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個時辰,山坡上藥香彌漫,徐大娘和小寶喝了藥,眾人別管有病沒病都灌了姜水,總算折騰完了,童悠悠才松了一口氣。
梁浩海端了雞湯上前,招呼道︰「喝碗湯,吃塊餅。病人再急,也沒有把大夫累死的道理。」
童悠悠知道他是在照顧她,有些臉紅道︰「也沒有幾個人,不過是順手的事。」
梁浩海挑眉,取了面餅給她。童悠悠還想說話,他已經開口道︰「吃吧,那兩家的已經送去了。」
童悠悠越發臉紅,大大喝了一口雞湯,還想稱贊他幾句緩和一下尷尬氣氛,不想入口的腥味讓她差點兒吐出去。
這下輪到梁浩海尷尬了,他干咳兩聲,「不是太好喝吧?沒辦法,我就這手藝。以前在外行走,抓了野雞都是烤了吃,沒炖過湯。」
「焯水的時候加一點兒烈酒,就能把腥味去掉,以後還是我來做吧。」
「你做飯的手藝真是不錯,是特意請人教過嗎?」
「沒有,只同家里廚娘學過幾日,很多是自己琢磨的,許是我比較貪吃,祖母先前還攔著,後來見我有些天分,也就作罷了。」
「藝多不壓身,你祖母是個有遠見之人。」
「多謝。」
「客套什麼,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我在京都時,巧合之下也知道一些你們家里的事,你若是不介意,什麼時候同你說說。」
梁浩海瞧著車隊里眾人也都在吃干糧,山下的水退了一半,許是今晚要留在這里,空閑時間多了,便多說幾句。
童悠悠心情很是復雜的,對于京都的家,她不是沒有過期盼,但是祖母過世,劉福這般痛下殺手,讓她又有些厭惡和畏懼。
這會兒听了梁浩海如此說,她沒有應聲,就像小小的鵪鶉,好似把腦袋躲在翅膀下,就不必面對風雨。
梁浩海猜到幾分,卻硬起心腸繼續說起來。畢竟,有些事再不願意也總要面對,而且早知道早準備,好過事到臨頭反應不及。
「你父親做官一般,他是探花出身,自詡才學過人,有幾分清高自持,凡事喜歡以禮字壓人。可惜往往嚴于律人,寬以待己,逢迎上司很有一套,但在衙門里不得同僚親近。
「你那位繼母,是你母親的親表妹。據說當年體弱,到京都投奔你母親,想要尋名醫看診,後來痊癒,雖然搬了出去,卻沒離開京都。待得你母親生病過世之後,熱孝之中,她以照料你的名義,火速嫁給你父親為續弦。七個月後,生下一女,比你小了兩歲,如今在京都一所女學讀書,小有名氣。你繼母替你父親張羅人情過往,打理後宅,也算有些賢慧名聲。大約就是這些了,你心里有數。」
童悠悠雖然生性天真,又不喜麻煩,卻不是蠢笨,一番話里她听得出重點,手里的湯碗放下,問道︰「繼母進門七月產女?你是說,我娘沒有過世,他們就苟且在一處了?」
梁浩海有些想把這些髒污之事說給童悠悠听,好像在潔白的美玉上點墨一般不忍,只是待她回到童家,不知道這其中凶險,日子更要難過,興許還會沒了性命……
「是,雖然你父親對外說是早產,但還是有知情人,偶爾有人同你父親不睦,也會以此為武器,所以在京都不算隱秘之事。」
童悠悠臉色慘白,沉默半晌又道︰「那我母親過世,可是他們……他們做了手腳?」
梁浩海有些驚奇她竟猜得出,但這事沒有證據,他只能道︰「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你祖母當年帶你回台州後再沒回過京都,也從未讓你回去過,想必也是擔心什麼。」
童悠悠想起祖母這麼多年雖然嚴厲,卻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忍不住紅了眼圈。
