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師父,也是沈家的少掌櫃?」她不死心,她依然不死心地想要最後跟他確認他的身份。
曾經,在認識沈冰堂的最初,她有期盼過他能是師父,可如今,她卻只是想要他是那個愛她、寵她、為她,一心只想跟她長相廝守的沈冰堂……
可就在她語音剛落之際,就听見他驀地發出一聲怒然低咆……
「你不要再喊我師父,我痛恨那個稱呼,你也沒有資格再那麼喚我!」
對,她沒有資格。
他不只惱怒著吼出不許她越矩,還將手中的瓷杯握個粉碎。
那到底是要有多深的怒,與多重的恨,才足以將茶杯捏碎?
她看著他,感覺到痛,是為他而痛。
她有看見他拍掉了掌中的茶杯碎片,卻抹不掉被碎片扎出的傷口,她怕她連關懷他都沒有資格,便只是忍下關切話語,看著他將受傷的手掌用力收緊。
「好,我不再喚你師父,我也沒有資格或顏面論及我們的過去,但我只想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你會成為仙酥堂的少掌櫃?」她知道她這麼問好傻。
他會回來找她,自然是為了報復當年的一切,但她卻依然想要听他說他想要她做什麼,想要知道這八年來他都經歷過什麼,因為,她本就虧欠他太多。
「當年你以為我已經死了,對吧?」他沒有急著回答她的疑惑,只是先問了她這麼一句。
「我當時確實是這麼以為的,但我並不想那麼去想,畢竟我們誰都沒有找到你的尸體。」
當年他失足掉下去的那處懸崖太高、太深,事後她曾請人幫忙下去過,可那下面山壁太險峻太陡峭,哪怕有萬全的準備,也沒有人能到達最下面,按照常理來說,人掉下去應該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那處懸崖確實很高,但在山嵐遮掩的下方是一大片古木參天的密林,我掉下去之後雖然沒有死,可也在中途被山石撞斷了全身不知道多少根骨頭,可我依然沒有死。」
他沒有死,他不能死。在她背叛了他之後,他怎麼能讓她繼續逍遙快活地活著,而他則是雙眼一閉,就安心咽下那口憤恨。
他舍不得死的,哪怕身體已經動彈不得,哪怕渾身上下都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哪怕他痛到好幾次都想就此咬舌了斷自我,可他依然舍不得就這樣死掉。
「這塊疤,就是那次墜崖留下的。」他撩起覆額發絲,讓她看那片丑陋的傷疤。
盡管他在對她訴說著曾令他痛不欲生的過去,可他的臉上依舊存有笑意,只是那抹笑沒有溫度,什麼都沒有,彷佛是他已經練習過許多次了,是他習慣性地咧嘴就能扯出來的虛假笑容。
「我在懸崖下面待了五天,在那整整的五天里,我滴水未進,再加上想求救,不斷的喊叫,我的嗓音就此壞掉。就在我奄奄一息之時是沈家老爺救了我。那時董大夫的居所就在離那片密林不遠的地方,沈老爺恰巧去找他看診並且調養身子,又踫巧在外出散步時遇到了我。」
他的嗓音已經壞掉了,他的一切都在當年被她盡數毀去。她也真傻,她怎麼會以為沈冰堂和齊雲之間有那麼多的不同,她怎麼就從未想過那些不同有可能是她親手毀掉的嗎?
