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嵐完全沒想到,好運會來得如此突然。
原本她還在苦惱鬼屋不是鬼屋,這樣她不能躲在這邊避荒年、躲過被賣的命運,哪曉得居然還惹火了屋主,但最後竟得到個堪稱圓滿的結局——
相宇之同意雇用她在田莊里工作。
事實上這也是她臨時想到的主意。
既然相宇之有意補償她,那她自然要抓緊大好機會。依她推測,即使相家田莊看來不怎麼樣,但家底還是有的,至于相宇之,瞧他一身華服質地不錯,想來手頭應該有些余錢才是,所以她便大著膽子開口了。
說實在話,這真的很冒險,一來她對相宇之這人完全不熟悉,二來即使方蘭、桂永良待她不錯,但畢竟是頭一回相見,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何脾性,但總之她是豁出去了。
重生數回,她太清楚荒年什麼時候會來,一旦荒年跡象出現,她就會被賣到妓館了。
可這回,如果她能在被賣之前先跟相宇之簽了合同,言明要到莊子里工作十年,那至少在這段期間內,紀家爹娘都動她不得。
反正那對豺狼爹娘就想著賣她換錢,但如果讓她去工作能賺得更多,她肯定這對夫妻不會反對。
當然,等十年一過,她也不會回家,立刻離小涼村遠遠的再也不回來!
還記得早先她曾想過要逃出去找出嫁的姊姊,但卻輾轉得知,姊姊雖生下男娃,卻因為調養不了身子而虛弱死了,提起此事時,紀德與樊氏還一臉姊姊相當靠不住、沒辦法替他們從婆家挖錢回來孝敬一事感到氣惱,讓她有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這到底是什麼樣無良的父母啊!
不過也因此她對于感化這對夫妻已不抱期望,保護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畢竟連原主都變成怨靈想對紀家人報復了,她還指望啥呢?
「紀姑娘,咱們到小涼村了,妳家是哪間?」在相宇之的吩咐下,桂永良帶著紀嵐回到了小涼村。
既然承諾要幫紀嵐,相宇之也不推拖,當天便讓桂永良把這事辨妥,反正也不過就是走一趟村子言明要紀嵐這丫頭到莊子工作,再簽個合同送交官府蓋印罷了。
「就這間。」紀嵐指著村口第三間土胚屋應道。
「好,妳爹娘此時可在家中?」
「應該在。」紀嵐瞄了眼天色。
她知道樊氏大半時候在家里轉來轉去,指使她忙這做那的,但自己卻鮮少動手,而紀希這時間應該是離了學堂,以念書為由躲房里看他的話本。
至于紀德,雖然會下田,但他可是個慣會躲懶的家伙,鋤頭翻沒兩下子土便會喊累回家喝茶休息,所以紀家的田地產量一直不怎麼好。
總之就是好吃懶做又妄想飛黃騰達的一家人。
紀嵐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推開家門,正好對上樊氏從廚房轉出來,身後還跟著紀希,他手中正拿著顆白煮蛋,已經咬了一口,見她回家,立刻把蛋一口氣塞進嘴里吞掉。
而樊氏一見到半天找不著人的紀嵐,立刻破口大罵。「好妳個討債鬼!大半天不見人影是死哪去了!柴火呢?水又沒挑!雞也沒喂!還沒去田里幫忙!妳皮癢了是不是!今天休想吃飯!」
听見樊氏連珠炮的痛罵,紀嵐回過頭對著桂永良干笑一聲,沒多說什麼。
可桂永良听著卻是錯愕不已。他大略打量了下紀家,看起來是挺窮沒錯,屋子破舊,院內也泥濘又髒亂,不過听起來可是有田地能侍弄的,而這個明顯就是紀姑娘母親的婦人,還有她身邊那個半大小子,身上衣料雖不是什麼精細棉衣,可都沒半點補丁,更別提這少年看來根本精氣十足,皮膚養得白細,一見即知從未干過粗活,與紀嵐的落差一目了然。