梁浩海還以為嚇到她了,有些手足無措,趕緊哄道︰「你別害怕啊,你那個繼母就算再惡毒,京都那麼多雙眼楮,你父親也要顧及官聲,不敢當真拿你如何。再說,不是還有我嘛!」
童悠悠抬頭望向他,睫毛上還掛了兩滴眼淚,淚珠兒搖晃欲墜,惹得梁浩海心頭也跟著顫個不停。
好半晌,兩個人回過神來,都為方才的目光交會臉紅。
正好,吳嫂子趁著小寶熟睡,親自過來道謝,算是誤打誤撞解了兩人的尷尬。
童悠悠趕緊招呼吳嫂子坐下說話,梁浩海也去隊里閑聊,給鏢師們搭把手挖簡單的水渠,免得馬車附近積水。
原本眾人也沒對童悠悠的醫術抱太多希望,但荒郊野外,就是沒什麼效果,也圖個心里安慰。
不想,出乎意料的,中午一碗,晚上一碗,總共兩碗藥湯下肚,第二日早晨,不但小寶退燒,恢復了活潑,就是徐大娘都止了咳嗽,下車走了兩圈。
旭日東昇,溫暖的陽光照耀大地,也讓所有人覺得熬過了一劫一般,渾身都是力氣。
童悠悠用她的本事,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古管事見到她,會笑著稱一聲梁夫人,那些桀驁不馴的鏢師鏢頭,皆憨笑低頭,極力想要表現出一些友好和善意。
出門在外本就不容易,誰也說不準會踫到什麼。隊伍里有個大夫一直跟著,簡直就是多了一道保命符,自然是人人都要感激。
山下的河水完全退去了,彷佛昨日的狂躁都是錯覺,小河重新變得溫柔,嘩啦啦流得歡快。
隊伍迫不及待的再次出發,顛簸了一日,終于到了一個小鎮落腳。
童悠悠迫不及待想要去采買一些用物,她沒有出過遠門,不知道路上自己張羅吃用這麼麻煩,當然劉福存心算計她,就是張羅好了也帶不出來。
正好吳嫂子和徐家嫂子也想去逛逛,畢竟一個帶著孩子,一個伺候著老人,比旁人要更仔細。
三人結伴,吳家那位小子年歲不大,是個憨厚後生,被喊著一起幫忙做個「搬運工」,也是照應。
雖然已經是黃昏,但小鎮顯見常做外來客的生意,無論是店鋪還是小攤子都沒收,主人也很是熱情。
吳嫂子和徐嫂子還好,買的不過是些點心和醬肉燒雞一類,童悠悠卻讓她們大跌眼鏡,從熬湯的瓦罐、炭爐和木炭,小瓶的油鹽醬醋,米面糧食,甚至還有一口最小號的鐵鍋,更別提容易存放的白菜洋芋、臘肉和雞蛋。
梁浩海幫著車隊卸了東西,喂了馬,左等右等不見童悠悠她們回來,就有些後悔了。
正要去鎮里尋人的時候,終于見到了童悠悠的影子,他三兩步就迎上前,一把接了童悠悠手里的幾個紙包,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累了吧?」
不等童悠悠應聲,吳嫂子就笑著打趣道︰「到底是小夫妻,這麼恩愛,少見一會兒都惦記,真是讓人羨慕。」
徐嫂子也捂著嘴,惹得童悠悠鬧了個大紅臉。
梁浩海倒是臉皮厚,痞笑道︰「疼媳婦兒不是應該的嗎?再說我媳婦兒這麼漂亮,萬一踫到壞人,我恨不得天天放在眼前護著。」
兩個嫂子笑得更厲害,還拉了吳家小子囑咐道︰「多跟你梁大哥學學,自己尋個好姑娘,也省得家里給你費心。」
這般說笑著,很快就回到車隊。
車隊落腳的是一家小客棧,房間不算多,但後院極為寬大,掌櫃同古管事熟悉,很是照顧。
童悠悠好幾日沒有吃頓好飯菜,就借了一眼灶火,煎炒烹炸,做了四個菜,蒸了一小盆米飯。
徐嫂子和吳嫂子也忙著給老人孩子熬粥炖菜,三人一起說閑話,倒是讓童悠悠了解兩家的一些底細。
徐嫂子夫妻是徐大娘的族佷兒,徐大娘丈夫早死守寡,沒幾年公婆也過世了,她就帶了年幼的小叔子過日子,依靠做秀活兒供小叔子讀書科考,出人頭地。小叔子在京都做官,要奉養徐大娘,徐大娘卻因離不開熟悉的老家,一直拖了這麼多年。
前些日子,老人家夢里總是看見當兒子一般養大的小叔子被捉拿下獄,實在惦記,就尋了族里幫忙,陪她到京都走一趟,親眼看看才放心。
