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耿記的千祥鋪開始賣起各式各樣的木簪子和精致的荷包,特別的是還設了一個專櫃販賣,櫃子上寫著欣然工坊四個字,就跟在百貨公司里設櫃的概念是一樣的。
陶欣然看到耿記的店鋪里有屬于自己的專櫃,上面擺著自己所做的成品,她非常開心,她的第一步計劃實現了。
她想得很長遠,首先,她要設立她的專櫃,好好經營她的品牌,以培養她的顧客群,待幾年後她開了店鋪,到時就可以把她的客人帶走了,為了那一天的到來,她現在要努力賺錢存錢。
而簪子和荷包如她預料中賣得很好,雖說是薄利多銷,無法把定價定得太高,但物美價廉也代表平民百姓們都買得起,吸引了不少平常不是主要客群的客人踏進店里。
再加上簪子和荷包做得太精致了,不輸瓖有珠寶的昂貴簪子,因此也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會來采買。
陶欣然更提供了客制化服務,替客人打造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簪子,多得是不怕貴的夫人小姐來預定,又幫耿記賺進一筆錢。
當然了,陶欣然精得很,在合同上多附注一條,這客制化的服務是要算工錢的,耿記必須依件付她酬金。也因為她都把作法和圖樣交給師傅和繡娘,由耿記負責量產,因此她現在空閑下來只要負責客制化的簪子就好了,得以充分的休息養胎。
自己曾在耿記商行昏倒這件事,她完全不敢對叔叔嬸嬸提及,現在她每天已經有喝不完的補湯,要是他們知道她體質這麼虛弱,她肯定就無法出門了。
是的,雖然她現在閑下來可以好好休息,但她每天還是會抽空出門,根本閑不住,每天都會搭上隔壁王大叔的牛車到千祥鋪去看看有沒有客人買她的貨品,王大叔方便的話,她也會到遠一點的分鋪去看,因為連分鋪都設有專櫃。
每當看到有客人從架上取走她的商品去付錢,陶欣然都開心無比,看到有客人猶豫著要買哪一款,她也會上前介紹,畢竟賣得愈好就愈能打開品牌的知名度。
此外,陶欣然家里還有件事在忙,就是要修繕房子。
她賺了那麼多錢,當然要讓自己的叔叔嬸嬸享清福,她將大部分的銀子都存進錢莊里,留了一小部分規劃著買新房子。
可他們拒絕了,這屋子他們住了大半輩子,有著和早逝的兒子共同的回憶,怎麼舍得搬走?再加上和左右鄰居感情甚篤,搬離了,往後不就無聊極了?
但他們同意修繕,再幾個月後陶欣然就要生產了,總不能住在會漏水的房子里吧。
想當然耳,這修繕房子的大動作引起了注目,左鄰右舍都知道陶欣然和耿記簽合同的事,只是不清楚拿了多少錢,都羨慕著他們一家賺了錢,有錢可以修繕老房子。
陶家夫婦怕受到嫉妒和覬覦,平日過得樸簡低調,當然也懂得敦親睦鄰,熱賣的簪子、荷包就送出去不少,也擺宴請鄰居們大吃一頓,對平日照顧他們一家的王大叔夫妻更送上大禮,不至于讓人覺得他們賺了錢就變得勢利。
不過,有了錢真的會惹來麻煩,陶欣然住在陶家有一段日子了,左鄰右舍沒人來探問她這個寡婦想不想再嫁,和耿記簽約的事一傳出,她這寡婦的身價竟水漲船高起來,有好幾戶人家找了媒人來提親,可想而知,都是想娶她這棵搖錢樹回去。
反正遲早都是要說的,陶家夫婦干脆趁這時候向鄰居們說出她懷了遺月復子的事,沒有婆家有肚量到想多養一個拖油瓶,自然媒人們都散了,重新得來清閑。
這麼悠閑的日子過了大半個月,陶欣然覺得休息得差不多了,動起了賺錢的主意,她事先準備材料,教嬸嬸做起干燥花,也和嬸嬸一起做茉莉精油,更找了工匠做了模具、需要的爐具和熔鍋。
幾天後,陶欣然開工了,廚房里的小桌子上放著白蠟塊,她要做蠟燭,正確的說,她是要做香薰蠟片。
