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金金出了門,直接去敲魏家的門。
幾個小孩在院子里玩耍,一見到兒金金,坐在小機子上挑黃豆的大丫擦擦手迎了出來,她認得兒金金,笑得靦腆,幾個流鼻涕的娃兒見有人來也湊了過來,推了門出來,一個兩個嘴甜的朝著兒金金喊姨姨。
「金姨是來找我娘的嗎?她在後頭喂雞,我去喊她。」大丫是個懂事乖巧的小姑娘,模樣清秀,肖娘多一點,轉身便要進去。
「這一些山貨零嘴,給弟弟妹妹們拿著吃。」兒金金把籃子遞過去。
用干淨棉布蓋著的籃子露一角,里頭是艷紅欲滴的柿子,大丫很是驚喜,笑容多了兩分,道過謝,把籃子提進去,一群小蘿卜頭見她籃子里有吃的,轟地全跟著跑了。
秦勺很快出來,兒金金籃子里的東西顯然都拿出來了,換上了一小塊臘肉和兩顆雞蛋。
「妹子也太客氣了,人來就好,那些栗子核桃柿子市集里秤斤論兩,貴得我連沾手都不敢,你怎麼就給了滿滿一籃呢?」
「不瞞勺姊,這些山果都是我那山頭上的出產,不值什麼,就讓孩子們吃個新鮮。」價錢好,她也沒賺頭,那是小熊的口糧呢。
「你們還有自家的山頭?」這可不得了了,難怪出手都這麼大方。
「我夫君是蘇家鎮人士,分家時良田美宅沒我們的分,就分了一塊荒地和山頭。」這種事無須隱瞞,只要張嘴問都能知道,何況蘇家還有個蘇和在縣城,雖然他們搬來至今還沒踫過頭,但縣城就這麼大,也許哪天就撞上了也說不定。
「難怪你們要買房子。」秦勺心里那點的羨慕轉眼就不見了,山頭說著好听,可山里能有什麼,也沒听過有人靠山發達了的。
總的來說,這蘇家小夫妻也不容易。
秦勺想把兒金金請進屋里坐,她卻推辭。
「不了,我是來問勺姊,這附近可有相熟的獵戶?我家夫君的義父日前打了幾匹狼,送到我這里來,可惜我夫君手無縛雞之力,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會收拾,想說魏大哥人面廣,請他介紹一二。」她一陣瞎說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更能取信于人。「還有家里想蓋個書房,可有熟識的泥瓦匠介紹?」
「欸,你還真問對人,我家那個干的是牙人,三教九流,不敢說人面廣,朋友倒是不少,妹子也別跟姊客氣,等我那冤家回來,我一定幫你問去。」就這點小事,秦勺自然是應下了。
「媳婦要問我什麼呢?」
兒金金運氣好,還沒離開魏家,去替魏老爹抓藥的魏萬三拎著藥包在此時回來了。
兒金金屈膝給魏萬三見了禮,還沒說話,秦勺已經嘰哩呱啦把兒金金的來意重復了一遍。
「我當是什麼事,小事一樁,我這兩日閑著也是閑著,這就給妹子問去。」他把藥包交給自家娘子,吩咐她還是照以往三碗水煎一碗藥的分量下去煎藥,自己轉腳就去拍鄰戶的門,見那家人的門只是虛掩,也不客氣,推著便進了院子。
秦勺也沒急著去煎藥,把兒金金往家里帶。「到屋里坐著,我那冤家會把事辦妥的,他雖然看起來不靠譜,正經事倒從沒辦差過。」
魏家的院子也是一進,一樣一明兩暗的房子,只是魏家孩子多,除開年紀最小的跟著魏氏夫妻睡,余下四個孩子睡大通鋪,敞亮的那間住的是魏老爹和魏老太太,兒金金覺得一家子九口人實在有些擠了。
像是知道兒金金的想法,秦勺有些害羞說道︰「家里就靠我那冤家一個人賺錢,爹娘身子都稱不上好,我又要顧這麼多孩子,實在沒辦法。」
「勺姊和萬三哥感情好,也才有這麼多孩子,我還羨慕不來呢。」她笑道。
秦勺又是高興又有些羞赧,借著去給兒金金倒水,避到後頭去,她白水剛端上來,魏萬三已經領著兩個中年漢子過來,一個膀大腰圓,兩道橫眉,臉上幾條大小不一的疤,看著有些駭人,另外一個矮小許多,短小精干,手腳靈活。
兩人看到兒金金一個面貌清靈的婦道人家,都有幾分錯愕,但也沒說什麼,他們與魏萬三是十幾年的鄰居,也不會懷疑他介紹什麼奇怪的人。
宋獵戶大半時間都住在山上,只有冬季為了避寒才會帶兒子住到山下的房子來,這回湊巧,他今年下山得晚就被魏萬三給逮著了。