雖然明白許多人是望子成龍,女兒被認定是賠錢貨,可這樣重男輕女的壓榨女兒,這也太過火了些……
怪不得紀嵐想去相家田莊工作,確實,就樊氏這偏心的樣子,他便能理解紀嵐想離家的緣由。
「娘,有客人。」紀嵐讓開路給桂永良。
樊氏一愣,跟著便往屋內扯開嗓子高喊起來,「當家的!有客人!」
紀德從里頭轉了出來,見到桂永良,視線不由得往他一身衣裳掃去。這陌生來客的衣裳雖不是頂新的,但卻是上好的細棉布,不似他們家穿的是便宜耐磨的粗棉布跟細麻衣,而且對方腰上還掛了塊玉佩,明顯不是什麼農戶人家而是小有來頭。
「丫頭,他是誰?」紀德用質疑的眼神掃向紀嵐,不懂這丫頭怎會跟個看來有油水可撈的中年男人搭在一塊兒。
「兩位,在下桂永良,稱呼我一聲桂老便好,今日上門是有個不情之請。」桂永良只當沒看見紀德打量的眼光,簡單說明來意,表示要找紀嵐去莊子工作。
「桂老是要我家丫頭去幫佣?」紀德不得不說自己很意外,因為在他看來,這小女兒根本做不了多少活計,所以他老早就盤算著要把她賣進妓館了。
「什麼?就憑她?」樊氏跟著掃了紀嵐一眼。
「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桂永良搬出與外人談正事的正經態度,不再像面對紀嵐或方蘭那樣和顏悅色。
「這……」紀德琢磨了下,嘴角揚起一抹詭笑,「我家丫頭確實是個能干活的,家里活計都靠她操持,若她離家去工作……」
「是呀!她去工作,那麼下地喂雞挑水的活兒誰干呀!這不劃算。」樊氏一想到那些活兒都得落到自己身上,立刻很沒眼色地駁回。
「娘,我要上學堂還要念書呢,可沒空做那些活。」一旁偷听的紀希深怕小妹離家後,重活落到自己頭上來,連忙出聲求自保。
「閉嘴,我自有分寸。」紀德給一大一小甩了白眼,要他們閉嘴,然後才轉頭對桂永良笑道︰「婦道人家跟小孩子胡亂說話,桂老別計較。」
「不會。」桂永良表面不介意,心理卻為紀嵐感到不值,雖然剛認識,可紀家人這種差別待遇著實教他感到不齒。
「咳,我說白了呢,少個幫手我家里下田干活都麻煩,所以若這銀錢補貼不了的話,我實在沒法兒讓她出門干活啊。」紀德估模著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丫鬟,听說一個月至少也有二兩月銀,若能夠拿到這個數,他們可就能涼快過日子了。
當然他不會滿足只有二兩銀子,怎麼說都得抬高價碼,那他連賣女兒都用不著。想來桂永良會特地找到這兒來,一定是紀嵐這丫頭取悅了他吧,如此自然要多撈點了。
桂永良听著微微揚高眉梢,他哪會听不出來,這是要獅子大開口的前兆。
「所以……桂老若是能一個月拿出三兩銀來,還包吃住,那我家丫頭隨你使喚。」紀德舌忝了下唇瓣,語帶曖昧地暗示著。
「三兩?」桂永良忍不住皺眉。
這紀德還真有膽子如此開口!城里富戶的大丫鬟都沒有這般高的月銀,而且紀德這語氣實在太下流,分明就是覺得他與紀嵐有什麼不清白之處,所以才漫天喊價吧,這完全就是賣女求榮啊!真是個無恥的男人,完全不配當個爹!
「這位怕是不知城里雇人的行情吧?」桂永良可沒打算當肥羊給人宰。
「桂老,話不是這麼說,若不是要供兒子上學堂,我又怎麼忍心送丫頭出門干活,哪知道她在外頭是不是吃好穿暖?所以若桂老出得起這月銀,就表示她在那兒絕不會吃苦受委屈……」
听著紀德的狡辯,紀嵐簡直想吐。這惡心的男人,要錢真是要得理直氣壯!還關心她是不是吃飽穿暖咧!不管是原主還是她,從來沒吃飽穿暖過!
