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封清媛都沒有見到駱恂達,甚至連半夜都不見人影,她有些落寞,心想這樣應該是他身體大好了,那她還有待在這里的必要嗎?
橫豎該警告他的她都說了,一切兩清,她應該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打定了主意,封清媛喚來那粗使丫頭、告知她準備離開的事,讓她去安排馬車與侍衛,自己則是去尋了朱兆豐,不過朱兆豐與駱恂達一樣,已多日不在驛站之中。
封清媛無奈,只得將自己要走的事告知了朱兆豐的侍衛,自己拿著包袱,與來時一般帶著粗使丫頭與兩名侯府侍衛,上了馬車慢慢的晃進了蘇州城。
驛站位于城西南的盤門外,而運河的渡口則位于城西北的閭門附近,因此馬車入了城還得走上大半天。
如今已入冬,南方不像北方那般天冷,風台來能讓人臉都生疼,反而帶著令人舒適的微寒,所以封清媛出了城後便微微打開了車簾,想欣賞一番城里熱鬧繁華的景象。
然而就如同來時一般,因為懷著心事,入眼皆如浮雲煙花,轉眼即逝,待回過神來,繁華已過,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
「前頭吵什麼呢?」封清媛突然听到城中一陣喧囂,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此時由城中鬧區的方向跑來了許多百姓,皆是一臉驚惶,一邊跑著還一邊嚷嚷道︰「又鬧起來啦!又有人在攻擊織造衙門啦!」
「快跑啊!否則要被當成暴民抓起來啊——」
由這些百姓們斷斷續續的慌亂之語中,封清媛判斷出了一些情況,她連忙讓車夫將車子趕到路邊角落隱蔽處,免得被這些慌不擇路的百姓給波及了。
「你去織造衙門探探,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封清媛命一名侍衛前去探听消息,那侍衛得令便迅速奔去了。
織造衙門那邊,卻是林明通與孫平領頭,率著衙役與百名以上的暴民對峙著,但見林明通喊得滿頭大汗,孫平則是抱頭鼠竄,衙役們節節敗退,眼看就要防不住了。
這次朱兆豐並沒有下去摻和,而是站在衙門內的窗邊往外觀戰,而駱恂達站在他身邊,臉色凝重,目光炯炯。
要是封清媛在他身邊,肯定想不到他正經起來簡直換了一個人,那通身的威儀及英武,不下于他身邊具皇室氣派的三皇子。
「時候到了嗎?」朱兆豐突然莫名問道。
「差不多了。」駱恂達抖手向窗外射出一物,那力道及速度、都讓人想不到他還是個傷者。
此時外頭混戰的場面驚變,突然有人高呼道︰「林知府中箭了!」
呼聲一過,暴民似乎自覺闖了大禍,轟地一散而去,留下來的是軟倒在地余悸猶存的孫平,還有中了箭不省人事的林明通,其余衙役全六神無主,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衙門內的朱兆豐則是眼楮一亮,「果然得罪你的都沒什麼好下場,先前被暗算了一遭,馬上被你施一計還以顏色。他們還把你當成那個不務正業,只會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當真是瞎了眼。」
駱恂達很快又從那肅穆的氣質之中,恢復成不著調的大爺模樣。「我們的戲分來了,得好好演著。」
「可不是?」朱兆豐隨即擺出緊張驚惶的神色。「這樣看起來像不像很擔憂林明通的病情?」
「……殿下,你的眼楮在笑。」
另一頭封清媛的馬車上,自那名侍衛得令去了之後,她就坐在車里焦心地等著。她猜測織工們又在織造衙門發起了一波抗稅的暴動,上回暴動伴著一場暗殺,傷了駱恂達一邊肩膀,讓他足足躺了大半個月,如此敏感時機,這麼快卻又鬧起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等待的時間總是度日如年,那侍衛離開時還是上午,封清媛連午膳都沒有心思吃,只讓其他人隨便買些東西裹月復,一直等到接近了傍晚,那名探消息的侍衛才姍姍來遲。
「城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封清媛連忙問。
那侍衛接過粗使丫頭給他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後,才回道︰「稟告世子夫人,抗稅的工人們又再一次攻擊了織造衙門,這次陣仗可大了,連沿海駐軍都被調來幫忙。」
