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雨珠打在屋檐,發出叮咚響聲。
夏子程院落的偏房,格扇外掛著兩個粉紅色的繡球——貴妾不是正妻,不能用紅色,但怎麼說也是太後親口許的,所以掛了粉色繡球,這面子是給太後的,可不是給姚家的。
原本院中擺了幾桌酒宴請至親,但也因為下雨,客人紛紛告辭。
一場應該小熱鬧的貴妾入門,居然變成一般小妾進門似的,但夏子程也不是很在乎,因為他心情實在沒有很好。
尚靈犀沒有留下來喝他的喜酒,反而匆匆離京,他原本以為她會回西疆,到時兩人可以寫信聯絡,卻沒想到她說別寫了,要去游山玩水,沒空。
沒空!
夏子程這輩子沒想過尚靈犀會跟他說沒空,以往總是他一約,她就把紅棕馬牽出來,兩人策馬二三十里,跑個痛快,不料她居然會這樣回答。
于是跟她說山水沒什麼好玩,讓她早點回西疆,這樣才能寫信給她。
尚靈犀卻很猶豫,說不行,一定要玩上一年,不過等自己回了西疆,會第一個告訴他。
游山玩水有這麼重要?比跟我寫信重要?夏子程覺得有點不甘心,但又搞不清楚這樣的情緒所為何來。
倒是夏夫人,看起來滿高興的,「子程,你也二十二了,雖然這不是正妻嫡子,但能先把長子生出來也是好的,姚氏我看著也不錯,正妻娘會給你挑個好的,你呢,就抓緊時間多生幾個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有很喜悅的感覺。
他只覺得自己要負起責任,給姚玉珍交代,其他的實在沒多余的想法——回京路上,他覺得姚玉珍變得好陌生,不是他在西疆喜歡上的那個人了。她在西疆時,善解人意,回京路上,卻變成一個蠻橫的京城女子,讓春花去換尚靈犀的被子,害得尚靈犀被打,又命秋月跟尚靈犀放話說要報仇,讓她記著。
姚玉珍從一個溫柔的軍醫變成一個說謊爭功的女人——爹說,他酒醉那晚被尚靈犀救出來時,姚玉珍怕火星飛到自己身上,躲得遠遠的,等到火星撲滅,他轉醒,她又第一時間撲上來……
夏子程推門而入。
不是婚禮,自然沒有喜娘,也沒有鬧房。
姚家的嬤嬤看到他,連忙行禮,「夏校尉。」
夏子程身邊的大嬤嬤立刻把紅包遞了過去,姚家的嬤嬤跟婢女領了紅包,就到外頭格扇那等著了。
大嬤嬤行了禮,不一會也退下。
夏子程坐在床沿,旁邊就是他多年來喜歡的表妹,可是真奇怪,他絲毫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以前他都跟尚靈犀說,希望戰爭快點結束,他要帶表妹回京成親,現在,他思思念念的表妹就在身邊,他卻滿腦子想著尚靈犀人到哪里了,秦州?中州?
「表哥。」姚玉珍軟軟呼喚一聲。
夏子程回過神來,看到她楚楚可憐的神情,道︰「早些休息吧。」
姚玉珍點點頭又搖搖頭,「表哥你不……即使不是正妻……今天好歹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你有孕在身,我們還是說說話就好。」
姚玉珍漲紅了臉,「我問過婆子了,小心一點的話,不要緊的。」
「別听婆子胡說八道,有孕就得休息,連我這男人都知道。」說完更衣,然後在床上躺下。
偏房的床鋪也是粉紅色的多子被,姚家所準備,很深的粉紅,但再怎麼樣還是粉紅,變不了大紅。
夏子程無法控制的想起,自己成親時,正妻會是怎麼樣的人?
想到要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共度一輩子,就覺得有點無措。
他一個連上戰場都不怕的人,卻害怕跟沒有感情的人共度一生,面對無語,相對無言,這樣直到六十歲嗎?
跟不喜歡的人兒孫滿堂,這樣可開心?
不開心啊,不如跟尚靈犀一起策馬。
他未來的妻子,一定要跟尚靈犀一樣爽朗大方,能懂他在想什麼,最好兩人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就像在戰場上,即便他跟尚靈犀相距幾里,但永遠能做出一樣的進退決定。
他從懷中取出那塊他從西堯宮中搜出來的羊脂玉,上面刻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心有靈犀一點通。
心有靈犀……
靈犀……
夏子程粗糙的拇指輕撫著玉佩上面的字,心想著尚靈犀,江南真沒什麼好玩,你快點回到西疆吧,這樣我才能寫信給你啊,听說江南學子狡猾,會攀富貴之人以求好過日,你可別被騙了。
「表哥。」姚玉珍又呼喚。
夏子程道︰「睡吧。」
房中再無聲響,只剩下紅燭垂淚。
把玉佩放回懷中,他閉上眼楮,彷佛回到西疆,看到尚靈犀在馬上張揚的樣子,還有她大笑時的神采奕奕……夏子程忘了現實,想著她英姿颯爽的模樣,睜眼到天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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