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寵圓圓 第九章 突如其來的婚事 作者 ︰ 季可薔

送走溫霖後,湯圓關上院門,回頭望向正凜然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他一身冷峻氣勢,偉岸如山,往往只要看上一眼,她就止不住心頭怦然直跳,尤其當他用那深邃如海的墨眸盯著她時,她更是神魂俱醉,宛如溺水的人一般,難以抗拒。

她深吸口氣,努力平定有些慌亂的情緒,很認真地說道︰「大少爺,我知道您只是想有個借口趕溫世子離開,您放心,我不會當真的。」

她越是認真地說自己不會當真,邢暉就越是懊惱,狠狠瞪她一眼。「你不當真,是把我的話當成馬耳東風嗎?」

「啊?」她一愣。

他冷哼一聲。「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我已經摺下話了,明日就開始籌備婚事!」

湯圓聞言,整個人都傻了。「大少爺,您是認真的?」

「怎麼?」他眯了眯眸,瞪著她的眼神更深沉了。「你不願?」

「我……」

見她遲疑不語,邢暉心一跳,也不知是氣惱,還是慌張。「你不願嫁我,可是心里想著那李大郎?」

「不是!」她大吃一驚,連忙搖手。「我怎麼可能想著他?大少爺您別誤會,而且、而且李大郎應該也不是真的喜歡我,我想他只是太愛吃我做的包子。」

「就因為你做的包子好吃,他就妄想把你娶回家當娘子?」

「反正李嬸不可能答應的。」

「那若是他母親答應了,你就願意嫁?」邢暉語氣不陰不陽的,難辨喜怒。湯圓卻直覺他現下心情不好,可千萬不能惹惱他,更用力地搖頭。「我不願的!」

邢暉聞言,神色一緩,正欲發話,湯圓又悵然開口。

「其實……我沒想過要嫁人的。」

「為什麼?」女子年紀到了,她還不想嫁,難不成還真等著官府來亂點鴛鴛譜嗎?因為她想像不到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要如何舉案齊眉,牽手一生一世,因為她以為心中偷偷戀慕的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再與自己有所交集,所以才想著不如一輩子自己一個人過……

湯圓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痴痴地凝睇著邢暉。「大少爺,我是在作夢吧?」邢暉心中一震,從她微氤著迷霧的水眸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自己的形影,這讓他有些不自在,耳根似乎也隱約發熱著。

許是心頭那復雜難言的滋味太令他著慌,他陡然伸出手,故意凶凶地捏她臉頰。「這樣醒了沒!」

湯圓吃痛,一聲慘叫,連忙往後退開。「醒了,醒了,我醒了!」

她搗著遭他捏得微紅的臉頰,可憐兮兮地瞅著他,那清潤澄透的眼神,看得他心跳一亂,別過眸去。

偏她還執意追問著,「大少爺,您是擔心我如今年齡將近,很快就會被官府強行配婚,怕我配到一門不如意的婚事吧?」

邢暉一窒,幾乎有點恨她的不解風情,狠狠白她一眼。「是又如何?」

沒有他在身邊看著,這傻丫頭肯定被欺負,何況現在這村里的人都認定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了,要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旁人的流言蜚語暴擊,承受那遍體鱗傷?

「我很歡喜。」她忽地輕聲呢喃。

「你歡喜什麼?」

就算只是權宜之計也好,能和大少爺做短暫的夫妻,于她而言,也是圓了一個此生不敢奢望的夢想。湯圓靜靜地微笑,靜靜望著自己最喜歡的大少爺。

她看得邢暉又一陣不自在,清了清喉嚨,頗是矜傲地說道︰「你可別忘了自己剛剛在溫霖面前夸下了海口,要好好待我,讓我在這里的日子過得平靜快活。」

「嗯,我會的,我一定會很用心、很用心對待大少爺的。」

她彷佛許諾似的,字字句句帶著真誠的重量,眼神清明,笑顏如花盛開,邢暉看著,心跳有片刻失速,如流星飛墜,砰然撞擊胸口,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烙印。

