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哥討厭,一直看書都不理人,思思噘著肉嘟嘟的小嘴,扶著門框,小小的頭顱猛往大街上探。
還沒有……她愁了細細的彎月眉,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在門口走過來、走過去,圓圓的小肉掌又模胸又模月復,嘴巴低低叨念著,「思思想你了,思思難受了,快回來啦……」
小丫頭抿著嘴想笑,小小姐嘴巴這麼甜,難怪少爺們會被哄得團團轉。
不知道是不是真感應到什麼,她突然停下腳步,跑到門邊看向遠方,下一瞬,招呼不打一聲,她邁起兩條小短腿就飛快往外奔去。
小丫頭一驚,連忙追上去,直到看到街道那頭的人,輕輕一笑,松口氣,轉身忙事兒去了。
「哥哥……哥哥……」
看見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奔來,亞繼想也不想蹲,展開雙臂。
亞琛、亞初互視一眼,不認輸,他們一左一右蹲在亞繼身邊,也朝思思展臂。
毫無懸念的,思思沖進「正確」的懷抱里,亞繼一把將她抱起來,高高舉起,轉兩個大圈圈,听見她清脆的笑聲,瞬間,兩人都滿足了。
「哥哥,我的……」她熟門熟路地把亞繼的玉佩從懷里拉出來,貼在臉上,微微的溫,還帶著繼哥哥身上的香味,她用力吸一口氣。
這動作成了兩人之間某種不成文的儀式,就像朋友見面要先問一句,「你好嗎」、「吃飯沒」,然後才能接下來的事兒。
至于這種儀式是怎麼形成的?也許是小時候亞繼常拿玉佩逗思思吧,每次他掏出玉佩,思思就會屁顛屁顛地朝他爬過來.任由他抱、他親、他玩。
亞初、亞琛很吃味,常酸溜溜說︰「思思不喜歡你,是喜歡你的玉佩。」
亞繼無所謂啊,上頭刻著他的名字,玉佩就是他、他就是玉佩,不管思思喜歡什麼,都是喜歡「姚亞繼」。
「想哥哥不?」亞繼問,手把玉佩塞回懷里。
「老想了,想得頭都痛了。」
亞初戳她一額頭,「馬屁精。」
思思撒嬌地咯咯笑開,胖手圈著亞繼脖子,把頭埋進去,甕聲甕氣說︰「思思愛哥哥,哥哥愛思思。」
「愛琛扮哥不?想琛扮哥不?」亞琛捏住她下巴,把她的頭給拔出來。
「愛一點點,不想琛扮哥。」
「小沒良心的,以後不給你買糖,只給維維買。」亞琛道。
「繼哥哥買。」
「好,繼哥哥買。」
「買糖還要買糕糕。」
「再給思思買漂亮手釧好不好?」
「好。」
「亞繼荷包都被臭丫頭掏光,這個敗家娘兒們。」亞初掐掐她的小圓臉。
「思思不是敗家娘兒們。」
她鼓起腮幫子,軟軟地反駁,甜萌的模樣讓人胸口都跟著甜了,亞繼忍不住親她一口。
思思捧起他的臉,也還親一口,這時,她發現亞繼身後跟著一個漂亮叔叔,她想也不想接著朝漂亮叔叔張開手臂。
「哈哈,思思變心了。」亞初、亞琛看著亞繼的臭臉,忍不住炳哈大笑。
他們家丫頭習慣很壞啊,做啥都只瞧臉,踫到好看的就瞅著不放,要不,怎會尿片洗最多、飯喂最多的是他們倆,可她最喜歡的卻是亞繼?
在她身上,「有女乃便是娘」這個規則不成立。
對女人,秦寧避之唯恐不及,但被這麼漂亮的小女娃熱烈歡迎,突然間莫名的優越感升起,他把思思抱過來。
軟萌的小身子在懷里,像往懷里揣了塊糖似的一下子把他的心給融了。
他沒想要成親的,因為麻煩。
沒錯,女人就是個麻煩包,讓女人做事,只會幫倒忙,不讓她做事,她就到處生事,如果能像養狗那樣簡單,他不介意養一窩女人,可惜……以為帶回來的是溫馴小狽,誰知道養著養著就會養成大灰狼。
所以成親這事兒,別找他!
