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生
我苟延殘喘地活著。
幾乎十年換一個地方。
怕別人發現我永遠不變的相貌。
我在七十多年前已經死去。
可我的魂魄沒有離體。
我不知道為什麼。
我左手手腕上,永遠不可能愈合的肉痂,深可見白骨,證明我曾經離開過人世。
第一章 遇見
這又是一個新的地方。
阮雪兒行李箱的輪子突然壞了,不得已拖著箱子倒著走。
「需要幫忙嗎?」一道溫和的磁性嗓音從天而降。
她抬頭,一眼就望見一雙明亮溫暖的眸,一個年輕男子,面孔清俊,笑容親切。
突然出現一個主動要幫忙的人,她本能反應就是——
「不用。」冷漠地拒絕,埋頭苦干。
地上鋪的是小碎石,坑坑窪窪,箱子底部一磕一踫,她拖得很慢,像只烏龜。
雪兒是個沒有能力的魂,她沒那動動手指就能操縱物品的本事,她很弱,弱到連其他游散的魂都不願意理她。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又很幸運,她寄居在自己的身體里,差不多十年就換個地方,沒有人來抓捕她。
她習慣了人間,而陰界,黑暗又可怕的未知地,她害怕,她這個魂,不願意自首。
被拒之後,搭訕的陌生人沒有識趣地走開,而是跟著她,她辛苦地拖了三步,他只跨了一個大步就趕上。
「我住二棟一樓一號,妳呢?」他問。
她停下來,再次抬頭,把死人才有的青白臉色表現得淋灕盡致。「請你離我遠一點。」
年輕男子不是立即變了臉,也不是落荒而逃,反而笑道︰「妳看起來很累,我幫妳吧。這箱子上貼的是妳地址吧,正好跟我住的地方挨著,這一大段鵝卵石,妳要拖到太陽下山嗎?」
箱子上貼地址是方便雪兒自己找地方,她腦子記不住地名。
她警惕地看了看眼前男子,似乎在評估他是不是壞人,她前不久照例去幻師那里買假身分時听說了一件事。
跟她一樣的某個寄居魂,對面鄰居住的就是捕魂師,一個月都沒察覺出來,直到被那個捕魂師抓捕才恍然大悟,後悔沒有早點跑。
雪兒本來就跟活人不太接觸,听了那個可怕事件之後就更加小心。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真是捕魂師,用不著來跟她搭訕吧,不論白天黑夜,只要他識破她的真實面貌,她無論如何也逃不掉。
但是,這個年輕男子,看起來真的很面善,箱子也真的好重。
雪兒望向西邊,金燦燦的太陽正掛在西頭。
一旦太陽落盡,天色轉黑,抓捕逃跑游魂的人就會出來,縱然是她這樣有掩護的寄居魂,被捕獲的危險也會增加的。
她猶猶豫豫,小聲道︰「那麻煩你了。」
對于她來說有千斤重的箱子,他單手握住側邊手把,輕松提了起來。
「不麻煩,小事一樁。」男子勾唇一笑,牙齒整齊潔白,透出健康光澤,跟他的笑容一樣陽光。
那笑容,像高輻電壓打在雪兒身上,讓她的心髒彷佛像活了一樣跳動。
她視線往地面上瞟。
男子笑而不語。他臉不紅氣不喘,步伐矯健如豹,一口氣把箱子提到她家門口,放到她客廳里,才退了出去。退出去前,對她說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我就住妳對面。」
「好的,謝謝你。」雪兒客氣地應道。
「那麼,鄰居,以後請多多指教。」他對她笑,笑容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溫暖。
再一次,她硬著脖子,視線順著低頭的動作,往地板看。
男子輕笑了一下,替她上關門。
當終于送走這位殷勤過度的鄰居,雪兒背靠門板上,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開始整理屋子。
她的租屋是帶家具家電的。
微微掉皮的沙發,怎麼也擦不掉污漬的舊茶幾,缺了一角的舊飯桌,長十點八公尺的舊床,還有一台老電視和泛黃的老冰箱。
而碗筷、茶杯、柴米油鹽這些,對她這種不吃不喝的「人」來說,實屬多余。
說是整理,無非就是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拿出來掛在衣櫥里,把洗漱用品放浴室,然後把房子打掃一遍,完事。
她唯一像正常人的地方,就是漱口、洗澡、穿衣,偶爾繡點東西,打發時間,等著十年一到就換新的地方,換新的身分證。
她怕自己軀體的機能廢掉,偶爾也會出去走走,不過她不敢月兌離身體,像別的魂那樣飄飄蕩蕩,她怕一旦離開身軀就再也進不來了,又或者這副靠魂魄支撐了七十余年的身軀,在她飄離身體的瞬間會干成枯骨。
縱然她不明白,自己以這種方式存活有什麼意義,她問過自己無數遍,想尋找答案,可如今她只要安全就夠。
她不敢嘗試月兌離軀體,如同她害怕去陰界一樣。
未知的一切,都令她恐懼。
雪兒在屋里待了一周,挑了一個尚好的陰天出門。
雖然她可以在白天自由行走,但她已經不喜歡陽光了,無一絲陽光的陰天成了她的最愛。
她走得不遠,只走到附近一家賣舊書的小書店,也不進去,就在門口晃了一下,當成步行的終點,然後走回住處。
「嗨。」一位高大身影從書店里走了出來,淡笑跟她打招呼。
是她對面的住戶,幫她提箱子的那個人!