「就算如此,你這要求恕難接受,月銀一兩銀子是基本的,其他包吃包住,一年包兩套衣裳,再多沒有了,你若同意,咱們就打個契約。」桂永艮干脆地搖頭。
「一兩?桂老開玩笑吧。」紀德搖了搖頭,說什麼他都得把價碼拉高些,畢竟誰曉得桂永良啥時會膩了紀嵐,不想讓她在莊子里「干活」了?所以當然得早點多撈些錢回來,不然像長女那樣嫁過去沒多久就死了,一點都不劃算。
「一兩二百文錢。」桂永良耐著脾氣加了點。
「二兩五百文錢。」紀德自認吃點虧還行。
「不成!三兩!一文都別少!希兒要上學堂啊!」樊氏一心只惦記著紀希的束修,也顧不得紀德瞪人的眼光,連忙出聲。
瞧雙方你來我往的議價,紀嵐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嘖,她真是低估紀家人的無恥程度,瞧桂永良那反應,紀德肯定是要得太多了。不曉得相宇之肯花多少錢讓她去當廚娘?萬一談判破裂,她豈不是得看著到手的好機會飛了?
「桂老,我實話實說吧,這年頭不好討生活,我還要養個婆娘、兒子上要學堂,讓小丫頭出去干活也是情非得已,若她月銀不足以補貼我家用,就只能把她賣了。」
瞧桂永良咬定一兩四百文錢不肯退讓,樊氏又在旁吵吵鬧鬧,紀德揉揉眉心,吐出了略帶要挾的回應。
听見紀德的回答,紀嵐打了個寒顫。
不成,她不想放棄這個月兌離紀家的機會!
心思一轉,紀嵐索性重重往桂永良面前一跪,磕頭喊道︰「承蒙良叔看得起我,願意讓我去工作,但家中貧苦急需用錢,又有兄長需要束修不能斷了科考之路,紀嵐不想自己成了家里負擔,倘若良叔願意,就將我直接買回莊子吧,也好給爹娘一筆急用銀子度日,待得日後兄長赴試高中,紀嵐這犧牲便值得了。」
緊跟著,一個唯有紀嵐才听得見的笑音在廳里響起,還格外響亮。
「好、好極了,妳也太會演,算妳聰明。」
向來沒多少情緒波動的楊禁忍俊不住地大笑出聲,讓紀嵐听了很想丟給他白眼。
「紀嵐曉得良叔也是個小管事作不了主,但還是懇求良叔回莊子里詢問主子一聲,考慮一番。」
桂永良的眉梢微微挑了下。紀嵐這話听來就是在拜托他,能不能先回去問過三公子的意思,從雇人改成買人吧?
好個聰明的小丫頭,這番話能哄住她爹娘又能暗地里傳訊給他,意思便是想直接賣身入奴籍,從此與紀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既然紀嵐有如此覺悟,他這個跑腿的也方便傳話,如今問題就只剩下……
「你們有個不錯的女兒,但不知若直接買下她,二位想開價多少?」桂永良話題一轉,直接問起了價碼。
紀德與樊氏沒料到會有這突發狀況,心里尚沒個底,不禁面面相覷。
「這……畢竟事關女兒將來,我們夫妻倆要考慮一下。」
「好,不過莊子還有事忙,只能再待一刻鐘不能再多。」桂永良沒打算給這對夫妻太多時間作怪,直接轉被動為主動。
紀德朝樊氏使了個眼色,兩人到一旁商議起來。
先前兩人從鴇母那兒談的價碼是十二兩銀子,圖的自然是紀嵐的年歲還算可以教,再多便沒有了,可原本紀德是盼著能賣到二十兩的。
樊氏為了兒子,自然不想退讓,力勸紀德得從桂永良那兒拿到二十兩銀子。
紀德盤算了下,紀嵐若去了莊子,月銀一兩四百文的話,一年不過十六兩八百文錢,但誰能保證桂永良會對紀嵐有多久的興趣?