只是最近這樣的想法有點動搖,因為踫上了根硬骨頭——一個會跟他爭辯、會嘲諷他,會說女人依靠男人是天經地義,男人依靠女人是天理不容,總結出男人不是個好東西的女人。
知書夠特殊、夠勇敢、也夠與眾不同,一句塘塞母後的話,卻讓他在真實生活中撿到這個女人,于是他來了,來將這個女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小丫頭,你娘呢?」他打听得很清楚,關于所有的「姚知書」。
「娘在畫繪本啊。」
微訝,這點他沒打探清楚,原來「琛寶童書屋」里的繪本是她畫的?
不管是繪本、教具或點心,知書鋪子里的東西,他全搬了一套回府,那些繪本故事簡單卻很有意思,和知書一樣令人想要探究。
他知道知書和陸潯封有舊,也猜得出陸潯封對她有些想法,但這並不防礙他想對知書拋出善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誰能抱得美人歸,得憑真本事,不能依賴交情,靠朋友退讓得來的女人多沒意思,你說對吧?
當然他的自信來自于經驗,比起冷酷的陸潯封,他的親切溫柔更容易被喜歡,要不小青梅怎會琵琶別抱,愛上花狐狸、拋棄大灰狼?
「繪本啊,你最喜歡哪一本?」秦寧討起小泵娘歡心,擒賊先擒王,把兒子女兒、小佷子全攏到手里,還怕抓不到偷心賊?
「灰姑娘。」
「為什麼?灰姑娘很可憐欸。」
「娘說生活苦不算苦,心苦才叫苦,灰姑娘雖然工作累,但是很快樂。」
也對,成天被欺凌,不怨天恨地還能幻想仙女和南瓜馬車,這個灰姑娘夠奇葩。
「你不覺得王子很傻?要一家一家試玻璃鞋,要是踫到腳一樣大的,不就認錯人了?」認腳哪有認臉來的準確。
「不會。」
「為什麼不會?」
「因為有魔法啊。」娘說愛情就是一種魔法,等她長大,仙女就會拿著魔棒往身上輕輕一點,她就有了魔力。
這麼單純的相信?好可愛哦,他越來越想了,想把思思納為己有,想天天抱她在懷里,听她嬌嬌軟軟的聲音。
他不是個好父親,因為不喜歡妻子、厭屋及烏,他從不曾耐心對待過兒子,直到兒子死去,他才感到罪惡、才厭恨自己。
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抱女娃的感覺太溫馨,他的後悔在此刻瞬間飆漲。
秦寧和思思聊上了,一面聊一面往里走,跟在身後的亞繼不滿、臉臭,他很想一腳把對方踹開。
前幾日,寧王找到書院里,對他說︰「我想認你當義子。」
他冷冷回應,「我不缺爹。」
寧王鍥而不舍,「但你缺錢、缺身分,本王膝下無子,只要你願意改姓,日後王位、財產全給你繼承。」
他輕哼一聲。「莫欺少年窮,錢和身分我可以自己掙。」
寧王說︰「年幼無知是真理,卻非好事,只有傻子才會相信未來可能無限。」
他道︰「對不起,我喜歡當傻子、熱愛當傻子,當傻子是我人生最大夢想。」
話說得這麼白,總該知難而退了吧?沒想到寧王爺很難纏,纏完自己又去纏先生,讓先生將利益缺弊對他分析一便後……亞繼仍然堅持己見。
然後,今兒個登堂入室來了。
知書把最後一筆畫上,繪本賣得貴不是沒有原因的,古代印刷術不進步,只能印出單色畫,但這樣的故事書引不起幼兒興趣,所以得雇工將顏料一筆筆添上,高度手工制作的繪本,賣上一、二十兩真的不過分。
「刮目相看,繪本竟然是出自姚娘子之手。」
看見抱著女兒的秦寧,知書直覺皺眉。
女兒的顏控又發作,不知這是好事還壞事,從小培養審美觀是正確的,但萬一培養著培養著,培養出一朵痴花,該怪誰?