雪兒的頭僵硬地點了一下,算是打完招呼,轉身往回走。
忽然,空無一人的身邊有熱源靠近,她本能朝另一側躲開。
「小心!」
只听到有人急促一喊,她裹著長袖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扯,整個人瞬間貼上了一具暖熱胸膛。
後面有人騎電動車,她突然閃開,車上的人沒反應過來,來不及剎車或調轉車頭,要不是有人拉了她一把,那電動車鐵定就跟她撞上了。
雪兒如臨大敵地推開抱住她的男人,她不是介意男女有別,她是怕自己冰冷的體溫被發現了!
「妳沒事嗎?」男子表情只有關切,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異于常人的體質。
雪兒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沒發現,緊繃的神經才松緩了一些。
她把手腕往長袖里藏了些,暗暗模模護腕,才道︰「謝謝你,我沒事。」她頓了一下,又道︰「不過,請你以後不要再這樣,我不喜歡別人踫我。」
「我只是不想看妳被車撞。」他莞爾。
「我要回去了。」雪兒不再理他,朝原路返回,誰知那熱源又靠了過來,她驚恐躲了兩步才望過去。
那股熱源,又是他。
七十多年前,重新「活著」的那一刻起,她所有的感知全消失了,沒有疼痛,沒有喜悅,沒有悲傷,像一具行尸走肉,而此時的雪兒,不知為何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皮膚下的熱浪之源!
這種還活著的錯覺來得太突然,但她並未太過害怕,這畢竟是她曾經擁有的知覺,但她感到不安,不安的同時又有一絲微不足道的欣喜,從早已未跳動的心髒里涌出。
難道她「活」得太久,身體開始恢復從前?難道她可以不用繼續當一個活死人了嗎!
年輕男子似乎覺得她驚乍的反應很有趣,笑道︰「我也要回去,一起吧。」
「我不喜歡跟別人一起。」她冷著臉道,十足十一個翻臉無情的女人。
「我請妳吃晚飯。」他依舊微笑。
「我不喜歡跟別人吃飯。」雪兒步伐加快,然而根本甩不掉他,他步伐輕松得像在散步,而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因運動太快,似乎就要散架了。
「我邀請妳來我家,我做飯。」他說。
「我不喜歡去別人家吃飯。」她說完走了兩步,驀地停步。
他也停步。
「我已經謝過你替我搬行李,我也謝過你剛才拉我一把,所以,請你以後離我遠一點,把我當空氣最好。」
「可妳不是空氣。」他笑道。
雪兒發現,他嘴角總愛掛著一抹淺淺笑弧,眸子里總有粼粼波光蕩漾,讓她覺得親切而溫暖,這讓她很不安。
她倒退了兩步,然後,拔腿就跑。
年輕男子看著她逃命般跑開的身影,笑弧從嘴邊消失,眸中泛起幽暗的光澤。
從那天狂奔回屋,雪兒一直未離開過屋子。
她應對突變情況的能力實在太差,等她平靜下來了,想通了,發現自己在屋里藏了快一個月了。
「也許,是件好事。」她喃喃自語。
對面那個男人能讓她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一遇見他,她似乎就有了體溫,有了心跳。對她這種寄居魂來說,是一件荒唐無稽又不可思議的事。
當不安感消失,她開始好奇,開始憧憬了。
也許,可以重新再活一次呢,像個真正的人那樣活著,接續她短命的人生。
這樣一想,雪兒開始關注對面住戶,通過貓眼了解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
她處理事情不行,但她「惜命」,所以耐心好。她不需要吃,不需要睡,不需要任何休息,她就站在門內半個月,觀察著對面。
那年輕男子清晨六點出門跑步,七點十分回來,九點再次出門,下午五點回來,然後一直待在房里,等到第二天清晨又循環昨天的日程。
他似乎星期六和星期天會比較忙,不過也最多七點就回來,如果要買東西,他總是上午去超市,一個小時後提著滿滿購物袋回來,整日不出門。
這半個月里,只有一個送甜品給他的女生,好像是樓上住戶,除此之外,他沒有其他訪客。
他生活很規律,以至于雪兒發現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他晚上不出門!