陶欣然在現代做網拍,除了賣簪子、荷包,她還賣香氛蠟燭、香薰蠟片、香磚和擴香石等,她原本想先做香氛蠟燭,可惜古代還沒有發明玻璃瓶,無法透過透明的玻璃瓶表現出顏色的漸層美,所以她只好放棄,先做起香薰蠟片。
香薰蠟片不用燃燒,無須放上燭芯,只要纏上絲帶便可吊掛放置在家具上,讓它自然而然的散發出香氣,非常實用又美觀。
她想,這香薰蠟片一定能獲得那些千金小姐們的喜愛,她可以將這專賣費提高一點,她要多坑耿鈺棠的錢,好為肚子里的孩子多存點錢。
首先,她用熔鍋煮起白蠟,將白蠟融化,然後倒入模具,待微微凝固後再放入干燥花做裝飾,且在白蠟最上方放入一個小小的、中間挖空的圓型木材。
兩個時辰後,陶欣然一一將凝固住的蠟片月兌模,為了月兌模順利,她事先在模具上抹了一點油,在月兌模取出後,在蠟片上方的木材挖空處系上漂亮的絲帶。
「大功告成!」
陶欣然馬上到前院宣布,陶家夫婦這時都在院子里納涼,听到她說完成了,趕來廚房一看,就見桌上放滿了各式各樣圓型、長型和心型的白色臘片,臘片上瓖著各種五彩繽紛的花草,令人眼楮一亮,實在太美麗了。
「這不是我們一起做的干燥花嗎?原來是這用途,凝固後真美呀……」
「聞起來也真香啊,這茉莉精油我也有幫忙煮……」
他們三人興奮的對看,異口同聲的道︰「一定會大賣的!」
陶欣然用這香薰蠟片跟耿鈺棠談上了很好的價錢,因為日後她還會陸續做出不同造型的蠟片燭台,還有香磚、擴香石等商品,這價錢當然高了。
也因為做蠟片比簪子、荷包的作法還復雜一點,陶欣然更用心的教導師傅,在制作初期,她明明只要抽幾天空去制蠟坊當監工看成果就好,但她卻天天去,還和師傅們一起投入做蠟片。
沒馬車代步的她都是拜托王大叔接送,王大叔沒空她才雇馬車,雖然很麻煩,得來來去去的,但她就是樂此不彼。
現在香薰蠟片已經開賣了,她不必再到制蠟坊去,每天只要到千祥鋪一趟,看看這蠟片賣得如何就好。
今天早上她一樣搭上王大叔的牛車到商鋪街,王大叔知道她有孕,想載她到千祥鋪門口,但她知道不順路,便以孕婦要多運動為由在前兩條街口先行下車,哪里知道才走了一條街居然就下起雨來了。
「幸好嬸嬸有提醒我說天空陰陰的可能會下雨,要我帶把傘……」陶欣然慶幸的自言自語著,一邊打開傘。
時序已經進入八月中,秋天天氣開始轉涼,陶欣然出門都會穿上褙子,順便遮住她那微突的肚子。
雨勢來得又急又快,有很多人被淋得濕答答的,紛紛找地方躲雨,其中有個男子橫沖直撞的快跑,擦撞上她的肩膀,讓她因沖力轉了一圈,所幸她有穩住腳步,沒有摔跤。
「呼,沒事……」陶欣然拍了拍胸脯,撐著傘繼續往前走,卻因為傘拿得太低,沒看到前面有人快步走來,險些直直撞上,她發現後趕緊往左閃開。
「呼,好可怕,沒事沒事……」她才慶幸的說完,又馬上大意了,沒注意到前面的路不平,差點踩空,幸好她馬上用金雞獨立的姿勢穩住自己。站穩後陶欣然馬上模了模肚子,安撫孩子喊道︰「對不起,小肉包,嚇到你了,沒事沒事,娘會小心的……」說完後,她眼觀八方,重新踏出步伐。
另一端,有輛馬車緩緩駛著,正是耿記的馬車,與陶欣然前進的方向相反。
說巧不巧,馬車中的耿鈺棠听到雨聲瞥向窗外看雨勢,剛好看到陶欣然一個人撐著傘走在路上,上演著連三次差點摔跌的戲碼,讓他不禁擰緊了眉。
她不是有孕了嗎?這又蹦又跳、差點跌倒的,是在搞什麼?
「靠過去停下。」
這不是不順路嗎?梁德納悶,順著耿鈺棠的目光看去,才瞧見陶欣然撐著傘走在路上的身影,瞬間了然。
「是。」他馬上告知前方的車夫駛往陶欣然的方向。
陶欣然走到一半,就見一輛馬車停在她身側,仔細瞧這馬車還眼熟得很,接著就見梁德下了馬車。
梁德沒有帶傘,淋著雨的朝她邀請道︰「陶夫人,我們當家請你上車。」
陶欣然很是狐疑的比了比自己,「請我上車嗎?」那個奸商有那麼好心嗎?