他忽然不敢再多看她,轉身踏進屋里,卻見趙靈鈞正牽著可兒站在灶間,似乎已是守候了一陣子。

邢暉看了少年一眼。「剛剛那是溫霖,你應該認出來了吧?」

趙靈鈞默默點頭。

「為何躲著他?」

「你若是跟著他,就能回歸京城了,溫霖必能暗中聯絡各大名門世家,為你鋪出一條重返繁華之路……」

「我不回去!」趙靈鈞急切表明。

邢暉眉峰一挑。「即便我並不打算重回京城?」

趙靈鈞咬咬牙,毅然點頭,凝望邢暉的眼眸有著不屬于一個半大孩子的堅定與沉著。

「父親囑咐我的,他要我跟著你,只能信任你一個。」

邢暉沉吟片刻,終是淡淡揚嗓,「也罷,你若不後悔,就留下吧。」

☆☆☆

既然決定籌備婚事,當天夜里,邢暉就在桃花村入口附近布下了暗號,果然到了後半夜,子勤就悄悄來到湯圓屋子前院那株棗樹上,靜靜地趴著。

邢暉披了外裳,從屋子里走出來,抬頭見樹影搖晃,清冷揚嗓。

「既然人來了,還不快點滾下來?」

子勤身子一僵,遲疑一瞬,只得咬著牙輕巧一躍,跪伏在邢暉身前。「爺,子勤罪該萬死,請爺責罰!」

「你還知道自己有錯?」邢暉語帶嘲諷。「我以為你已經不認我這個主子了呢。」

子勤自知惹惱了主子,無可辯解,只是恭謹地趴著,一動也不動。

邢暉見他還曉得認罪,心頭怒火略熄,冷冷問道︰「為何把我的事告訴溫霖?」

子勤這才抬起頭來,「當時爺自行逃月兌離去,屬下等人一直尋不到您的行蹤,大家都很著急,深怕爺出了什麼事,眾人說好了分頭去尋,我一路南下,正巧遇見溫世子,原來他也在尋您……」

「所以你想著,溫霖心中應是掛念我的,就把我之前讓你們尋二皇孫的事情一股腦兒告訴他了?」

邢暉語氣平淡,不見絲毫起伏,但子勤跟他多少年了,自然明白此時主子正壓抑著心中惱意,于是身子趴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稟報。

「溫世子一直很後悔,當時不該誤會了爺,屬下見他因為擔憂爺的安危,日日買醉,也實在是不忍,所以才一時想岔了,做錯了事……」

邢暉眉峰蹙攏。「嘉魚……為了我酗酒?」

子勤點頭,听出主子聲嗓里帶著一絲異樣,忙加緊解釋道。「那時屬下見到他,也嚇了一跳,溫世子喝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夫說他再這麼喝下去,身子骨就會整個敗壞了。」

邢暉頓時默然,目光閃爍,也不知在想著什麼,子勤偷偷覷他一眼,卻是不敢再多說什麼。

好半晌,邢暉方嘆了口氣。「罷了,此事我不再追究,你既已和溫霖搭上線,應當也知我今日拒絕了他。」

子勤一凜,心中輾轉掙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爺真的打算留在這村子里?」

邢暉點頭。「我與湯圓近日就將成婚。」

子勤大驚。「爺,您的婚事可千萬不能簡慢!」

「怎麼?」邢暉冷哼一聲。「連你也想阻攔這件事?」

子勤連連搖頭。「子勤是爺的屬下,爺的命令,我只有服從的,如何敢阻攔?」他頓了頓,望向邢暉的眼神清亮誠摯。「屬下只是想將功贖罪。」

「哦?」邢暉挑了挑眉。「你倒說說,你欲如何將功贖罪?」

「凡是姑娘家,總是期待自己出閣那天能風風光光的,尤其一個大齡出嫁的娘子,難免有人閑言碎語,若是婚禮辦得簡慢,引起村人議論,可就不美了。」子勤說著,抱拳請命。

「屬下斗膽,願為爺張羅聘金聘禮等一干事宜。」

這倒也有理,他既然準備在這村里迎娶湯圓,總不能將喜宴辦得零零落落,反倒讓她成了村里那些三姑六婆的話柄。

一念及此,邢暉贊許地看了子勤「眼,這小子還算是有點機靈,不枉自己向來拿他當自家弟弟一般看待。

「行吧,那就交給你,可莫令我失望。」

子勤聞言,知道這也等于是邢暉拐著彎表示願意原諒自己了,他趴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頭,這才喜孜孜地起身。「請爺放心,屬下必不敢辜負您的托付!」