吳嫂子則是公婆同大伯哥一家在京都做生意,但前些時候大伯哥來信說公爹身體不好,要他們過去小住,也讓爹娘高興一下。
這兩家人善良樸實,童悠悠更是放心,盤算著以後多走動多照應,路上也是好伙伴。
三家做了飯,免不得互相交換,倒是熱鬧。吳嫂子和徐嫂子的菜色簡單實惠,又要照顧老人孩子,做得軟爛一些,而童悠悠的幾個菜色香味俱全,比她們好了不只一個檔次。
兩人自覺佔了便宜,連連道謝,端了飯菜進屋,同家里人沒少夸贊她。
梁浩海雖然身上的傷口處理得不錯,但當初可是沒少流血,到底傷了元氣,路上條件不準許也沒能吃上什麼補品,這會兒見了好飯好菜,大口吃著,歡喜又滿足。
但凡下廚之人,最喜歡的就是食客捧場。
童悠悠見他如此,心里歡喜,打定主意以後要好好打理一日三餐。
當晚,她就發了一大盆面,第二日天色還黑著就爬起來烙了厚厚一摞子的面餅。其實酥餅油餅甚至燒餅,她都會做,饅頭花卷更是不在話下,但相較之下,發面餅更好吃,涼透了依舊綿軟,做干糧最好不過。
眾人早起,嗅著香味,雖然有客棧掌櫃提供了粥湯饅頭,免不得伸長脖子多看了兩眼。
待上了路,中午坐在車上用膳時,童悠悠在小小的炭爐上炒了個臘肉白菜,卷在發面餅里,咬一口,滿嘴流油,頂餓又好吃。
有相處熟悉的鏢師就過來,蹭了一張餅吃,末了張揚得滿車隊的都知道了。
就是古管事也過來閑話,「梁兄弟,你可是撿到寶了,弟妹真是太賢慧了,不但會治病救人,這飯菜也做得這麼好,不如以後隊里的飲食全歸弟妹照管,我拿銀子付工錢,如何?」
「多謝古大哥看得起,但我媳婦兒身體弱,算是久病成醫,這麼大的事兒,她可擔不起來。不過,隊里誰想嘗嘗她的手藝,自管過來一起吃就是了。」
梁浩海笑嘻嘻拒絕了,心里很是不舒坦,這麼多日子,他也只吃了一頓飽飯,這就有人來撬牆角了,絕對不成。
古管事也不過是來套個近乎,出門在外,飯菜都出自一處風險太大,萬一有人動手腳,人人中招怎麼辦。
听了梁浩海這麼說,他也就不再勉強,說起了旁的閑話,好半晌才回去。
吃過飯,眾人趕路疲憊,早早都睡下。
不想半夜時候,客棧的門卻被人瘋狂拍響,客棧的掌櫃和伙計嚇了一跳,商隊的人也被驚醒了。
這里只是一個小鎮,離縣城還很遠,也沒什麼差役府兵,萬一有惡人前來很是麻煩。
掌櫃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誰啊,大半夜什麼事?有話天亮再說。」
門外有人粗聲粗氣喊著,「你們這里是不是住了大夫,趕緊送出來,否則老子燒了你的店!」
大夫?
旁人還罷了,梁浩海卻是皺眉,到了後院,翻身上了房頂,模過屋脊一看,客棧門外站了十幾個壯漢,手里舉著火把,個個背著弓箭,很是凶悍的模樣,但神色里更多的是焦急。其中還有個八九歲的孩子,抹著眼淚,手里卻是捏著柴刀,古怪至極。
客棧的掌櫃從門板縫隙里往外瞧,看得清楚,更是不敢開門,喊著眾人幫忙挪了桌椅頂著門板。
那個孩子急個不成,喊了好久不見人開門,就嚷道︰「爹,把門撞開,抓了大夫就走,再等下去,我娘和妹妹就完了!」
他身邊的漢子把手里的弓箭扔給孩子,就要開始撞門。
梁浩海開口問道︰「你們從哪里知道客棧里有大夫?還有,你們尋大夫有什麼事?」
這些外來者沒有想到房頂有人,皆吃了一驚,紛紛彎弓搭箭指了過來。
梁浩海卻是不害怕,反倒開口又點出他們的來處,「你們是安瀾山里虎頭寨的人吧?」
「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
這些大漢听了越發緊張,手里的利箭馬上就要射出。
梁浩海跳下屋頂,落在門前台階上,「我常在外邊行走,這里也來過,听朋友說起虎頭寨個個都是好獵手,而且行事最仗義,不會隨便傷人性命,這也是官府裝糊涂,準許你們持柴刀弓箭的原因。你們也一直安守本分,不會隨意到山下來。」