「是,請。」
陶欣然見梁德冒雨接她,不忍讓他多淋雨,只好先上馬車再說。
梁德知道她有孕,順手扶了她一把,她道了聲謝謝。
上了車後,陶欣然先闔上傘,整理了下衣著,一抬眼,這才察覺到車廂里只有她和耿鈺棠兩人,梁德繞到前座和車夫一塊坐了。
她偷偷瞥了耿鈺棠一眼,見他直挺挺的坐著,不看她一眼,這氣氛還真讓人尷尬。
怎麼辦?這個人冷冰冰的,她該主動跟他打招呼嗎?
雖說他是小肉包的親爹,但回想起來他們之間沒有愉快的回憶,談生意時也只有互相廝殺,基本上還真是無話可說。
只是,不管他是怎麼想的,在這種下雨天讓她上了車,她還是得道謝。
陶欣然打破安靜道︰「那個……耿當家,謝謝你讓我坐車,真不好意思,我這雨傘把地毯弄得濕答答的。」
耿鈺棠瞥向她,這一記眸光可說是有如刀鋒般銳利,讓陶欣然嚇了一跳。
該不會是她把地毯弄濕了,他在生她的氣吧,可那也是他自己要讓她上車的,不能凶她呀……
「這種下雨天,你怎麼會在外面閑晃?」
陶欣然很意外他會開口問她,「我是要去店鋪看看新上市的香薰蠟片賣得如何。」
听她這麼說,耿鈺棠著實困惑的道︰「你都簽一年專賣約了,這商品是賺錢或賠錢都與你無關,你不必白費時間跑店鋪。」
陶欣然眼神陡地變得認真,迎向他的視線道︰「耿當家,這並不是白費時間的事,到店鋪親眼看到客人從我的櫃子上拿起貨品去付錢,那是一種很美好的感覺,而且親自接觸客人,我也可以從客人口中得知我需要改進的地方,這沒什麼不好。」
耿鈺棠對上她那充滿熱忱、灼灼發亮的雙眼,一時之間被她說的話撼動,無法反駁。
她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他無法理解她多做白工的想法……可,听起來也不算差,她的樣子看起來很快樂。
咕嚕咕嚕……陶欣然低頭忙按住肚子,真糟糕,肚子餓了,她應該帶點心出門的。
耿鈺棠看到她的手按向月復部,不由得盯著看。她這肚子都快四個月了,怎麼看起來還很平?
耿鈺棠投來的視線讓陶欣然以為他听見她肚子的叫聲,她羞窘的道︰「被你听到了嗎?其實我肚子餓了,我現在變得很容易餓,一天要吃好幾餐……」
她一開口,耿鈺棠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盯著她肚子看,馬上撇開臉道︰「抽屜里有糕點。」
抽屜里嗎?陶欣然找了找,見前方的木櫃里有個夾層,她拉了出來,里面真的有糕點。
既然人家要請她吃,她也不客氣了,「那我開動了!」她咬了口,頓時眯起眼,「真好吃!」
她滿足的吃著,有錢人吃的糕點就是不一樣,特別美味好吃。
耿鈺棠看她大口大口的吃著,又忍不住看向她的肚子,瞧她頗會吃的,為什麼肚子還是那麼平?
怪了,為何他老在意她的肚子?不過他會在意也是正常的,他是孩子的爹,就算對她沒有情分,也不可能完全漠視她。
耿鈺棠這麼告訴自己,接著,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想去店鋪,也可以搭馬車去,怎麼會在下雨天用走的?」
大概是填飽肚子心情好,陶欣然在他面前也不拘謹,「有啊!我平常都是搭鄰居大叔的便車到店鋪的,今天我提前在兩條街外下車,想用走的到鋪子,哪里知道會突然下大雨,不過我有帶傘,很有先見之明吧!」她得意地道。
搭便車?她就那麼省?