最好是這樣。邢暉似笑非笑,一揮手,「去吧。」

子勤卻還不走,站在原處,傻兮兮地笑著。

「還不走?」邢暉故意眯了眯眸。「等著吃我賞你幾個板子嗎?」

「不是,爺,您是不是忘了啊?我還沒將銀票給您呢!」見邢暉心情略好起來,子勤就又恢復了原先那樂天孩子氣的模樣,從懷里掏出一張兩百兩的銀票。「這是屬下從陽城的慶豐票號兌出來的,一直熱騰騰地揣在懷里呢!年節將至,爺手里總得有錢,才能娶個老婆好過年……您說是吧?」

油嘴滑舌的家伙!邢暉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不是要將功贖罪嗎?那銀票你留著,好好替爺張羅聘禮。」

「是,屬下遵命。」子勤笑得咧開了嘴,跟著又從懷里掏出那枚邢暉之前交托給他的墨玉扳指。「爺,這玉扳指也還給您。」

邢暉接過,隨意地扣在拇指上。「我讓你分給其他人的三萬兩,你分了嗎?」子勤一愣,欲言又止。「呃。」

「怎麼?」邢暉瞪他。「你又想陽奉陰違?」

「不是!爺,冤枉啊!」子勤低聲嚷嚷。「如今一干兄弟天南地北,各自行蹤不定,總得給屬下一些時間,將大家叫來這桃花村集合啊!」

「誰讓你把他們都叫來桃花村了?」

「爺不是要成親了嗎?總得讓弟兄們過來喝一杯喜酒,您說是不是?」

「你……」

眼見主子的臉色又要難看起來,子勤身子一抖,腦筋轉得飛快。「爺,聘禮的事不容耽擱,屬下最是盡忠職守的,這就去辦事了!」

語落,他施展輕功,一溜煙地飛奔而去,邢暉目送那宛如月兌兔般跳躍逃逸的背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兔崽子!給他點好臉色,就敢順著桿子爬上來了。

邢暉淡笑扯唇,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指間那墨玉扳指色澤溫潤,隱含璀璨流光,他輕輕地撫模著那玉扳指,憶起當年祖父將這家傳的寶貝傳給自己時說的那一番話,胸臆陡然縮緊,一股難言的滋味纏繞不休。

☆☆☆

「你說什麼?」

三岔鎮悅來客棧天字一號上房,溫霖面對一桌豐盛酒席,毫無胃口,好不容易逮到子勤回來,拉著滿臉不情願的他問了又問,甚至不惜以堂堂世子之尊低聲下氣地懇求,卻是探得一個他實在難以置信的消息。

「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打發我隨意找的借口,原來你家爺真的打算娶了那位鄉下村姑?」

「是湯圓姑娘。」子勤覺得自己有必要為主子正色聲明。「世子爺,您可莫如此對我們爺未來的夫人不敬,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溫霖愣了愣,眼神銳利地盯著子勤。「如此說來,你也是贊同這樁婚事的?」

「爺是主子,他的婚事,哪有我們做屬下置喙的余地?」

「尋常部屬自然不能干涉主子的事,可你們幾個那是從小就跟在九思身邊一同長大的,與其說是貼身護衛,更像是他的兄弟,和他的情分比他那些個庶出弟妹都還親近——」「湯圓姑娘是個好姑娘。」子勤打斷了溫霖的嘮叨,率直說道。「她能讓我們爺願意吃東西,能讓他笑得開懷,那她就配當子勤的主母!」

