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將王府內,庭院深深。
不管一牆之隔的市街之外對將王爺叛國的事如何沸沸揚揚,被限制在府內不得外出的女眷、家僕卻是安靜多了。
雖然府內少了王爺,但總管卻剛從白雲庵回來,在他有條不紊的掌理下,整個王府運作正常,所有人安穩守著自己的院落,等候最新消息。
三少爺帶著公主,依舊待在他婚前所住的雍華山房。
剛回城不久的葉流雲也被這件事困住,只能在先前住的院落,用讀書、畫畫打發時間。
而藍蘭的生活就精采多了,一回城就踫到這麼大的事,根本沒想過要是指控成真,自己也會跟著淒慘,整個人就像彩蝶般,在各個院落問飛來翩去,忙得非常快活。
「哎喲!要是這樣,王爺不就慘了……」听完小猴子來報後,整個人已陷入沉思。
「可不是嗎?听說糟糕了!」小猴子著急得不得了,在廊上走來走去。
「那要怎麼辦……」藍蘭專心思索著,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丫鬟嚇了一大跳。
「小藍姑娘,歐陽小姐有請。」
「哦,知道了。」拍拍被嚇得不輕的胸脯,轉身找她的好朋友去。
小猴子一听到歐陽錦繡找藍蘭,也沒有說話,眼中帶著不屑的神采,目送她離去。
端坐在屋里,準備好茶點的歐陽錦繡,看到藍蘭出現,就笑容滿面地請她坐下,再斥退身旁的所有丫鬟。
房內僅剩她們倆時,歐陽錦繡的笑容不見了。
「有什麼進展嗎?」睜著圓滾滾的眼楮,看著閨中友好。
架子端得很高,絕不跟下人為伍的歐陽錦繡,謹守大家閨秀的規矩,從沒踏出院落跟他人說三道四……
她知道的事都是貼身丫鬟不小心說出來的!
再來,就是認識藍蘭後,藍蘭告訴她的……
至于兩人為何投緣?一半是有她心結交狀況差不多的朋友,日後如果當起王爺的小妾,至少可跟同為表少爺寵妾的藍蘭交換訊息︰一半也是藍蘭和氣,走到哪、說到哪,將府里沒人跟她合不來。
「我听到……」藍蘭依約,邊吃茶點,邊跟歐陽錦繡聊著從各院落听來的所有情報。依據他們研判,失蹤多日的將王爺可能真的遭遇不測了。
「啥?」歐陽錦繡掩住小嘴,精致的小臉上浮現慘澹的顏色。
「只是推測!沒看到……之前就不能當真。」省去「尸體」兩字,藍蘭的說詞具有公信力。
「天哪……」歐陽錦繡已經當真,她撇過臉,難受得開始掉眼淚。
「別哭了!還沒看到……身體……」藍蘭不敢講「尸體」,怕將澈日後知道,會把她的身體折成兩半。
歐陽錦繡沒辦法維持端莊的表情,她掩住臉,哭聲再也掩飾不了。
聆听藍蘭專業的推測,心情越來越差,再加上孫帳房要她準備好,有隨時帶她離開將王府的打算;想到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心上人,她的情緒就無法維持平靜……
到底誰害的?讓她這麼痛苦……
將澈被尹雪姬迷惑時,她至少還看得到他,可以跟他說話,現在呢?她連他的身影都看不到!
「好奇怪!王爺怎麼可能通敵叛國?證據到底在哪里?」藍蘭偏著頭,細微的嘀咕聲傳進歐陽錦繡耳里。
他根本沒通敵,是孫帳房誣陷他的……
他去西域,只是去買酒,但她偷了他的帳冊跟印鑒,讓孫帳房可以做偽證,送到軍機處去誣陷他。
她只想讓他知道愛錯人會倒楣而已,並沒想過要他的命!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孫帳房設計的!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連看他最後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她真的好傷心啊!
