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門入屋,冷不防一只草鞋迎面襲來,措手不及的趙可笙沒來得及避過,正中臉面。
她哎喲一聲,摀著臉,人中那兒似乎有點濕濕的,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流鼻血了。
「去哪了?竟讓我找不到人!」她的婆婆張氏怒吼。
「娘,我去洗衣,出門前曾告知過妳……」另一只草鞋又扔來,這回她眼捷手快,側身閃過,草鞋險些砸中一位路過的鄰居。
「敢閃?」張氏怒氣沖沖走來,一巴掌代替未砸中的草鞋落在臉頰。
「娘,您在生什麼氣?」趙可笙忍著疼,好聲好氣的問。
「我口渴,沒人給我燒水。」
「水喝完了嗎?」她早晨起床時,明明燒了一壺的啊。
「還有水的話我口會渴嗎?」張氏怒道。
「那我現在馬上再去燒水。」
趙可笙連忙來到灶房,燒柴生火,趁水壺在爐火上燒時,到後院晾衣服。
剛燒好的水燙,她不敢直接拿過去給張氏喝,怕她燙了嘴又要遷怒到她身上來,故小心翼翼的拿了盆冷水,將水壺放入,待變溫才敢拿出去。
可即便她這麼體貼,張氏依然有話說。
「燒壺水是燒到哪去了?不曉得我口渴嗎?」張氏狠踹了她一腳,才命令道︰「倒茶啊?這麼不伶俐的掃把星,就我們侯家倒霉,娶了妳,沒用的賤貨!」
對于婆婆的怒罵,趙可笙不敢有任何怨言,趕忙倒了杯水給張氏,並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她頭垂得低低的,雙眸木然無神。
她在十五歲那年,嫁進了侯家,如今已經十九了,也就表示她守了四年的寡。
大喜的那天,長她三歲的夫婿不知哪根筋不對勁,跑去河里抓魚,說要替喜宴加菜。
可誰知前一天上游下大雨,河水暴漲,就把人給沖走了,出動鄰居親友找了好些天,才在離失蹤地約莫十里遠的地方找到破碎的衣服。
大家都說,他的尸體被魚給吃了。
沒見著兒子的尸體,張氏堅信兒子還活著,可一年過去了,仍沒有侯敦文的消息,張氏才終于斷了念,修了一座只埋了衣服的墳冢。
趙可笙可說是才剛拜了堂就沒了夫婿,然後不知是誰開始傳出的流言,指她雙親在給八字的時候,故意提早了一個時辰,掩飾她的克夫命,才會害侯家小伙子丟了性命。
侯家本就是孤兒寡母,唯一的依靠沒了,張氏自是把所有的怨恨憤怒全都發泄在趙可笙身上。
而趙可笙也認為是她害死了丈夫,故不管婆婆怎麼苛刻虐待,她都沒有任何怨言或不滿。
可她畢竟是個人,動輒得咎的情況下,愛笑的她早就不知道笑是何物,她只求日子能夠平安平順過,婆婆長命百歲,不要出任何意外,她就知足了。
張氏喝了兩杯水,看她人在旁邊又不舒坦了。
「杵在這干嘛?偷懶嗎?還不快去織布,要讓我喝西北風?」
「媳婦這就去。」
趙可笙趕忙走到屋子後方的房間,那兒放著一架織布機與紡車,她與張氏的生活費用全靠這台織布機而來。
她的手藝精巧,速度快,每日辛苦的紡織,一天平均可賺個五十文左右,把這些錢拿去買了生活日常用品跟食物,還可以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不過這錢都在張氏手中,買的東西也幾乎都是張氏的,她的日子依然艱辛。
這日,她發現柴火不足了,便同張氏道︰「娘,我去砍些柴火回來。」
她大概兩三天就得去砍一次柴,因為她身板瘦小,能帶回來的柴火不多,大概裝滿一個竹簍再加上手抱的,就是她最大的負荷了。
出門前,她先把張氏的午飯準備好,自己則是空著肚子,僅帶著一壺水上山去。
她們家就住在山下小村,走路約莫兩刻鐘的時間就抵達山下。
走到山路的分岔處,她往左選了比較崎嶇的那一條。
這條路比較難行,少有人來,不用面對某些人的好奇或者有意的調戲。
年輕的寡婦在有些男人的眼中是不受尊重的,她無法與之力爭,只能盡量避開。
她帶著小斧頭,沿路撿拾或砍一些比較細的枝椏,她沒男人力氣大能砍下一棵樹,所以只能撿剩下的。
好不容易撿滿一竹簍,抹抹臉上的汗水,打開水壺想喝水時,發現里頭剩沒兩口了。
天氣熱,口容易渴,水就喝得快,還好附近有條溪,于是她背著竹簍,打算去溪邊裝水,再回來繼續撿木柴。
蹲在溪邊洗洗手洗洗臉,衣服里頭都是汗,實在很不舒服。
她觀察四周,除了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響,以及蟲鳴鳥叫外,沒听到任何人聲,也沒看到人的影子。
她大著膽子把鞋月兌了,將褲管卷高至膝蓋,踏入清涼的溪水里。
「好涼爽啊!」她舒服的輕嘆了聲。
接著,她松了衣領,將布巾用溪水打濕,擦拭臉跟脖子,再把頸後的肚兜系帶給解了,布巾伸入肚兜內,拭淨汗水。
家里的用水都是靠村里的一口井,得辛苦挑水才有水可用,所以她都趁上山砍柴的時候順便擦澡。
她還沒那個膽月兌個精光直接泡在水里頭,但此時的她衣服翻個凌亂,修長的頸子縴細,一雙白淨的小腿因浸泡在溪水里而粼粼發著光。
突然,她听到動物呼嚕聲,下意識轉頭,赫見一名男人牽著匹馬傻立在對面溪邊,怔怔盯著她瞧。
被瞧見了!