那領頭大漢听了這話,抱拳應道︰「這位兄弟知道的倒是清楚,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們不想傷人,但如今家里婦人難產,沒有辦法才下山找大夫,偏偏藥堂大夫不在,藥童說這個客棧今日有人去買藥,說是大夫,我們這才找來,若是兄弟肯幫忙,我們虎頭寨必有厚報!」
「難產?」梁浩海遲疑了下,童悠悠擅長婦科,在台州府城里也踫到過這樣的病者,還為此鬧出一些風言風語。他當初暗地里打听的時候,自然問了個清楚。
眼前這些人,他雖然知道一些,卻不敢完全相信他們,而且還要上山,童悠悠這個千金大小姐怕是要吃辛苦。
這時候,二樓的窗戶卻被推開了,童悠悠探頭應道︰「海哥,救人如救火,勞煩你陪我去一趟吧。」
「啊,是個女的,那藥童說買藥的就是個女大夫。」那個孩子驚喜喊出聲。
那漢子也明白找對人了,直接跪倒磕頭,「這位兄弟,求求你,救我媳婦一命吧。還有我那沒出世的小閨女……」
堂堂七尺大漢哽咽得說不出話,讓人看了覺得心酸。
梁浩海扭頭看向窗口的童悠悠,夜風吹得她鬢發紛飛,雙眸卻在這樣的暗夜里異常明亮。
他突然覺得,巢穴里,渴望展翅飛翔的雛鷹也就是這樣吧。
也許大家閨秀不是她喜歡的模樣,行醫救命才是她的追求。
「好啊,下來吧,我陪你去。」
夜色里,梁浩海居然笑得一口白牙跑出來曬月亮,看得大漢們有些莫名其妙,但童悠悠卻是心顫,趕緊退回去,換了俐落的衣衫,常用的藥包拎上,就下樓了。
屋里眾人听得清楚,這才開了門,古管事有些擔心耽擱行程,就道︰「梁兄弟,天色這麼黑……」
梁浩海回道︰「古大哥,若是天亮我們還沒趕回,你們就先走吧,我們夫妻不會耽擱太久,再去追趕你們也不遲。」
古管事想了想,難得賣個人情,點頭道︰「好,我們多等一個時辰,辰時末,你們若是還沒趕回來,我們就先走一步。」
虎頭寨的人听了這話,嚷著,「你們放心,我們有快馬,到時候一定把大夫平安送回來。」
古管事心里嘀咕,最危險的就是你們這些不明身分的人了。
很快,童悠悠走了下來。
大漢們讓出一匹馬,梁浩海抱著童悠悠跳上去,一行人打馬奔進了夜色里。
有鏢師忍不住說道︰「這梁兄弟也太嬌慣媳婦兒了,大半夜的說出診就出診,若是有事,可真是沒地方後悔去。」
「罷了,人家的事,咱們不好攔著。再說了,醫者父母心,梁夫人也是做好事。」古管事擺擺手,招呼著,「趕緊去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有鏢師笑道︰「托梁夫人的福,咱們可以多睡一個時辰了。」
很快,客棧的門被關上,一切恢復平靜。
另一邊,童悠悠被梁浩海圈在身前,縱馬狂奔。初始她還有幾分尷尬,但晚風吹在臉上,特別清爽自由,是她前後兩世都不曾經歷的,她很快被吸引了心神,甚至還悄悄伸出一只手去體驗晚風吹過指縫的愉悅。
梁浩海見了,忍不住輕笑出聲。
兩人貼得很近,童悠悠自然听到了,小聲說道︰「海哥,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大晚上還要連累你一起跑這麼遠?」
「不會,只要你想去的,我都陪你。」
梁浩海應了一句,听得童悠悠耳朵迅速紅透。
梁浩海忍不住扯起唇角,又道︰「听人說過這寨子幾句,否則我也不放心帶你出來。放心,就算有事,有我在,你也不必害怕。」
旁邊兩個大漢不懂風情,隱約听了半句,嚷道︰「女大夫,你別害怕,俺不是壞人!」
「對,我們平時殺狼蟲虎豹,不殺人。」
童悠悠被逗得笑起來,這安慰怎麼听著更嚇人啊!