知書起身接過女兒,交給亞繼,道︰「這樣就刮目相看?不知道在王爺眼底,民婦是有多膚淺無能?」
秦寧一笑。就說吧,是根硬骨頭,在嘗遍軟糕後,牙口不壞的他想換個滋味。「小娘子不好奇,本王今日上門有何事?」
是懷疑啊,不會也想托關系弄名額吧?「王爺請說。」
秦寧覷一眼亞繼,看得他頭皮發麻。「我打算收亞繼為義子。」
這念頭,打從座談會那天就落地生根、日漸茁壯,他也不明白哪來的執拗,可想法形成就非做到底不可。
「我不要!」亞繼毫不猶豫反駁。
「听到亞繼的意見了嗎?」不管對大人小孩,她采取一貫的民主態度。
「十歲小兒,連點小事都干不了,能有什麼意見?只要姚娘子同意即可。」
「十歲小兒是干不了什麼大事,但肯定能讓你什麼都干不了。你敢不把他們的話當話,我保證,他們創造力不一定驚人,但破壞力肯定驚人,所以我習慣做任何決定之前,先徵求孩子們的同意。」
「你認為讓他們用任性態度去否決未來是正確的?」
「不管任不任性,未來都會擺在那里等待他們前進,沒有被否決的問題。」
「明眼人都曉得,當本王義子有多少好處。」
「好處嗎?請說。」
「比起你,我能給他更完美的人生。」
听起來不錯,可惜亞繼不買單,若他缺義女,她倒是可以將就。
知書笑答︰「對于完美,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定義,請問,誰認定的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
「這種事不需要認定,我有錢有權有勢力,當我的兒子,他不必夙夜匪懈、積極努力,就能得到別人想要卻得不到的生活。」
「你的話預設了亞繼不喜歡夙夜匪懈、不熱愛積極努力,你認為他更喜歡怠惰懶散、不勞而獲的人生,但我想,你不太了解亞繼。在你眼中的完美,他視如糞土,他甚至會認為你正企圖剝奪他上進的機會。」
「沒有人會這樣想,除非他蠢。」
她看著他,眼底帶著無奈和同情。「跟你想的不同就是蠢?或者說跟多數人想法不同就叫蠢?大錯特錯,想法一致者往往是通才,與眾不同者才叫做天才。何況王爺想過一件事沒有?」
「什麼事?」
「其實孤獨和空虛恰恰是完美人生的宿命。」
「你在胡說什麼?」
「完美的人生需要有完美的父母、完美的朋友、完美的同儕,但這世間能有幾個完美的人,沒有這樣的人為師為母為子為友,他的人生得有多孤單?再說了,完美人生不允許犯錯,但人生當中最深刻的記憶,往往是犯錯那刻,因為犯錯所以失意、所以朋友相伴互吐苦水,所以患難見真情,所以完整了生命。」
「你屈解我的意思,我沒有不允許他犯錯,也沒有讓他只交完美的朋友,我只是要給他一條比別人更好的康莊大道。」
「可那條路終究是你給的、你指的、你要的,不是嗎?」
「有多少人希望我給、我指、我要的路。」
「你就是想他照你的安排過一生,只要他照著走,就會優秀杰出、出類拔萃?」
「沒錯,就是這樣。」
「或許亞繼照著你的指示,真的能長成人人羨慕的那番模樣,可是他的自由呢、他的想欲呢、他的遺憾呢?那些他想做卻沒辦法做的,那些他想要任性縱情的經歷、他丟失的快樂怎麼辦?王爺,對不起,我拒絕你偷走亞繼的人生。」
「你見不得亞繼好,自私地想把他留在身邊。」
「我確實想把他留在身邊,不過我比王爺更有底氣,因為這是亞繼的選擇。」
「當他長大、因為年幼無知做出的決定而後悔時,誰負責?」
「我負責。」亞繼抱著思思站出來回答。
「沒錯,男子漢就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陸潯封進門,輕拍亞繼肩膀。
陸潯封在門外待很久了,听著兩人對話聯想到自己,每句都重重地打上心頭。
他是個好孩子,他努力追著母親的期待往前跑,他爭氣、他上進,他為了母親放棄無數喜欲,他很清楚母親為他們兄弟付出多少,所以他不允許自己快樂、不允許自己自由與任性。
為符合母親的期待,他不斷壓縮自己的心,于是他遺憾痛苦、他求而不得,他一年比一年沉默……他終于成為母親生命中的榮光,卻從來沒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快樂。
