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就在明天展開,宇文策從兩天前就住在宮里頭的宗祠里,他必須先吃齋斷好淨化自己的心靈,才得以在明日以干淨的身體祭祀上帝。
自從他與慕蓉幼靈在沐浴池中互訴情衷後,兩人形影不離地在一起,曾經她有問及關于她猶然帶罪一事,宇文策也只有扯著淡笑要她別掛心,因為這件事他自然會想辦法解決。
而距離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僅過了兩天,她卻認為不見他的日子就像一輩子般漫長。
今夜弦月高掛黑空中,慕蓉幼靈獨自一人坐在窗台前望著月光,心底默數她還需要再熬過今晚與明天一整日才能再見到皇上。
「我好想你!不知道你是否也這般想著我?」她望著銀鉤月牙癟著嘴喃喃自語。
此時,慕蓉幼靈的房門被打開了……在夜深人靜的這時格外清晰。
慕蓉幼靈嬌小身子震了一下,她的腦海里馬上閃過來訪者的面容,揚起笑容轉過頭。
「皇上……您怎麼……?」她的笑容凍起在望向來者的那一瞬間。
「幼靈,咱們許久不見了!」眼前這名男子將昂藏身形包裹在粗布黑袍里,下巴留著凌亂髭須,看起來狼狽至極。
「你是……德彥表哥?」慕蓉幼靈的俏麗面容沒有任何喜悅之情。
他不是已經臣服于封朝了嗎?他不留在夷國主持國事難不咸他要對皇上做什麼事?
慕蓉幼靈赫然發現異地與親人相逢,她沒有該有的雀躍,反倒第一時間擔心起宇文策。
「幼靈……我好想你……」熊德彥跑向慕蓉幼靈身邊,雙手一張就想將嬌人兒擁入懷中。
慕蓉幼靈明顯地向後退去,一雙眼充滿警戒,「表哥你……」
「你以為再也看不見我了對不對?」熊德彥露出得意的笑容。
「嗯。」慕蓉幼靈咬看下唇輕輕點頭。
此時熊德彥坐了下來,雙腿交迭看著立于一旁的慕蓉幼靈,「當日我逼不得以只得將你乖乖交給封朝,但這幾個月來我想你想得緊,每當夜深人靜我都會想起你如此嬌弱的身軀被強押在封朝里,我的心就會疼得厲害。」
「謝謝表哥的關心,我很好。」慕蓉幼靈淡淡的說,一方面是擔憂他今夜造訪意義不單純,二是自從知道自己早非完璧之身且心也許了他人,她便想離他遠遠地,讓他主動放棄她。
「幼靈……我已經知道你以前的事了。」熊德彥動手拉緊慕蓉幼靈的手腕,語氣堅定且急切︰「我還是愛著你的,縱使你早己非我一人所有,找還是執意要娶你。」
熊德彥充滿愛情的眼神直直盯著她,讓慕蓉幼靈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時他繼續道︰「我想了很久,我不甘心將你交給宇文策,所以我今日才會冒著生命危險靠著一點關系混進來這里,目的就是想找你,將你帶回夷國去。」
「找我?表哥你特地選在今晚來找我有特別的涵義嗎?」明日是祭天大典,屆時宮廷即將涌八大批頌經法師與權貴之士,慕蓉幼靈知曉明天宮中的安全將受到考驗。
「幼靈……宇文策這小人進攻我國,要我拿你的人當作簽訂條約的籌碼,這氣我吞不下去。」熊德彥走近她,動手摟了她的臂膀。
「表哥別這樣!」慕蓉幼靈急切地月兌離他的親近,在離他不遠處才坐了下來。
她看著他,心下只有滿滿對宇文策擔憂的情緒。
「幼靈?」熊德彥對慕蓉幼靈的拒絕有些詫異,一直以來他就認為她是愛他的,不然她母親怎麼會如此爽快地答應兩人的親事。
慕蓉幼靈垂下眼眸不想與他相視,絞著帕子才開口︰「表哥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明天我與朝中幾位箭術好手佯裝成御林軍,待宇文策步行到廣大的空曠場地時,當著軍人的面一箭射穿他的心。」熊德彥說得義憤填膺,對宇文策的恨意毫無掩飾地泄露在臉上。