耿鈺棠看了她的衣著,就算賺了錢,她的打扮也一樣樸素,沒有穿昂貴一點的布料,看來是勤儉慣了。
「多了一把傘有用嗎?連三次差點摔了跤,你總是這麼莽撞行事嗎?看不出你談生意時那麼精明,平常卻如此迷糊。」他忍不住嘲諷的道。
原來他看到了?陶欣然的嘴巴不禁張得大大的,覺得丟臉,「我平常不是這樣的,那是偶爾……」
耿鈺棠听不下去,「以後我會派一輛馬車過去,看你想去什麼地方都行。」
陶欣然詫異的看向他,「派馬車給我?」
「免得在這種下雨天出了事麻煩。」耿鈺棠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他回想起上回在商行時,她莽撞得差點在他面前跌倒,這麼做教人省心。
陶欣然真是覺得受寵若驚,她看了他許久,「這樣……我會不好意思的。」
「我可是簽了優先買賣約,身為老板,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會很麻煩的。」耿鈺棠說得冠冕堂皇。
是這樣嗎?陶欣然看著他那張淡漠到讀不出心思的臉,總覺得他並沒有那麼冷漠,一個真正冷漠的人,是不會管她會不會出事的。
她猜,他應該是看到她在大雨中撐著傘走路,連三次差點跌倒很危險,才會讓她上車的吧,也是因為听她說平常都是搭便車,才會派車給她的吧?
陶欣然一直以為,這男人對她肚子里的小孩沒有一點感情,連之前滿口說要對她負起責任讓她做妾,也是為了利益,想不到他竟會停下車載她,請她吃糕點,說出要派車給她的話,還真讓人感動,這讓她發現,原來他也有不那麼冷情的一面,他也會關心她肚子里的孩子,願意對她這個孩子的娘釋出善意。
也是,有這個孩子在,他們兩個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毫無交集,為了孩子好,她想,她應該和孩子的爹建立友誼……
「啊,到了!」陶欣然從車窗看到鋪子就在前面,拿起門邊的傘做下車準備,待馬車停下後朝耿鈺棠道謝,「耿當家,謝謝你,原來你人這麼好,我以後不會再當你是奸商了,我們好好相處吧!」
陶欣然沒等他有反應就開了車門,梁德早在馬車下等她,幫忙扶她下來,當他進了車廂里,剛好听到耿鈺棠的喃喃自語——
「居然把我當成奸商……」
「什麼奸商?」
「沒事。」耿鈺棠顯然不願多談。
梁德關上車門,見陶欣然踏進了鋪子內,順口夸道︰「當家,這陶夫人人真好,剛剛很客氣的謝了我,難怪所有人都喜歡她。」
說著,他回想起坐在前座時听到當家和她的對話,他沒听錯吧,當家罵她差點摔了跤太莽撞迷糊後,竟說要派車給她……
他試探地道︰「當家,您對陶夫人……已經沒有芥蒂了嗎?」
耿鈺棠正閉目養神,聞言緩緩開了口,「只是,不討厭罷了,她懷著孩子,我總不能對她太差。」
再怎麼說她都是他孩子的娘,他看到她撐著傘在路邊走,總不能視而不見,且她都失去記憶不認得他了,要他如何再對她仇恨下去?
只是不討厭而已嗎?
梁德似看出他的隱瞞,笑笑地沒多說。
當家向來對女人不感興趣,居然會特別關心陶夫人會不會摔跤,還派車給她,要說都是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或是她身上有利可圖才待她好的,他總覺得不只如此。
梁德的直覺對了,耿鈺棠確實對陶欣然有著特別的感受。
他覺得她很新奇,最早听到她說要開店鋪,提出簽一年約、優先買賣權時,他就好奇著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為何會有如此創新又有膽識的想法?她的眼神為什麼能這麼閃閃發亮,那麼具有自信?
他不只是想厘清那一夜和她發生的事,他更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想去了解她。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興趣。
加上打從和她簽下簪子的合同後,他一直都有派人觀察著她,經過觀察,終于得到了結論——
她是個勤快的女人。
每天,她都堅持到店鋪一趟,看看她的貨品賣得如何,也為了確保香薰蠟片的品質,親自參與制蠟的工作,直到完工那一刻。
她是個熱情又開朗的女人。
劉掌櫃、伙計和師傅們都夸她個性好、有禮貌,她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總是笑臉迎人,沒有人說她一句不好。
他更知道一點,她很愛錢,對賺錢很精明,但她每一分錢都喜歡靠自己賺,她不喜歡依靠別人。
這樣的女人,豈會是那一夜具有心機爬上他的床的女人?