「要不,我們邊走邊談,兩位一塊到我家里瞧瞧,也比較容易了解。」她是偷跑出來的,萬一蘇雪霽回家找不到她,會說她不愛惜身子,可就有得解釋了。
「我知道蘇家,我也一道。」魏萬三想知道兒金金又是找獵戶,又是泥瓦匠的,究竟想做什麼,也腆著臉要去湊熱鬧。
人是他找來的,蘇秀才買的又是他介紹的宅子,他去看一眼也是應當。
宋獵戶卻道︰「剝個狼皮罷了,蘇太太哪時有空就送過來,我也不多收費,只要給我一錢,就給你料理了。」
「好,那我下午就送過去。」
宋獵戶頷首,告辭的話也沒一聲,轉頭就走了。
這宋獵戶是個孤僻性子素來不與人交往,他的院子就在魏家的後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加上魏萬三又是個自來熟的人,就算你不理他,他也能找到話跟你說,通篇還不帶冷場,你甩臉子,他當沒看到,宋獵戶就這麼牛皮糖似的被黏上了。
說也奇怪,雖說不喜魏萬三這個人,每年他下山又不忘替魏家孩子帶點東西下來,過年秦勺也從來不忘叫上宋獵戶過來吃飯。
兒金金也不覺得被冒犯什麼,是誰規定接人家生意就要低聲下氣的,他有脾氣個性表示他本事高本領大,傲得起。
魏萬三見兒金金沒有什麼不高興,也不是那種夾槍帶棒的人,心想依蘇秀才的為人,能讓他聘為妻的女子又會差哪去?就像他家里那個母老虎,凶歸凶,還是替他生了小子、丫頭,孝順爹娘,他這不也是眼光好嗎?
他沾沾自喜的听著兒金金和泥瓦匠邊走邊談,很快達成協議,一天一人二十文工錢,管一頓飯,泥瓦匠答應得很爽快,在看過蘇家的竹林後答應明日尋齊人手就開工,當然他也看到了那些大石塊,詫異之余保證能蓋上堅固又實在的竹屋。
兒金金進門的時候才想到被她「忘」在家里的小熊,找來找去,四處沒看到它的影子,也幸好它乖覺的知道要躲起來,否則這麼多人,它只要隨便出來探個頭,就夠驚嚇的了。
家里有人出入的這些天,她得把倉庫的門鎖好,別讓它隨意出來溜達,免得生事。
「老李,要不我也來打個下手吧?」魏萬三對開給泥瓦匠的工錢很是心動,他可憐兮兮的說︰「好貼補家用。」
「粗活你行嗎?」就算魏萬三看起來不是那種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但到底牙人的活兒不像泥瓦匠那麼辛苦,也難怪兒金金有此一問。
「我怎麼不行了?」男人最怕被人說不行,本來有幾分慍怒的聲音很快又降了下去,他搓著手。「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
都吊書袋到這分上了,「我答應沒用,魏大哥要問大師傅,看他請不請你?」
泥瓦匠頭倒是點得快,「就你吧,不過你最近牙行那邊不忙嗎?」
很顯然,魏萬三這打零工也不是頭一遭。
「這不是要近臘月了,誰還看宅子?天天在牙行打蒼蠅拍蚊子閑嗑牙也不是個事。」魏萬三語調里都是哀怨。
媳婦說了,要過年了,孩子做新衣、新鞋,爹娘也得裁個兩身衣服吧?孝敬的紅包呢?
初二回娘家的年禮,她那些佷女、佷子可都眼睜睜等著她的紅包,所以也得給個意思意思吧?牙行的上司長官不用送禮嗎?林林總總的花銷听得他頭都大了,這不就想著掙一文是一文嗎?
兒金金覺得秦勺好手段,把魏萬三降得服服貼貼的,還一句怨言都沒有。
泥瓦匠去找人手,風風火火的走人了,魏萬三要走之前卻讓兒金金給留住,「魏大哥,我這里有些挑揀果實的活兒,你家大丫和虎子明日過來幫我一下,半天五文錢,要是過了午就跟你一道在這里吃飯,你覺得可行嗎?」
大丫是魏家大女兒,虎子是弟弟,分類這種簡單活兒,只要細心,沒什麼難的。
「行,我明日來上工,順道帶他們一道過來……不過妹子你是真的缺人手嗎?」魏萬三一臉喜色,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受了人家好意不問緣由的人。
她莫非是同情他家累沉重,特意留活兒給他的孩子們賺點小錢貼補家用?
