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哭了。
是他害一向樂觀開朗的她哭的,是他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讓她哭的,一切都是他的錯。
莫浩天恨恨地捶了牆壁一記,狂怒涌上喉頭。
他的本意不是如此啊!他原只是希望她離開金主,認真地過生活,但一面對她,他所說的一切都變成指責她和接伐她。
「咦?副理,你怎麼在這兒?」
因為煙癮發作而溜到樓梯間偷偷抽煙的陳猷隆,一推開安全門,就看到莫浩天神情恍惚的對著牆壁低語和捶牆壁。
當他視線往下移,見到地上的滿目瘡痍,忍不住驚呼,「怪了,這地上怎麼有這麼多生魚片,還有一整片鰻魚耶!真是浪費呀!誰亂丟在地上啊?」
莫浩天轉身,怒氣已被隱藏,僅有緊握的拳頭泄漏出他紛亂的心思。
「小陳,去找個掃把來將這里掃干淨。」
「我?」陳猷隆瞪大眼,困惑地看著莫浩天離去的背影和地上打翻的餐盒,忍不住哀號,「真倒霉,早知道就別躲到這兒抽煙了。」
他只是躲進來偷抽兩口煙而已,怎麼會為自己招惹更多工作呢?
傅芝芸想到莫浩天凶惡又無情的言語污辱,心疼痛的不斷的擠縮,豆大的淚珠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不該是這樣的……」她喃喃嘟囔著,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前一刻溫馨互動的兩人在下一刻卻變成互相叫囂、責備和喝斥。
「只能說你們個性不合。」陪著掉淚的魏小蔓詞窮,只能擠出這些安慰話。
「魏小蔓!」傅芝芸眼淚倒是停了,只是換成尖叫,「我們才剛交往,根本還沒經過磨合期,用個性不合當借口太污辱我了。」
應該是對方個性太差。
「可是明星分手或離婚都用個性不合這個借口呀!」魏小蔓眯著眼,一副愛情顧問的精明模樣,「我發現當分手或離婚找不出理由又必須對外交代時,用個性不合這借口超贊的。」
傅芝芸無言,只能狠狠瞪著她,仿佛想將她瞪出一個大洞。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了咩!」魏小蔓搔搔頭,接著又義憤填膺地追罵道︰「不過,他鐵定是吃錯藥了,要不然就是他不想要這段感情了,所以用爛借口加諸在你的身上責備你,只要你真的放棄這段感情,他就有理由推卸責任。你千萬不要原諒他,免得事情一再重演。」
魏小蔓這一席話又逼出傅芝芸的眼淚,她哭得雙眼紅腫,連鼻頭也紅得像小西紅柿。
「小芸,拜托你別哭了,你已經哭了一個鐘頭了。」
「我忍不住嘛!」傅芝芸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沙發周遭全都是一團一團的衛生紙。這是她第一次哭這麼久,誰知道失戀會這麼心痛。
其實,她在公司廁所里就已經哭了一回,要不是擔心被叔叔看到而忍耐,她早就鬧得天翻地覆了,所以一回到住處,就忍不住將心里的哀怨哭出來。
「那麼,多喝一點水,補充一點水分。」魏小蔓殷勤地在一旁忙著端茶水,就怕她哭到缺水暈倒。
傅芝芸睜著紅腫的雙眼,沒好氣地橫她一眼,「人家失戀都是忙著安慰當事者,你卻只會叫我多喝水。」
「萬一你哭到月兌水怎麼辦?」魏小蔓驚恐地睜大眼,「月兌水最嚴重會休克,一個搞不好,可能會死翹翹耶!」
「你在開玩笑嗎?」她只是失戀,沒有想要自殺好嗎?
「這種事怎麼能開玩笑。」她是很認真哩!
