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原本只是想遠遠的看他一眼,卻沒想到這一搞,居然就這麼陰錯陽差地把自己送到他面前了。
她驚慌羞澀,正不知該如何擺月兌眼前窘境時,突然感覺懷里小男孩的掙扎,這才想起她還抱著個孩子。
墨玉萌連忙松手讓小男孩站穩,才開口問︰「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小男孩看到披著一頭青絲的漂亮姊姊,心有余悸卻乖巧的搖頭。「正兒沒受傷……」
名喚正兒的小男孩話還沒說完,卻因不經意的瞥見站在身旁戴著面具的高大男子,嚇得哭了出來。「啊!娘!娘!有個好可怕的人啊!」
他邊跑邊喊,一個不小心便被地上的石子絆倒在地。
墨玉萌完全沒料到小男孩會有這樣的反應,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發現他眼里閃過難堪與狼狽。
那一瞬間,原本與他在八歲相遇那一年,因為歲月流逝而模模糊糊的過往突然清晰的躍入眼前。
她想起乍見這個臉受傷的大哥哥的感覺……
在她出神的同時,飽受驚嚇的小男孩居然抓起地上的石子,朝凜瀾扔了過去後,一溜煙跑離了兩人的視線。
小男孩驚恐的反應再度喚起了凜瀾久違的、幾乎不曾想起的久遠回憶。
他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卻沒想那彷佛深烙在心口的傷沒痊癒,只是深抑在心底,一觸及,依舊疼得他鮮血淋灕。
也因為如此,他明明看到小男孩朝他砸了石子卻沒閃躲,任小石子在他完美的另半邊臉留下淡淡的紅痕。
墨玉萌雖然對自己的親事、對自己將嫁之人不上心,但她知道,這些年與父兄一起上場殺敵的未婚夫武功非凡。
這樣一個男人,怎麼會躲不開小男孩一顆石頭?
那瞬間,說不出的憐惜與憂心佔滿她的心頭,她壓根兒忘了兩人是長大後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看著彼此,掏出手絹,伸長手替他擦去臉上的灰,蹙著秀眉開口︰「該死,都紅了!這不知感恩的小渾球,如果讓我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小孩,一定把他揪出來打……」
墨玉萌說得義憤填膺,擦完灰,正想縮回手找找隨身帶著的藥膏,替他抹上時,卻感覺有一道灼燙的眼神定定地落在臉上。
她抬起眼,對上他瞬也不瞬的看著自己的目光,墨玉萌這才驚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麼不合宜。
粉臉轟的燒得生燙,她縮回手,卻听到他沒有半點起伏的冷嗓響起——
「不怕我嗎?」
當女子女敕女敕的指尖貼上的瞬間,凜瀾殘留舊傷的冰冷心湖泛起一陣悸顫。
他看向她,只覺眼前那張滿是正氣的美臉,義憤填膺的語氣,悸顫的心湖像是受了極大的震蕩,喂他失去往日的冷禱。
她不怕他嗎?
甚至是在為他抱不平嗎?
墨玉萌還因為自己不合宜的舉止,澳惱心慌,听他那一問,藏在腦中久遠的記憶如潮流般滾滾涌來。
八歲的墨玉萌初遇他時,感受他的悲傷,便想盡辦法做些什麼想撫去他臉上的哀傷。
如今十八歲的墨玉萌再見到他,內心憐惜他的感覺居然更加變本加厲地將她給掩沒。
她想抱他,想溫暖他,告訴他,其實他並不可怕。
幾乎是同時,她找到隨身的藥膏後,毫不猶豫地伸長手替他上藥。
上完藥,墨玉萌定定看著他說︰「不可怕。侯離臉上的疤痕是英勇的勳章,也因為如此,侯靠才能成為讓外族聞風喪膽的驍勇武將。在萌兒眼里,侯離很美……」
她說話的表情真摯,一張粉臉駝紅,牽動的唇扯動嘴角兩個甜甜的梨渦,一雙如秋水般的眼凝視著自己,讓他的心怦動得像是要跳出胸口。
這是什麼詭異的狀況?
凜瀾不解卻無法否認眼前的女子,帶給他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有些恍恍然、飄飄然……
他甚至不反抗的任她替自己擦臉、上藥?
就在這時,一抹驚訝的聲嗓傳來——
「墨玉萌,居然是你!」
墨玉萌一听到自家兄長的聲音,赫然由一種莫名情懷中驚醒。
墨玉萌大驚失色。
她剛剛……是跟她的未婚夫君表白了嗎?
她還說他很美?!