慕蓉幼靈咬著丹唇,不敢去想象那血腥畫面,「表哥,你有把握嗎?」
「當然是有的!……對了,我前來找你之時就已經命人將皇宮布置好了,待明日射殺了宇文策後,我就帶走你,接著我就封你為後。」
成親?慕蓉幼靈蒼白的小臉瞬間刷下,她心下只自私地想與心上人宇文策過一輩子,就算無名無份她也不在乎,所以她萬萬不能同熊德彥離開。
熊德彥看不出慕蓉幼靈已經下沉的小臉,自顧自的說︰「我明天與咱們國家位居第一的弓箭手偷偷躲在城牆上,我已經打听好明日的祭天地點,就在盤龍門與白虎門之間的空地上,我會趁宇文策不備之際,聯合三十名弓箭手一起射殺他。」
他說得太過生動以致于慕蓉幼靈輕易地就可以想見明日的危險畫面,「表哥……我……」
「幼靈!」熊德彥再度走上前,雙手放在慕蓉幼靈窄小的肩頭上,「別為我擔心,我會沒事的……」
「這……」她擔心的不是他,而是宇文策。
「幼靈,你的父母還在殷盼盼你的歸來,你放心,等明日宇文策被我國弓箭好手一箭穿心後,封朝一定會面臨突如其來的混亂,若我沒有估計錯誤,無子嗣的宇文策將後繼無人,到時被推上龍椅的是我父親入幕好友,而他也就是安排我潛入皇宮的人,這個人絕對不會來侵犯我國的。」熊德彥深情的望著她,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幼靈我不能在這里久留,我告訴你,明日午後我在東方的盤龍門前等你。」
他說完話不等慕蓉幼靈回答,旋即轉頭再悄悄地離去。
慕蓉幼靈呆坐在那,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她想保護宇文策,用她的生命扞衛他,但家人的盼望、國家未來的興衰卻不能不顧,當下慕蓉幼靈茫茫然地,一顆芳心頓時方寸大亂。
采繁復織法的織錦地毯鋪在盤龍門與白虎門之間的空地上,那十頃空地四周全是高聳城牆,過了白虎門後一百崁階梯之上便是封朝談論軍政大事的祥和殿,每日宇文策都在那里听取國家機要。
響徹雲霄的宮樂響起,群臣與參與法會的和尚、法師依序從盤龍門而入,分別站在兩側中間留了二十步寬的通道,準備讓宇文策通過。
祥和殿外的平台上擺放十人長的木桌,上頭整齊地放著雞鴨魚肉與素果,中間放著一盆金爐,模樣盛大且莊嚴。
此時宇文策穿著左肩采金線繡著蟠龍而至右腰的黃袍由祥和殿走出,雙眼看底下黑鴉鴉的一片人海,面容嚴肅。
宇文策大手一揚,宮樂隨即停止,安靜無聲的廣場上只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突然,梯下人群雙膝跪下大聲祝賀︰「祝封朝國運昌隆。」
那震耳欲聾的響聲幾乎震破眾人的耳膜,此時宇文策張開雙臂示意要眾人起身。
群臣與法師們一一站起身,趁著此時,一直穿著封朝士兵戰甲,站在城牆上的熊德彥朝旁邊的幫手使了眼色。
這時熊德彥身旁的男子架弓、接著將手中利箭射出,這一連串的動作就在一眨眼間完成,令人防不勝防。
那劃破長空的利箭高速旋轉著,直直朝宇文策的方向破風而至……
「不……」一道女聲嘶聲高喊著,接後一抹素白衣裙飄動在宇文策眼前。
慕蓉幼靈披散著黑發,掛滿淚痕的蒼白小臉與她身上的死白蠶絲衣料一般,宇文策手來不及接住她,她己宛如羽毛般飄落至地。
「幼靈?」宇文策街上前去抱住近在咫尺的慕蓉幼靈,只見她的小臉上一如往常地掛著一抹笑容,但胸口上卻插著一只箭,泊泊鮮血不斷從傷口處流瀉,染濕了她的衣襟。