「沿海駐軍都來了,代表著三皇子與世子應該都在衙門里?」因為虎符是在三皇子身上的。「他們沒事吧?」
「三皇子與世子沒事、因為世子有傷,所以沒有參戰,不過林知府就慘了。」當時侍衛找了棵樹攀上去遠眺,自是將整個情形看得一清二楚。「這回又有人趁亂射冷箭了,目標對準了孫公公,可是原本站在一旁的林知府在緊要時刻不知被誰推了一把,居然跌到了孫公公面前,所以那枝箭就直接射中了林知府。」
他說得有些激動,又喝了一口水將亢奮的情緒平靜下來,才續道︰「林知府生死未卜,很快被人抬進去了,孫公公也嚇得六神無主,癱在地上都不敢動,因為失了領頭人,暴民居然佔了上風,也就是這樣這場動亂拖了不少時間,幸好三皇子及時出來主持大局,才勉強抓了幾個人,平定了暴亂。」
封清媛心中不免起疑,又是一場莫名其妙的暴動,也同樣是打著暴民的旗號,放冷箭行刺殺之實,而要殺的正主兒沒殺到,倒是旁人遭了殃,這情形怎麼听怎麼耳熟,就像重演了三皇子與駱恂達所遭遇到的那場刺殺一般。
她猛地一個哆嗦,美眸圓睜,覺得自己似乎猜到真相了,三皇子與駱恂達可不是挨了揍卻不還手的那種人,他們表面上紈褲,事實上暗地里卻是做了不少事的,難怪這幾日都沒看到他們兩個……
「夫人,我們還要繼續前往渡口嗎?現在趕過去天就晚了,已經沒有船了,還是夫人想回驛站?」車夫看了看時間,驀地開口打斷沉思中的封清媛。
按理說,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應當轉回確認駱恂達的安危,然而她相信依他的能耐必是安然無恙,現在正是他們做正事的重要時刻,她留在驛站只會拖累了他們的腳步。
「渡口附近有不少客棧,找一家乾淨點的,我們到那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就搭船離開。」封清媛當機立斷地道。
車夫應了一聲,一行人又繼續上路,此時日頭偏西,霞光遍布,封清媛突然覺得那滿天的紅很是刺眼,便放下了車簾。
是了,她都下定決心日後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應該再管他的事了,他也不見得會再相信她,她還留著做什麼呢……
一場巧妙的暴動傷了蘇州知府林明通,幸好他福大命大,因為是臨時被推出去擋箭的,那冷箭並非瞄準他的致命之處,所以只是傷了腰側,不過這樣也足夠養尊處優的他痛得呼天搶地,臥床不起了。
朱兆豐與駱恂達前來探視,話里無不暗示提醒林明通,那冷箭原是瞄準了孫平,是孫平推了他出來擋箭,才讓他落得如今重傷的下場。
由于在引起駱恂達受傷那次暴動前,他們已挑撥過孫平,成果頗豐,孫平暗自認為林明通出賣了他想單干,將當時織工會暴動一事提前告訴了朱兆豐,還想把朱兆豐遇刺的事推到他身上,便開始對林明通心懷芥蒂,從那日之後態度就變得陰陽怪氣的,使得林明通也對他不滿漸生,如今朱兆豐及駱恂達反過來向林明通挑撥孫平,有了先前的鋪墊,果然一發即中。
林明通痛恨孫平竟要害他,又誤以為先前孫平的態度丕變是早有殺了他滅口,獨吞收稅利益之心,因此心一橫告發了孫平貪瀆,一方面痛哭流涕的說自己是被迫同流合污,也交出了孫平貪污的證據。
那些證據果然也和朱兆豐及駱恂達暗中調查得到的結果一樣,孫平並不是沒收到稅,而是溢收了太多稅,卻又因為貪污太多缺口不足,為了弭平缺口,兩人又想方設法增加稅目向百姓要錢,弄得民不聊生,最終導致百姓的不滿,才會有這次織工抗稅的暴動。
有了貪污的鐵證,駱恂達便拿著證據去尋孫平,這一回是打算從孫平身上問出他背後的人究竟誰,根據林明通的招供,上回朱兆豐的刺殺便是由孫平背後的人策畫、只是他究竟與哪個大人物勾結,在蘇州做了好幾年知府的林明通並不完全清楚。
當駱恂達來到孫平的下榻之處時,赫然發現孫平已整理好了行李,還有好幾口箱子放在行李旁,不知要去哪里,身上穿的便是皂色曳撒,胸口還繡了只馬,駱恂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原本朱兆豐也要一起來的,但被駱恂達阻了,他找了個藉口讓朱兆豐先去處理織工的事,審問孫平他決定自己進行,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孫平的身分和他的這身衣服。
既知此行不會如想像中平順,他不會讓朱兆豐來冒險。
「孫公公這就走了?林知府為你挨了一箭,你竟是不聞不問,也真是鐵石心腸了。」駱恂達冷笑著,見屋里亂得很,一坐在了孫平的箱子上。
那箱里不知擺著什麼,他一坐下後,孫平臉都抽了一下,只是忍住沒有罵出難听的話。