雖然這是事實,但事情月兌序得有些離譜,再瞧見自家兄長震驚的神情,她抓住凜瀾的手,將藥膏塞進他的手心里。
「痛時記得抹,我走了!」
丟下一句話,這莽撞硬闖入他心湖的小女人一溜煙跑開。
凜瀾握著手中的藥膏,依稀覺得她嬌女敕小手的觸感與溫度,嘴角不禁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弧。
這個不怕他、向他表白的女子竟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他與墨玉萌的親事,除了兩家交情、與年幼的她相遇發生的事,還是少不了朝堂勢力的權衡。
靠第去世後,襲爵的父親又戰死沙場,整個靖遠侯府就剩他這一根獨苗,姑母頤妃能依靠的娘家勢力大大的衰弱。
這對頤妃要鞏固宮中勢力來說是非常不利的事,她雖有皇帝的寵愛,但身在宮中多年,她也懂得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若她只是為了自己大可不必如此做,但她還有六皇子,她必須為六皇子謀算這一切。
初時她單純只覺得墨玉萌適合凜瀾,但沒有想到這竟會是如此大的助力。
現在凜墨兩家結了親,戰功赫赫的墨家成了她的親家,也等同她的娘家,對頤妃來說是不容人輕視的最強後盾。
除了皇帝對她的寵愛,再也無人能因為她沒了娘家勢力看輕她。
凜瀾一直懂頤妃娘娘的謀算,而這份謀算當中也有對他的真心愧疚。
但皇帝不是傻子,墨家一門英杰與同樣善戰的凜瀾結了親,形成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對皇帝來說是助力,同時也是隱憂。
也就因為如此,皇帝在允了親事之後,亦將皇後病歿後懸置的後位給了承相之女敏貴妃。
這是朝堂上勢力的權衡,而他的親事就成了朝堂與後宮的利益算計。
凜瀾身在勛貴之家,用聯姻來鞏固家族勢力實屬常事。
自此凜墨兩家與頤妃也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生命共同體。
其實他對于這門政治權衡下的婚姻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因為在姑母成為皇帝的女人、誕下具有繼承大業資格的皇子後,凜家已經沒有選邊站的權力。
娶或不娶,愛或不愛的意義都大不過權力斗爭,因此就算兩人在她幼時曾經有過交集,就算她與她的父兄有著同僚情誼,他也不曾期待。
但今天的交集卻徹徹底底顛覆了他的想法。
他那年紀小他許多的萌妻撼動了他的心,他竟已開始期待娶她過門後會是怎樣有趣的日子!
十日後,由皇帝欽選的黃道吉日,墨凜兩家延遲了三年的婚事終于落了實,成為轟動京城的盛事。
大喜之日,賀客盈門,處處張燈結彩的凜府里里外外充斥著一股喜氣洋洋的熱絡氛圍。
墨玉萌天還沒亮透就向父母跪恩拜別,在一連串的成親儀式的折騰下,終于被送進了洞房。
喜房將屋外熱鬧的鼓樂喧嚷完全阻隔在外,靜到落針可聞,她甚至可以听到大紅喜燭熾熱燃燒的茲茲聲。
她坐在大紅喜床上,再也忍不住偷偷掀起喜帕一角,瞧瞧陪著她嫁過來的三大丫鬟是不是在一旁等著伺候。
她才動作,卻听到春直的聲音制止她的動作。「小姐……不,夫人,沒有新娘自己掀喜帕的!」
墨玉萌听到春直的聲音,瞬間安了心,耍起無賴。
「春直,我一整天沒吃東西,又餓又渴……」
墨玉萌出嫁前,沈氏對夏內和秋方這兩個陪嫁丫鬟的叮囑可沒少過,卻又擔心兩個丫鬟鎮不住女兒,索性讓她最信任的春直也一起陪嫁到侯府。
此時听著墨玉萌可憐兮兮的軟嗓,春直硬下心腸哄著︰「等等姑爺和賓客敬完酒就會進房來掀喜帕,很快就可以吃東西了,再忍忍。」
墨玉萌委屈的扁了扁嘴,半晌才問︰「房中還有其他人嗎?」
彷佛已經猜出主子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春直雙手輕壓在她的巧肩,「都在外間候著。新娘子要乖乖坐好,別說話。」
她才想起身動一動,未料意圖被識破,心里更委屈了。「這不是虐待人嗎?鳳冠好重,壓得我的肩膀、脖子發酸,粒米未進的肚子餓得咕嚕作響,現在還不給說話,不給動?我、我不成了棵樹?」
若是平時,春直必定會被她這話給逗笑,但非常時刻,她板起臉正想開口,卻听到房外傳來雜沓聲響。
她正想走出內寢一探究竟,便听到外間傳來帶著醉意的冷冽聲嗓響起。
「全……撤了!」
喜娘聞言,變了臉色。
雖說如今靖遠侯府無長輩做主,就這一對新婚夫婦,但古禮儀式該做的還是不能少啊!她急慌開口︰「侯爺,這可不成啊……後頭還有儀式——」
沒讓喜娘把話說完,扶著凜瀾的護衛朔風比主子更冷地喝道︰「侯爺說了,全都退下去!」
新郎館原本就嚇人,未料他身邊的護衛更嚇人,這一喝,把一屋子輔助喜娘的丫頭全都嚇得放下手中捧著的喜盤,魚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