站在一旁的翟霆隨即看向利箭射出的方向,陰狠眼眸半眯,足一點地跳上天空,再一個翻轉躍上城牆制伏住欲奔跑的熊德彥。
而射箭的夷國將士見苗頭不對,丟下弓箭就想躍下城牆逃離,這時站在祥和殿外頭的楚亦取過身旁侍衛的弓箭,瞄準目標一箭射穿夷國弓箭手的腳踝,讓他當下無法再度行走。
在一旁的宇文策抱著慕蓉幼靈,讓她的頭枕在他曲起的大腿上, 另一腳則跪在地上,不去理會翟霆左右板弓輕易地制服殘余的夷國人民,他一雙陰駑直直盯著她慘白小臉。
「幼靈你怎麼了?」他心疼地撫著她的面容。
「皇上……我無法為您做什麼,這件事是我唯一能為您做的事……」她想伸手撫著他的大掌,卻提不起力氣,「我听小翠說……從前我明知有人要加害于您,但我卻沒有告訴您,如今……我知道表哥要在今日加害您……我無法再度犯下這個錯誤……」
明知她今日的決定會害慘夷國,但她卻選擇前來,慕蓉幼靈不知自己是太愛他還是太傻?無論如何宇文策能躲過這一劫,就是對她短暫的這一生中最好也是最後的禮物。
「幼靈……朕需要你,你不可以這樣離開朕……」宇文策的雙手不住顫抖,他深怕她會真的離他而去。
「皇上,謝謝您對我的好……」慕蓉幼靈緩緩地朝他一笑,她用力地看著他,努力地看著他,想將他的面容帶入下一輩子。
「幼靈……你別再說話了,朕喚太醫來救你。」這時宇文策就像瘋了一般轉頭大吼著︰「太醫、太醫去哪了?快喚太醫過來。」
「皇上……幼靈只求您一件事……」
「說……你說,朕听著。」她要他答應她一千件事、一萬件事他都依。
慕蓉幼靈嘴角溢出血來,但她依舊掛著恬淡笑容,「皇上……我希望您能放下對德彥表哥的恨意,因為我現在才深深認為……冤冤相報何時了?……皇上我希望您能在往後的日子里平安,快樂的活下去……而非每日只帶著怨恨……」
「幼靈……我……」
「答應我……好不好?」慕蓉幼靈擰著眉不讓自己意識散渙。
「我答應你,男子漢提得起放得下,這點你是明白的。」宇文策慌亂地用大掌為她拭去嘴邊鮮血,在這關頭她還是為他著想,他深深地感動著。「幼靈朕現下就抱你回宮。」
慕蓉幼靈听他說要拋下祭天大典慌亂地拒絕,「皇上……這祭天是四年一度的大典……我希望您別為了封朝的罪人而離席。」
「這……」宇文策不想失去她,他只想守著她度過這危險的時刻。
「答應我。」
宇文策望向她漸漸朦朧的眼眸,眼一閉,「我答應你。」
「太好了……」慕蓉幼靈輕輕挪動柳眉,意識漸漸蒙。
此時拔足狂奔至前的胡太醫趕來慕蓉幼靈身旁,他接過宇文策手中的人兒再往後宮跑去。
宇文策一雙沉著眼眸如今狂風大起,他握緊雙拳看著慕蓉幼靈孱弱身軀被抱起,逐漸離開他的視線。
「皇上,您要換衣袍嗎?」楚亦站在他身邊問著。
宇文策回過神,看著身上沾染慕蓉幼靈鮮紅的血液逐漸與他的黃色龍袍融為一片,「不必,這樣就行了。」
「皇上,您確定大典要繼續進行?」楚亦擔憂的神色直直往宇文策身上瞧去。
「朕確定。」他已經答應過她了,絕不食言。
這時宇文策走近佛壇揚起手,「祭天繼續舉行,至于叛賊朕將于明日處置。」
他一話落,震天宮樂又再度響起,宇文策動手接過奴僕遞來的香枝準備點火,這四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就此展開。
宇文策手捻香枝望向天際,心底禱念著希冀國運昌隆外,他在心里也默默地乞求慕蓉幼靈能度過這次難關……
老天爺,他宇文策一生呼風喚雨,但他願意為了能與慕蓉幼靈相知相守而放棄這一切,只求老天爺給他一次愛人的機會,讓他陪著她活下去……一直到兩人白發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