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洛陽城外,紫竹山莊。
愈接近洛陽,夏芸所打听到有關「紫竹神醫」的事跡也就愈多。
「紫竹神醫」不隨便替人治病,收取費用數目也是依神醫自己的心情而定,據說他曾向一個魚販要五十兩黃金,也曾向一個富翁收取一顆松果作為治病的代價。
又據說他所開的藥方,大多都是普通大夫不常、或不敢用的藥,神效之程度令人嘆為觀止,神醫之名,不脛而走。
等待通報的同時,夏芸環視四周,發現附近生有許多竹子,像是保衛紫竹山莊般群群立在山莊周圍,從她一進入紫竹山莊的勢力範圍起,便這樣覺得。
「好美!」夏芸不由得發出贊嘆。
紫竹山莊周圍和院內的竹子是奇景,它們一經陽光的照射,即反射出淡紫色的光,籠罩在竹身和竹葉周圍,使綠竹看起來像是紫色的。
地靈,無怪乎人杰。
「姑娘你走吧!少莊主不見你。」守門的家僕告訴夏芸,在她面前又將大門關上。
「等一等,為什……」夏芸拍打著門。
一位婦人提著兩簍空籃經過,剛好看到夏芸被杜絕在門外這一幕。「姑娘,你是來找神醫的嗎?」婦人問。
夏芸聞聲連忙轉過身。「呃……是的。」
「這樣啊!來求醫啊!你打哪兒來的?」
「江陵。請問您是紫竹山莊的人嗎?」
「我不是啦!不過山莊里吃的水果都是我家種的。」
看夏芸失望的神情,婦人有點不忍,又問︰「姑娘,少莊主不見你,你打算怎麼辦?」
「先到城里找個客棧落腳,我會再來。」
「城里離這也有段距離,不如這樣吧!我覺得與你也挺投緣的,你就到我家暫時住下,我家就在山莊附近不遠的地方,你來回也比較方便。」看這位姑娘那麼想見少莊主,肯定是為了難治的病而來。
「不用了,這樣太麻煩您了。」她不想添人家麻煩。
「你一個姑娘家在城里太危險了,洛陽城里多的是當街欺負人的地痞,他們不管男女都欺負,更何況你長得這麼漂亮,萬一被看上了,就難月兌身呀!」
「怎麼會這樣?官府不管嗎?」
「哎呀!官府捉賊還得靠那群混混提供線索、誰知是不是相勾結,官府根本不動他們,就算他們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官府也只是小小警告一下!」
「姑娘,你還是住我家吧!雖然有點簡陋,不過還算干淨,只有我當家的和我住而已,你來了反而比較熱鬧。」
「我……真的可以嗎?」
婦人微笑地點頭。「幫我拿一個簍子好嗎?」
「嗯!謝謝您!」夏芸衷心感激這位陌生、卻令她倍覺溫暖的婦人。
「你叫啥名?」
「夏芸。」
「我姓何,大家都叫我何大嬸,夏姑娘看過滿山的桃子李子嗎?我帶你去……」
翠竹掩映,蜿蜒的小路散發著夏末果實熟透的香甜味道,蟲鳴鳥叫,一片人間淨土。
一連幾天下來,夏芸除了等待還是等待,紫竹神醫不見她,但是,就這樣回江陵,她會看到的是怎樣的表情?總歸不會是快樂的吧!
不!她不想放棄!她不想就這樣回去!
你呀!固執的個性和你爹一模一樣,總是決定了的事便不容許旁人改變。
夏芸想起這句話,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玉娘常常對她說的話,想必玉娘一定時常對她的固執感到頭疼吧!