「實在是蘇州這里亂得可以,已經不是我這區區稅監可以控制的了。三皇子奉命前來平亂,卻是讓駱世子和林知府先後受傷,這事我得回去稟報萬歲才行。」孫平不愧是老油條,不僅不說自己的錯,還倒打了三皇子一耙,說是他平亂不力,可不是自己怠忽職守。
「三皇子的確是奉萬歲的命令前來平亂,不過強力鎮壓並沒有用,亂源顯然是因為織造稅的橫征暴斂。」駱恂達也不拐彎,直接說明了來意。「林知府已然認下了貪污稅銀,同時還把孫公公你給供了出來。這京官與地方官聯手欺上瞞下,真是好大的狗膽!孫公公你可別急著走,三皇子等著問話呢。」
「林明通他誣賴我!」孫平馬上將自己撇清。「他因為我而受傷,對我心懷怨恨,說出來的話並不可信!」
「是嗎?」駱恂達冷冷一笑,站了起來,直接一腳踢翻了方才坐著的箱子,那偌大的箱子一倒,掉出了滿滿的碎銀。
「嘖嘖嘖,孫公公還真是著急,還來不及將百姓交上來的銀子融成銀錠就急著帶走。」
諷刺了一句之後,駱恂達面色一沉,喝道︰「孫平,你貪贓枉法,魚肉百姓,還不俯首認罪!」
孫平百口莫辯,他一看林明通倒了就想帶著銀子逃跑,想不到晚了一步被駱恂達逮個正著,他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嚎啕大哭道︰「駱世子開恩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貪的,都……都是林明通他誘惑于我,說只要與他同流合污便有好處,否則他便不讓我好過。駱世子要知道,這蘇州是林明通的一畝三分地,我想要辦好萬歲的差事,豈能不與林明通合作……」
他說的可憐兮兮,哭得涕淚橫流,可惜遇到一個鐵石心腸的,駱恂達看也不看他,冷聲問道︰「你與林明通貪墨的銀兩絕對不只這些,你最好招供你貪墨的稅銀都送到誰手上了?」
孫平聞言大吃一驚,雖然表面上仍痛哭流涕,但他已經在內心真正開始審視駱恂達這個人、他發現駱恂達並不簡單,至少能撬開林明通的嘴讓其認罪,又敏銳的發現自己身後有人,還十分精準的掐在自己要走的時間來,這可不是一般紈褲子弟辦得到的。
孫平暗恨自己錯了,錯在瞧不起駱恂達,而京里那些看輕駱恂達的人更是錯得離譜。
他頓時明白三皇子爭皇位的底氣是什麼,駱恂達藏得太深太好,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個紈褲世子,事實上他的智慧與手段深不可測。
駱恂達這個人留不得,否則日後必會壞了他背後那人的大事!
孫平一邊哭,一邊跪著爬到駱恂達身邊,彷佛就要抱著他的大腿求饒。「駱世子,你听我說,我真的……」
話還沒說完,孫平袖中突然滑出一把利刃,他也翻身而起,如毒蛇般刺向駱恂達的心窩,那動作之敏捷,還有那躍起的奇怪角度,在在說明了孫平是會武的,而且武功還不錯!
要知道孫平可是內務府的太監,地位不低,很有可能會到萬歲身邊服侍的,放這樣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駱恂達都替皇帝捏了一把冷汗。
可惜有了封清媛的提醒,駱恂達早就提防著瘦瘦小小一副陰柔之態的孫平,他迅疾地一閃、反手抓住孫平的手腕一扭,那利刃隨即掉落地面。
兩人隨即交起手來,駱恂達武功之高強驚駭了孫平,也令其越打越心虛,駱恂達的傷已復原得差不多,又早有準備,很快便佔了上風,幾個回合後便將孫平制服在地上。
駱恂達一只腳踩著孫平的背,再用些力就能讓他筋骨寸斷。「你背後的人是誰?」
孫平不語,忽而又大笑起來,駱恂達允文允武,自己輸得不冤!下一刻,他悶哼一聲,瞪大了眼整個人趴倒在地,口中慢慢流出黑色的血液。
「該死!」駱恂達沒想到孫平這麼貪財的人竟有膽量自盡,他背後那人的能力恐怕比他與三皇子所猜測的要大得多。
另一方面,朱兆豐再次來到織造衙門,召集了所有織工,包含那幾個刺頭,當眾宣布撤了林明通以及孫平的職務、擇日押解回京受審,並向百姓承諾不會加稅也不會追究,明年起稅額恢復正常,百姓一听感激涕零,一場民變到這里終于結束。
朱兆豐自是知道,駱恂達自己去辦了危險的事,卻把這種收攏人心的工作交給他,心中亦是感激。
這個兄弟為了他著實付出太多——名聲、前途、家庭,他都不知道自己未來若未能榮登大統,如何還得起這人情。
待朱兆豐與駱恂達接頭,一同回到驛站、得知孫平畏罪自殺的消息,不由扼腕不已。
「孫平的事被揭發,橫豎都是個死,他先把自己弄死說不定還痛快。」朱兆豐想到自己兩個哥哥的手段,不管究竟是哪個主導了蘇州這些事,孫平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還不如自殺。