兒金金也不解釋,她是存了幫襯一把的心沒錯,她直接把魏萬三帶到廚房外的棚子下,指著堆積如山的栗子核桃柿子野果。
「這些都是我山中的出產,野鳥小獸吃剩的,打壞的,我想著要把它們挑揀出來,卻錯不開手,要是繼續放下去,壞了就可惜浪費了。」
她方才心念意動,用神識把放在靈境里的栗子核桃柿子野果都搬出來放在這里,證明她是真的有活兒要給魏家的孩子們做,而不是沒事找事。
魏萬三這才信了。
回家一提,別說魏家人有多高興了,要知道魏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雖然魏萬三當牙人抽成多,官牙里也競爭得很,但耐不住魏家人口多啊,現在能靠自己的能力獲得金錢,對大丫和虎子來說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這晚,秦勺一家子早早就睡了,明日可得早起呵。
*
這頭的兒金金送走了魏萬三,眼看要中午了,她趕緊去做午飯。
鴨肉營養豐富,最適合秋冬季節,她燒了芋頭鴨煲,放上核桃、栗子,味道更加濃郁香醇,又炖了蓮藕排骨湯,排骨肉嘴一抿就掉,蓮藕清脆帶甜,又烤了兩層肉,配上碎洋蔥和胡蘿卜,加上幾丸灑了芝麻粒的大白米飯,想想不能只有肉沒有菜,又炒了鹿耳韭搭成白米飯的配菜,琢磨了下,把飯食都放進食盒里。
她打算給她的太白哥哥送飯,然後她還想回娘家一趟,搬到縣城都好幾日了,還沒知會家里人,況且她已經答應獵戶下午要把野狼帶過去,要是時間趕得上,荒山上的地還得再灑一遍河泥和腐葉,也還得翻一遍土,想想,她要做的事情還真多。
兒金金是知道縣衙在哪里的,說是要給小值房的蘇秀才送飯,便有人指著小側門讓她往里頭去,畢竟是頭一遭來,不懂門道,還在斟酌著要從哪條路拐道時,從里頭出來,欲與同僚去用飯的丁朱華眼尖看到了她。
「弟妹!」
「丁大哥。」她見了禮。
「這是來給霽兄弟送飯?有娘子的人就是不一樣,夫妻倆的感情可真甜蜜。」丁朱華感嘆的說道,有媳婦和沒媳婦的人差得真多啊。「你從這門進去,過了院子便是吏房了。」
她道了聲謝,便往里頭去。
丁朱華本來要走開,卻喊住兒金金。「我領你進去吧。」
「那就有勞了。」
丁朱華打發了同僚,就引著人往里頭去。
小值房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蘇雪霽埋首在成疊的文案里,他在攤開的紙卷上不知寫些什麼,小值房的位置不是太好,即便身上穿的是她買回來的細棉襖,從四處灌進來的風使得他本來就細瘦的身子看起來越發伶仃了。
近日沒怎麼出太陽,只一個勁的刮風,這小值房四處通風,冷廳廳的,條件那麼差,她之前還沒給他買襖子、皮靴的時候,他那瘦身板是怎麼熬過來的?