「真過分!王爺那麼好的人,怎可能通敵?讓我知道誰陷害他,一定把他碎尸萬段……」藍蘭輕聲叨念,但「報仇」兩個字卻輕松滑進歐陽錦繡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歐陽錦繡趴在桌上哭泣,根本起不了身。幫助孫帳房,卻得到這個結果,她實在後悔莫及。
這個不能說的秘密,讓她生不如死……
「你在這里做什麼?怎麼把人家弄哭了?」葉流雲急促的責備聲傳來。
「沒有啊……」藍蘭囁嚅幾聲,想找人幫她說話,但唯一能幫她的人已被她的猜測弄到痛哭流涕。
「跟我回去!」葉流雲火冒三丈地把藍蘭帶走。
而有過家破人亡經驗的歐陽錦繡,卻私下有了決定——她要幫將澈把名聲爭回來。
不管他現在活著、還是死了……
計劃在她心頭悄悄成形。
「失火了!失火了!」
將王府的東北角,一個小院落莫名地失火了,府里的奴僕趕緊汲水救火,而守在外頭的御林軍也出手幫忙,就怕火勢蔓延開來,嚇到芫成公主,他們可就倒大楣了。
在兩路人馬的奔跑下,火勢很快被控制住了,但東北角的小屋卻被燒得漆黑,一伙人還從里頭拖出兩具殘破、勉強可以辨識的男女軀體……
是孫帳房跟歐陽錦繡!
為什麼是他們兩個同時被燒死?
很多人想不清這是怎麼回事,直到有侍童打掃將澈的書房,在里頭發現歐陽錦繡的遺書跟她留下來的證據,才恍然明白……
而在這不平靜的夜晚,穿越時空的四個人,同時在睡夢中看到一個面容威武的白發老頭跑來找他們喝茶,感謝他們聯手救了將王府。
「您是老王爺?」四個人分別在自己的夢里詢問白發老頭。
老人拱手,微笑不語。
難不成他們是為了這個原因才穿越時空的?!四個人瞬間驚醒,從床上彈起,睜眼看著四周……
身旁的愛侶沉睡著,還一手拉著自己的手。
呵!還好嘛,他們還在古代,還能霸佔這個身體,擁有愛他們的人……並沒有任務完成、失去利用價值就被踢回現代。
真的是太驚險了,呼!
不管怎樣,這趟穿越時空的旅程,遇到衷心相愛的伴侶,跟喜歡的人和諧相伴,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辛苦的代價了。
他們在原來的時空,生活或許很自由、很宅、很方便,心靈卻很空虛。
不管他們很努力、潔身自好,或者拘謹自持、放蕩不羈,朝著各自以為的方向,以為生命中的戀人就會在街頭的轉角出現,對他們微笑;但等待中的人不出現,只有他們獨自在原地徘徊。
他們以為上帝已經遺忘他們了,只能安慰自己,只要生活方便,沒有人陪伴並不重要,找不到愛人,至少有狗、有貓;再不濟,也還有電視機……
電視的聲音,就可以填滿一個人的房間里的寂寥與空虛。
但,電視不能在夜晚跟他們抱著睡覺……
現在身旁這個人,雖然沒有電視精采,卻有一顆溫暖體貼的心、善解人意的眼,驅走他們穿越時空的不安與寂寞。
只要有她,不管在那里,他都可以把那里當家。
牽著心愛的人兒,被嚇醒的人慢慢躺回去了,沒想到「生同衾、死同穴」竟是這種感受!
他們蓋著同一條被子,分享彼此體溫的溫暖……
他愛她,只要有她陪伴,他願意為她忍受穿越漫漫長空的寂寞,真的……只要有她就夠了。
歌聲揚,舞步起。
王府花園里有個人工湖,岸邊泊了艘不系之舟,四面環水,靠近岸邊的則是船廳,里頭站著四個玉樹臨風的昂揚身影。
只見他們喝茶、或者下棋,都沒說話,似乎偏著頭,正在細細品味從湖心中央傳來的歌聲。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
「這歌聲倒婉約動人,出現在我們這種人家……剛進王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王爺新納的妾。」葉流雲身旁的俏丫鬟似乎懂得他的心意,趕緊為他把酒杯倒滿。
他輕笑一聲,摟著心愛的人兒,高舉酒杯,為了恰如其分的美景、歌聲,敬將王爺一杯。
「哦,怎麼可能?」將澈浮起錯愕的笑容,擺擺手,「我在朝為官,最重要的就是操守,怎能出入煙花場所,結交歡場女子?肯定是仰慕三弟,不論名分,只要能常伴在他左右的奇女子罷了。」
