡信于人,凡事留三分。

用人不疑沒錯,卻也要記得給自己留條後路,繁花開盡總有些殘枝枯葉。

父王還說他是盛世天才,根本是蠢豬一頭,明顯有詐的消息,竟敢以身涉險。

在一柄巨大的紅色宮傘下,坐在竹轎上的軒轅青痕意態慵懶,被一前一後兩名壯實的護衛扛著現身。

她悠然自在,一身清爽,南宮九離卻是滿身泥濘,血腥味濃重,那真的是春光明媚和冬日雪泥的對比,叫人唏噓。

「這世上只有一人會喊我小九。」他想忘也忘不了。

「呵呵……這些人呢!要做成麻花卷還是人膾,我家的廚子擅長九大菜系,蒸、煮、炒、炸、烘樣樣鮮美。」她家的小九只能她欺負,誰敢和她搶就是找死。

「不留。」南宮九離冷言。

「好,听你的。」就讓他們好來好去,入畜生道投胎去。

「等……等等,我等立即離去,請郡主手下留情,勿枉造殺孽……」他還不想死。

軒轅青痕說得篤定,「現在想走,來不及了。」她這人可沒什麼憐憫心,尤其是對咬主的狗。

「郡主,我是王妃的人……」戰十七話說一半,兩眼忽地瞠大,眉心多了三寸長的弩箭。

「我最討厭話多的人,拖拖拉拉不長話短說,何況小秦氏算個什麼東西,我皇伯父都不承認,還好意思自稱王妃,她自個兒喊來窮開心嗎?」也就老秦氏當她是個東西。

汝南王府是朝中少有的異姓王,也是一個爛攤子,難收拾。

老秦氏、小秦氏幾乎毀了一個南宮家,把南宮家的男人逼得死的死、走的走,一窩子仇人,而女人個個活得像寡婦。

小秦氏是南宮九離親祖母的娘家佷女,老秦氏以婆母的身分逼死了南宮九離的親娘,以自身喜惡強逼獨子續娶,可南宮厲恨毒了老秦氏的陰狠冷血,不肯再娶,因此避入軍營,長年不回王府。

為了一己之私,老秦氏就對自己本來就不喜的孫子下毒,讓身在營中的南宮厲不得不趕回王府,抱起奄奄一息的兒子四下尋醫,最後累得自個兒也病倒了。

此時的小秦氏趁虛而入,在藥中多下了一味藥,打扮成南宮九離娘親的模樣,借以春風一度,與之有肌膚之親的南宮厲不得不留下小秦氏,以示負責。

小秦氏因此受孕,十個月後生下南宮琮,只是南宮厲自那一晚後就再也不回汝南王府,直接在軍營中安家,無論秦家女把王府攪得怎麼烏煙瘴氣,他都眼不見為淨,她們能把王府拆了是她們本事,他早已心灰意冷了。

而當年只有六歲的南宮九離被汝南王送往嶺南,由軒轅勝天教他武功和排兵布陣,直到他有自保能力。

南宮九離卻是笑了,看向軒轅青痕的眼神多了幾分感激溫柔,「話不長怎能等到你出手援救,也是我命不該絕。」她是他的福星,遇到她總是吉星高照,否極泰來。

「龍一,都殺了。」軒轅青痕可沒他的好心情,冷聲吩咐,南宮九離臉上的劍傷讓她分外火大,一張傾國傾城的絕世美顏不容有瑕疵。

龍一應道︰「是。」

兩百名死士像割韭菜似,一割就是一片,配戴十八連弩的龍鐵衛連近身都不用,十八枝箭一發射,地上多一排死人,再射,又死一排,三射,還能站著的人不多。

面對改良過的新式武器,再多的死士也不夠死,連同戰十七在內的尸首全數運回送給小秦氏,連同招魂幡,布幡迎風招搖,上面用鮮紅的血寫了四個字。

叛王者,死。

看到四個血字的小秦氏當下嚇暈,躺在床上三天起不了身,一閉眼就看見血淋淋的人影,一听腳步聲靠近就疑心有人要害她。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此刻的軒轅青痕才讓人收拾了戰場。

軒轅青痕居高臨下打量著南宮九離,「小九,你這身狼狽太丟人了,要不要入我帳內稍作歇息?」泥猴一只,讓人看了想往澡桶里扔。

「叨擾了,小師姊,不過你可能要扶我一把,我傷得有點重……」

話才一說,南宮九離眼前一黑,軒轅青痕急忙從竹轎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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