連耿鈺棠本身都無法否認,他很欣賞她的才華,欣賞她那富有熱情、閃閃發亮的雙眼,內心興奮著她在做出這獨特美麗的香薰蠟片後,接下來還能做出多麼稀奇古怪的新品,還能帶給他多大的驚喜。
當然,這份好奇並不代表他對她有好感,他也只是在工作上肯定她罷了,他是個商人,挖到她這個寶當然要擅加利用,為自己賺錢。
他對她,就只是不討厭。
陶欣然進了鋪子,在听到劉掌櫃說這香薰蠟片反應不錯,客人們都贊不絕口說太美了,讓人愛不釋手,她便開開心心的回家。
隔天早上,一輛耿記的馬車停在門口,陶家夫婦好奇地觀望著,怕是來找陶欣然的,便把她叫起床。
當陶欣然看到外面停放的馬車,才想起耿鈺棠昨天說過會派馬車過來,他還真是說到做到。
車夫表示,他們當家命他每天早上都過來一趟,看陶夫人想上哪去他就載她去,也就是說,他是她的專屬司機。
陶欣然真的感激耿鈺棠,這樣以後出門就不必勞煩王大叔,方便了許多。
只是想不到她天天搭馬車去鋪子還沒搭過癮,居然就來了風災,這風災顧名思義就是台風,風大雨大車夫當然沒來,陶欣然就在家里放台風假,慶幸著家里先前修繕過了,要不這風災一來怕是會嚴重漏水。
京城的情況尚可,听說有些地方雨下得極大,住在低窪地區的人家家里都淹大水,陶欣然只能盼望這風災能早點消停,不要造成太大的災害。
當然,陶欣然在家里閑不了,試著做起防蚊香磚,加入了艾草精油,再用模具制成貓掌的形狀,可掛在家具上,具有驅蚊的效果,她相信一定會吸引很多客人買的。
也難得陶欣然成天都待在家里,楊氏便把握機會拼命塞補湯給她吃,不時炖雞炖魚,幾乎將她當成豬養般的養胖她,近來她愛吃酸的,楊氏更做了酸辣湯和酸辣包子給她吃,滿足她的食欲。
下了三天雨,終于停歇放晴了,陶欣然在陽光下伸了伸懶腰,「下雨都下到快發霉了!還是出太陽好,暖暖的好舒服!」
今天一放晴,馬車準時抵達,車夫探出頭來,「陶夫人,今天要出門嗎?」
「當然要出門了!我想去千祥鋪一趟,麻煩大哥你了!」
楊氏還真希望她乖乖在家里養胎,偏偏她老愛往外跑,讓人不省心,「你啊,在外面要小心點,走路要走慢一點,別老是匆匆忙忙……」
陶欣然實在不愛被嘮叨,匆匆上車後她朝車窗外揮手,「我先走了,晚上我要吃酸菜白肉鍋!」
「知道了!」楊氏也朝她揮了揮手,對她的疼愛之情全都寫在臉上。
馬車往前駛去,陶欣然端正坐好,模了模肚皮。
已經九月初了,如今她懷孕四個多月,最近又餐餐進補,肚皮總算有發福的跡象,不過因為肚子被衣服蓋住,因此還看不出來她大肚的事,她也怕被問東問西的,從沒有主動提過。
陶欣然來到了千祥鋪,這會兒才剛開店,還沒有客人,她先是和劉掌櫃和伙計們一一打招呼,再到她的專櫃去看看。
兩人聊著風災的話題,都慶幸著風災離開了,劉掌櫃接著問道︰「對了,欣欣,你要不要帶點金桔回去?」
「金桔?」
陶欣然隨劉掌櫃進了小廳,看到地上擺了好幾個大籃子,里面堆滿金桔。
「怎麼會有這麼多金桔?」
提到這個,劉掌櫃不免嘆了口氣,「這些金桔原本是要用來制成金桔酒的,耿記的滿悅酒樓所做出的金桔酒可是全國聞名,從栽種到結成果實,有專門的師傅悉心照料,加上嚴格的挑選,才能制出最美味的酒。