「主母?」溫霖聞言,更驚駭了。「你這意思是九思決意娶她為正妻,並非納妾?」

「自然是娶妻的。」子勤理直氣壯。「爺可是交代我了,聘金聘禮一概得置辦齊全,儀式必須辦得風風光光。」

「就這麼破落的鄉下地方,還想怎麼風光?」溫霖頗不以為然。

子勤不爽了,話不投機,轉身就要閃人,溫霖連忙拉住他。

「行了,我就說幾句,你還甩起臉子了?」

「子勤怎敢?」畢竟對方是威武侯世子,還是得給點面子的。「只是我們爺知道子勤私自向世子爺通報消息,已經嚴厲訓斥過我了,若我再不識好歹,恐怕不是一頓板子就能了結的事。」

溫霖一想,也只能幽幽嘆息。「確實是我為難你了。」

「若世子爺沒別的事,子勤就告辭了。」

子勤毫不猶豫地離去,留下溫霖獨自在房里呆坐,思及自己與好友過往的點點滴滴,以及他如今對自己的不諒解,心中五味雜陳,幾乎又想酗酒了。

也罷,他不是想將婚事辦得周全嗎?既然如此,自己就趁機出些力氣好了。

主意既定,溫霖立即起身,喚來小廝預備車馬,打算明日一早,便趕往雲縣縣衙。那老色鬼縣太爺屈衡,可還大有利用的價值呢!

溫霖搖著折扇,溫文一笑。

☆☆☆

且不說子勤與溫霖這廂如何幫忙張羅婚事,桃花村里,眾村民听說了湯圓近日即將成親,也是沸沸揚揚,將這事當作茶余飯後閑聊的八卦。

丁大娘向來將湯圓當作自家女兒般疼愛,自然是要關切一番的,拉了湯圓私下詢問,湯圓雖然臉紅,卻也羞澀地承認了。

「大娘,我家郎君的意思是,先在村里買塊地,蓋一間青磚瓦房,等新屋落成的時候,正好也能一起將喜宴辦了。」

「你們要蓋新房子成親?」丁大娘听聞,也是為兩個年輕人高興,但也有些擔憂。「蓋一間青磚瓦房可得費不少錢呢,你們可有足夠的銀兩?」

「近日我們與百味齋的東家簽了約,得了一筆錢……」湯圓細細地將來龍去脈與丁大娘分說。「……大娘,如今我與百味齋的合作也算正式上了軌道,接下來就得勞煩丁大叔了。」

丁大娘又驚又喜,卻也有些擔憂。「你丁大叔確實是會拿竹子編些玩意,但百味齋可是幾十年的老店呢,就他那點手藝,人家能看得上眼嗎?」

「大娘放心,大叔的手藝好得很呢,只須再加些巧思,咱們作坊生產的竹編玩意,不愁賣不出去的。」

「真的能行嗎?」

「能行的。」湯圓很有信心。「郎君說的話,不會有錯的。」

丁大娘見她信誓旦旦的,一雙圓潤的明眸閃閃發光,忍不住打趣笑道。「你倒是相信他。」

「那當然。」大少爺那麼厲害的人物呢,他說行,就一定能行。

湯圓一臉得意,眯著眼笑著,宛如一只偷腥成功的貓咪,教人看了又是憐愛,又是莞爾。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大娘就替你丁大叔謝謝你了。」丁大娘說著,不禁嘆息。「老頭子這幾年也是夠折騰的了,那養雞喂鴨的活看著輕省,其實很費勞力,那主家又不是個心善的,總是刻薄小氣,還常常找借口要老頭子在農場那邊守夜,又不給碗熱湯喝,給個暖被窩睡,凍得他手腳發麻……」

丁大娘越說越是心疼,到後來眼眶都紅了,拉著湯圓的手懇切說道︰「湯圓啊,要是日後這作坊真能做得起來,大娘可得好好感謝你。」

湯圓搖頭,嫣然一笑。「是我要感謝丁大叔才對,我還等著他能替咱們作坊多教出幾個手藝和他一般高明的學徒來呢。」

「那是自然的,否則他配得上當作坊的管事?」丁大娘亦是眉開眼笑。「對了,湯圓,你說要蓋新房,那地可看好了嗎?」

「看好了,郎君已經托里正那頭買下了。」

說起這件事,湯圓也是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大少爺安著什麼心思,刻意領著她到那里正家,隨手就丟下幾個閃亮亮的銀元寶,說是給里正做中人的酬勞,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那里正娘子李嬸雙眼盯著元寶直放光呢!