「這會兒倒是我辦事不力了。」駱恂達有些郁悶。「否則怎麼也要讓你兩個哥哥其中一個元氣大傷。」
朱兆豐卻是挺樂觀的。「就算傷不了他們,至少這回抗稅的事辦得還算漂亮,稅款也已追回、還抓了兩個貪官,父皇應該會滿意,光是這樣也能讓我那個哥哥氣憤很久了。」
說的也是,這回南下原就是來收稅的,成功收到就是辦好了差事,雖然無法順藤模瓜找出貪污的主謀有些遺憾,不過瑕不掩瑜。
「只是那狼毒一事倒是真的要問一問,韃子休養生息這幾年似乎開始蠢蠢欲動了,我已去信至邊塞給我父親,讓他多注意縫子的動靜。」駱恂達突然笑得有些詭異,因為他信里還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是他對柳氏的反擊,肯定會讓他回京之後的生活過得很精采。
「大事底定,咱們明日便回京城。」朱兆豐卻是誤會了駱恂達的笑意、促狹地道︰「回程這一路,你倒可以和封氏游山玩水,好生培養一下感情……」
「這還要你說?」駱恂達並不否認,甚至笑得更加狂放。
朱兆豐罵了一句下流,兩人卻是一齊怪笑起來,這會兒真有點京城紈褲的風範了。
封清媛那個女人,駱恂達已經確定自己真的要她,他會讓她成為自己真正的妻子,不再只是名義上的,就算她一輩子不把她的秘密說出來,他也不會放手了,他這輩子見識過不少女人,卻沒有一個如她那般牽動他的心,他知道自己栽了,栽得很慘。
駱恂達欲回房去尋封清媛,告知可以回京的好消息,想不到他都還沒離開朱兆豐的屋里,原本在封清媛房外站崗的侍衛得知三皇子及世子回來了,便主動前來,告知封清媛在幾天前已經自行回京。
「你說什麼?她自己回去了?」駱恂達臉色微變。
「是的,世子夫人因為找不到殿下及世子,所以只讓我們轉達。」那名侍衛無奈說道,他也覺得不妥,可是主子沒交代要攔,他也不敢自作主張。
待那名侍衛離去,駱恂達整個背脊都寒了,他這才發現自己當晚的想法一點都沒錯,只有他一個人自以為是的以為兩人和好了,覺得她是他可以手到擒來的,可是她卻給了他當頭棒喝,她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般沒有脾氣,任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他甚至沒有和她道過歉,怎麼就覺得她會原諒他?
不和他撕破臉是她的氣度,但選擇離開他卻是她的尊嚴。駱恂達這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怎麼覺得你活該呢?」朱兆豐有些同情他。
「我也覺得我活該。」駱恂達苦笑起來,當下真有種自己慘了的覺悟。
「你想怎麼做?」朱兆豐好奇問道。
封清媛看上去溫柔嬌弱,但他知道一個能追夫到南方的女子,不會是省油的燈。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駱恂達幾乎是不假思索,他慢慢收起了一身的頑劣,眸光沉了下來。
「我會讓她成為真正的成陽侯世子夫人,擁有世子夫人該擁有的一切。」
成陽侯府,凌煙閣中。
今夜並沒有風、天兒卻是涼得刺骨、呼口氣都能讓白霧擋了視線、凌煙閣里沒種什麼花,月夜里反倒敞亮,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入了冬日,封清媛最喜歡坐在窗邊,點盞油燈邊繡花邊賞月。
她手上這黑色斗篷用同色繡線繡了只鷹、乍看看不出來,但只要穿上斗蓬的人一走動,那鷹便展翅欲飛,栩栩如生,邊上用金線繡上夔紋,沉穩大氣。
當初小柳氏將庫房復原後,她一見到這塊黑色的錦緞便挪不開眼,直想著要是做成披風應當很適當,然後才幾天時間,這件雲錦黑鷹夔紋金邊披風她已經快完成了。
李嬤嬤推了門進房,見到封清媛還在繡花,不由勸道︰「世子夫人,天涼了,莫要一直坐在敞開的窗邊繡花。」
封清媛停針,將手放在臉上,果然指尖都是涼的。
「已經快繡好了。嬤嬤,你覺得這披風會不會太素了?」她松了松脖子,將披風展開,左看右看。
「這該是男子的披風,是繡給世子的?」李嬤嬤問。
封清媛身體一僵,有些不自在地道︰「我當初只是見這塊布好,想著做成披風應該不錯,倒沒想過要給誰。不過我的繡品一向只有清峻在穿戴,不若就給他吧?」
李嬤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世子夫人打從南方回來後就時常忘我出神,連繡花都會刺到自己,這可是以前沒發生過的事,難道她與世子在南方發生了什麼?
