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微猛地止住瘋狂掉落的眼淚,定定看著他。「好,我相信你沒有惡意,那……請你幫幫我好嗎?」
季澤翔開飛機這些年,遇到的美女多到可以繞台灣一圈了,這時凝著那一雙被淚水洗滌過而更加明亮透徹的黑眸,居然有種美得令他無法轉移目光的錯覺。
他連忙斂住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點頭道︰「你說,我有能力就幫你。」
白微咬了咬唇,思考了片刻才開口︰「是那個老爺爺把我的臉換了吧?你可不可以幫我,讓他……把臉還給我……」
季澤翔听到她的話,震懾不已的盯著她。
完了,現在什麼狀況?
他不知道喬昕棠病得這麼嚴重,但她臉上的表情和那雙眼,在在說明她的精神狀態並不是處在瘋癲混亂下……
意識到這一點,他覺得頭皮發麻,事態嚴重。
理智精神如此清明的說出讓人匪夷所思的話,病況已經十分嚴重了吧?
他听喬震國說過孫女的狀況,但也只是厭食憂郁,還不曾听說過有產生任何妄想的病況。
是下意識抗議喬震國高壓強逼她接手診所、精進醫術的壓力,或真的已經病入膏肓?
他定了定心神,面色沉肅地開口︰「小棠果,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連爺爺都不要了嗎?你到底是真心說出那樣的話,或只是想逃避爺爺給你的壓力,故意讓自己瘋癲……」
白微看著男人突然變得沉肅的臉色,心像被突然伸出的一雙手拽住,直往地獄而去。
瘋癲……?
她的恐懼在他看來是為了逃避壓力而作假的反應?
她為什麼要裝?
但在接觸到陌生男子真切的憂心凝視的同時,白微突地意識到,他看到她是那個叫小棠果的姑娘的模樣。
那個老人是小棠果的爺爺……
也就是說,真的有小棠果這個姑娘的存在,只是……為什麼把小棠果的臉換到她臉上?
白微愈想頭愈痛,卻又听到男子語重心長地開口。
「小棠果,我知道你這些年被震爺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但實在犯不著這麼為難自己。讓你自己生病、不吃飯、說話瘋瘋癲癲的,或許能讓震爺為你擔心不再給你壓力,但你不怕自己真的餓死,或者被當成妄想精神病患者,關起來治療嗎?人生還有很多可能,不喜歡就大聲表達出來……試著表達自己的想法,震爺也不是那麼難溝通的人,說出來,才能讓彼此有包容的空間,對吧?」
有時候最親近的人,反而不一定能體諒對方的用心,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沖突下,撞得彼此遍體鱗傷。
喬震國與喬昕棠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男子循循善誘的低嗓中,白微腦中突地又冒出了個念頭——
借尸還魂!
她想到在中原京城時,她的丫頭跟她說過借尸還魂的鄉野奇談。
她……白微其實已經死了,魂魄離體後,卻不知怎麼的進入這個叫小棠果的姑娘的肉身?
難道……她這是親自經歷了嗎?
這些推揣讓白微渾身起了寒顫,莫名的腦中閃過了她墜崖時的情景。
她在墜崖前,滔野塞了一張平安符給她,莫不是那張符真的保護了她,將她帶到這具肉身當中?
而這具肉身的主人又上哪去了?
見她神思恍恍,但情緒似乎平靜許多,季澤翔開口問︰「面糊了,要再幫你煮一碗嗎?還是幫你熱杯牛女乃,喝完早點睡?」
白微逕自推敲出一些結果,但思緒還是十分混亂,卻很肯定自己不能提起關于換臉或再說出其他的事。
因為眼前的男子明白的告訴她,她會被當瘋子,會被關起來……光想到這些,她便下定決心靜觀其變。
「糊了……還是能吃。」
听到她的回答,季澤翔暗松了口氣,但心里想著,喬昕棠的狀況或許還是去看醫生比較好。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白微忍不住開口︰「你要一直在這里盯著我吃完嗎?」
「真的會吃?可別我走了就整碗倒掉……」
她輕蹙起眉,義正詞嚴的開口︰「我不做這暴殄天物的事!」
季澤翔咧起嘴,忍不住伸手揉她的發頂。「這就對了,放開心,用力吃、用力感受,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很美好!」
白微該打掉他造次的手,但他俊臉的表情是那樣坦率真誠,而那一番話莫名觸動了她的心。
以前……或許可以算是前世,她眼里只有凜瀾,腦中想的全是要怎麼把這個男人變成自己的。
因為如此,她變得愈來愈不像自己……愈來愈不快樂……
如果她真的借尸還魂了,那她絕不會再做回以前那個白微,她不要凜瀾,要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她打定了主意,卻在感覺到男人的手揉著發頂的瞬間,整個人僵硬的微微一怔。
感覺她緊繃的反應,季澤翔有些不自在的縮回手。
他忘了,眼前的女孩跟他所認識的女人都不一樣,不是那麼能夠接受肢體上的踫觸。
「有事就喊我一聲,我在外面病房躺一下。」話落,不等她反應,季澤翔就離開了房間。
白微看著男子高大的背影,納悶的蹙起眉。
這個人到底是誰?和她現在這副肉身的女子是什麼關系?他似乎十分關心她……
當這些想法連番冒出,她連忙搖頭甩開。
不管男子與原主是什麼關系都與她無關。
前世,她對凜瀾的專一成了執念,那股執念像毒藥,徹底侵蝕了她的理智,將她變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情女子。
最終卻兩手一空,什麼都沒得到。
再活一遍……雖是還魂在另一個女子身上,但她下定決心不與任何男子沾上任何關系。
或許是害怕挖心掏肺卻得不到真心回報,又或許是她無法確定自己還能在這具里存活多久。
她白微,不要愛情!