接著大少爺又說那新房要蓋成兩進的宅院,連院牆與院子地面都要鋪上青磚,桃花村的村民向來窮慣了,對大少爺來說這不過是一間小小宅院,但對里正夫婦而言,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闊氣作派,再聯想起之前這刀疤臉漢子曾將那林家老麼一腳便踢斷了腿,登時心慌意亂,在他面前成了鶴鶉,一聲不敢多吭,只是頻頻點頭,說什麼就應什麼,乖順得很。

「我瞧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拿李大郎的事來煩你!」

走出里正屋子後,邢暉如此冷哼一句,湯圓才總算弄明白,大少爺這完全是想替她出氣來著。

她心中甜蜜,唇畔的酒窩更深了,丁大娘看了,也頗感欣喜。

「既然你們買好了地,可得快些將屋子蓋起來了,否則大娘還不曉得等到何時才能喝你的喜酒呢。」

丁大娘話里帶著善意的調侃,湯圓听了,臉頰又是微微赧紅。

「嗯,這件事也得勞煩丁大叔幫忙了。」

「這有什麼!村里哪家蓋房子不是鄉親幫忙出力的?這事你莫操心,交給大娘和你大叔來替你辦就好,你就專心替百味齋琢磨糕點配方去吧。」

「多謝大娘。」

有丁大娘一句話,隔天丁大叔就號召了一群村里的壯丁替湯圓家蓋起房子來,邢暉不僅自鄰近村子的磚瓦窯拉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磚瓦,甚至換了粗布衣裳,親自與村里那些漢子一同堆瓦砌牆,忙得不亦樂乎。

見他回到屋里,滿身大汗淋灕,湯圓心疼不已,忙忙地打來溫水,據了巾帕替他洗手擦臉。

「大少爺,那些粗活就讓村里人幫著做就好了,我們每日都算工錢,也預備了吃食給他們,您實在不必跟著動手。」

邢暉只是悶聲不語,趙靈鈞在一旁,倒是看出了些許門道,忍笑說道︰「湯姨,我義父怕是力求表現呢。」

湯圓一愣。「表現什麼?」

「表現他的能耐,可不輸給那個李大郎啊,人家能替你修屋頂,我義父也能蓋房子。」

趙靈鈞眸光熠熠,明顯有著看熱鬧的意味。

邢暉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湯圓則是若有所悟,清秀的臉蛋頓時眉眼彎彎,盈滿了笑意。

☆☆☆

堪堪過了兩個多月,新居終于落成,湯圓也準備要出嫁了。

前幾日,邢暉已經請了媒人送上聘禮,整匹的絲料綢緞、成箱的山珍海味等干貨,壓在紅絨布上的三金三銀,蠲子、耳環、戒指,那成色與重量都是頂好的,看得村人們嘖嘖稱奇。

接下來曬嫁妝,那花梨木打的衣櫃、箱籠、桌椅等各色家具用品,更是看得村人們眼花撩亂,就是雲縣的縣太爺嫁閨女,也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氣派了吧。

這也罷了,到了成親這天,湯圓身上穿的百蝶穿花的大紅嫁衣,更是亮瞎了眾人的眼,那樣精致的刺繡,簡直前所未見,新郎身上的錦緞喜袍也同樣襯得他滿身貴氣,更令人驚訝的,還有證婚人當著村民的面,念了一大篇自己寫的祝詞,洋洋灑灑、駢四儷六,彷佛宣讀聖旨似的,唬得村民們一愣一愣。