而且這件黑色的披風,怎麼看都不像封清峻那種文人所穿的外衣。
李嬤嬤刻意反問道︰「小伯爺年紀尚輕,穿的也多是白色青色,可適合這黑色披風?更別說上頭還有只黑鷹,邊上還是夔紋,怎麼想都與小伯爺不搭。倒是世子成熟穩重,平素也都是深色衣著,看起來反倒像世子夫人特地為世子繡的……」
封清媛臉色微紅,卻是故作鎮定道︰「那……那我再想想好了。」
瞧那副心虛害羞的樣子,李嬤嬤忍俊不禁,卻是按著她的手。「好了,天晚了,世子夫人該歇了。」
封清媛點了點頭,收好手上的繡品,就著李嬤嬤打來的熱水洗漱了一下,便月兌下外衣,只穿著中衣鑽進被窩里,李嬤嬤替她擺上炭盆,窗子闔上留了縫,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派溫暖,但成陽侯府外,駱恂達風塵僕僕的下了馬,一踏上平地,冷不防打了個冷顫。
一路由暖和的南方趕回,竟未注意天冷,身上連件披風都沒有,因為心里有事,也顧不得添衣,披星戴月直接回到這個令他感到陌生又熟悉的府邸。
自駱武北放,柳氏當家,替他納了小柳氏為妾,駱恂達又忙著暗地里替朱兆豐辦事,基本上平時是不回府的,不過現在府里多了一個讓他牽掛的人,即使過了宵禁時間,他仍厚著臉皮用三皇子的名義入了城。
若是以前,他可能圍牆一翻就進府去了,懶得等人去通報,通常等到柳氏及小柳氏反應過來、他已經又出府了。不過今日他偏偏就要大搖大擺的由正門進去,讓所有人知道世子回歸,那些敢趁他不在欺負世子夫人的皮可要繃緊了。
門房替駱恂達開了門,那是柳氏的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迎接他,駱恂達連個好臉色都沒給,直接越過他及柳氏派來打探他回府之意的下人,逕自入了凌煙閣。
凌煙閣的人反應也極快,這些都是重新去外頭買來訓練過的丫鬟小廝,乍見世子回來、他們飛快送上熱水布巾給他擦手淨臉,一進廳里,美貌的丫鬟便擺上了熱茶點心。
駱恂達的確餓了,連看都沒看那丫鬟一眼、僅顧著吃,一邊想著這麼久沒回凌煙閣,居然處處井井有條,還來不及問起封清媛,卻是李嬤嬤來了。
李嬤嬤送來了一碗她親自煮的雞湯面,還臥了一個蛋,駱恂達端了過來吃了好幾大口,又將雞湯喝了大半,覺得月復中不再空虛了,才問起這院子里的改變。
李嬤嬤沒好氣地看著他。「世子可是忘了,掌凌煙閣中饋的已經不是柳姨娘,而是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將院里的人全換過,以後世子當可放心的用。還有啊,世子庫房里缺失的那些東西,世子夫人已經替您要回來了。」
剛從小柳氏手上把權力取回,才沒多久便能有如此成果,果然不能小看封清媛那個女人,就算沒有他的護持,小柳氏想和她玩也是以卵擊石。
駱恂達一方面覺得驕傲,另一方面卻是心疼又自責,他竟讓她不得不強悍起來。
她明明柔似水,媚如花,該是被捧在手掌心上好好疼愛的美人兒,卻因他的錯待吃了太多的苦,弄成了現在相敬如「冰」的情況。
「世子夫人呢?」他嘆息了口氣問道。
李嬤嬤奇異地看了他一眼。「睡下了。」
「她不知道我回來?」駱恂達臉色有些難看。
「……知道。」李嬤嬤硬著頭皮老實說,也是封清媛讓她不必隱瞞的。「世子夫人原本睡下了,听到您回來便讓老奴去安排下人迎接,她說服侍的人應該夠了,不是貌美如花的世子還不要,不差她一個。」
這是還在生氣的意思啊!
駱恂達模了模鼻子,終于明白為什麼封清媛為他挑的丫鬟好像都姿色不錯,今晚想直接擄獲芳心擁美入懷可能不會那麼容易。
屏退了所有下人,駱恂達懷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進入了房間。
他悄悄點亮油燈,果然發現偌大的拔步床上,一個嬌小的身軀蓋在鴛鴛戲水錦被下,佔了還沒有半張床,背對著門似乎熟睡著,即使錦被厚實,也能依稀看出床上人兒的身段窈窕,曲線起伏有致。
「娘子?」他試探性地喚了聲,床上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
因為已警告了下人不準進來,駱恂達用床邊水盆里的冷水隨便洗漱了一下,厚著臉皮便和衣準備上床。然而他才揭開棉被,睡在里頭的美人兒突然一個轉身,抬腳就往他身上一踹。
駱恂達千思萬想,就是沒料到溫柔雅致的她會做出這種事來,他當場傻住,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就被踹到了床下,好一會兒只能坐在地上呆呆的盯著她,連話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床上的封清媛原是薄目含嗔地瞪著駱恂達,不知怎地突然俏臉微微一紅,低下頭不敢看他。她原就生得嬌美,身材玲瓏,如今只著中衣又未蓋好被子,在這樣的夜里顯得誘惑非常,尤其她那副嬌羞清麗的模樣,讓受了一身寒的駱恂達又馬上熱了起來,要不是理智尚存,還真想再撲回床上。
這麼一會兒時間,封清媛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故作無事地道︰「原來是世子啊!妾身不知是世子,還以為是哪里來的登徒子,不得已傷了世子,請世子包涵。」
駱恂達苦笑起來,這絕對是報應,她明明早就知道他回來了,或者他不要直接模上床,先好好與她懇談一番,她或許都不會這麼大反應。