傅芝芸很無力,她已經哭到沒力氣和魏小蔓爭論了,她的滿月復心思都是莫浩天和他嚴厲的臉龐,一想到那無情的冤家,回想他說過的話,淚水就忍不住汨汨流出,止也止不住。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主動喜歡一個男人,沒想到卻被用這種方式狠狠地拒絕,虧她還采取魏小蔓的建議,四處拜月老神求愛情,還在住處擺了水晶陣法,但這些都毫無效用。一想到這,她就哀怨……
「魏小蔓,我要殺了你。」傅芝芸吼得很大聲,但因為聲音沙啞,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怎麼了?我又做錯什麼了嗎?」魏小蔓一臉無辜。
「你不是說水晶陣法和拜月老這些招數對招愛情很有效,為什麼我水晶陣法都擺了這麼久,竟然一點鳥用都沒有,反而還讓戀情無疾而終?」傅芝芸揉揉哭得有點酸澀的眼楮,「虧我還怕水晶沾上灰塵,讓效果打折扣,甚至每天花時間擦得亮晶晶,結果居然沒效用。嗚嗚嗚……」
話落,她又心酸地哭了起來。
最慘的是,她還被莫浩天莫名凶了一頓,吼得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做錯什麼事。名牌衣、名牌包和包養……什麼的,她都搞不清楚重點了。
魏小蔓皺皺眉頭,又搔搔頭,才認真問道︰「我問你,你擺陣法時有誠心十足嗎?有時時刻刻想你的心上人嗎?」
傅芝芸想心上人想瘋了,每天都纏著她學習水晶陣的擺法,半吊子的她只好將自己有限的知識全數傳授給她。
「廢話,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他,除了上大號時因便秘沒空想他而已。」傅芝芸哭著保證,「我連睡覺都夢到他。」
魏小蔓搖頭晃腦了好一會兒,「那我問你,上次我們一起去拜月老求愛情時,你有沒有添香油錢?」
「有啊!」傅芝芸再抽一張面紙擦了一下淚水和鼻水。
「多少?」
傅芝芸伸出食指比一。
「一千元?」
傅芝芸搖搖頭,「一百元。」
她皮包里只有一百元和三張信用卡。
「厚!小氣鬼,才一百元。你一定是因為捐太少香油錢,神明自尊心受傷,所以才沒保佑你。」
「神明有白尊心?」傅芝芸愣愣問道。她第一次听說這種事。
「拜托,你都有自尊心了,神明當然也有。」魏小蔓說得理直氣壯,隨便胡謅道︰「民間故事里不是有記錄,神明是人類修道後才成仙的,所以神明還是保有人類的部分本質。」
說得也有道理,眼淚也越噴越多,傅芝芸又哭得淅瀝嘩啦,「沒想到神明自尊心這麼強,竟然破壞我的愛情。」
傅芝芸哭得雙眼紅腫酸痛,下意識地直眨眼。嗚嗚嗚……早知道她就捐一萬元香油錢,如果真的成功抓住心上人,捐十萬元她也願意。
「那我現在可以補救嗎?」傅芝芸終于勉強止住淚,小手揉揉鼻子,一臉正經地問道。
「這種事哪能補救?」
傅芝芸不服氣,「為什麼不行?神明不給人重生機會的嗎?」
魏小蔓搔了搔頭,絞盡腦汁想出解決辦法,「要不我們再重新去拜一次好了。這次你切記,一定要添多一點香油錢,重建神明的自信心,我保證你的戀情一定能開花結果。」
「沒問題。」傅芝芸連連點頭。花錢消災她也懂得啦!
心血來潮來探望妹妹的蕭子穎,在門外听見這兩個小白痴的對話,忍不住撫額失笑。
從神明的自尊心到神明的重建自信心,這一連串亂七八糟又無厘頭的對話,讓一向嚴肅的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妹妹那笨蛋怎麼會有這麼有趣又耍寶的朋友?失戀的人難道都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方法讓自己好過嗎?不過,這兩個笨蛋的對話讓周遭的氣氛都有趣了起來,連他都想去見識神明重建自信心的過程哩!