這位才華洋溢的證婚人正是溫霖,邢暉原是不歡迎他來參加喜宴的,但從子勤口中得知原來自己和湯圓身上的喜服以及湯圓的部分嫁妝都是溫霖以世子之尊硬是向那屈衡訛來的,據說本來是屈衡為了自家嫡長女,花了好幾年的心血四處蒐羅的,不得不讓出來時,可真是老淚縱橫,心疼得都要抽搐了。

而溫霖擔心邢暉躲在這桃花村里的消息走漏出去,向屈衡要了嫁妝以後,還格外費了一番心思暗渡陳倉,假裝將這批家具送上了船,讓屈衡誤以為他真的是為一個遠在南方的朋友籌備婚事,其實卻是在子勤等人的嚴密布置之下,悄悄將嫁妝送進村里來。

既然溫霖大費心血,有意以此表達祝福,邢暉也就承了他的情,將他和自己那幾個從天南地北趕來的護衛都留下了,分坐了幾桌喝喜酒,與村民同樂。

也就是在酒席間,溫霖與子勤等人才知道原來二皇孫趙靈鈞早跟在了邢暉身邊,還認了他當義父,若不是喜宴進行中不方便,溫霖真想抓著趙靈鈞好好審問一番,究竟他和邢暉是作何打算。

趙靈鈞既被溫霖認出了,也就落落大方地不再閃躲,攜了可兒坐上主桌,也不管溫霖銳利的視線頻頻掃過來,逕自與可兒大快朵頤。

「哥哥,好多肉肉,好好吃啊。」可兒悄悄指著桌上的菜色,小小聲地對趙靈鈞說道,笑得可甜了。

不只可兒開心,村民們見酒席菜色豐盛,也是樂得見牙不見眼——頭盤除了三鮮果、四蜜餞,還有葷料與素料什錦,大菜更足足有十道,紅燒豬蹄、清蒸鯉魚、孜然烤羊肋排、小雞炖蘑菇、酥炸明蝦等等,也是為了符合鄉野口味,每一盤都是分量滿滿的,油水下得十足,吃得眾人心滿意足,筷子與湯匙齊飛。

人人都是笑咪咪得合不攏嘴,只有李大郎,一邊埋頭猛吃,一邊含淚哽咽,這喜宴有多好吃,他夭折的初戀就有多悲哀。

稍臾,新郎官巡回敬酒,來到李大郎這桌,他胖嘟嘟的身軀驀地站起來,差點帶翻了桌子,引來同桌一干賓客怒視,他卻毫無所覺,只是舉著酒杯,大聲對邢暉說道。

「湯圓是個好姑娘,你,你可一定得對她好,否則、否則我就……」

否則怎樣?邢暉冷冷地瞧著他,旁觀眾人見他一副情敵找磴的口吻,都是大吃一驚,李嬸坐在兒子旁邊,著急地猛拉他袖子,低聲勸說。

「大郎啊,今天是人家大喜之日呢,你可千萬別鬧事……」

李大郎置若罔聞,漲紅著臉,只是盯著邢暉,執拗地要一個答案,「你、你說,你會不會對她好?」

「湯圓是我邢某的娘子,自有我這個夫君來珍寵疼惜,無須外人置喙。」邢暉這話回得又冷又硬,言下之意很清楚,我的女人我自己護,沒你這個閑雜人等什麼事!

村民們听了訥訥然,都替李大郎覺得臉臊,溫霖與子勤等人卻是愕然瞪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盯著邢暉。

這位爺向來對女人最是冷心冷情的,從前在京城時,對那些愛慕他的貴女從不假辭色,沒想到他竟也有當眾對情敵宣示所有權的一天。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可莫忘了自己的承諾,我敬你一杯,祝福你們夫妻……」李大郎近乎嗚咽著,彷佛嘔心瀝血似地勉強從喉間擠出粗獷的嗓音。「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李大郎語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只覺得胸口氣不順,又自斟自飲連喝了三杯。