一切都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瞧她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駱恂達心思轉得極快,突然模著自己的右肩,悶哼了一聲說道︰「好痛!上回的箭傷還沒好全,被你這麼一踢,只怕傷口又裂開了……」
「都一個多月了還沒好全?」封清媛懷疑地望著他。
「本來快好了,不過在蘇州一次織工的暴動中又弄傷了,後來忙著處理收稅的事一直沒休息好,傷就沒好全。」駱恂達可憐兮兮的望著她,一邊落寞地說道︰「我本來想你若不願讓我上床,我睡地上好了。可是這下傷口裂了,如果睡地上磕磕踫踫的,只怕明天它會更嚴重,屆時手都舉不起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想上床睡了。
封清媛可是依稀記得,當初她離開蘇州城時,那名替她去打探暴動消息的侍衛告訴她,駱恂達並未參與那場暴動,傷的人是林知府。
看著眼前這男人一副快傷重不治的虛弱樣,她好氣又好笑地道︰「你的傷在左肩,一直模著右肩做什麼?」
駱恂達臉色一僵,他方才只記得裝可憐,倒忘了自己傷在哪一邊。
「還有,就算我踢你下床,你也不用睡地上。」封清媛好整以暇,「不是還有別的房間嗎?」
駱恂達苦著一張臉起身,一邊偷覷她一邊囁嚅道︰「這里明明是我的房間。」
封清媛柳眉一挑。「那妾身去睡其他房間好了。」
「千萬別!」駱恂達差點沒跳起來。「我去我去,我去外頭睡,你在這兒待著,這兒就是你房間了。」
若他去外頭睡,還能想方設法鑽回來,畢竟這里是世子正房,但若是她搬了出去,要讓她主動回來可就難了。
話說完,駱恂達便垂著肩,像只斗敗的公雞般舉步往外走。
「等等!」封清媛又突然喚住他,咬了下唇瓣才勉強說道︰「你可是要去柳姨娘那里睡?」
駱恂達听了眼楮一亮。「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將我留下,讓我別去?」
封清媛杏眸一瞪,別過臉道︰「你就去好了,被人毒死我可不管。」
「什麼意思?」駱恂達眸中異光微閃。
「你自己想。」她抱著棉被,嬌哼一聲又背過身躺下。「你若不想中招,就別亂喝別人的茶,尤其是景泰藍嵌上金邊的茶杯。」
駱恂達的臉黑了,心知她又是在提醒他可能發生的危險,景泰藍嵌上金邊的茶具,連他這世子都沒用得這麼高檔,除了那一家子姓柳的暴發戶,還會有誰用?
一向自認風流倜儻人見人愛的駱恂達,不由開始反省起自己是否是個倒楣的命,否則為什麼老是會遇到奇奇怪怪的意外及危險,總需要她來提醒?
他在心中微微嘆口氣,上前一步,輕輕模了下她柔順的頭發,這麼一模當即愛不釋手,還順了幾下。
「別氣了,我不會到柳姨娘那里,我就在外間的榻上歇著。」
語畢他便轉身出了房,卻沒看到被她模了頭發的封清媛臉瞬間紅了,柔媚的眸光流轉,一副動情的妖嫌模樣。
「那杯子里究竟是什麼下流的藥,讓我……明明別的事情都是一次便消失,怎麼這回那能力的效果居然持續著?都是那個臭男人,模了我頭發也就罷了,居然還模個不停!」
蘇州事平,自有朱兆豐去向皇帝述職,駱恂達橫豎只是成陽侯世子,並未領官職,便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當他睜開眼,屋里已亮得令他皺眉,還有陣陣冷風吹來,他轉頭過去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開了窗,卻見到封清媛坐在窗邊的繡榻上,正專注地低頭繡著什麼。
冬日的暖陽像是描繪了她整張臉的輪廓,清晰得連臉上落下一絡發絲都一清二楚,縴長的睫毛如扇,挺翹的鼻頭為她添了股俏皮,那櫻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不知道她正想著什麼好事……
美人憑窗、萬般美好,駱恂達默默的看痴了。
凌煙閣正房分為里外間,一般睡覺在里間,外間則是主子活動的地方,這里光線充足,封清媛一向喜歡在窗邊繡花,今日外間雖然多了個駱恂達,她仍是按著自己平時的習慣行事,一時竟未注意到他醒了,等她繡得手疫了,轉了轉脖子,一個回頭,發現他竟直勾勾地著她,冷不防嚇了一跳。
「啊!」她低呼了一聲,青蔥玉指不小心被針刺了一下。
駱恂達一見,馬上由羅漢床上翻了起來,一眨眼便沖到她身邊,執起她的玉手。「怎麼這麼不小心?疼嗎?」
見到他這般緊張,還一副拿她手上沁出的一滴血沒辦法,急得跳腳的模樣,封清媛突然很想笑。
其實昨夜踢了他一腳後,她已經不埋怨他了,她畢竟不是那樣任性的性子,那一腳已經是她人生中做過最出格的事。
尤其他昨夜其實可以硬來的,她是他名義上的夫人,他要對她做什麼都是名正言順,可是他卻選擇尊重她的意願,睡到了外間來,讓她很是動容。
「沒事的。」她隨手拿了塊帕子將血跡擦去,「幸好這披風是黑色的,沾到了也看不出來。」
駱恂達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披風,不由眼楮一亮,喜孜孜地道︰「娘子繡給我的?」
「繡給清峻的。」其實她還沒想好,不過話就這麼不經大腦說出來了。
駱恂達在成親那日見過封清峻,那半大少年連播自己的姊姊出門子都像快被壓垮的樣子,撐得起這黑色雲錦的披風?