看起來那些野狼皮要是剝下來,還是先得緊著替他做一件連帽的斗篷才可以。
「霽兄弟,你看誰給你送飯來了?」丁朱華的大嗓門一嚷,蘇雪霽立即抬起頭看見兒金金。
他放下手中的筆,匆匆擦了手。「你怎麼來了?我正想把手頭的文案謄抄出來就回家給你煮湯藥的。」
「你瞧我都能起來做家事,給你送飯,湯藥可以停了。」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一臉的饒了我吧。
蘇雪霽去模兒金金的手,是他模習慣的那種溫熱柔軟,不由得松了口氣,她那傷勢太駭人,當日受傷的下半夜就發起低燒,他連夜去找大夫,熬了藥讓她喝下,這才緩解不少,她的堅強讓蘇雪霽自嘆弗如,不喊痛,不哭訴,她都沒有想過要倚賴別人嗎?譬如他?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看得出來她睡得很不好,直到他把她抱在懷里,輕軟哄騙,她忽然低語,「太白哥哥……唱歌給靈靈听好嗎?」
他呆滯了很久,拍著她,慢慢哼起了一首小調……
歌未哼完,她就睡著了,氣息均勻,神情寧靜安謐。
那一夜,蘇雪霽就這樣抱著她一夜,連翻身都不曾。
「過來我模模額。」蘇雪霽喚道。
兒金金乖乖的過去了。
「是已經退燒了。」
兒金金不覺得蘇雪霽霸道,倒是感受到自家男人對她的關懷和暖意,嘴角不自覺彎了彎。
蘇雪霽看在眼里,笑容如破土而出的春芽,春光融融,春意盈盈,兒金金被他的笑容奪去呼吸,她想看著他那幾乎可以傾城的明媚笑靨,一輩子。
被晾在一旁的丁朱華見這對小夫妻有商有量,有說有笑,有情有愛,尤其少年一見到妻子時那略顯冷清的面容,不只軟化了幾分,泛起幾分溫柔,還笑得干淨明朗,如花綻放,他目光幽怨。
「弟妹有所不知,你受傷那幾日,霽兄弟整天神魂不屬,我們都勸他多請假幾天,他偏不听,這不是蠟燭兩頭燒嗎?弟妹婚前可知道霽兄弟這麼頑固不通氣?」丁朱華都要嘆氣了,但私心又對夫妻倆的感情羨慕得緊。
身為每天都會踫面的同僚和朋友,誰家里有事,哪能不知道個一二,但蘇雪霽向來沉默寡言,只是眼下的黑青和更加沉默寡言的態度騙不了人,丁朱華又是個熱心人,鍥而不舍的追問,這才曉得家里出了事。
「多謝丁大哥關心,不如一塊兒坐下來用飯?」兒金金把食盒放在蘇雪霽清出來的桌幾上,岔開話題。
蘇雪霽的性子好不好,通不通氣,夫妻的日常瑣碎,只要她知道就好,而且,她看上的夫君當然是好的。
其實認真的想,他們的親事是從你不情我不願起的頭,但是一路風風雨雨的過來,日子雖然短暫,他卻讓她覺得,這少年的肩膀比一個成年人還要寬厚,能同風共雨,還能給她足夠的溫暖。
女人在婚姻里要求的是什麼?不就一個知心人。
「那我就不客氣了。」客氣便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單身漢就是這樣,能填飽肚皮就好,平常一個糙米玉米面窩窩頭配個夾榨菜肉就算奢侈了,可兒金金帶來的是一整只芋頭鴨煲,用筷子一戳,肉就掉了,露出塞在鴨肚子里的核桃、栗子和白果,蓮藕排骨湯養生又易入口,尤其塞了大塊兩層肉的飯團最得他心,里頭佐料豐富,真要說吃一丸飯團也就夠了,偏偏他又饒那鴨子,一來二去,半只鴨煲都進了他的肚子,吃了個老撐。
「上回在蘇家鎮本想著請丁大哥到家里吃便飯,哪里知道後面發生了這許多事,不知大哥這幾日可有得空,小妹燒幾樣小菜,來我們新家坐坐?」見自己煮的菜有人這麼捧場,兒金金樂壞了。
丁朱華這漢子正直精干又憨厚,她沒忘在丁記面攤上,丁大娘和丁老爹的殷勤招待,更何況之前她和太白哥哥去領廩米廩銀的時候,也多虧了丁朱華的相助,解了他們吃了上頓不知下頓在哪里的困境,這些點滴在心頭,請吃一頓飯真的不算什麼。
「我早就想去霽兄弟家串門子了,這飯一定要吃的,要不擇日不如撞日,我明日就過去叨擾了。」丁朱華是爽快的人,不拖沓,也不婆媽,既然人家開口了,他當然就從善如流。
「那就說定了。」蘇雪霽替兒金金把碗盤收拾了放在食盒里,送她出去,還不忘叮嘩她早些回家,萬事小心。「還有,往後不要給我送飯了,我不想累著你。」
兒金金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不累,和你一起吃飯,我覺得飯菜都變好吃了。」