邢暉見他真情流露,倒有些對他另眼相看了,也正色回敬了他三杯酒。

李大郎酒量差,再加上心情不好,才喝了幾杯整個人就暈了,醉趴在桌上嚷嚷著。「湯圓啊,你可一定要幸福,嗚嗚,我還想吃你做的包子啊……」

眾人听他這般哭嚷,都是眼角抽抽。

這家伙,究竟是舍不得湯圓出嫁呢?還是舍不得自己當不成她的夫君,就不能天天吃到好吃的包子?說到底根本是個吃貨嘛。

吃貨李大郎哭得傷心,同樣是湯圓手藝愛好者的邢暉看著他,心頭不由得涌上某種志得意滿,旁人想吃不一定能吃到,自己想吃就有得吃,這滋味怎麼就這麼美好呢。

邢暉如此一想,冷凝的神情剎時如冰雪融化,竟是溫暖含笑起來,一張略顯睜獰的刀疤臉也變得平易近人了,看得眾村民一愣一愣的,這才驚覺這新郎官若是能消了那道刀疤,其實長得還挺清俊好看的啊。

于是就有個大膽的中年漢子捧著一個酒甕起身,大聲笑道︰「今日這酒席吃得實在痛快!來,大伙兒將這黃湯給新郎灌下去,給他壯些酒膽,免得洞房花燭夜,連新娘子的蓋頭都掀不起來!」

眾人聞言都笑了,紛紛舉起酒杯。「干杯!」

☆☆☆

屋外氣氛歡快,干杯聲喊得響徹雲霄,屋內,湯圓獨坐于喜房床上,紅蓋頭下的嬌顏暈紅,心口猶如小鹿亂撞。

至今她仍不敢相信,神魂飄飄渺渺的,宛如夢中,那樣風采如玉的男人怎麼就真的成了自己的郎君?

可他,不僅娶了她,還認認真真地籌辦喜事,給了她一個如夢似幻的婚禮。

當然是比不上京城那些貴女出嫁時十里紅妝的奢華氣派,但在這鄉野小村落里,已是獨一無二的風光了,再多一點隆重,湯圓都怕自己無福消受,還會惹來有心人士的注目。

她知道,大少爺這是在盡量不出格的限度里,傾其心意給了她最好的,而且是遠遠超過她所能想像的好。

原以為自己會孤老終生的,以為自己即便嫁了,也得被迫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卻不想自己竟有機會與心儀的良人成親,與他牽著同一根大紅彩帶,行跪拜天地的夫妻之禮。

當他牽著自己走那段拜堂之路時,她只覺得一顆心怦然狂跳,幾乎要躍出胸口,只盼著那段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永不到盡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雖然兩人的高堂都不在了,但有天地為證,有鄰里鄉親的祝賀,她滿足了,真的滿足了,宛如美夢成真,此生不枉。

只是眼下,當那暈陶陶的興奮感逐漸消褪後,她忽然有些慌張了起來,怎麼辦呢?

一個娘子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夫君,她發現自己好像不太懂。

昨夜,丁大娘曾私下拉著她,細細叮囑了好些洞房時該注意的事,她只覺得听得臉紅心跳,羞得手足無措、六神無主……

一陣細碎的聲響驀地從簾外傳來,湯圓一凜,連忙收斂了腦海雜亂無章的思緒,正襟危坐起來,一雙柔軟的小手緊緊搏成結。

不一會兒,珠簾清脆踫撞的聲音響起,有人從外間走了進來,無須言語,湯圓也能從那淡淡的酒味以及一股冷峻偉岸的氣勢中察覺到來人是誰。

那人似乎喝得多了,身子有些搖晃,但步履並不顯得凌亂,仍是沉穩有力的,一步一步朝床邊走來,在她面前駐足停定。

她倏地屏息,緊張得不敢呼吸,而他靜靜地看著她好片刻,滿身的矜傲清冷一點一點淡去,空氣中流動著融融暖意。

「等我很久了嗎?」他忽地開口,嗓音如酒醇厚,又略微沙啞,帶著點性感撩人的味。

她的心跳更亂了,噎了口氣,竟是不爭氣地打起嗝來,這一打,還停不住了,連續抽著。

他嚇了一跳。「你怎麼了?莫不是念到了?」

「沒、不是……」她想解釋,卻堵聲難語,急得差點沒掉下眼淚。

怎麼就這麼丟臉呢?哪有新嫁娘在自己的洞房花燭夜打嗝打不停的,活像受虐的小媳婦似的。

見她連話都說不好,邢暉也急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盞微溫的茶。

「先喝點茶。」

他拉起她的手,輕輕將茶盞放到她手里,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來猛灌,喝了一杯還不夠,又要了一杯,連喝了三杯茶,才覺得氣總算順過來了。