「原本預定之後要收成制酒的,沒想到會來了風災,因此很多金桔都泡水爛了不能用,就算有沒爛的,搶收下來的果子也太酸澀太小顆,還沒成熟,無法用來制作金桔酒,僅剩可以進貢給朝廷的一小部分,也就是說,今年的金桔酒產量不足,必須取消已接的訂單,可說是損失慘重又賠上信譽啊!」劉掌櫃搖著頭又道︰「當家讓人將這些搶收下來未成熟的金桔都分送到各個店鋪去了,看誰喜歡就帶回去……真的沒人要就只能喂豬吃了,搞不好連豬都嫌棄呢,真浪費啊!听說在園區的金桔還剩下很多呢……」
陶欣然邊听邊走向籃子前,拿起一顆顆金桔看,這些金桔是小顆了點,但是很新鮮,拿去扔了真的很浪費……
啊,對了,她可以用來做果醬!朋友以前教過她做草莓果醬,用這金桔做果醬也行吧!她現在又愛吃酸的,做成酸酸甜甜的果醬多美味啊……
等等,那些棄廢的金桔不是還有很多嗎?不如全都用來……
「又有生意可做了!」陶欣然想到銀子,眸底可是銀光閃閃的亮著。
「生意?」
「劉掌櫃,這些金桔可以都給我嗎?我想到不浪費它的用途了!」
劉掌櫃听得吃驚,雖然搞不清狀況,但他還是應允了,「當然可以了,都拿回去吧!」
陶欣然馬上請店內的伙計幫她把金桔搬進馬車里,再載她到耿記商行一趟,這時候也不知道耿鈺棠在不在,就踫踫運氣吧。
和平常一樣,陶欣然想爬上二樓的樓梯,恰巧耿鈺棠正要下樓,看到她扶著扶手欲爬上樓,馬上出聲喝止道︰「別上來!」
听到來自上方威嚴的一喝,陶欣然呆了一呆,乖順的往後一退。
接下來,耿鈺棠走下了樓梯,梁德走在他後面。
「有事嗎?」他停在她面前問道,心想下次應該改在別的地方談合同才妥當。
陶欣然回過了神,連忙從荷包里拿出一顆金桔,「耿當家,劉掌櫃都跟我說了,因為風災的關系,導致金桔產量不夠,無法量產金桔酒,我覺得把那些未成熟的金桔扔了很浪費,想將它做成金桔果醬。」
「金桔果醬?」耿鈺棠還是第一次听到金桔可以做果醬。
「那麼,等我試做好後再請你試吃,屆時我們再來細談合同吧!」陶欣然自顧自的說完後便風風火火的走了,她要趕著回家做金桔醬了。
耿鈺棠見她匆匆來又匆匆走,有點模不著頭緒,眼底只印上她那笑容滿面、自信飛揚的神情,因為太耀眼了,他的心就像是被一陣風強烈刮過,余波蕩漾不停。
好奇心真的會殺死一只貓。
該死的好奇,為什麼他對那個女人想做的事就是如此感興趣?
那些未成熟的金桔又酸又澀,無法制成酒,對耿鈺棠來說是沒用的廢物,雖然不甘心,也只能認了,吞了這筆天災造成的損失,可他竟然听到那個女人夸口說要制成金桔果醬……
一整日下來,耿鈺棠都分心的想著這件事,好奇陶欣然要如何將那些未成熟的金桔化腐朽為神奇,隔天得了空,他馬上來到她住的地方。
「當家,要下車嗎?」梁德望著馬車前一處用竹籬圍起來的平房,見主子遲遲不下車,他忍不住的問道。
耿鈺棠終于有了反應,他咳了咳,一本正經的道︰「當然要下車了,我只是過來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夸下海口說要跟我談金桔生意。」說完,他堂堂正正的下了車。
梁德在背後憋著笑,怎麼看都覺得當家是在鬧別扭。
也是,當家派個人來看看陶夫人做的金桔果醬就好了,何必自己來?
耿鈺棠一下車,看屋子前沒半個人,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家,想讓梁德喊一聲,剛好這時候陶欣然從屋子里出來,她伸了伸懶腰,想呼吸新鮮空氣,踫巧和耿鈺棠四目相對。
陶欣然詫異的喊出聲,「耿當家,你怎麼來了?」還真是貴客啊,讓人措手不及!
