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管事,今日我們的人前去海珍坊商討入貨一事,卻被告知傾醉樓不久前以三倍的價格向他們談買賣合作,而他們的掌櫃已經應允,短期間內,海珍坊都無法為我們提供任何海產干貨,這……該如何是好?」
「沒有如何,就讓他們那樣吧。」面對下屬的匯報,在案前記賬看賬的蘇鳴秋用沒有多大感情起伏的口吻回應著。
「可是,過幾日王大人在聆風樓設宴,方才交給蘇管事的菜肴列表之中恰巧有好幾道需要用上海產干貨的菜,而目前樓中干貨欠缺,小的怕到時會拂了王大人的意。」
「商場對手之間有所摩擦,其中一方偶爾會使小手段是常有的事,傾醉樓那麼做的用意就是想要我們聆風樓慌亂著急,我們又何需在意?」言語間,蘇鳴秋取過一旁空白紙張,以筆尖蘸墨,快速寫下一封信箋,遞了出去。
「你讓人帶著這封信去味鮮居與掌櫃的談進貨之事,以後聆風樓所需的海產干貨就從味鮮居購入。」
「可、可是……味鮮居的食材向來比海珍坊差了一些,小的認為,用稍微劣質一些的食材,會使聆風樓菜肴風評受損?」
「難道我們聆風樓的菜肴就只有食材好這一點能搬得上台面嗎?」
「當、當然不是……」
見下屬那吞吐支吾的語氣似是不服,蘇鳴秋又給出話語,「海珍坊平日能最先進到上等優質的貨物,全賴他們鋪位處于興旺地段與鋪面裝點豪氣的功勞,味鮮居的干貨也沒有多差,只是名氣有些比不上海珍坊罷了,但只要與我們合作,不出半個月,味鮮居必定能改頭換面且聲名大噪。」
「是是是,蘇管事說了,蘇管事真是深謀遠慮!」
不是最好與更好之間,普通人當然會選擇後者而想要忽視前者,難得被蘇鳴秋點醒,下屬立刻恍然大悟地 然點頭拍馬屁。
「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就快些派人過去把事情辦妥吧。」語畢,眼見下屬接過信箋就要轉身離開,原本把注意力放回賬冊上的蘇鳴秋,在看到某頁賬目之時又突然開口說道︰「等等,你先回來,我還有事要問你。」
「蘇管事?還有其他事情要小的去辦嗎?」
「辰曦院那邊最近有些夸張的開銷是怎麼一回事?」
「啊?哦!蘇管事您真是貴人多忘事,之前不是來了三位貴客?辰曦院便是蘇管事您安排他們住進去的。」
「三位貴客?」蘇鳴秋沉思片刻,「原來是她。」
他之所以說她,而不是他們,原因是他隱約猜到面前有些超額的賬目鐵定與那位嬌蠻倔強的陶大小姐月兌不關系。
他還知曉,憑她的性情,若他隨便派個人去與她談收斂節儉,她肯定不予理會,或是先答應了再出爾反爾,于是他便決定親自跑一趟。
「你在用膳?」
等蘇鳴秋來到辰曦院,再來到陶月嬌所住的客房,一眼便瞧見擺滿一桌的精致菜肴,與正在窗邊逗玩籠中鳥兒的陶月嬌。
「是你。」看見來人,陶月嬌顯得有些些驚訝,她邊把手中鳥籠掛回去,邊興奮又雀躍期待地小步蹦跳到蘇鳴秋面前,「說是在用膳也不算,其實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你吃得差不多了?」蘇鳴秋臉上不著痕跡,卻問得充滿狐疑,眼眸向桌上幾乎沒怎麼動過的一整桌菜肴掃視一圈,又重新看向她身上,「你吃這麼少?」
他以為吃得差不多了,應該是指桌上該只剩下一些剩飯殘羹,寥寥無幾。
可此時就他眼楮所見,桌上最顯眼的那一道牡丹燕菜連最上方的那朵「牡丹」都沒有被筷子挑垮,下方豐富多彩的配菜依舊整整齊齊。
再來就是那一道秘制羊腿,經過廚子高超的刀工已經使其骨肉分離,但它依舊完整得好似根本沒有動過,更不要提其他菜肴,幾乎都如出一轍。
恕他直言,以他的凡胎肉眼實在看不出哪里算是吃得差不多。
「哎呀、哎呀!」陶月嬌感覺有些很不好意思地不停揮動小手,企圖轉移他的目光注意。「這道菜吃一點,那道菜又嘗一些,這樣吃著吃著就是差不多了嘛。而且在你來之前,我都讓侍女幫忙撤走一桌了,這是第二桌、第二桌。」
「你每天……每一餐都這樣用膳?」
「對呀,有什麼問題嗎?」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怪不得近來辰曦院的開銷會直線飆升。
虧他方才還以為她是吃得少才會長得矮不隆冬,看來是他想多了。
「我突然有個問題,陶姑娘你家中是否有親人入宮為妃為後?或是你祖上有這樣的人存在?」
「什麼意思?」她不是很懂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怪問題。
「沒有多深重的含義,你就實回答我有或者沒有就是了。」
「那……沒有。」
一入宮門深似海,他們陶家是世代傳承的經商世家,對官場名利毫無興趣,她們陶家女子又是要什麼有什麼,有哪個陶家姊妹會那麼蠢,想要入宮伺候一個可能歲數能當她們爹或是能當她們爺爺的皇帝?