她真的不再來了。
這兩個星期,每天的午餐時間,莫浩天就會不由自主走出辦公室,習慣性地對門口張望,明知道想見的那個人不會來,但還是下意識地這麼做。
他以為會見到她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可這些都是他的幻想。
他搞砸了一切吧?為什麼他會覺得胸口很痛?當她用痛恨的眼神看著他時,他甚至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很卑鄙。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隨便找了理由假裝經過財務部,但一直沒見到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見到她後要說什麼,可沒有見到她的身影讓他更悵然若失,直到經理站在一旁,才喚醒他迷惘的神智。
「浩天、浩天,你在發呆嗎?」張正源推推莫浩天的肩膀。
「經理,對不起,我只是在想事情。」
「浩天,那個……你的女朋友最近幾天怎麼都不見蹤影,連午餐也沒送來了?」張正源旁敲側擊問道。
「她……被我氣哭又氣跑了。」莫浩天抹了一下臉,懊惱地說道︰「她大概永遠也不會再來了。」
張正源嚇一跳,看他氣餒又失魂落魄的樣子,只得安慰道︰「星期五晚上,公司要舉辦一場慈善義賣會,干脆由你代表業務部去參加,順便轉換一下心情。」
「我不想去,這些場合莫名讓我很拘謹,我可能不適合那種場合。」
「沒有人天生適合哪一種場合,全都是學習來的。」張正源苦口婆心勸道︰「這場慈善義賣會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都是大老板級的才會去參加。你也知道現在很多公司為了節稅,都會另外成立慈善基金會。那天這些基金會的相關人員都會出席,這對你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你可以借機認識不少達官顯要,拓展你另一條人脈。」
莫浩天恢復理智,但也不會不清楚張正源的善意,「好吧!我去露臉一下也好。」
「好好表現,千萬別辜負我的期望,也不要辜負公司對你的栽培。」張正源呵呵笑,十分滿意。
星期五晚上,一直忙著工作的莫浩天直到八點多,才匆忙趕到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
他看到許多政治人物和商界名流都出席了,代表這場豪華的慈善義賣會真的吸引各界的共襄盛舉。縱使他對這種場合感到無趣,但也發揮他拓展業務的精神,逼自己和其他人閑話家常。
忽而,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整個人立刻僵住。
她穿著一襲紫色系的晚禮服,緊身的設計襯托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鬈鬈的長發則盤在頭上,看起來幽雅又迷人。
傅芝芸?她怎麼會在這兒?她身邊的男人是誰?對方英俊挺拔,而且似乎對這種場合很自在。
這兩個多禮拜,她一直不見蹤影,難道她決定放棄他了嗎?
這是一種詭異的感受,他發現自己的胸口泛起很酸的感覺。
頓時,他眼紅了,嫉妒地看著她笑容燦爛的對著身邊的男人笑著,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她撒嬌地拉住對方的手臂,笑盈盈地往對方身上靠。
他單手插在褲袋里,望著她談笑自若地與其他男人打情罵俏的模樣,心里苦楚越益濃烈,甚至不由自主的瞪著對方看。
在他還未厘清胸腔中的苦澀是什麼意思時,她突然轉過身往他這邊看,他全身一僵,屏息著注視她的視線,發現她似乎發現到他的身影了,但也只是短暫地停留一會兒就移走了。
莫浩天幾乎無法呼吸。
她忘記他了?還是她再也不想再看他一眼?難道他真的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她連看他一眼都不屑?
察覺到莫浩天不善的目光,傅子祿揚起嘴角,手臂更不客氣地將堂妹傅芝芸緊緊的摟入懷里。
他一向很少參加類似的對外活動,要不是受到蕭子穎的委托照顧這笨蛋堂妹,轉移她失戀的心情,他才懶得當她的護花使者。而且,他發現莫浩天似乎很嫉妒他的存在,所以他故意和堂妹摟擐抱抱,企圖讓他更生氣。
「阿祿哥,你抱得我太緊了。」傅芝芸哀哀叫,她都快被勒死了。
「放心,我是在幫你。如果莫浩天真的對你有意思,一定會想辦法主動靠過來。」傅子祿微翻白眼,手臂也松了點,但還是不放手,「不要亂動,莫浩天正在看這邊了。」
這笨蛋妹妹單戀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不少,為了協助她的愛情能開花結果,他只好擺月兌喜好陪她出席。
「他有什麼表情?」傅芝芸緊張兮兮的問道,天知道她現在多想飛奔到他身邊。
雖然莫名其妙被他深深地傷害,但她對他的依戀卻越陷越深。她費盡千辛萬苦才佯裝對他視而不見,也警告自己不要再用熱臉貼他的冷。
傅子祿輕笑了聲,一臉輕松自在,「他正狠狠地瞪著我,似乎很想殺了我。」
「真的嗎?」傅芝芸雙眼晶亮。這代表他真的對她已經有一點意思了?
「不過,那小子的臉實在很臭,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傅子祿直視著莫浩天,實在不知道堂妹看上他什麼?這種脾氣剛硬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她,只會帶給她傷害。
「他人很好又很帥呀!」傅芝芸嬌笑著,拉著他的手臂甜甜地灌米湯,「只不過比不上我們傅家的哥哥們啦!」
「灌迷湯沒用了。」傅子祿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義賣會已經告一段落,現在已經開始開舞了,我看我們去舞池跳一支舞,轉移你的注意力好了。」
「但是……」傅藝芸話還沒說完,人就被突然拉走,隨即落入陌生的懷抱里。她愕然抬頭,「莫浩天,你……」
「好久不見,我們一起去跳支舞。」莫浩天半摟半抱地將人挾持到舞池中,絲毫不管懷中人兒小小的掙扎,也沒見到傅子祿臉上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