蘇雪霽眉間的皺摺仍舊沒什麼舒緩,他垂下眼,「你每天那麼辛苦,我會自責,會難過,我能給的那麼少……」
嫁給他的第一天開始她就沒閑過,每天一睜眼就忙到天黑。「我覺得自己沒能照顧好你。」
他一個人吃苦也就罷了,反正他也習慣了那樣的日子,可是現在他有妻子了,她沒享過一天清閑的福,卻總讓她勞碌吃苦。
「你不要這麼想,我不是不能吃苦的千金小姐,每天雖然事情很多,可我忙得開心,我們家只有你和我,你如果想著要把什麼事都自己扛,那還叫什麼夫妻?」
蘇雪霽沒管他們是在人來人往的門口,大手便往兒金金的腰肢摟去,還收緊。
兒金金沒能推開他,他放在她腰肢上的手帶著熱度,讓她沉溺其中,但還是瞪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灼熱的視線,不禁有些赧然。
「年輕的時候吃苦不是苦,我們現在吃點苦又算什麼?我們的日子總會越過越好的。」
這話讓蘇雪霽的心情整個放晴了,他盯著兒金金看了許久,怎麼都看不夠,清俊的眉眼彷佛要把眼前的女子烙進心底,看得兒金金手心開始冒汗,芳心亂跳的都要失序了。
他輕點了點她的鼻子,眼里全是溫柔。
兩人又貼著好一會兒,還是兒金金先掙開了。「人來人往呢。」
蘇雪霽見她酷紅的小臉和像清溪一樣明亮的眼楮,不禁覺得她這樣子可愛又甜蜜,一邊過去吻她同樣發紅的鼻尖、臉頰和唇瓣,一邊嘆息,「你這麼好,從來不嫌棄我什麼?往後不管什麼我都听你的。」
「好,都听你的。」兒金金黑白分明的眼楮清潤有神,連說出的話都泛著甜。蘇雪霽的眉頭松開了,輕笑出聲,「是我要听你的,誰叫我的人都是你的,我們家的里里外外,一切都由你作主。」
兒金金笑得更加歡愉,朝著他挑眉。「那自然,因為我是神仙啊!」
蘇雪霽的臉再也繃不住,噗哧地笑了開來!
*
兒金金沒忘記明日泥瓦匠要過來做活,還有丁朱華要過來吃飯,所以明天不只要煮飯給那些工人吃,也要好好辦上一桌請丁大哥喝酒。
這一想,她干脆就把伯父、伯娘和銀銀姊都邀來,這個煮也是煮,那個煮也是煮,不如就辦個兩桌,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她雖然是吃貨,學會煮飯後也喜歡下廚,不過要一下煮那麼多飯菜,她就一雙手哪里忙得過來,就算獨當一面沒問題,她也不想這樣累自己。
他們家現在不像一開始什麼都沒有,連吃碗玉米粗糧粥都要看人臉色,她據量著空間里那些金器、銀器和一整個大匣子的前朝銅錢,加上那些珍貴的瓷器,拿去換錢的收入不知有多少,加上太白哥哥在衙門上工、每月固定的廩米廩銀,他們家已不愁吃喝,甚至能過上優渥的日子好些年了。
也就是說,她要是想請人過來幫把手也沒問題。
于是她去了魏家,請秦勺過來幫忙,一日給十五文,肉菜就托秦勺去買,到時候實報實銷。
秦勺欣喜的滿口答應。
她還要去宋獵戶家,沒時間和秦勺多說,揮揮手回家換了身衣服,推了板車又出門了。
到了獵戶家附近,兒金金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把空間里的狼都拖到板車上,然後拉到獵戶家去。
宋獵戶正在院子里磨刀,他知道兒金金要來,便敞著門,見兒金金一個女人家把一板車的野狼推了進來,滿是歲月勾勒出來溝壑的臉因為驚訝都伸展開來,這丫頭好大的力氣,這要讓他來,還不見得能有這般能耐。「蘇太太,你哪來這麼多的狼?」
他以為了不起就兩只,居然有一堆,挨個的數,該有七八只。
「我不是說過,我夫君的義父也是個獵戶,這下打得多了,便往我這里送。」瞎話說多了,也就俐落了。
宋獵戶將信將疑,翻看那幾只死狀猙獰的野狼,這幾頭狼,大的有二百多斤,小的也有一百多斤出頭,她一個身材縴細的姑娘有這樣的力氣,實在令人不可置信,娶到這樣的老婆,她男人算是有福了。
「好家伙,一只只塊頭都麼大,你那義父好能耐,沒把小命搭進去,不過可惜了這幾只的皮毛,有些破損得厲害。」
狼群對戰熊瞎子,要皮毛完好是不可能的。「你看著這些皮毛夠不夠做一件男子的斗篷穿?」
「斗篷是沒什麼問題,只要不嫌皮毛與皮毛的拼湊寒酸,一樣保暖得很。」
這和兒金金想像中的完美斗篷雖然有點差距,但是能保暖最重要,不說破,誰知道是拼接皮斗篷呢?