沒有什麼比這發現更令她感到安心的了,因為捕魂師抓捕魂魄只在天黑以後、天亮之前!
今天,天空一整天都是灰灰的。
雪兒心情很好。她在屋里待了一個半月後再次出門。
剛走到書店門口,還來不及折返,瓢潑大雨嘩嘩落下,豆大雨點重重地打在她身上。
天氣預告說晚上會下雨。
這才下午五點,這雨下得又猛又急,路都看不清。
雨下了近十分鐘,雨勢稍微小了些,路邊躲雨的行人也開始繼續趕路。
站在書店屋檐下的雪兒望著這詭變天氣,估模這雨還要下多久才停。
她不怕淋雨,但這身軀受傷後是沒有愈合能力的,她怕雨水酸蝕皮膚,總是愛護得很仔細。
「嗨。」一抹陰影從上方投下。
雪兒抬頭,先看到一把大黑傘,然後是打傘的人。
「好久不見。」年輕男子嘴角噙著淺淺笑意。
她又感覺到,那不再跳動的心髒,此時神奇地縮了一下,這感覺……太好了。
「好、好久不見。」她嘴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不同于前幾次的渾身帶刺,此時她態度溫和,讓男人笑容加深。「我要回去,要一起嗎?」
她望了一眼不斷線的雨,點了點頭。
男子打著寬大的黑傘,與雪兒並肩走著。
夏日的衣衫單薄,即使穿著長袖,她也怕他的手臂踫到自己。雪兒能清楚地感覺到從他身軀里,從他皮膚下,甚至他的呼吸里傳出的陣陣熱源。她不想被發現渾身冰涼,只得把腋窩夾緊,雙手交握放到胸前,盡量不跟他接觸。
男子也並沒有靠她很近,只是把傘更多地往她那邊傾斜,大雨打濕了他另一側肩背,薄薄衣衫緊貼著他的身體,顯透出結實臂肌。
雪兒已經忘記了被保護的感覺是什麼樣的了,當他一路把傘傾斜向自己時,她恍惚覺得自己是個普通女生,說不出來的某種情緒包裹著她心房。
奇怪的是,他雖然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跟她打招呼,但這一路下來,他的話不僅不多,反而極為沉默。
雪兒很高興這樣一路沒話,她不用再講些虛假的個人故事,雖然這七十年她講假故事的次數寥寥無幾。
回到住處時,他的上衣和大半褲子已濕透,鞋子更不用說,只怕里面的襪子都是濕的。
而她,幾乎是干的。
雪兒知道自己應該請他進屋,喝口熱茶,可她屋里什麼都沒有,連杯子也沒有,她怕他看出異樣,不敢邀請他進來。
「謝謝。」她只能用干癟癟的語言來表達感謝。
他笑了笑,「想進我的屋里看看嗎?我很愛干淨,不養小動物,房間沒有異味。」
雪兒愣了一下。她是愛干淨,而且,她怕狗和貓,有靈性的狗會對著她狂吠,而黑貓會對她豎毛齜牙,她每次都繞著牠們走,或者干脆回屋待著,不出門。
「妳這麼膽小,肯定連小動物也怕。」他眼里滿是暖暖的笑意。
原來他在調侃她。
雪兒虛驚一場,忍不住瞪了他,卻惹得他爽朗一笑,那笑聲像重鼓,低沉渾厚。
她與他認識快兩個月,見面第三次的今天,第一次進他的屋子。
「隨便坐,我待會兒出來。」他替她倒了杯水,然後進了浴室。
雪兒站在客廳環視,擺設跟她屋子里的差不多,但大多物品有使用的痕跡,屋子通氣透陽。
這個屋子,比她的有人味多了。
男子換了身干淨衣服出來,白衣短袖,深藍寬松長褲,踏著棉麻拖鞋,很家居的穿著。
「站著干麼,坐。」他微笑對她說。
見他坐在沙發上,局促的她也跟著坐了下來。
只見他從瓷盤里拿出一個玻璃杯,倒滿水,仰首一口喝到底,那一下一下滑動喉結,獨屬于男人的特征,竟讓她身體產生詭異的燥熱。她到底怎麼了?
