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停滯了十秒鐘之久，伊凡眨了眨墨眸，把腦中浮現的古怪思緒抹去。
什麼同伴？
眼前這個外型很空靈的娜塔莉女孩，她懂什麼？
她根本不懂他的焦慮，不懂他的不安，她單單只是一個，看中他外貌與才華的粉絲。
伊凡這才緩過神來，目光灼灼地審視說出一番大理論的姜品卉。
他輕嗤一聲，說︰「當我背離了古典音樂的軌道，成為創作流行音樂的偶像歌手，那就代表我的音樂是為了博取廣大消費者歡心的作品，我的作品變成了一種商品，哪來什麼音樂底蘊可言，古典音樂界的人有多看不起我，你根本不曉得。」
「我知道呀！」姜品卉沒由來的反駁一聲。
伊凡一愣，眉頭皺得更深的問︰「你知道什麼？」
意識到自己險些說溜嘴，姜品卉心口一窒，干笑解釋，「因為我是你的粉絲啊！我當然覺得你作的歌曲，不僅游走在古典與現代之間，還能適度迎合大眾消費者的口味，這真的很厲害呀！」
已許久不曾有粉絲當面夸耀過自己，伊凡當下自然有些飄飄然。
只能說，這個娜塔莉女孩很有危機意識。
「你真的是我的粉絲？」他眼神透著一絲懷疑的問。
姜品卉拼命點著頭，「真的！你作的每一首歌，我都好喜歡！」
「你該不會是為了得到這份工作，才隨口亂扯是我的粉絲？」
伊凡拋出的這個懷疑論，並非不可能，實際上，過去亦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只不過，那位新進員工是為了得到出道機會，才會想方設法的進入IS-One。
思及此，伊凡沉肅著臉，嚴格的質問起來︰「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想當明星？」
姜品卉狠狠一愣。
說真的，她設想過各種他可能提出的問題，但確實沒有這一個。
下一秒，她露出甚覺荒謬的表情，「我從來沒想過當明星況且，依我這樣的條件，有可能當明星嗎？」
「這倒也難講。你會唱歌嗎？」向來走務實路線的伊凡，出于職業病的作祟，下意識的盤查起來。
姜品卉搖了搖螓首。
伊凡繼續問︰「會寫歌嗎？」
姜品卉仍然一臉茫然的搖動螓首。
「會寫詞嗎？」
「不會。」她誠實的答道。
「曾經幻想過自己當明星嗎？」伊凡的問法越來越刁鑽。
姜品卉微怔，腦中浮現某些畫面，但隨即又被她壓下去。
大手輕拍了一下桌面，伊凡嘴角一挑，笑道︰「怎麼，幻想過當明星是嗎？所以你因為懷抱星夢，才會來IS-One工作，對吧？」
「難道我不能是因為崇拜你，所以才想來IS-One工作嗎？」姜品卉微蹙秀眉，無法理解他的種種挑剔。
伊凡被她這席反嗆弄得當場一噎，這才後知後覺的驚覺，方才他的種種質疑，似乎太過幼稚。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你的粉絲？」姜品卉好奇的反問。
「因為我早就已經過氣了。」
伊凡大方坦承，不帶任何個人喜怒，純粹陳述一個事實。
「坦白說吧，像你這樣年紀的女孩子，不太可能知道我曾經是歌手，也不太可能為了追一個過氣的明星，拼了命的想擠進IS-One工作。」
姜品卉卻用著無比肯定的語氣，說︰「為什麼不可能？打從我十二歲那年，我就開始听你的歌，開始搜集你的唱片。」
伊凡聞言一頓，心情頓時復雜起來。
「你是幾年次？」
「一九九八年。」
伊凡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他瞪大一雙桃花眼，難以置信的望著她。
「你才二十二歲？！你剛畢業嗎？那你剛才說的，什麼在家族事業工作，指的是打工嗎？」
姜品卉心底一陣咯噎，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眶掰，「因為我成績特別優異，而且提前修完學分，我二十一歲就畢業了……畢業後我在家族事業工作。」
伊凡一臉半信半疑。「即使你的父母離異，你還是能繼續待在家族事業工作不是嗎？」
姜品卉學聰明了，她故意板起秀顏，一臉不舒服的反問︰「就算你是付我薪水的人，你也沒有權利侵犯我的隱私吧？」
伊凡這才打住，自我緩頰的解釋，「別誤會，我的年紀整整大了你一輪，我對你這樣涉世未深的女孩可沒有興趣。」
姜品卉卻十分直接大膽的追問︰「為什麼你對我不會有興趣？是因為我不夠漂亮嗎？」
伊凡又是一噎，俊臉略僵的說︰「我大了你十二歲……」
「我不在意呀。」姜品卉坦率的笑說。「況且，在美國，年紀差距很大的情侶比比皆是，這根本沒什麼。Ivan，你也是從小就移民美國，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伊凡皺緊眉心，擺起師長那一類人的嚴肅表情，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該不會真的對我存有什麼不該有的幻想？」
「我是你的粉絲啊！」姜品卉總是用這一句話概括總結。