明天,她要再去試試,或許,直接沖進山莊找裴奕比較快。
夏芸的嘴角又彎了起來,搖搖頭,為自己失禮的想法感到無奈。是異想天開嗎?總覺得自己的行為和傻子沒什麼不同。
順著早已模熟的羊腸小徑,夏芸的目標是之前發現的溫泉瀑布。
令夏芸納悶的是,這干淨又清幽的溫泉怎會沒有人來,自始至終她都是一個人來,又一個人離開,除了她,沒見過半個人影。
是她太閑了吧!紫竹山莊里的人各司其職,沒人像她一樣整天無所事事,坐在水潭邊想東想西。
知道不會有人到水潭邊來,夏芸渴望溫泉的意念也就更深,不過她還是沒有勇氣在白天的湖邊寬衣解帶,所以選擇夜深人靜的夜晚,踏著月亮的淡暈光芒,穿過竹林,到了瀑布水潭邊。
有人!
正果著上身在水潭中央、想藉溫泉洗去一身煩躁的裴奕,發現岸邊有人影靠近,立即提氣潛入水中游到岸邊的岩塊旁,隱身至暗處,屏氣凝神觀察來者有何意圖。
非霧潭是紫竹山莊的勢力範圍、他練武的地方,他更明令過不可擅自闖入,違令者永不得再踏入紫竹山莊一步。山莊內的人都深知此項禁令,不可能以身試法,難道闖入者是外人?
有了這層認知,裴奕全神戒備,手中的樹葉隨時準備用作武器射出。
但由愈來愈靠近的身影和步伐判斷,來人不會武,而且是個……女人!
都已經是亥時了,怎麼會有女人?
這時夏芸已經來到岸邊,她又轉頭再次確定四下無人,才把及腰的長發攬至左胸前,緩緩地將腰帶解開,解下來的腰帶則被她放在一旁的大石上,然後是外衣、中衣、長裙。
裴奕則被她的舉動弄得愣在原地,這女人想干嘛?居然月兌起衣服,顯然,那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在這里。
現在夏芸身上還穿著兜衣及褻褲,雪白縴細的臂膀暴露在空氣之中。她考慮該不該把兜衣和褻褲也月兌掉。這里是野地,不是室內,難保不會有人經過,可是……她真的好想完完全全、沒有顧忌地泡在溫泉里,這可怎麼辦……
這女人是到這里月兌衣服發呆的嗎!裴奕看到,體內的血氣上升幾分。
可惡!他沒耐性杵在這里跟女人蘑菇,既然她只是在這里月兌衣服,又像個傻子似的發呆,那到別的地方也能做,他大可現身趕她走,省得……
這正是裴奕現在的寫照,因為夏芸退而求其次,只把兜衣解下,依舊穿著褻褲,小心翼翼地以手遮胸步入水中。
哇!溫熱的水,好棒喔!夏芸一樂,把遮胸的手放開,伸手去拂動潭水。
裴奕倒抽一口氣,他隱身的地方正好將夏芸一覽無遺。
她的動作和左撩的長發,使得完美的曲線和雪背盡數落入裴奕已然冒火的眼中。
夏芸忽然覺得身後好像有什麼動靜,快速將身體沒入水中,轉身一看究竟,就見兩三片樹葉飄至水面上。呼!原來是風把葉子吹下來了,害她嚇一跳,該罰!
她調皮地大吸一口氣,然後探頭把樹葉用力吹開,發覺葉子被瀑布的水波影響,吹不遠,甚至還在原地上上下下地飄呀飄,夏芸有點不服氣,靈秀的大眼骨碌地一轉,把水潑向上方繁密的樹枝,雖然樹高得讓她潑不到,不過她卻愈玩愈高興,還大笑了出來,她真的好久沒這麼放松過了!
