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侯府另一頭,姚氏抱著骨瘦如柴的女兒,娘倆哭成了一團。
「娘,您讓爹留我在家吧,我不想再回皇家庵堂了,再回去我一定會被逼死的!」
「娘可憐的湉兒啊……」姚氏淚漣漣,顫抖著手模著女兒黃瘦干癟的臉龐,心疼欲死。「你放心,娘既然讓人把你救回來,就絕不會再讓你流落到那個不得見人的地方了。」
「娘,是不是爹爹在陛下面前幫我求情了?我真的沒事了對嗎?」李湉滿眼希冀狂喜。
姚氏想起狠心的丈夫,冷笑道︰「你爹如今眼里哪還有咱們母女?」
李湉一呆。「不是爹爹跟陛下求的情?那、那我豈不是探視過爹以後,又得被押回去那個可怕的庵堂?不不不,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
「別怕別怕,有娘在呢!」姚氏安撫著她,附耳興奮地道︰「很快的,皇上和太子就再也顧不得你回不回庵堂的事兒了,等李眠那個小賤人的丑事一爆發出來——」
「李眠?」李湉眼楮亮了起來,滿是惡毒。「什麼樣的丑事?」
「私奔。」
李湉楞住,笑容瞬間被不滿的皺眉取代。「娘,您這是在跟我說笑嗎?李眠貴為太子妃,又被太子捧在手掌心上,護得厲害。說她私奔……誰又會信?」
還以為母親想了什麼高深精妙的好計策搞死李眠,沒想到卻是這種不入流的詆毀,簡直小打小鬧,又如何傷得了那個賤蹄子半分?
「是真的。」姚氏露出隱隱癲狂得意的笑來,神秘兮兮地道︰「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那個小賤人險些跟錢府大公子訂親的事兒?」
「不過是險些訂親,就算當真訂過親了,誰又能大過皇家?」李湉失望至極,口氣也難听起來。「娘若是以為能因為這椿舊事就掀翻了李眠的太子妃之位,過去三年來您早下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舊事自然無關痛癢,可如果太子妃今日當真與錢府大公子私奔,並且被捉奸在床呢?」
李湉大喜過望。「娘,當真?」
「那可不——」
門猛然被踹開了,劇烈巨響嚇得姚氏母女紛紛驚叫起來,還未待定下神來看清楚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敢破門而入,母女倆已經被暴力地捆成了一團,嘴巴也被粗魯地塞進了麻核。
趙琦靜靜負手看著鎏金琉璃沙漏。
「人到了嗎?」
「回殿下,到了。」文大爺恭敬回道。
「那便好。」他嘴角微微上勾。
文大爺遲疑了一下。「殿下……」
「舅舅想問,為什麼選在此刻是嗎?」趙琦笑笑。「還是想問,為何還是決定下手了?」
「……老臣駑鈍,只不過是擔心娘娘憂心不快。」文大爺低聲道。
「舅舅也太不了解我母妃了,只要我能成為最後霸主,只要我能答應保四皇弟不死,日後做個富貴閑人,母妃就不會對今日之事有所置喙。」他溫文一笑,眼底卻冷得懾人。
文大爺沉默。
「難道只準他趙玩聯手俞老三背後捅本皇子一刀,就不許我搶快一步斬斷他的臂膀?何況,這一遭還能連帶割了太子的心頭肉,一舉兩得,沒有比這時候更好的時機了。」趙琦高高挑眉,「自古權勢路上容不得至親骨肉做絆腳石,舅舅想必也深有體會,就不必再拿自己也做不到的事來勸本皇子了。」
「老臣明白了。」
趙琦拍了拍文大爺的肩頭。「本皇子早在太子與四皇弟身退埋下柳曲禮這枚棋時,就設想好了這一局,柳曲禮不會成為第二個通州劉用,他不會那麼不濟事,本皇子也舍不得將此良臣謀士僅投與此一役……況且韃靼王那兒,還需要柳曲禮這個好女婿牢牢攏絡著。」
二皇子……果然不愧為文家嫡系傾注所有拱衛扶持上位的正主,溫文俊雅談吐翩翩卻精明狡詐謀略過人,當斷則斷,殺伐果決。
這樣的帝王,不怕坐不穩龍椅。
文大爺對著他拱手揖禮,神情有著欣慰與敬服之情,可心底深處也不免有一絲兔死狐悲的冰冷警醒。
在離二皇子府十里外的一座私人別院內,錢晉塘正在紙上龍飛鳳舞書寫著派令,一一交代與底下的僕從。
外頭忽然有一陣隱約異動聲響,錢晉塘眯起眼,命道︰「去看看,究竟是何人驚擾?」
「喏!」僕從驚覺,忙起身去了。
錢晉塘俊臉蒙上一層陰影,不待細思就快步走向掛著軸畫的一角牆壁,伸手就欲按下密室開關,無論來者是誰,他都不能明面上出現在四皇子名下別院內。
可下一刻,忽然房門大開,一個遭蒙住頭面的女子被推了進來,踉蹌軟倒在地。
他冷眼旁觀,滿面警戒,懷疑地盯著地上嬌小縴瘦的女子,驀地,曈孔緊縮了縮。
杏色翟衣,鳳錦雲鞋……是太子妃服制?!