男子用指月復擦下嘴角,對她道︰「這兩個月都沒見到妳,妳去旅行了嗎?」
「嗯。」
「不喝水嗎?」他看到之前給她倒的水,未少分毫。
「我不渴,謝謝。」水和食物對活人來說是能量,對她來說是負擔。她的身軀已經死了,完全靠她的魂魄撐起,水和食物只會加重身軀負能量,她不想背一堆消化不了的東西。
這時,門鈴響起,雪兒看見他起身開門,她的目光一直跟著他。
男子身軀高大,幾乎把門口全擋住,雖然她看不見來訪者的長相,但听聲音便知,那就是上次送甜品給他的女生。
「我淋雨回來,發現家里停電又停水,我可不可以借你家浴室洗個澡,換個衣服?」女生的嗓音軟軟柔柔,盡顯女性的嬌弱,發出需要強壯男人來呵護的信號。
「我女朋友在,不方便。」他嗓子清朗,舒心悅耳,但帶著一股雪兒從未听過的冷淡。
原來他不是一直都暖暖的。
「女朋友?」女生聲音充滿了不信,「怎麼可能?你一直是一個人住的,我听小區的大媽們說你是單身。」
他剛來小區的第二天就被不認識的中年婦女拉著各種打听,他沒說自己是單身,是那群閑得無事可做的中年女人亂猜的。
「剛交往。」高大身軀九十度側轉,原本被完全遮擋的門口此時露出二分之一。
雪兒因此看到了門口的女生那一臉驚愕的表情。
「妳介意她進來嗎?」他問屋里的雪兒。
雪兒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直愣愣地望著他,模樣憨憨傻傻,道︰「這是你的屋子啊。」說完之後,看見他對自己笑了一下,而她竟覺得那笑容透出一絲寵溺的溫柔。
這一刻的雪兒,不禁懷疑自己到底是真的有知覺,還是不人不鬼太久,產生了錯覺。
「妳看,我惹我女朋友生氣了。抱歉,我不能讓妳進來。」他完全不給對方再說話的機會,絲毫沒有安撫女孩子驚呆和難堪的打算,說完這一句,干脆利落關上門。
男子一步一步走回來,坐在沙發上,望著她。「這樣的事以後盡量不會發生。」
拿不準他是道謝還是道歉,她保守地說了一句。「沒、沒關系。」
雪兒朝他臉上仔細瞅了一眼,他那眉宇俊朗、星眸皓齒的模樣,是很招女孩子喜歡的,他隨便給妳一個眼神,隨意地笑一笑,舉手投足都充滿令人尖叫的魅力,連他喝水的動作都能勾出讓人想撲進他懷里的沖動。
她心里咯 一跳,嚇得猛地站起身。天哪,她在想什麼!
「怎麼了?」男子看到她表情像驚弓之鳥。
手腳無措的雪兒望了一眼窗外快黑盡的天色,笨拙道︰「我、我該回屋了。」
「妳才剛來,水都沒喝一口。」
「抱歉。」她朝大門走去。
「妳做什麼工作的?」平緩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
「做手工的。」她只會刺繡,無聊時拿來打發時間。她不需要掙錢,她有好多好多的錢,存在安全的地方。
「妳不問我做什麼工作的嗎?」
她知道,他是健身教練。
雪兒的手踫到了門把。「你做什麼工作?」
「我的兼職是健身教練。」
看吧,她知道。
「我的正業是,捕魂師。」
那三個可怕的字眼使她背脊僵直,她分不清是他口誤還是她幻听,機械性地轉頭,似乎是想從他明亮的眸里探得一絲戲謔,然而,沒有,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透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淡定和從容。
一股海嘯般的恐懼淹沒她的四肢百骸,她死命擰門。
門打不開!
她去扳鎖扣,再擰門把,門仍是打不開!
她明明看見他剛才只是關上門,並沒有上鎖扣。
這門有問題!
她的身軀和魂魄是分散的,根本不是活人那樣合二為一,不分不離。
她的手能踫到門把,但門卻打不開,唯一的解釋是,那門用靈咒上了鎖,成了無形牆壁,擋住了死魂,只有真正的活人才能觸踫到門把,她的魂魄過不去!
她絕望地注視著眼前這扇與她的自由僅有一寸之隔的鐵門。
她一直都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對可能生成危險的防範幾乎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如今,就因為別人眼神看起來溫暖了一些,就因為別人把傘往她頭上多靠了些,她就忘記了危險,傻傻地掉進圈套里!
雪兒驚恐轉身,看到他已走近自己,她背抵著門板,無處可逃。
「我不會跟你走的!」雪兒朝他大喊,嗓子顫抖。「我沒有做任何壞事!求你放過我!」
她終于知道,為何那個跟她一樣的寄居魂與捕魂師做了一個月的鄰居竟然毫無察覺。
他身上只有生人的氣味,沒有靈師特有的氣息!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一次也沒有見過捕魂師,但听說捕魂師是面惡目煞,對鬼魂殘暴無情,而不是他這樣的!不應該是他這樣的!
雪兒望著那一雙依舊溫潤的眸子,心跌入冰窖。
她感到將死的絕望。
跟她二十歲那一天的絕望不同,那一天她想離開人世,而這一次,她求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