「不過,這樣一錢使費不夠,剝皮、辣皮、硝制、開膛剖月復,都是工,一只狼沒有二錢銀子使不來。」將本求利,宋獵戶坦然得很。
一兩是十錢銀子,八只狼也就是一兩六錢銀子,兒金金沉吟了下。「一兩六錢也不是不行,你要這麼高的錢,也得讓我看看你的刀工值不值,要是把毛皮都割壞了,二錢不只我給不了,你還得賠償我的損失。」
她是很尊敬有專業手藝的人,二錢銀子老實說真的不貴,但是,賺錢不容易,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她不能讓人覺得她的錢容易拿。
「成,狼肉卸下後,我再給你送過去。」他說完,吩咐後頭的小子多燒兩鍋熱水,準備要剝狼皮了。
兒金金從荷包掏出六錢銀子,把錢遞過去。「這六錢銀子是訂金,我住銀杏胡同,等你把肉送來,我再把後帳付給你。」
「錢的事不急,待我把狼皮硝制好給你送去,再一並給吧。」
既然已經說好,兒金金也不怕宋獵戶會不會貪她那點狼肉,他要真昧下那些小東西,後頭那頭熊不會交給他,往後她再有這些好東西,也沒他什麼事了。
家里就她和太白哥哥兩人,太白哥哥要專心在課業上,所以她得把家撐起來,錨銖必較不必,但是該有的心思要是都沒有,她想成為太白哥哥後面的助力就免談了,甚至還會拖後腿。
蘇雪霽會讀書,不會止步于秀才這樣的身分,他們兩人背後沒有任何靠山,靠的只有自己,兒金金清楚的知道就算將來他們有了錢,可沒有勢力,往後隨便一丁點成就,只要有人打起主意,所有的努力都會付諸流水。
這年頭要勢力權柄就只有仕途一條路,哪怕只是個榜眼,他們家的地位也會完全不同。
她離開宋獵戶家,順道想說買幾樣梅氏愛吃的點心,沒想到就在鋪子的轉角處踫見挎著籃子的梅氏。
「伯娘!」兒金金一個箭步,眉開眼笑的攔住梅氏。
「金金!」梅氏也漾起笑容,拉起兒金金的手,「怎麼只有你一個,雪霽沒有陪著你來?」
兒金金看見不遠處有間茶樓,便指著那方向說道︰「咱們到茶樓去喝杯熱茶,暖暖手腳,我有成堆成山的話要跟您說。」
「瞧你這孩子說的……伯娘也有很多話要跟你說,不過去茶樓就不必了,家用得省著花知道嗎?雪霽賺錢不容易。」她對蘇雪霽的印象好到不能再好,更重要的是他對金金的心思看著不假。
「這就是我要跟您說的事,要不,到我家去坐坐?」
梅氏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你到縣城來是有事要辦吧,你那個家我就不去了。」
那個蘇家她絕不想打交道,要不是那卑鄙無恥、落井下石的蘇家人,她怎麼可能匆忙的讓金金嫁人?
丈夫醒來後口頭上雖然埋怨的話一句都沒說,但是卻對著她擺了好久的臉色,直到最近才破冰。
慶幸蘇雪霽是個好的,否則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兒金金拍了下自己的頭。「瞧我這記性,伯娘,我和太白哥哥從蘇家分出來,搬到縣城里來了。」
雖然消息突然,但梅氏也看不過蘇家二房,她拍拍兒金金的手。「分就分了,看那家人吃穿太委屈了,你和雪霽還年輕,只要努力,何愁吃不上飯?」
「所以,金金正想明日請伯父、伯娘、銀銀姊去家里坐坐呢,在這里踫到您,再剛好不過了。」她替梅氏挽起籃子,另一只手挽著她的胳臂,就如同一般感情好的母女那般。「伯娘剛剛是去哪?」
梅氏很喜歡金金與她親近,總讓她覺得自己又多了個女兒。「我拿繡坊的活兒去交貨,又領了新活回來。」
「我就喜歡伯娘替金金做的荷包。」她展示了下自己腰際那半舊的兔子荷包,兔子啃著胡蘿卜,眼珠還轉來轉去的樣子可愛極了。
「這荷包都舊了,伯娘回去給你做個新的。」那荷包還是她去年給做的,沒想到現在還戴著,這孩子!
「我要鴨子劃水花樣的。」
「再繡兩只蝴蝶上去。」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兒金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