轉眼白微來到這個異時空已經過了一星期,由眼前所有的人事物一點點的拼湊,她不得不坦然面對發生在她身上這不可思議的……靈異事實。
她不是被換了臉,而是在墜崖的當下可能已經死了,魂魄卻不知怎麼的附進這個芳齡二十三歲,名喚喬昕棠的女子身上。
當她確切明白了這一點,且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由這具肉身離開後,只能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做起「喬昕棠」。
沒有人知道,她這個喬昕棠的里裝的是白微的靈魂。
但也慶幸因為原主個性陰沉寡言內向,勉強與她冷情寡言的性子有共通之處。
喬震國這個爺爺包容她,而其他人因為與她接觸少,倒也看不出她性子上起了什麼變化。
而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隨著原主的身體愈來愈好,那原本存在這具肉身的記憶一點一滴沁進了她的魂體,喬昕棠的肉身與白微的魂體,漸漸的融合成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她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但至少,她對于這異時空的一切不再感到陌生茫然。
這一日,一樣是天氣晴朗的美好清晨,一大早,她就被外頭紛雜的聲音給吵醒了。
幾日前,原主的肉身還很虛弱,白微睡睡醒醒,真覺得吵也莫可奈何。
一連躺在她的房里六、七日,有喬震國的藥膳食補搭配針療,她不管是精神或體力都好上了許多。
也因為如此,她簡單做了梳洗,打開原主的衣櫃,全是她覺得怪異的款式,正苦惱之際,在角落有個用透明袋子套起的一套衣衫讓她雙眼一亮。
她歡歡喜喜換上後走了出去。
這些幾日她已經漸漸熟悉這間屋子的位置,知道外頭便是喬震國的醫館……不,在這里應該是稱之為診所的大堂。
她走出去,看到好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嫗擠在大堂外的門口,吱吱喳喳,氣氛好不熱鬧。
「哎呀!于鵑,咱們跟喬醫生都二、三十年的老鄰居了,跟你也認識超過七個年頭了,還生分嗎?」
「就是就是,我昨晚痛到睡不著,不到六點就到了,你就幫我先掛號,讓我可以先看喬醫生。」
于鵑是青壽堂中醫診所唯一一個掛號的護士,每天被這些這也痛那也痛,想要給喬震國針灸的老人家們騷擾,是她的日常。
她一臉苦笑。「阿姨們,大家的健保卡都已經放進看診格子里了,等電腦連線,我就可以幫大家掛號,大家就在外面等一下吧!」
「喬醫生不是滿早就起床了,讓他先給我針一針……」
「對對對……」
老人家們你一言我一語,硬是要用多年的街坊交情與夸大自身病痛來爭取提早五分鐘看診也好的機會。
于鵑在青壽堂多年,可也不是省油的燈,早早練就一番糊弄這群老小孩的功力,不怒反笑的回答︰「離看診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呢!喬醫生上市場買菜去了,算算時間,回來正好幫你們看診。」
青壽堂中醫診所位在城市臨近郊的小區,性質與一般城市里的中醫診所有很大的不同。主因是小區里年輕的孩子長大了往城市移動,漸漸成了高齡社區,青壽堂存在的意義比較接近社會福利服務。
喬震國替這些年歲漸高、天天叫痛的老人做針灸,其實是療愈多于實際治療,看完病的老人不會立刻離開,而是在診所外頭有著一棵百年老樹、大草坪的院子里閑聊、泡茶聊天。
因為這個原因,青壽堂、喬震國成了這些已經步入黃昏之齡的老人家心理上的依靠,帶著恆常心安的力量。
杵在一旁的花婆婆一听,皺起眉嘆了口氣。「喬醫生家的小棠果身體還不見好嗎?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卻還得照顧孫女,真的太業命了……」
花婆婆的感嘆還沒完,一旁的金桂婆婆忙著應和。「說起來小棠果都二十多歲了吧?生的到底是什麼病……」
金桂婆婆的好奇都還沒得到解答,卻發現自己的雙胞胎姊妹銀桂咚的一聲倒下。
眾人見銀桂婆婆暈倒,一陣慌亂,于鵑也沖出櫃台準備看狀況,但就在這同時,有一抹白影由身旁疾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