他忍不住由她手上取來披風,伸手一抖亮在眼前看了看,挑眉道︰「你弟弟還沒有這披風高吧?還有他一向穿著淺色衣服,你弄個黑披風給他,雄鷹都要被他穿成烏鴉了、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這披風是給他的。」
封清媛被他這麼一說,瞬間飛紅了臉,訥訥說不出話來。
駱恂達索性直接將披風往自己身上一套。「嗯,長度剛好,也襯我平時穿的衣服,這真的不是繡給我的?」
封清媛美目忍不住瞟向他,還真別說,這雲錦黑鷹夔紋金邊披風穿在他身上,那種威風凜凜、尊貴不凡的氣質彰顯而出,讓文雅秀致的封清峻穿確實太過不倫不類。
她當初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就腦袋一熱繡了這麼一件披風,難道她直覺就是想繡給他的嗎……連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動機,封清媛臉紅得更不像話了。
「我……我見你昨日回府也未穿披風,天氣這麼冷,你要穿就穿吧。」她很想說得硬氣些,但那一臉的羞澀卻泄露了她的心情。
駱恂達輕笑了起來,封清媛羞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又柔又媚,他心湖揚起一陣漣漪,竟是本能的上前摟住她,在她額間親了一口。「謝謝,我好歡喜。」
封清媛的縴手抵在他胸口,像是在掙扎著要不要推開他,駱恂達並沒有逼她,只是虛攬她在懷中,等著她做決定。
最後,她幽幽嘆息了一聲,在心里喊了句冤家,卻是慢慢的收起了手,臉蛋貼在了他寬厚的胸膛上。
駱恂達沒有說話,只是輕拍著她的背,像在撫慰她手上那小到幾乎看不到的傷口,明明如此小題大作傻得很,但封清媛卻有些想哭了。
自父母雙亡那日起,她便不斷想像著能有一個堅實的胸膛讓她依靠、如今真的得到了,她才明白這種感覺多麼溫暖,多麼有安全感,她都開始納悶起自己細瘦的雙臂,當初是怎麼阻擋外界那些攻擊興安伯府的風風雨雨。
不過是一個擁抱就讓她軟弱了啊……她懷疑哪一天這胸膛若離開了她,她還能不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你要對我很好才行。」她抬起頭,自以為堅強卻很是軟弱地看著他。「要很好很好才行。」
駱恂達心都軟了,抱著她的手多施了分力,沉聲道︰「我怎麼能對你不好呢?從你撞入我懷里的第一天,我就想著如果這是我媳婦兒,我一定要對她很好很好,好到令所有人都羨慕。」
封清媛笑了,以前與他之間的那些小仇小怨她已經不在乎了,她找到了一個願意包容她、她也願意包容的男人,這才是最重要的。
在有著暖暖冬陽的早晨,兩人就這麼相依偎著,誰也不想先離開誰。
然而美好的光陰終是短暫,此時房門外傳來腳步聲,李嬤嬤壓低的聲音傳來。「世子夫人,請問世子醒了嗎?」
駱恂達有些不悅地皺眉。「醒了。」
李嬤嬤有些無奈地說道︰「柳姨娘派了婢女來問,昨夜不知世子回府,未能親迎,她替世子備了早膳,請世子過去用膳。」
封清媛一听,抿了抿唇不說話,卻是雙手主動摟住了他,小臉都埋進了他懷里,意思很明顯,她不希望他去。
駱恂達輕笑起來拍拍她的手,為她的依賴,為她的撒嬌。
封清媛也知道自己不能霸著他,豆,豆,網。就算不想理會小柳氏,也不能讓他繼續餓著肚子,只能不太情願地放開他,美眸依依地望著他。
駱恂達笑得頗為古怪。「咱們就去柳姨娘那里用膳吧?」
瞧她一臉不願意的模樣,他心頭大樂,臉上那種促狹的神色就更明顯了。「難道你不想知道,景泰藍瓖金邊的杯子里,究竟裝了什麼?」這還是她昨夜提醒他的。
封清媛眼楮一亮,也學他那樣笑得很古怪,這副調皮模樣逗樂了駱恂達,瞧他把一個端莊守禮的姑娘帶得都走樣了,可是他卻更喜歡她了。
他將她一把摟住,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隨即放開了她,直身而起。
封清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後,便服侍他穿上一件鴉青色領口祥雲紋直褪及白玉革帶,讓丫鬟端來熱水讓他洗漱,她又親手替他束發,束上網巾,如此一位翩翩佳公子卓然而立,她看得很是滿意。
「多謝娘子。」駱恂達瀟灑地一揖。
封清媛亦是福了福身。「妾身不敢。」
兩人一番裝模作樣的打躬作揖後,皆是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又親熱在了一塊兒。
他們倒是想相敬如賓,但捅破了那層曖昧的假象後,對彼此都是情感充沛,隨便一記眼神都能激起火花,這禮數哪里守得住。