趙可笙嚇傻了,慌忙拉起衣服遮掩,急急忙忙就想返回岸邊,哪知溪底石滑,一個不慎,人摔進溪水里,她一時緊張加慌亂,腳竟抽筋了。
大量溪水瞬間涌入口鼻,令她無法呼吸。
她著慌的雙手胡亂揮舞,想盡辦法想站起來,可這深度最多只到大腿的溪竟忽然變得深不可測,她怎麼都踩不到底,加上抽筋腿疼,很快地,她的手腳就沉重的無法動,意識也在逐漸遠去,人隨著溪流往下漂。
她要死了。
她在迷迷糊糊中意識了這一點。
她死了婆婆怎麼辦呢?
如果被人家看到她衣不蔽體的死去,會怎麼想她呢?
她這輩子怎麼好像沒做對過什麼事情啊……
黑暗逐漸籠罩了她,她再也無法思考──
一道光亮乍然入眼,她睜著發疼的圓眸,感覺到唇上有什麼東西在動,暖暖的氣流進入她的喉頭,胸月復中猛然有東西涌了上來,引發嗆咳。
「妳醒了?」
此時的她無法思考這聲音從何而來,抓著喉嚨,將積水大力咳了出來,一股輕淺的力道在她背上拍擊,幫助她把水吐干淨。
好不容易順了氣,她轉頭,看到有個男人蹲跪在她旁邊,長相俊朗、五官端正,帶有儒雅之氣,不過一身濕,十分狼狽。
她眼神自過去,他卻是別開了視線,看往一旁。
趙可笙倏忽想起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低頭一瞧,自己不僅同樣一身濕,衣服貼合在身上,曲線畢露。
「啊!」她尖叫一聲,迅速抓起衣服,背轉過身,驚駭得渾身發抖,雙頰通紅。
他肯定全看見了。
怎麼辦?
她的腦子一片混亂,無法思考。
她又想起剛才在她唇上動的……是他的嘴?
他親她?
「你輕薄我?」她轉頭怒視。
「冤枉,」他喊冤澄清,「我是救妳,妳剛溺水了。」
「溺水……」她抖著嗓,「為何要親我?」
「那不是親,我只是在渡氣,」他好聲好氣溫柔的解釋,「我救妳上來時,妳就沒了呼吸了。」
「我……我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子……」趙可笙顫著聲,驚懼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我以為沒人……沒人才寬衣擦澡……」
顧少荃抓著頭同樣困擾的模樣。
「我也只是牽馬過來喝水。」誰知會剛好巧遇她在沐浴。
他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解開了肚兜的繩子,以濕布巾擦拭肌膚。
陽光曬在她身上,襯得肌膚更白更細致,姣好的曲線彷佛上天的完美杰作,他看得出神,忘了回避,驚訝這世上竟有如此美好的存在。
他不是什麼登徒子,他只是受到眼前美景的吸引,在趙可笙轉過頭來,四目相對的時候,才發現撞見了不該見的場景,急急忙忙把臉別開,是听到落水聲才又轉過來,發現她溺水了,趕忙過來救人。
察覺她沒了氣息的當下也沒想那麼多,撬開櫻唇就把氣渡了進去,一心只想救人。
趙可笙這時完全沒了主意,不知該怎麼辦。
她一個寡婦身體被看見了還被男人親了,除了自縊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但婆婆呢?
她走了婆婆就沒人可依靠了。
她不能在奪走婆婆的寶貝獨生子後,還放她一人自生自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