伊凡有些頭痛的撫額，停頓片刻後，那雙堪比西方人深邃的桃花眼，又從大手底下露出來，直挺挺迎視著佇立在辦公桌前的娜塔莉女孩。
「『浪漫與偏見』是哪一年哪一天推出？」
他用起急促的口吻提問，瞬間切入快問快答的狀態。
豈料，姜品卉竟然能在三秒鐘內進入狀況，跟著伊凡一同切換狀態。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二0—三年三月三號。」
「『櫻開幾時』是哪一年推出？」
「二00九年十月九號。」
「『戒愛』是哪一年推出？」
「二0—二年—月十六日。」
伊凡直盯著姜品卉，似乎頗感意外，她竟然全答得出來。
「我第一次上VOUGE的雜志封面是什麼時候？」
姜品卉笑盈盈的答道︰「二0—五年的十一月二十七號。你跟當時一位日法混血模特兒一起合拍一對了，那張雜志附贈的折疊海報，還被我貼在床底下的地板呢。」
伊凡就是不信邪，繼續用著故意找確的口吻發問︰「好，那我再問你，我是什麼時候過氣的？」
「就是拍完VOUGE雜志封面後，你推出了一張實驗性質濃厚的專輯，徹底失敗，並且輸給了那時當紅的新人一但我不記得那人的名字了，反正他現在也差不多過氣了。」
至此，伊凡再也無法質疑姜品卉的粉絲身分。
他甚至覺得，這個女孩子應該夠資格當他的後援會會長。
見伊凡遲遲未再開口，只是一臉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的受挫表情，姜品卉開心的揚起一抹甜甜笑靨。
「請問……我可以留下來工作了嗎？」
伊凡沒好氣的說︰「我很想說不可以，但是我想了想，既然你真的是我的粉絲，身為一個過氣的偶像，難得我還有像你這樣年輕的女粉絲，出于虛榮心作祟，以及給粉絲的福利，我確實沒有道理攆你出門。」
姜品卉一雙靈秀的眸子，妻時盈滿欣喜，笑嚷︰「所以你同意我留下來了？！」
伊凡微皺眉頭，板起俊臉，嚴嗓糾正她，「沒大沒小的，你應該喊我總監，或是喊我Ivan，什麼你呀我的，這些都不該是你對我的稱呼。」
姜品卉連忙正襟危坐的說︰「是的，總監！」
伊凡見她那副急欲討好的神情，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我必須再警告你一聲，往後你管理Bert的粉絲團，千萬不能再出現得罪粉絲的回覆，粉絲可以說是歌手的衣食父母，而我們是推銷一個虛構的夢想給粉絲，雖然歌曲是我們真正想推銷的，但在粉絲眼里，偶像歌手最重要的是他那張臉，以及他自身的魅力，還有他的態度。」
姜品卉不敢再惹毛伊凡，只得順從的點著頭，乖巧的答道︰「好，我明白了。」
伊凡擺了擺那只骨節分明的漂亮大手，催促道︰「沒事了，你回去工作吧。」
「那個，Ivan……」姜品卉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伊凡心思微微一晃，忍不住將目光擺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她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以他閱盡演藝圈無數美女的前提之下，在他看來，她的長相頂多只能排中下，至多就是個清秀佳人，五官還算秀麗。
但，她身上散發一股莫名熟悉的氣質……
伊凡不由得微攢眉頭，忍不住月兌口問了一句︰「你學過樂器嗎？任何的樂器都算。」
姜品卉暗暗一窒，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傻笑，答道︰「我有學過一點點鋼琴。」
「一點點？」伊凡挑高眉頭的追問。
「呃，讓我彈一首『給愛麗絲』或是『土耳其進行曲』應該是沒問題的。」
「你身上有股氣質，很像是學音樂出身的人。」
姜品卉後背悄然滑下一滴冷汗，臉上仍然保持傻笑的說︰「真的嗎？謝謝Ivan，我從來不曉得，原來我這麼有氣質。」
「不是有氣質。」伊凡又更正了自己的說法，「應該說，你身上有一種讓我很熟悉的，那種讓我很痛恨的熟悉氣質。」
姜品卉一愣，「什麼？」
伊凡撇了撇薄唇，「沒什麼，應該是我的錯覺。你可以離開了。」
姜品卉揚了揚嘴角，佯裝若無其事的轉過身，邁著略顯僵硬的腳步離開。
當她拉下門把，欲踏出總監辦公室時，她忍不住又回過身，睞上一眼辦公室另一端的平台鋼琴。
「Ivan。」她的目光轉移到伊凡身上。
正打開筆記型電腦，準備忙公事的伊凡一頓，下意識抬起那雙黝黑專注的眸子掃去。
佇立于門邊的姜品卉，凝瞅著他，然後指了指平台鋼琴。
「這架鋼琴，員工也可以使用嗎？」
伊凡擰眉，神情嚴肅的說︰「這架鋼琴是我私人的財產，不屬于IS-One的公有財產，除了我，誰都無權使用。」
姜品卉輕輕點了頭，沒有多說什麼，邁步離開了辦公室。
縴細人影消失于門外的同一刻，伊凡停下手邊的動作，盯著那扇合上的原木門，一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