至少就他看起來,這干巴巴的女兒沒半點討男人歡心的地方,說不準半年不到就膩了,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一來紀嵐已非處子之身,鴇母肯定會把價碼再壓低,二來就算要找人嫁也嫁不出去,所以無論如何非得推給桂永良不可,這樣日後紀嵐被拋棄了想回老家賴吃賴喝也不成。
「好,我們倆談妥了,桂老,就二十兩,這丫頭便歸你。」紀德對著桂永良伸出兩根手指,一臉「我吃虧你佔便宜」的表情。
「二十兩,你還真敢開口,外邊健健康康的好人家女兒賣身為奴也不過十兩,頂多十四兩銀。」桂永良當然沒辦法直接答應,但從相家送來的月銀是他經手的,他再清楚不過目前三公子手邊能動用的錢有多少了,自是不能讓紀德白白佔便宜。
「桂老,你我心知肚明,我這女兒……不跟你能跟誰呢?你就算是付個封口費吧。」紀德露出一臉的曖昧表情。
桂永良氣極,他一拍扶手站了起來。「休要胡說八道!」
簡直下流至極!方才的暗示已夠令他感到不齒了,現下居然直接說出口。
「良叔,麻煩你替我問問看。」紀嵐听了也覺得惡心,但眼下情況不容她發飆。
忍耐、再忍耐一下,若相宇之點了頭,她便能逃出這個家,到時候別說是原主的冀望,就連她都會找機會把這些舊帳一筆筆清算!
「這價碼我作不了主,待我回稟主子再決斷。」桂永良真沒想到紀家人居然是如此的惡劣無恥。
「二十兩,沒得講價,我養她這麼大也花了不少銀子的!」樊氏氣焰高張道。
「妳閉嘴。」紀德恨恨地瞪了樊氏一眼,低聲用氣音訓道︰「真惹火這管事,咱們女兒可賣不到好價碼了,再說將她賣去當奴婢不會落人口實,將來希兒當官也不會被人非議咱們賣女養他,所以別硬杠!」一轉回頭,紀德露出略帶為難的神情對桂永良應道︰「麻煩桂老問問了。」
這其實已比鴇母出的價碼高了,而且還能讓他們一家快活個幾年。
「等我消息。」桂永良已經不想再跟這沒臉沒皮的紀家人說下去,他這話與其說是給紀德的響應,倒不如說是講給紀嵐听的。
「多謝良叔。」此刻,紀嵐也只能冀望遠在田莊的相宇之了!
「竟有這等卑劣的爹娘!」莊子里,相宇之听了桂永良的詳細稟告後,向來冷靜的神情也不禁染上一抹怒色。
一旁跟來听情況的方蘭一臉愁容,她本以為紀家不過就是太窮才讓紀嵐養得如此瘦小,哪曉得竟是給爹娘虐待的孩子!
「老奴雖同情紀姑娘,卻無法自作主張,還請三公子定奪。」桂永良重重嘆了一聲。
「三公子……求您幫幫小嵐吧,雖然今天剛認識,但奴婢曉得她是個好孩子,奴婢願意把月銀減半,但求三公子把小嵐買回來。」方蘭忍不住出聲。
相宇之自是明白方蘭如此決定的緣由,因為到紀家當廚娘前,方蘭原本也有丈夫女兒的,但一場疫病帶走她兩個摯愛,從此才一心照料著自己,想必方蘭是將紀嵐當成女兒的替身了。
蹙了蹙眉心,相宇之稍稍冷靜下來後沉思半晌,冷聲道︰「那丫頭是自個兒提出的?」
他怎麼看都覺得紀嵐不過十來歲年紀,這樣半大不小的孩子即使讓爹娘虐待了,也不見得願意離家,可听桂永良的描述,紀嵐似乎是鐵了心。
「是呀,我也是吃了一驚,畢竟入奴籍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雖然以紀嵐的情況,除了這條路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但為奴便失去一輩子自由,跟只是簽契約暫且工作數年那樣的奴僕可完全不同。
「如果她真的別無二心……倒可以考慮。」
不怪相宇之如此謹慎,實在是听過桂永良的描述後,他很難相信那樣的家里能養出正直的女兒來。
「三公子是擔心那不過是作戲嗎?」方蘭訝道。
「蘭嬸,狡獪之徒甚多,妳鮮少與這般人物打交道,自是覺得人人皆心善。」相宇之在與人生意往來之際,少不得要面對一些狡猾商賈,是故戒心也比一般人強。