「所以你、你……」
「後來沈老爺收了我當義子。」他替她接話,「而且在這八年的相處中他與我關系極好,簡直把我當成了親生兒子,我也早已從義父改口稱呼他為爹了。若非如此,你覺得沈家與汪家的親事真有那麼容易推掉?那是因意外過世的沈家少主與汪家小姐的婚事啊!」
他跟汪小姐之間沒有定過親,那是沈家死去的沈少爺和跟汪小姐的婚約,雖然汪家還是想與沈家繼續結親,但汪小姐卻主張無法接受這個並非是曾與她定過婚的他,他才能如願解決婚約之事。
虧她還以為他是因為對她情深不移而毅然拒絕跟汪府的婚事,可那些,卻都是他早就算計的好的。
「你恨我對嗎?你來找我,是因為你想要對當年之事進行報復?」他的事她都知曉了,她不認為他純粹是因為想念而回來找她,此時此刻,她對他對將來的一切都不再抱有任何期盼了。
「般若,你還真是可愛。」
他笑了,是嘲諷的笑,也是忍俊不住的笑,那呵呵地笑聲,听起來像是在取笑一個傻瓜。
「什……麼?」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可笑,她認為她只是想要問清他真正的意圖。
「我是說你真是蠢到可愛。你竟然問一個對你有著恨的男人是否回來報復你當年的所作所為?」
「我……」般若禁不住倒抽一口,但她很快又找到了用以回應……用以反問的言辭︰「既然你一心想要報復,那你為何還要娶我?」
「因為我是個遵守承諾的人,這些年來,我可是一刻都不曾忘記過我當年對你的承諾啊!」他持續笑得譏諷,也說得充滿嫌惡與鄙視。
「你就為了遵守承諾而娶一個令你深恨痛覺的女人?」她覺得她還是搞不懂他,只因換作是她,她可沒辦法做到像他那樣。
然而他卻冷笑著說道︰「我想,你搞錯了。」
「我搞錯了什麼?」般若不禁愣住。
「你不是問過我為何這里會這麼安靜?你不是還想知道為何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實話告訴你,我從未想過要讓任何人來觀禮我們拜堂,因為我不想讓人觀賞這場稱得上是好戲的笑話,在得知真相之後,你也為沒有旁觀者而感到松了口氣對不對?」
此時想來,她確實是感到松了口氣沒錯,至少她不知,若這種事真發生在賓客面前,她該要如何自處,又該如何應對。
但她並不認為沒找人來觀禮,是他對她的體貼。
「實話告訴你,宴請賓客的地方本來就被我定在了別處,我也不曾把我們的親事告知我爹。沈家仙酥堂的少掌櫃與聆風樓首席釀酒師成親,是多麼令人津津樂道之事?雖說我今日娶了你,但他們誰都沒有見到我們拜堂成親,日後你也一定會遭受許許多多的流言蜚語,被說成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與她成親,自然不可能不宴請聆風樓里的人,卻又沒想過要讓他們見證他們拜堂成親。
他娶了她,又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承認她的存在,一個不被丈夫認可的妻子,日後的立場要說有多難堪就有多難堪,日後會遭受到的言辭要說有多難听就有多難听……
「還有,在詢問我為何要娶你之前,難道你不該先問一問,若今日迎娶你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就會忘了我,愛上別人,並且嫁給他人為妻?」
「什麼……意思?」他又說了她听不懂的話,她唯有問他。
「事實證明,你真的能忘了我,忘了所有你曾對我做過的事,然後愛上別人,並且嫁給對方,不是嗎?」
他是說她愛上了「沈冰堂」,忘記了齊雲。
雖說不管是沈冰堂抑或是齊雲,這兩個身分從來都是他一個人,可他說的是已經發生的事實,而不是假設。
「我不允許你擁有快樂和幸福,你的這輩子都只能留在我身邊,當然,我也不可能讓你幸福快樂。」他笑著,用著沈冰堂才有的溫和口吻,說著最殘忍的字眼。「說真的,我很喜歡看你慘白著一張臉,驚慌失措又無所適從的樣子。」
他邊說著喜歡看她難堪的模樣,邊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掌控住因他的靠近而恐慌著想要別開的她的臉龐。
「今日我所做的種種就只是個開始,我的報復絕對不只如此,該受的罪,你日後一樣也不會少受。」
她能感覺得到他手中有著暖溫,是與之前他接她下轎時同樣的溫度。她曾以為那是幸福的溫度,可如今,那只是在凸顯他的狠心,襯托出她彷佛逐漸失去溫度的冰冷臉龐。
「你該明白,男人可以去花天酒地,可以去尋歡作樂,亦可以三妻四妾,但女人不可以。若女人做了那些,就會被稱之為水性楊花,不知廉恥,婬娃蕩婦。」說到最後,他每說一條女子不貞的罪名,他箝住她臉頰的力道就收緊一分,「所以般若,從今往後你可要好好待在我身邊啊,好好待著,好好體會你該受的懲罰,直到……你過完這一輩子。」說完,他對她松了手,就在幾聲冷然輕蔑的笑聲之後。
跟著,他不再看她一眼,越過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廳。
般若也在他松手之時,彷佛失去支撐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們之間將會擁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對,他們之間應該說只是回歸了原點。
她該接受的,是從未有過愛她的沈冰堂,還有只有一心回來報復的齊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