他的沮喪,知書看在眼里,她學教育、她了解他,所以明白他的辛苦,輕抿雙唇,對他輕輕一點頭。
說真的,他們並沒有太熟悉,可是一個輕點頭,他得到安慰了。
陸潯封對秦寧道︰「追求完美是人生至苦,因為總有求之不得的時候,只有放馬去追你真正想要的,你才能放下那些你追求不到的。」
說得真好!知書走到陸潯封身邊,與他站在同一陣線。「我的孩子不必優秀、不必完美,他們或許無法享受榮華富貴,但他們可以盡情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沒有刻意聯合陣線,但兩人站在一起,說著相同的理論,有意外中的和諧,好像兩人本來就同心、同意念,本來就是再相配不過的一對。
這個念頭讓秦寧不舒服,他朝亞繼看過去,只見思思在他身上扭來扭去,又親又抱,他呵呵笑不停。
扁抱孩子就可以這麼開心?這就是他要的恣意任性?秦寧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罵他沒出息嗎?
他以為權衡利弊是人人都會做的事,偏偏他看上、欣賞的人,都對此嗤之以鼻,難道就是因為這樣,多年前他才會與陸潯封成為莫逆?
突然,他有輸的感覺,好像就要成為陸潯封的手下敗將。
皺緊眉頭,秦寧走到知書跟前,道︰「亞繼不想成為我的義子,那你呢?」
「你真需要義女?」知書失笑,她只是胡思亂想的呀。
「我需要一個妻子。」
陸潯封冷下眉眼,危機感讓他直起兩道濃眉。
知書被他弄懵了,陸潯封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冷冷丟下一句話,「她不感興趣。」
陸潯封和知書離開,亞繼抱著思思從秦寧身邊走過,他停下腳步。
「姑姑常說,婚姻是男女彼此需要的過程,我不知道你需要姑姑什麼,但我很確定,你給得起的,姑姑都不需要。」說完,他驕傲地撅起也走掉。
原來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受歡迎?淡淡一笑,他不會輕易認輸的,路遙知馬力,他擁有的、不僅僅是知書了解的那個部分。
被陸潯封拉著快步離開,踉踉蹌蹌的,他的背影說話了——他在生氣。
生氣?為什麼?她不懂,但他的掌心大大的、暖暖的,也粗粗的,是練武者的手掌,她沒感到不適,反而覺得被他牽著……很自在、很輕松。
他停下腳步,倏地轉身,這一轉,她整個人撞進他懷里。
他傻了,她也傻了,他想多抱她一會兒,她想多待在他懷里一會兒,只是理智同時阻止兩人。
他們同時退後一步,同時抬頭,同時望向對方。
她還想著要如何化解尷尬,沒想到他握住她的肩膀,認真道︰「不要對寧王心存想法。」
微怔片刻,她一笑,明白了,他是在計較秦寧那句話。
「當然,別忘記我可是有丈夫、有事業有家底的人,不會發傻搞壞名聲,即使寧王看起來軟女敕可口。」
她只是在開玩笑,企圖讓氣氛輕松,沒想到他表情更嚴肅了。
秦寧軟女敕可口?意思是他剛硬難咽?她牙口不好嗎,怎就喜歡軟女敕的?一個秦寧、一個盧華辛,她挑男人的眼光怎地這麼差,再怎樣男人都要挑剛強有擔當的才對啊,就像他……又生氣?是她說錯話?手指輕捅他手臂,知書問︰「你還好嗎?有心事?」
對,他有心事,但見不得人的心思不能說,「沒,只是覺得你說的很對。」
「哪里說對了?」
「有關完美人生那段。」
點點頭、嘆嘆氣,確實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為母親的期待付出多少。
她正起神色。「你已經長大,已經掙回陸老夫人想要的光榮,倘若是孝順二字,你已經比多數人都做得好,雖然那個歷程很累很傷,但過去的無法計較,你可以計較未來,認真看待自己的快樂、所欲,為自己的人生添上幾筆光彩,你還年輕呢,還有長長的幾十年要過,你可以試著把被偷走的快樂找回來。」
望著她,他自問,可以嗎?被齒走的快樂,真的能夠找回來?