耿鈺棠臉上掠過不自在,故作正經的道︰「你昨天夸口說要做什麼金桔果醬,我是想來看看你做得如何。」
陶欣然雙眸一亮,「說到這金桔果醬,我試做了好幾次,終于做好完成品了!我叔叔和嬸嬸有事出門了,我正愁著沒人幫我試吃呢,耿當家,既然你來了,就來幫我試試味道吧!」
說完,她打開了圍籬木門請他進來,看到了他背後的梁德,也朝梁德招呼的道︰「德叔,一起進來坐吧!」
耿鈺棠從沒見過這麼簡陋樸素的屋子,更遑論是踏進去過了,他步伐緩慢的踏了進去,見她進了一扇門內,他在外面探了探,發現那是廚房,便站著不動了,君子遠庖廚,那可不是他該進的地方。
「耿當家,你怎麼不進來?」陶欣然回頭一看,發現他還站在外面,心想他這個大少爺肯定沒進過廚房,干脆出去拉他進來,「進來吧!要給你試吃的金桔果醬我放在廚房里。」
她的手……耿鈺棠愣住的盯著她捉住他手臂的手,心想她這個動作也太自然了,整個人懵到忘了要拉開她的手。
梁德在後面看到這一幕,識相的決定待在外面,他想這陶夫人畢竟懷著當家的孩子,兩人日後會有很多交集,就讓他們好好培養感情吧。
一進入廚房,陶欣然就松開了耿鈺棠的手,將裝有果醬的鍋子端上桌,用湯匙挖了黃澄澄的一匙,遞向他,「就是這個,金桔果醬,耿當家,吃吃看吧!」
為了做這金桔果醬,她昨天先備了檸檬、蜂蜜和糖,今天再動工將金桔洗干淨剖半去籽,切成細條,接著榨了檸檬汁,和糖一起和入攪拌均勻,再加入蜂蜜用小火加熱,一邊煮一邊攪拌,煮了幾次才成功,她覺得這次的味道是最好的,就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了。
耿鈺棠盯著她手上的湯匙,黃澄澄的顏色還真漂亮,賣相很好,但要他吃的話……他有點猶豫的道︰「其實……我不太喜歡吃酸的。」
原來是怕吃酸的。陶欣然笑咪咪地道︰「放心,我加了很多糖調整過酸度,吃起來完全不會酸澀,酸甜酸甜的很爽口,一般人都會接受的。」
耿鈺棠听她這麼說,再不吃的話就顯得自己太小氣了,他試著吃了口,以為會酸到舌頭麻,想不到入口的卻是酸甜的好滋味,調味得剛剛好,他驚艷的道︰「好吃。」
「太好了!」陶欣然一听放下心來,自信十足的道︰「那麼,就把全部要廢棄的金桔都交給我吧,我來做成金桔果醬,一定會大賣的!」
耿鈺棠發現她又露出這樣的表情,只要一提到做生意,她就雙眼發亮,生氣勃勃,渾身散發著自信,又笑得很美好,沒有存在一點市儈,那是致力于自己喜愛的事物上所自然露出的熱忱又甜美的笑容,他一個不小心看得失神。
「對了,因為帶回來的金桔太多了,我另外試做了金桔軟糖,耿當家,你也試吃看看吧!」
陶欣然又端來另一個鍋子,當她抬起頭來,耿鈺棠愕然呆住,直盯著她的臉看。
那是什麼?
陶欣然在端來鍋子前往嘴巴里塞了幾塊軟糖,卻沒發現留下了證據,嘴角旁黏了一小塊橘紅色軟糖,像只偷吃魚的貓。
她沒注意到耿鈺棠看她的異樣眼光,介紹起這軟糖,「耿當家,這是金桔軟糖,我用了金桔、麥芽糖、白芝麻、樹薯粉等食材煮出來的,放涼後再切成一條條,口感軟軟的不失彈性,這麼好吃的點心,姑娘家一定會喜歡的。」當然,這也是朋友教她的,朋友可是甜食專家。「耿當家,你拿一塊吃吧!」
原來她嘴角黏的是這種叫軟糖的點心。
耿鈺棠伸手自鍋子里拿起一塊長條軟糖,和她臉上相對照,終于解開他的疑問,可那並沒有滿足他,他開始好奇著,為什麼她臉上黏了塊糖都沒有發現?
耿鈺棠吃起軟糖,第一口就被這軟彈的口感給驚艷了,像麻糬一樣富有彈性,是很不一樣的甜食。
「好吃吧?」陶欣然咧開笑容問他。
「是不錯。」耿鈺棠邊應答邊盯著她的臉看,分心想著,她要到何時才會發現臉上沾了糖?
「耿當家,這金桔軟糖也放入合同里談吧!」陶欣然又說︰「對了,我還沒說這金桔果醬的吃法,這果醬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加入茶水當果汁喝,更可以抹在餅上吃,用來當做菜的調味,用途很多……」
耿鈺棠听她吱吱喳喳的說著,仍在意著黏在她臉上的軟糖,心想她該不會之後一整天都黏著那塊糖沒發現吧?