說畢,他的眼尾還溜了眼坐在角落、低頭撫弄琴瑟的西域女子身上。
但那女子的神情非常冷淡,也沒多看他一眼,讓他有些尷尬,只有裝沒事,繼續喝茶。
「一願郎君千歲……」
「咳!咳咳……」一陣咳嗽聲悶悶響起。
「三弟,你哪里不舒服?」將澈趕緊關心。
將尋左手掩住嘴,右手接過身後俊美少年遞來的手絹,擋住病氣,清了半天喉嚨,才開口︰「我沒有事!只是突然喉嚨癢,還是隻兒最了解我,是不是?」
他話才說完,一雙精靈古怪的眼就俏皮地跟身後的少年眨動,整個身軀半癱在少年身上,絲毫不介意廳里還有其他人。
「你別這樣子!坐要有坐相。」夏隻拿大婿沒轍,只有扶住他,替他捶背、拍肩,讓他可以更舒服些兒。
將尋接受心愛人兒的服侍半天,心情好了,才說明,「那歌妓可與我無關,我只要隻兒服侍……要听人唱歌,找隻兒唱就好了。」
「哦,大家都不喜歡嗎?這是我找來的!」站在一旁指點兩個丫鬟下棋的言浩東開口,「好不容易等到王爺回府,表少爺也回來了,總是要慶賀,才找人來熱鬧、熱鬧。」
「原來是總管的主意!」葉流雲點頭表示了解。
「當然,嚴皓回來管王府,我總是安心些,省得整天雞飛狗跳,大家都不得清閑。」將澈看了將尋一眼。
「呿!又不是我搶來管的!」將尋張開口,讓夏隻把葡萄放進嘴里。
唔,有美人服侍……這滋味真好!
「唉!放我在寺廟里,吃齋念佛,其實也不錯,至少可以為大家積積德!你們沒听說王府的人在城里都很惡名昭彰嗎?」言浩東說得語重心長,但一雙狹長的鳳眼只看著身旁下棋的女子。
「啊?惡名昭彰?」原本安靜無聲的四個女子突然被這個成語驚嚇到,臉色慘澹。
「二願妾身長健……」
乖!沒事哦!四個男人不動聲色走到心愛女人身旁,輕拍她的背脊。
「這個我知道!說我是個敗家子,對吧?」葉流雲搖搖折扇,要身旁的俏丫鬟不用在意。
「哪有的事?欠的錢都還了,我也沒那麼會花……」藍蘭噘起嘴,嘟嘟嚷嚷,為情郎跟自己辯駁。
「別再提了!都證明沒那些事,何必說來掃興?」言浩東拍拍下棋丫鬟的背脊,仔細一看,那丫鬟的神韻還長得有點像死去的九小姐。
總管真是深情啊!沒想到再找的夫人跟因病死去的主子有那麼一點像……
總之,他們的九小姐就是福薄。
「對啊!捌周刊上說的很清楚了,是鄒家余孽搞散布的謠言。」將尋保證這次的謠言他沒有煽風點火。
按照躲在城外的將澈指示,他跟夏隻整天坐鎮深院,力保王府,扮演容易受驚嚇的公主與駙馬;言浩東維持王府運作;而擔任間諜、送耳邊風到鄒錦繡的重責大任就交給到處亂晃的藍蘭。只要策動為愛瘋狂的鄒錦繡窩里反,一切危機就可解除。
果然,一切依將澈所籌畫,王府將傾滅的危機在火災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所的一切都有合理解釋。
他沒空在雜刊上頭加油添醋……說來,還真是可惜哪!
畢竟,將王爺被指控聯胡賣國也只有這一次,大多是捏造的,在鄒錦繡遺書的澄清下,發現將澈到關外只是為了女乃酒,快去快回,連跟西域王室喝酒聯誼的時間都沒有……
怎麼可能通敵賣國呢?
後來,便由皇帝在宮里備下宴席,安撫因誣告而受驚的將王府家眷。
「大家沒事就好,剩下的,不用再提了。」將澈走到尹雪姬身旁,為神情快快不快的她添一杯馬女乃酒。
「敬你。」尹雪姬沒喝,反倒把女乃酒送到將澈唇邊。
「你喂我、我就喝……」先前說得正義凜然,絕不公然狎妓的將王爺,竟然涎著臉,要藍眼胡姬喂他喝酒?
嘖嘖,這到底是哪一國的風俗啊?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船廳里,四對愛侶在湖心歌妓悠悠的歌聲中,與自己的情人大搞親密,恍如無人。
好吧!就敬他們一杯。
願他們一生相伴,如同屋梁上的燕子,日日相守,白頭偕老,完成他們人生里最美的夢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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