幾個日夜反覆思索,宋紫雯打定主意了。
得不到寧王,她必須爭取大表哥,她不怕見風轉舵、改弦易轍,她只怕被打回原形,又成為軟弱無助的孤女,所以她必須牢牢拽住表哥。
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必須在姚知書動搖大表哥意志之前斬斷他們的關系。
所以這幾天她花了錢,將姚知書過去幾年查個清楚。
這一,她驚呆了,還以為離開後姚知書會生不如死,會被賈姨娘凌虐逼迫,沒想到她竟然混得風生水起,如日中天。
她是育才幼兒園的東家?她名下有好幾間鋪子,還每間生意都好得很,她發達了,她要身分有身分、要人脈有人脈,不是自己可以輕易動搖的,所以……
宋紫雯心事重重地走到陸潯嘉的院子里。顏氏正在教兒子認字,她手里拿著一疊字卡,飛快刷著,一面刷一面念,速度很快,十張卡很快就刷完。
「桓兒很專心呢,真棒。」
她抱起兒子又親又摟,桓兒被她逗得略咯笑。
隨便看兩下就能認得字?有鬼吧,大人都做不到,何況是兩歲小孩。
宋紫雯心底不屑,臉上卻掛起溫柔笑臉,「表嫂在做什麼?」
顏氏回頭,發現宋紫雯,淡淡一笑。「桓兒馬上要進學,我去買點教具、字卡,先回來自己教教看,免得跟不上。掌櫃的告訴我法子,試過兩天,桓兒挺喜歡的。」
是女人的第六感吧,雖說宋紫雯總是溫柔體貼,對誰都滿臉笑靨,可她總認為這個表姑娘不簡單。
要不怎能一邊攏著婆母、一邊推遲婚事,卻沒教人發覺不對之處,可惜這想法誰也不能說,不管婆婆或相公都認定她會是陸家主母,連大哥也不置可否。
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想跳出來當惡人,許是大哥成親後就要分家了呢。
打進京後,滿京城上下都曉得皇帝看重大哥,因此不時有人送拜帖上門。
婆婆總說自己寡居,再加上身子不好,不適合出門,因此一家人低調地在京城生活,可宋紫雯就是有本事說服婆婆,說大哥性格冷僻,若身為女眷必須幫忙建立人脈,免得日後大哥被朝臣孤立尚不自知。
于是婆婆請教養嬤嬤入府,教導媳婦和外甥女禮儀,凡是外頭的宴會應酬都由她們兩人出面。
「是育才幼兒園對吧?听說那間私塾束脩不便宜。」宋紫雯問。
「是。」顏氏皺眉,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們?
「之前二表哥不是覺得太貴?」
「束脩是大哥付的。」
她想還錢,可大哥說什麼都不收,她明白相公的骨氣、卻拗不過大哥。
一家子,錢推來推去的,面上不好看,相公只好說︰「把銀子攢著,待大哥成親時給嫂子送禮。」
丙然,大表哥對他們這一房還是依然慷慨大氣。
前世也是這樣,陸潯嘉一家人住在侯府里,吃穿用度全靠自家供給,姨母死後,陸潯嘉想要分家搬出去,她當然舉雙手同意,哪有當哥哥一輩子養弟弟的?