那丫頭確實有一手好廚藝,但他可不想為了滿足口月復之欲給自己添麻煩。
雖然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挺喜歡她煮的菜肴。唔嗯,對,真的……真的就一丁點兒罷了,犯不著給自己添事。
「三公子,奴婢知道自己見識不多,但看人還是有幾分準確的,小嵐那孩子若是想騙我們,犯不著今天還跟您起沖突不是嗎?」方蘭躊躇半晌,還是替紀嵐說了好話。
相宇之听著也沉默下來。老實說,以他目前的情況,實在不宜再攪和旁人的事,更何況老家送來的月銀可沒多少。
「若是三公子還有疑慮……奴婢願意替小嵐擔保,將來若她真出了什麼問題,就請三公子連奴婢一塊兒罰吧。」方蘭跪在相宇之面前,誠懇地請求道︰「三公子也知奴婢家里情況,奴婢就這麼孤身一人,平日里又素得三公子照顧,存了點銀子,雖然不多,還請三公子莫要嫌棄,就當是奴婢一份心意,請三公子出面買下她吧,小嵐她實在太可憐了。」
「蘭嬸,快起來。」相宇之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嘆道︰「妳這是讓我沒路可退。」
「三公子,那個……老奴說句不中听的話,倘若她爹娘有心唆使女兒往大戶人家騙錢偷盜,其實用不著找上咱們的,畢竟這田莊外表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好歹與方蘭共事多年,加上親眼見過紀家嘴臉,桂永良心里頭多少往紀嵐偏了些,忍不住跟著出聲幫腔。
只是這話著實有些冒犯相宇之了,他也是躊躇半晌才敢開口。
果然相宇之一听臉便黑了一半。蹙了蹙緊繃的眉心,他咬牙迸聲,「良叔,我念在你盡心盡力多年,這話就當沒听過。」
「是老奴踰越了。」桂永良慌忙硊了下去。
瞧兩個原本一心向著自己的忠僕,如今都在為紀嵐求情,相宇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不管那丫頭是否有心使詐,至少她收買人心的本事真是一流,這才見面一天,居然就讓兩個忠僕都向著她?
「起來吧。」擺擺手,相宇之冷聲道︰「既然你們都認定那小姑娘誠心,我就信了你們,這事交給良叔去辦,細節我等會交代給你。」
方蘭听得大喜,連忙起身行禮。
「多謝三公子!」兩人不約而同地說道。
「不必了,日後你們多盯著那丫頭便是。」若紀嵐真心月兌離紀家,他出手便有價值,倘若她心里藏鬼,他也不會輕饒!
相宇之暗下決心後,便喚來桂永良,著他吩咐了些細節,讓他去將人買回來。
桂永良得了指示後,取了銀兩便匆匆回頭,然後趕著騾車來到小涼村。
時已正午,樊氏正在廚房忙炒菜,紀嵐則是頂著太陽在田里澆水。
看著干裂得越來越嚴重的土地,即使舀了水澆下去,也是立刻被吸干,秧苗更是病懨懨的,紀嵐忍不住在心里嘆息。
瞧這情況,荒年到來的時機最慢頂多再一到兩個月吧,水位降低、無雨落地,這些都還是小事,她記得最可怕的一次經歷是半座村子的人為求生存,不是大打出手搶吃的跟水,就是因此離開,小涼村成了大半荒蕪的村落。
那一回,盜賊四竄,到處劫掠村子里剩下的物資,紀德與樊氏夫妻倆賣了她後便帶著紀希想逃到樊氏娘家去,至于後來的事,因為她已死,也就未曾得知下場了……
「討債鬼!妳過來!」
樊氏的大嗓門打斷了紀嵐的回憶,她抹抹汗水,拖著鋤頭往家里走。
一進門她就聞到飯菜香,雖然只是粗糧饅頭,但她整日未吃正餐,都餓得頭昏了。
「站這兒!」樊氏伸手把紀嵐往牆邊推。
果然不是大發善心想給她食物,紀嵐無神地掃過廳里,沒想到居然見著了桂永良正跟紀德在商議著。
良叔居然又回來了?那麼說……相宇之才花不到一個時辰而已就決定要買下她了嗎?