錢晉塘心髒跳得奇快,明知情況詭譎,理智拼命敲打著要他盡速退入密室回避,可是久違前的印象和夜夜入夢的記憶凌亂交錯著,逼他一步步走向前去,來到癱軟在地上的女子身邊。
他的手在發抖卻渾不自覺,神色緊繃而復雜,一把揭開了那女子蒙住頭臉的布罩。
果然是她!
緊閉雙目小臉清秀蒼白,乖巧得仿佛是他當年記得的那個小姑娘……又詭異地和他夢里那個憔悴卻溫柔賢雅的妻子形象相契合了。
在那些夢境里,她十六歲那年嫁的不是太子趙玉,而是他——青梅竹馬,心憐她遭受侯府欺凌,立志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錢尚書府大公子,錢晉塘。
她是他的妻,錢門李氏。
錢晉塘呼吸紊亂,目光不敢置信又恍惚痴迷悲傷地注視著她,不知眼前是夢還是真?也不知此刻置身前生還是今世……
他夢見,他們夫妻恩愛和樂,他的眠娘雖然怯弱卻善良心軟,每每被婆母刁難,被高高在上的小姑叫進皇宮中訓斥,卻永遠在他跟前笑得那般單純美好,從不教他夾在家族與她之間為難。
……可即便是如此,命運還是沒有善待他們倆夫妻,讓他們有白首偕老、圓滿一生的結局。
錢晉塘輕輕地撫上她冰涼柔軟的頰,神思陷入夢魘,喃喃自語︰「眠兒……眠兒……不是我的錯,我也不想的……別恨我……」
「貴妾所出之子也是你的孩子,我……已經將他記入你名下,你本該是一個這世上最好的母親……」
「可你為什麼要死?而且還是為了一個野男人而死?」
「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明明是我把你救出德勝侯府那個苦牢的,為什麼你不懂得感恩,你還要同錢家作對?還要……背叛我?」
「他根本不愛你,我才是你的丈夫,是這世上最鐘愛你的人……」
「他上輩子得不到你,這輩子卻在我記起你之前,就卑劣地搶走了你……眠兒,我不甘心……」
「……你還是愛上他了對不對?就跟上輩子一樣,你再度把我忘得一干二淨……你這個賤人……賤人……」
他的大掌從她的臉頰往下移到了雪白脆弱的頸項,驀然狠狠掐住了她!
原本還沉沉陷于迷香中的李眠,猛然被脖頸間冰冷濕滑如蛇的觸感驚醒,恍惚沉重地試圖睜開眼,下一刻,喉頭被掐握收束得呼吸凝滯,痛苦地強烈掙扎起來……
「放……開我……」她呼吸困難喑啞想大喊,小臉漲紅得逐漸發紫,手拼命地想抓劃他的臉!
一陣銳利的痛感劃過錢晉塘英俊的面頰,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可也因為這剎那的痛楚驚醒了他,錢晉塘觸電般地松開了雙手,往後跌坐在地,呆呆地盯著她,大汗淋灕濕冷透衣。
他、他做了什麼?他為什麼又險些殺了她?
錢晉塘撫著額,臉色難看至極——殺害當朝太子妃,便是株連六族的死罪!
李眠大口大口吸氣喘息著,連連干嘔了好幾聲,喉嚨劇痛如火燒,卻本能地想往外爬逃出去。
錢晉塘忽地撲了過去,一把抓任了她。
無論究竟是誰將太子妃送到四皇子的別院,送到他跟前,想必隨之而來要「撞破」此事的人也快到了。
他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他和太子妃一處。
「大膽!放開本宮!」李眠怎能忍受自己被丈夫以外的男人踫觸,還是這般親密地抱擁,瘋狂地槌打撕咬他。
可女子的力氣又怎麼敵得過男人,錢晉塘牢牢地制住她,神智恢復了清明冷靜,二話不說扛起她就往密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