若真有,那只可能是青天白日里不走運,被雷 了,直接 傻了吧!
更不要提,宮里還有一堆嬪妃間的勾心斗角,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哪天就被陷害到一命嗚呼。
為什麼她們不用寶貴的青春年華享受自家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再找個疼愛自己,深愛自己的至情良人,反而要入宮討條白綾,討杯毒酒或是一口枯井做這輩子最淒涼可悲的歸宿?
「既然沒有,那為何你的用膳習慣與皇宮無比尊貴的皇帝和太後,皇後嬪妃一樣,這邊吃一小口,那邊也只吃幾口?」
「啊……」陶月嬌一時被問得有點啞口無言,但她馬上又出言反駁,「什麼什麼跟什麼?這就是我向來在家里的用餐習慣呀!哪來你那麼多為何、為什麼?」
「你的這個習慣從今天開始給我改掉。」如果她只是純粹受先祖、親戚影響,他體諒她,非常勉強地去體諒,可事實證明,她只是習慣欠扁而已。
「我為什麼要那麼做?」他又有什麼資格要她那麼做?
後面這句她沒有說出口,只因經過上一次,她認為,像他這種男人像是軟硬都不吃的類型,她跟他嗆聲跟他玩堅持任性很難討到一丁點好處。
「你可以不那麼做,但你必須馬上離開聆風樓。」
「我又不是白吃白住,我有付你們銀錢啊!」
「跟你付不付銀錢無關。」
「那是跟什麼有關?」
「以你這種奢侈的用膳方式,會對聆風樓的物資與銀兩財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影響。」有銀兩不一定能買到想要的東西,為了維持酒樓里各項的平衡,希望她能諒解他的作法。
「可是你們樓主偷了我東西,欠了我的啊,我有必要幫他家酒樓考慮這,考慮那?」那太說不過去了吧?她跺腳。
他發現她一遇到說不通的事情就會跺腳,不過她的脾氣不大,真的不大。
至少不管是最初來到聆風樓鬧事的那一日,抑或是今日,她都沒有一臉凶相地沖上來揪住他的衣襟,對他咆哮著狂噴一串憤恨抱怨。
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容忍她的隨意任性和過度奢侈的胡作非為,「陶姑娘,是樓主偷了你東西,對你有所虧欠,但我們這里沒有任何一人是欠了你的,如果你想繼續留下,那你就要遵守我開出的條件,不能再奢侈浪費,也不能給我們添麻煩。」
「我、我……」她給人添麻煩了嗎?他不說她還真不知道。
「你的回答呢?」他催促著她給出回應。
這不是因為他絲毫不願意給予她耐性的緣故,而是打鐵趁熱,打蛇……打她這只有些任意妄為的大小姐需要直接隨棍上。
「那我後天,不,我明天就改掉我的用膳習慣。」她答應了,她向他低頭,就此向他屈服。
不過他也別太得意,她只是為了留在這里等他家樓主才妥協的。
只是,在那之前,至少再讓她奢侈一頓,就今天晚上那一頓,她珍貴又豪華的最後的晚膳,嗚……
「你從現在開始就好好改正。」蘇鳴秋不給她任何拖延的機會。
「啥?我現在要怎麼改?」他還來個當場驗貨?
「你不是還沒吃飽嗎?」
正好,他瞥見侍女采芳在這時走進門,便對她喊道︰「采芳,把這些菜撤掉,然後把我的午膳拿來,順便給陶姑娘也拿一份同樣的。」
「蘇管事要跟陶姑娘一塊用膳?」采芳莫名愣在當場。
不是她說,蘇鳴秋這個人平時除了過年過節幾乎都不會跟旁人一塊用膳,只因他喜愛一切從簡,簡約到連多一個人都不可,可他今日卻說要跟陶月嬌同桌進食?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任何問題,只是頭一回見到蘇鳴秋如此反常而已。
采芳急急撤走桌上的菜,又重新取來蘇鳴秋要求的兩人份食物,接著便急匆匆地離開……她必須趕快去告訴大伙兒今日蘇鳴秋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