這般,跑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一片大山腳下,待得往山上攀爬,有大漢見梁浩海不如自己強壯,就主動要背著童悠悠。
梁浩海一口就拒絕了,解開外衣把童悠悠半綁在身上,然後就跟了上去。
他身形不算特別魁梧,身手卻極為不錯,走山路,攀岩石,抓樹藤,也不比那些大漢慢多少。
男人多半是以實力論高低,他這般,倒是讓這些虎頭寨的大漢越發刮目相看,待他們除了感激,又多了兩分佩服。
童悠悠擔心梁浩海扯壞了傷口,但山路實在難行,晃得她暈暈乎乎。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才停了下來,前邊也現了火光。
有人迎上來,高聲喊了什麼,很快,童悠悠就被背到了一個院子里,空氣里淡淡的血腥氣讓她立刻清醒過來。
那個男孩快手快手把童悠悠解下來,眼含淚水,嚷道︰「大夫,只要你救了我娘和我妹妹,以後我就是做你的奴僕,一輩子給你干活!」
「放心,我一定盡力。」童悠悠拎起藥包,就跟著一個衣衫破舊的婦人進了屋子。
這是三間木屋,堂屋里坐了個老婦人,頭發花白,臉上盡是皺紋,但眼楮卻極為明亮,脖子上戴了一圈不知道是什麼骨頭做成的項鏈,在油燈照耀下,乍一看上去,很是神秘陰森的模樣。
童悠悠來不及細看,點點頭就隨著婦人到了西屋。
屋里擺設很簡單,靠里側的一張大木床上,只剩床板,鋪了草席,草席上還鋪了一層草木灰。
一個婦人虛弱的躺在灰土上,身下已經被血色浸透,兩個婦人在旁邊,一聲接一聲的喊著,哭得不成樣子。
童悠悠焦急,上前一把推開兩個婦人,給孕婦診脈,查看肚子,高聲道︰「有人參嗎?沒有的話,人參須也成,趕緊煮一碗參湯過來!人還有救!」
兩個婦人被推開,本來還惱怒,听了這話,當下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忙碌。
童悠悠又趕緊招呼帶她進來的婦人,「把草木灰和席子收了,鋪上棉被,草木灰太髒了,產婦感染了,以後會出毛病,孩子生下來也會感染。」
那婦人不懂什麼是感染,但童悠悠說話特別干脆,讓她不能反駁,下意識願意相信服從她。
等兩個婦人端了參湯,端了熱水進來,產婦已經躺在了干淨的被褥上,被烈酒擦拭干淨,人中也扎了銀針,剛剛轉醒。
童悠悠捏了她的嘴,把參湯灌進去,這才趴在她耳邊大聲說︰「大嫂,你肚里孩子太大了,生不出來,我要用剪刀剪開你下邊,把孩子拿出來。但是我會縫合,保證你不會死。你一定要听話,否則你和孩子都會死,你听明白了嗎?」
產婦精疲力竭,昏昏欲死,哪里能听明白。但母親的本能讓她就像溺水抓到浮木,緊緊握住童悠悠的手,哽咽道︰「救、救我的孩子!」
童悠悠見狀,明白沒有辦法了,喊了一個婦人抱著產婦的頭,時刻呼喊,讓產婦保持清醒,然後她就取出了剪刀開始清洗,消毒。
門口的一個婦人嚇得哆嗦,逃命一樣跑了進去,當著滿院子的人嚷道︰「不好了,大夫要殺人了!」
那男孩和領頭大漢立刻沖上前,「什麼叫殺人了?」
那婦人指著屋里,嚷道︰「那個大夫取了剪子,要把王嫂子下邊剪開,要把孩子拿出來!」
眾人全吃驚不已,那大漢立刻就要沖進屋去,梁浩海卻一個閃身攔在前邊高聲道——
「慢著!我媳婦兒在救人,你們不能進去。她不會殺人,她是在救人!」
「她要剪開我娘,嗚嗚嗚,我娘要死了!」男孩瘋了一樣沖上前,繞開梁浩海就要進屋。
這時候,那個老婦人卻推開了門,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眾人下意識的退後兩步,就是那男孩也不敢再往里面闖,這情形讓梁浩海不禁驚奇。
老婦人轉著手里的骨珠,沙啞著聲音說道︰「屋里那個姑娘是我們寨子的福星,誰也不要動她,豹子他娘會平安無事。」
不知道這婦人是什麼身分,但一句話就讓所有人安了心,包括那個焦躁的漢子,還有叫豹子的男孩。