「不愧是桂老,多謝你了,替我們說得了二十兩銀子的好價碼。」紀德兩眼放光地瞄著桂永良手邊的錢袋子。
「這是有原因的。」桂永良推過去一紙契約,「我家三公子要求,紀嵐賣到我主家、入奴籍後,從此與紀家一刀兩斷,再無任何關系,出祖籍、不得回,日後不管雙方發達落敗,都不得攀親帶故。」
「這當然沒問題。」紀德想也不想地點頭。說白了,他是不相信一個奴才能夠發達的,自家丫頭能不回頭賴著當然最好。
「還是大戶人家想得周到,這樣萬一這討債鬼日後想回頭賴著我們也不成了。」樊氏一想到從此便不必再擔心兒子的束修,過兩年紀希考上秀才、中了舉人後,一家子風光離村,也不用帶上女兒這拖油瓶,心情便大好。
紀嵐站在牆邊,心里冷笑。
呵,看來這三公子心思謹慎啊!或許真如方蘭所言是個經商奇才也說不定,畢竟這契約明面上听來是紀希若當了官也不用認她這妹妹,他們相家不缺這點官場上的關系,但同時也有另一番意思,那就是若紀家人之後的日子過不下去,她這當女兒的也不必相認、不必照顧,更不會被人說三道四,因為她已出了祖籍、一刀兩斷。
真聰明!看來桂永良沒少在相宇之面前好好數落一番紀家人。
「只要簽了契約,我會請官府落印,這樣便是正式合同,二十兩銀便是你們的。」知道紀德等人見錢眼開,桂永良刻意亮了下錢袋口。
亮晃晃的銀兩在眼前閃啊閃的,教紀德連考慮都不再考慮,便與樊氏一塊兒按了指印。
「我這就去送交官府,這二十兩是二位的了,紀姑娘跟我走吧。」事情沒有再節外生枝,讓桂永良松了口氣,他朝紀嵐招招手,示意她靠近。
「去去去,總算少個人吃飯。」樊氏推了紀嵐一把,接著便轉頭捱近丈夫算起銀兩。
「娘,既然有銀子了,我能買紙筆了吧?還有我那書袋子也破了個口子。」紀希絲毫沒有賣了妹妹供自己讀書的愧疚感,他只想著家里終于不用再省著花銷了,日後說不定還能換件更好看的衣裳,不會被學堂的同窗笑他窮。
「當然了!娘明日就帶你進城買!」樊氏眉開眼笑地應聲。
紀嵐在旁冷眼瞧著母子倆的互動,不由得在心里吐槽。秀才?最好你考得上啦!你連童生試都過不了吧!
冷不防的,一陣咕嚕聲自紀嵐月復中冒出,大聲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
桂永良看向紀家人,桌上雖然饅頭熱湯都有,但紀家人听到女兒餓肚子的聲音,卻是露出嫌棄的表情。
「都已經是別人家的奴才了,還不快回主子家去?家里這麼窮,妳還想白吃幾頓飯?」樊氏冷眼瞪向紀嵐。
「我想貴府一定備了上好的飯菜在等吧,那就不耽誤你們了。」紀德說著便起身趕人。
桂永良也沒想跟這家人多唆,他起身領了紀嵐出了大門,示意她上車。
「我想妳應該沒什麼東西好帶走吧?」
「沒有,我只想早些離開。」紀嵐搖了搖頭。即使有什麼,那也都是原主的東西,于她來說毫無意義。
「好,我們走吧。」桂永良見她急欲離去,壓根不留戀,心里輕松許多。
這表示紀嵐不會再回頭,如此就杜絕了她可能偷偷從莊子里偷東西送回家的疑慮。
騾車緩緩動了起來,紀嵐最後回頭掃了眼紀家的土胚屋,然後跟桂永良一起望向了小路的前方。
萬歲——離開了!
她終于月兌離了被賣進妓館的命運了!
雖然一樣是被賣,但與其賣身為妓,她寧願賣身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