終于踏出房門時,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駱恂達帶著封清媛慢慢走向了小柳氏的院子。說實話,這塊地方駱恂達壓根沒來過,在看到她院里的金碧輝煌時,忍不住揚了揚眉。
「好樣的,派頭比我這個世子還足。」他有些尷尬的模了模鼻子,若非他的放縱,豈能容許一個小妾使用如此逾制的擺設。
封清媛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要建成這麼華麗,世子的庫房可是贊助不少呢!」
駱恂達听出了話中酸味,笑道︰「娘子替本世子討回財產,本世子感激不盡,決定以後庫房任由娘子揮霍、搬空了也無妨。」
「我才沒那般小鼻子小眼,誰要搬空了你的庫房!替你弄回那些財物之後,我也只取了這匹黑色雲錦做披風而已……」她指著他已經穿在身上的披風。
駱恂達听得得意萬分。「所以果然是做給我的,多謝娘子巧手。」
封清媛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再否認了,這種曖昧的默契令駱恂達又笑了起來,不由得又被她用肘輕輕頂了一記。
兩人接近花廳時,小柳氏已親自迎了出來,為了今日成就好事,她還將屋子里的下人都屏退了,只留門口兩名侍衛通報、想不到封清媛居然與駱恂達連袂而來,兩人還一副親熱狀,不由令小柳氏怒火中燒,想都沒想便指著她失聲叫道︰「你怎麼會來!」
封清媛不疾不徐地道︰「妾室未來找正室請安,便想越過正室直接找上世子,怎麼我還來不得?」
「我……」說到妾室的禮數這一點,小柳氏是絕對的理虧,不過她仍是壓下了不滿。
「妹妹是到侯爺夫人那里去請安了,侯爺夫人喜歡妹妹、所以留著妹妹服侍,才會沒有辦法到姊姊那里請安。」
封清媛還沒說什麼,駱恂達卻陰陽怪氣地插口道︰「看來你不是侯爺夫人替我納的小妾,而是替我爹納的小妾,以前應該是搞錯了吧?」
小柳氏心里一急,連忙道︰「沒有沒有,奴家是世子的小妾,不是侯爺的。」
「我見你一天到晚上趕著巴結侯爺夫人,還以為你比較喜歡爹呢!反正我也沒踫過你,你要換人請便。」駱恂達這番話顯然是說給封清媛听的。
只見封清媛依舊面無表情,但眼角卻隱約出現笑意。
「世子說笑呢!」小柳氏笑得很勉強,心里不知罵了駱恂達及封清媛幾百遍。「請世子及世子夫人入內用膳。」
夫妻倆不置可否地踏入了小柳氏雕梁畫棟的華屋、果然在正廳擺滿了一桌子菜,且都是燕窩、魚翅等珍貴食材,看得封清媛都詫異了。
看來就算她收回了凌煙閣的中饋,小柳氏一樣有錢、而且過得比她這個世子夫人還滋潤。
「能吃嗎?」駱恂達突然低聲問道。
封清媛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被她說得心里有陰影,小柳氏提供的食物他都不敢吃了,于是她輕聲回道︰「不是景泰藍的杯子都無妨。」
駱恂達點點頭,在主位坐下,他眼前早有一杯用景泰藍瓖金邊的杯子裝的茶水,但見他冷冷一笑,並未去喝。
小柳氏知道今日是無法成功了,只得強笑道︰「世子要用膳了,奴家替世子將茶水撤下吧。」
駱恂達勾了勾唇。「不用撤了,本世子有些口渴。倒是柳姨娘張羅了一桌豐盛的早膳,應當累了,不如你也喝杯茶歇歇。」
他拿起旁邊一樣的景泰藍杯子,親手替她斟了一樣的茶、然後一副與她敬酒似的樣子,竟是拿起眼前的茶水一飲而盡。
小柳氏在心里暗罵,還喝什麼喝,等會兒還不是便宜了封清媛那個賤人!
不過表面上她仍是一派溫婉地笑著、將駱恂達替她倒的茶水盡數喝下。「多謝世子賞賜。」
「布菜吧。」他淡淡地道。
小柳氏這才後悔自已干麼屏退下人,只得乖巧的站到他旁邊,拿起長筷替他們夫妻兩人布菜,結果才夾了第一樣肉丸子就覺得腦袋有些暈,渾身發熱。
接著夾第二樣干絲時,她已經站不穩,臉都漲紅了,干絲掉在桌上,她什麼也來不及說,驀地扭頭往里間跑去,不見了蹤影。
「她……」封清媛美眸一眨一眨的,怎麼她就沒看出來發生了什麼事,小柳氏已經中招了?虧她還替駱恂達擔心了一下。
駱恂達只是放下了筷子,淡淡地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她既曾經欺負過我心愛的女人,那麼也該遭受報應了。」
心愛的女人……封清媛害羞地一笑,緋紅著臉望著他不語。
「你應該也不會想在這兒用早膳。」他拉起封清媛起身,也懶得管跑進里間的小柳氏怎麼樣,就這麼離開了。「我們走吧!」
封清媛從善如流,在小柳氏俗麗的屋子里用膳,再怎麼山珍海味都令人失卻胃口,何況小柳氏還純粹是為了使壞而擺的膳。
她只是同情地看了小柳氏消失的方向一眼,心里想著希望小柳氏下的藥沒那麼猛烈,否則接下來可要吃苦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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