「人家洞房喝的是交杯酒,你倒好,先灌了個水飽。」見她氣順了,他也有心思打趣她了。

嗚,她也不願這般出鎳啊!

湯圓一臉想哭的模樣,邢暉盯著她,似笑非笑,俊唇微微勾起。湯圓傻傻望著他的笑容,這才恍然察覺自己許是方才為了喝茶太急,紅蓋頭竟然無意間就扯落了,如今兩人四目相對,毫無遮掩。

嗚,她真的要哭了。

見她抹著濃妝的一張俏臉糾結地皺成一顆包子,邢暉倒是朗聲笑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捏了捏她軟女敕的臉頰。

「傻丫頭。」

雖是低聲斥著,那語氣任誰听了,都能听出其中毫無一絲責備,只有無盡的寵溺。

湯圓頰染霞霜,愣愣地望著正俯身逗著自己的男人。

他進里屋前已洗漱過,臉上的刀疤痕已然盡去,更加顯得五官俊逸,面如冠玉,迷得她心魂俱顫。

「莫要這樣看我。」

「啊?」她怎麼看他了?

「像個痴女。」

「咦?」湯圓先是傻乎乎的,接著猛然領悟過來,又羞又惱,抗議地喊了聲。「大少爺!」

她自己沒感覺,可邢暉卻因這聲嬌嗔般的呼喊全身酥麻了一下,忽冷忽熱,教他好不自在。

他清清喉嚨,努力端起架子。「怎麼還叫我大少爺?不是早就說好要改口了嗎?」

對喔。她怯怯地覷他一眼,水眸濕潤潤的。「郎君。」

她小小聲地喊,細細地勾著他心弦。

他覺得他快要端不住臉上的表情了。「是夫君。」一本正經地糾正。

她心跳乍停,斂下眸,濃密的羽睫如蝶翼輕顫。「夫、夫君。」

邢暉微微一笑,一雙墨深的鳳眸都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若是溫霖或子勤等人在一旁看了,肯定會驚呼出聲,原來他也能笑得如此傻氣。

「娘子。」他禮尚往來地回應一聲,在她身邊落坐,順便拿起了擱在炕邊小桌上的葫蘆瓢。

葫蘆剖成兩半,中間用一根紅線系著,象征夫妻結緣,瓜囊里盛了酒,苦中帶甜,有同甘共苦的寓意。

這便是合巹酒了,新人一起喝了這酒,結發同牢,才算圓滿了這婚儀。

湯圓赧紅著臉,接過了半瓢葫蘆,低眉斂眸,與邢暉同飲此酒。

兩人飲罷,同時抬頭望著對方,眼眸氤氤,目光纏綿,腦門一時都是暈乎乎的,神智蒙昧不清。

他忽地用一只大手掌住她後腦杓推向自己,額頭與她相抵,低聲呢喃。「我好像有些醉了。」

「我也是。」

兩人嗓音都壓得特別低,呼息暖熱,撩撥著對方臉上的汗毛,不自覺地就感到鼻頭癢癢的,胸口也一陣莫名的酥麻。

《》

「好癢啊。」也不知是否太過心慌,湯圓吃吃地笑出聲來,她下意識地想往後退開,邢暉卻不放手,反將她俏皮的瓊鼻更壓近自己,輕輕地磨著。湯圓又笑又慌又想躲。「大少爺……」

「夫君。」他又糾正她一回。

「夫君。」她軟軟地、有些委屈地喚著。「我鼻子癢……」

她話語未落,便被他整個含進嘴里,

……

輕薄的紗簾飄然而落,罩住一室曖昧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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