沒想大表哥竟說︰「分什麼家?我膝下無子,日後侯府還不是得弟弟和佷子來繼承。」就這樣,兩家同在一個屋檐住上幾十年。
可憑什麼啊!前世她為著心里那點念想,不願為大表哥生子,可今生不同,她已然想通,她會有自己的子嗣,侯府的一根針,一張紙都不該落在二房頭上。
「說到底,還是兄弟感情深厚。當年為讓二表哥順利念書,大表哥放棄學業去參軍,拿性命換銀子養活二表哥和姨母,外人都說樹大分枝,如今二表哥都已經長大娶妻,一家人還是你我不分、牢牢綑在一起,不知羨煞多少人家。」
這話表面上听起來沒問題,可往深里想去,字字句句都在指責當弟弟的坐享其成。
這根本是指著她的臉罵︰都養到當官娶妻了,還要住大哥的、吃大哥的,讓大哥幫著養兒子。
顏氏臉龐浮上一層赧色,心道︰尋個機會讓相公跟婆母提提分家的事吧。
見她臉紅,宋紫雯輕笑,是個聰明人總該听懂了。
不再追著這個話題繼續,她說︰「楊尚書府的花宴里,我听了一耳朵,听說育才幼兒園學費雖貴,卻是與平常的私塾不一樣。」
「對,听說孩子們都很喜歡上學,放寒暑假待在家里都嫌無聊,天天扳著手指數著什麼時候可以上學。」
相公說起自己小時候不愛讀書,被婆婆打得傷痕累累的陳年往事,每听一回便心酸一次,雖知婆母是為兒子好,若沒有她的嚴厲教養,哪有相公今日前程,只是……如果兒子也像相公那樣,她怎打得下手?
「有這麼厲害?」吹嗑夸大吧?她半句都不信,卻表現出興致勃勃樣子。
「陳大人的妻子說,孩子兩歲入學,沒多久功夫,回來就能自己吃飯。」
兩歲孩子,誰不是讓女乃娘、奴婢捧著碗喂,能乖乖坐著吃已經不簡單,還肯自己動手,里頭的女先生肯定有一套。
「我听說的倒不是這些。」
「表姑娘听說了什麼?」
「听說他們的桌椅鞋櫃、碗筷連恭桶都是照孩子身量打造的,可愛極了,還有連听都沒听過的溜滑梯、平衡木等等,我真想知道那些長什麼模樣?」
「真的嗎?」可惜她沒參加新生家長座談會,不然就能親眼目睹。
「我也就是听說,表嫂也沒看過?」
「是。」
「王夫人說育才七、八月分放暑假,家長可以隨時參觀,要不咱們找一天,帶姨母過去看看?」
這話說動顏氏了,她很好奇,在婦女圈里傳得沸沸揚揚的幼兒園到底與一般的啟蒙私塾有什麼不同,當然她更好奇的是姚娘子,那個獨自勇闖京城地界、打下一份家業的女人,如果能與之結交……
只是她對表姑娘的性子有幾分明白,此人向來無利不起早,不做無用功夫,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顏氏側眼望她,燦亮的目光里帶著一絲懷疑。
「表嫂何必這樣看我,我不過是……」她害羞低頭,聲音越發小了。「姨母說,年前就把我和大表哥的婚禮辦了,大表哥年歲不小,我們總得加緊……」
要為孩子打听學堂,這個說法能通。
顏氏點頭道︰「明白了,我問過相公、婆婆後,再邀表姑娘一起吧。」
「多謝表嫂。」勾起眉眼,她眼底充滿算計。
京城三杰Chapter45
咻……羽箭朝著秦寧胸口飛來,他眼睜睜看著箭朝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的腦袋浮上來的竟然是皇兄的笑容。
皇上坐在龍椅上、指著他大笑。「呵呵呵,就不信作不死你!」
這時小腿一個疼痛,他整個往後倒去,著地,還顧不到疼痛,只見羽箭……咻……落下,射進別人的胸膛——那個已經死到不能再死、耳朵被割了一只的「別人」身上。
陸潯封瞪秦寧一眼,這家伙不僅蹭功勞,還是個拖累。
秦寧回看,那是千般清楚、萬分明白的……鄙夷,突如其來的火氣大爆發,他無比迅速地從地上跳起來,怒指前方吼叫。「你們瞎了嗎?不射砍人的,竟射割耳的,是耳朵比命重要,還是柿子光挑軟的吃?」
陸潯封︰「……」
秦璋︰「……」
敵方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