原本裴奕以為夏芸發現了他,結果是看到她幼稚的舉動,剎那間,裴奕以為自己看到了落入凡塵的仙子,從月光的梯子上滑下來,在他的湖里嬉戲。銀鈴般的笑聲、清麗絕塵的容顏,以及窈窕的身材,在在融合了清純與性感,足以令每個男人瘋狂。
裴奕就這麼無聲無息地看著在水中玩得不亦樂乎的女子,忽然涌起一股想疼惜她的念頭。
裴奕的神色陡然一黯,他厭惡這種失去掌握的感覺,他厭惡眼前的女人輕易地勾起他的注意,她必須滾出他的世界。
「你是誰?」裴奕走到夏芸身後,低沉不帶感情的聲音透露出他的微慍。
「啊!你……」听見後面的人聲,夏芸嚇了一跳,這回轉身的確看到一個人,而且還是男人!她當場就愣住了。
「說!你是誰?誰準你在這里?」裴奕邊說邊向夏芸靠近。
「我……你別過來!」夏芸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這里居然有人!她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的臉和身體被樹影遮住,夏芸只知道對方是個男人,渾厚的嗓音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對,就是危險,她感覺自己已被危險所包圍。
「以我的標準而言是差了點,不過,你還挺大方的嘛!」裴奕對眼前所見的美景直言不諱。
吃驚的夏芸不明白身前的男人在說什麼,順著他的眼光往下看,夏芸倒抽了一口氣。
「你……下流。」夏芸剛才根本嚇得忘了自己光著上身,于是乎馬上以雙手護胸沒入水中,只露出一顆頭顱。天啊!她在做什麼!
「我下流?那你這個闖入者又多高尚了?」裴奕訕笑,認定她也是個和其他女人一樣只是會尖叫的動物。
「闖入者?」
「你不知道非霧潭是私人禁地?」裴奕又不著痕跡地靠近她幾步。
「『非霧潭』……是這座溫泉瀑布的名字嗎?」
非霧……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她第一次拜讀白大詩人的作品就是這首詞,詞中蘊積著道不盡的深沉悲哀,她讀了為之動容,是怎樣的深切情感才能令人低回至此,連在夢中都割舍不下?
「回答我的問題!」這女人居然又在發呆,把他的話當耳邊風,讓他氣得牙癢癢。
「『非霧潭』這個名字真美,但是替它取名的人卻仿佛迷失在茫茫大霧之中。」她心疼它的主人,如此美麗的地方帶給那個人的感受竟是如此不快樂,他的不快樂也像那首詞一樣嗎?
「你……」她一語道破他的心情,輕易窺知他的內心世界……不可能!他甚至不認識她……裴奕甩開莫名的情愫,大步跨向她,惱怒地吼道︰「說!你到底是誰!」
「不要過來!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不能來這里,我馬上離開。」夏芸害怕地後退,這個始終讓她感到危險、又模不清面貌的男人,因為他的靠近,再度掀起她稍稍平復的恐懼,看樣子,她是請不動他君子地轉過身去了。
「不要過來?怎麼?做錯事沒膽承擔?」他又前進了幾步。
這會兒,裴奕俊挺的身形顯露在澄淨的月光底下,簡單利落的線條和胸骨糾結的肌肉顯示主人的昂藏不屈與無限的力量;原本剛正俊美的臉龐,現在看起來卻邪魅無情;嘲弄的眼神就像逗弄著獵物的百獸之王,不屑卻專注。
夏芸現在才完全看清楚眼前令她惶恐的男人,他也果著上身,威脅的氣味一直傳到她周遭,籠罩她全身,她自覺,如果不快逃,她的命運將會從此改變,而她並不想要那種改變,那種仿佛會毀滅她的改變。
「我已經道歉了,請你不要再過來了——」
夏芸微微喘氣,他的靠近讓她緊張,轉身就想跑回岸上,幸好她已經退到離岸邊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就快到岸上了
想逃?裴奕雙手環胸,很滿意自己對眼前女人所造成的影響。
從來沒有女人看到他這張臉後而驚慌逃跑的,反而會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他,不過,眼前害怕得步伐不穩的小女人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有點打擊了他身為男性的自尊,不過,他會證明事實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