老婦人特意低頭給梁浩海行禮,說道︰「恭喜貴人苦盡甘來,有如此福星相伴。」
說罷,她也不等梁浩海回禮,就進了屋子。
梁浩海微微眯起了眼楮,總覺得老婦人知道些什麼。他想了想,就拉著領頭大漢和豹子閑話,從童悠悠醫術如何了得開始,不過一刻鐘,就差點兒把這對父子幾歲還尿床都套出來了。
原來這老婦人是村里的老一輩的人,年少時,家里男人就死在野獸嘴里。她一輩子供奉山神,得山神庇佑,常常會有一些神諭傳下,幫助寨子里的人躲過很多大禍。
這一次,也是她指點眾人去鎮里尋大夫,最後把他們夫妻倆尋了回來。
梁浩海倒是不信什麼神鬼之事,但老婦人暗指童悠悠是他一輩子的福星,他卻是極願意相信的。
「哇,哇!」
這個時候,屋子里突然傳來孩子的哭聲,這簡直是世上最美麗的天籟。
院子里的人全涌向門口,很快一個婦人就抱著襁褓走了出來,「是個大胖閨女!」
眾人都很歡喜,特別是豹子爹,抱了襁褓,掉下淚來,差一點兒他就老婆孩子全沒了,如今真是百感交集。
豹子更是跳腳嚷著,想要看妹妹一眼。「爹,讓我看看妹妹!」
豹子爹倒是還記得老婆,把孩子給了兒子,就道︰「豹子他娘呢?」
那婦人臉色有些驚懼和古怪,回道︰「那個……那個大夫在縫針。」
「縫針?」
「就是把傷口縫起來……」
眾人听了忍不住脊背寒涼。
就是梁浩海眼底也盈滿疑惑,但他還是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各位放心,我媳婦兒的醫術是京都歸來的太醫學的。」
「太醫?那不是給皇上看病的嗎?」
「是啊,怪不得這麼厲害,大夫一來就把大嫂和孩子都救了。」
頓時眾人拋開擔憂,歡喜到好似過年一般。
梁浩海其實很想要進去看看,但也只能在外頭等著。
好在,不過一刻鐘,童悠悠就出來了,臉色有些蒼白,惹得梁浩海心疼不已,一把扶住她。
豹子也是機靈,趕緊拿了一把長條凳,又有婦人送來一碗溫水。
童悠悠一口氣喝光,這才恢復幾分力氣,想了想同兩個婦人和豹子父子倆說道︰「孩子太大了,方才生不出來,若是再耽誤半個時辰,孩子就是生出來,怕是也要憋得缺氧變成腦癱,就是傻子,孩子母親也有危險,我實在沒有辦法,就剪開一個口子,待得孩子生出來後縫合好了。以後每日要上傷藥,就是你們平日受外傷時用的傷藥就成。不能吃生冷涼辣,好好養上一個月,也就沒事了。」
說罷,她又想起來,喊了豹子把孩子抱過來,簡單檢查一番,孩子很胖,手腳有力,神經反射也都不錯,她才松了一口氣。
「這孩子雖然讓母親吃了苦,卻底子不錯,沒有任何不妥,以後好好養著,一定也是健康的。」
山寨眾人不懂醫術,但听她說得頭頭是道,神色平靜,就是傻子也看得出這是個好大夫,有耐心又醫術高超。
他們也是病急亂投醫,下山踫踫運氣,哪想到胡亂請來一個,當真救了兩條命。
豹子爹和豹子當即跪倒磕頭道謝,慌得童悠悠趕緊擺手,「快起來,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不必如此。」
「不,大夫,你救了我老婆孩子,就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求恩人留下名諱,以後但凡恩人有差遣,我們一家就是死也不會說不。」
豹子爹咚咚磕頭,誰扶都不成。
還是梁浩海上前幫忙,勸道︰「王大哥,不要這般,我媳婦兒膽小,別嚇到她。嫂子以後還要養護,不如尋個婦人,讓我媳婦兒仔細交代幾句,否則我們趕路走了,再有什麼想不起的,也沒處尋我們問了,是不是?」
「哎呀,是是是。」豹子爹趕緊應下,喊了一個婦人上前。
這婦人是豹子的姑姑,平日同嫂子處得不錯,倒也上心,努力听著童悠悠的囑咐,而且問了不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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