終于,他忍不住伸長了手,往她嘴角旁一揩。
陶欣然嚇了一跳,往後一縮,驚訝他怎會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
「你臉上沾到的。」耿鈺棠在動手之後才發現他越矩了,做了太親密的事,只能故作正色的解釋,讓她看看手上的證物。
陶欣然一瞥向他的指頭,臉蛋都窘紅了,「我沾到臉上的嗎?不會吧……」她雙手摀住臉,實在太丟臉了,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耿鈺棠看她這個模樣,感到強烈的反差,她明明是個對錢很精明的女人,在生活瑣事上卻老是會犯小迷糊。
不知怎地,這樣的她,他覺得……好可愛。
這還是他第一次將可愛這個詞用在一個女人身上,他真是不對勁。
「唉唷……」陶欣然忽然放下摀著臉的雙手,彎腰抱住了肚子。
耿鈺棠見她抱住肚子,一副疼痛的樣子,緊張得想開口問她怎麼了,卻听到她自言自語起來。
「唉呀,小肉包,你踢得太大力了,這麼調皮不行啊……這該不會是你想吃果醬和軟糖的反應吧,是要娘多吃點的意思?都是你愛吃酸的娘才愛吃,自從有了你後,娘就口味大變,以前不愛吃酸的,現在每天都要吃酸的,變得好貪吃……」
耿鈺棠見她低頭對著肚子說起話,整個人愣住了,說什麼太調皮又愛吃酸的?他納悶的問︰「你在跟誰說話?」
陶欣然听他一問,才發現自己在他面前做起奇怪的事,她羞窘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那個……我是在跟孩子說話,我把孩子的乳名取做小肉包。」
開始有胎動後,她總會對著肚子里的孩子說話,居然不小心在他面前自言自語,不知道他會不會當她有毛病?
耿鈺棠听完已經傻住了,盯起她那被寬松褙子遮住的肚子,想到她說她在跟孩子說話,還說她叫孩子……小肉包?
耿鈺棠先是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接著他撫著額,忍俊不禁地大笑出聲,「小肉包……我的天啊!你居然把孩子的乳名取做肉包!」
有那麼好笑嗎?陶欣然都看傻了,他這張臉總是冷冷的不太有表情,她只見過他兩種笑,一種是客套疏離的笑,一種是別有算計虛偽的笑,兩種她都不喜歡,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坦率的開懷大笑。
原來,他笑起來挺好看的,這才是他真正的笑容。
她出神的盯著他,移不開眼神。
就在這時,耿鈺棠放下額頭上的手,不經意地望向她的方向,瞬間,他和她的視線就這麼對了上,眸光交纏在一塊。
耿鈺棠漸漸止住了笑,眼神變得飄忽不定,仔細瞧,耳廓還泛紅了。
陶欣然感到害羞,和他對看讓她臉蛋發熱,開始覺得氣氛變得古怪,空氣像是變熱了,滲著一絲曖昧……
「耿當家,您來了!我們這只是破房子,真是大駕光臨啊!」
陶家夫婦一回來,在外面看到陌生的馬車還在想是誰,看到廚房門外的梁德才知道是耿記的當家耿鈺棠來了,感到受寵若驚,連忙進去向他打招呼。
耿鈺棠听到陶家夫妻的招呼聲,很快回過神,有禮的轉向他們頷首而笑,「我是來看看這金桔果醬做得如何,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又轉身朝陶欣然道︰「下次你來再談合同吧……」頓了下,多了一句,「以後來到商行,在樓下等我就好。」
陶欣然听到他特地的囑咐,知道他不希望她挺著肚子走樓梯,覺得他真體貼,暖意在心頭流淌,「好,耿當家我送你。」
「不必送了。」
當耿鈺棠踏了出去,梁德疑惑的問道︰「當家,我在外面听到您的笑聲了,您的心情不錯?」跟孩子的娘相處得不錯?
耿鈺棠听他這麼說,莫名感到臉一熱,他咳了咳,一本正經的道︰「只是吃到好吃的果醬和糖罷了,走了。」
廚房內,楊氏靠近陶欣然,就連拄著拐杖的陶大海也靠了過來,兩人好奇的問道——
「那麼忙碌的耿當家竟會特地前來,這點事他其實只要差個人來就好了,會不會是對你……」
「是啊,剛剛氣氛很曖昧啊,像是互相看對眼了……」陶大海擠眉弄眼道。
兩人都是真心疼愛陶欣然的長輩,自然不希望她一直當寡婦,最好能有個男人依靠。
陶欣然看他們瞎起哄,哈哈大笑,「耿當家只是對我手上賺錢的生意有興趣罷了,才會特地走這一趟!他也是知道我有孕了,才會囑咐我別爬樓梯,他萬萬不可能會對個寡婦而且還是孕婦的我感興趣。」
楊氏臉色一黯,「也是,堂堂耿記的當家是什麼身分,怎麼會看得上有孩子的女人?」
「沒關系,孩子我們自己養,誰說一定要嫁人的?」陶大海不甘心地嚷道。
陶欣然心忖,他們兩老要是知道耿鈺棠就是孩子爹,定會炸了,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還有,他們也真的想多了,什麼氣氛曖昧,什麼看對眼,通通都沒有,她和耿鈺棠只是在建立友誼罷了,和孩子的爹保持友誼是必須的,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