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餐廳隱密的包廂里,歐陽凜徑自吃著眼前精致的日式餐點,藍可欽就坐在他的對面,一語不發的低頭猛吃。
他一面吃,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她,直覺認為她有心事。
「今天工作很累?」
「有點。」藍可欽依然低垂著頭,千萬思緒在腦子里翻騰。
她想直接問他,可是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一顆心上上下下,反復不停,弄得她一整晚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進了些什麼。
歐陽凜仰起頭,啜飲一杯溫清酒後,見她一張臉寫滿猶豫,于是又問︰「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問?」她以為自己把心事藏得很好,詫異的抬起頭,小臉上盡是濃濃的困惑。
「你今晚安靜得出奇。」他說得直接。
「我平常話很多嗎?」她有些不服氣的垂下頭,暗自反省著。
「至少不是這樣安靜到有些詭異。」歐陽凜皺起眉頭,「在想什麼?」
她緊咬下唇,內心經過一番糾結的掙扎後,最後決定兩個人之間還是有話就說比較好。
「想今天看到的一篇報導。」
「關于什麼?」
他會這樣問,表示想繼續了解下去,藍可欽點點頭,接著往下說,「男女的擇偶條件,男的希望女人『白富美』,女的希望男人『高富帥』。」她把會議室里大家閑聊的話題慢慢的導入。
「嗯。」他不置可否的輕哼,到目前為止還沒听到需要注意的重點。
「你覺得怎樣?」她渴望听到蛛絲馬跡,熱烈的眼眸張得大大的,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歐陽凜冷冷的瞥了眼她的表情,不帶感情的丟出批評,「沒什麼營養。」
雯時,她重重的垂下雙肩。
早知道自己會听到什麼答案,可是當他真的說出口時,她還是有種被人直接打了一槍的感覺。
「你覺得男人都希望女人『白富美』嗎?如果一個擁有『白富美』條件的女人出現,你會去追求她嗎?」她挖空心思,想從他的嘴里挖出一點跡象。
「基本上,我的社交圈都是這種女人,你現在指的是哪一個?」他是何等精明的男人,听她死抓著這個話題不放,立刻嗅出不尋常的味道,不動聲色的引她說出最關鍵的問題。
「孫芷喬。」藍可欽皺著眉頭。
歐陽凜揚高右眉,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很快便看見她今晚這番話出自何處。
終于爆出來了。
他昨天還在想,狗仔是否今天就會出手呢?
喝光桌上的清酒,他目光清冷的盯著她,「我吃飽了,你呢?」
「也差不多了。」藍可欽附和,還在等他給個答案。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他看完手機後,神色突然變得很冷硬絕恬。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是應該否認到底嗎?
歐陽凜不再看她,直接讓人過來結帳,按照往例,兩人隨即一同前往著名飯店。
沉浸在各自思緒里的兩人,都沒有發現從餐廳出來後,一直有兩個鬼祟的男人拿著相機,一路開車跟在他們後面。
直到他們的車子轉進著名飯店的那一秒,一台相機從降下的車窗里頭探出來,不斷的按下快門。
他們毫無所覺的下車,走進電梯,又步出電梯,最後進入頂級套房。
這次兩人沒有一進門就上演激情戲碼,反而他在前,她跟在後,一語不發,緩緩的走到套房的客廳。歐陽凜從冰箱里拿出幾瓶酒,坐在沙發上,喝了起來。
藍可欽走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無端感到很害怕。
剛剛在餐廳里時,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可是現在這種緊繃到近乎詭異的氣氛就像是有人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喉嚨。
她靜靜的等著,等他願意開口說話的那一刻。
喝光了兩瓶酒後,他終于往後亮著沙發,端詳著她的臉,仿佛正在看一只即將被宰殺的可憐小動物。
「如果我說……」
听見他的開場白,她的心便直線往下墜落。
歐陽凜冷眼看著她刷白的小臉,本來不顯喜怒的臉部表情變得更加冰封無情,就像是完美的大理石雕像,而非血肉之軀。
「……報導是真的。」
頓時,藍可欽的腦袋一片空白,瞠目結舌的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想想自己先前是怎麼想的?
他堅持在公司里要保持低調,關系不公開,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成為全公司所有女人的公敵。
她還記得自己想到這里時,心里緩緩滑過一絲暖流,想著晚上的約會,一顆心偷偷的甜滋滋起來……沒想到幾個小時前的自以為是,竟成了此刻最大的諷刺!
「如果報導是真的,那我們之間算什麼?」藍可欽現在知道他不打算否認了,所以他是真的要娶那位「白美」孫小姐?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在她以為自己才是能跟他幸福在一起的女人之後,他卻告訴她,那個報導是真的,他其實另有所愛?
突然,她的心一陣緊縮,疼痛不已。
「我們是我們,跟其他人無關。」歐陽凜坐直身軀,雙手交抱胸前,直盯著她越來越不解的表情。
「什麼意思?我不懂。」她提出疑問。
「不管有沒有其他人介入,我跟你之間的事永遠也不會公開,因為我從頭到尾根本沒有這個打算。」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她卻听得腦袋發脹。
他從頭到尾根本沒打算公開他們之間的事?那她到底算什麼?只是單純幫他暖床的女人?是這樣嗎?
藍可欽睜大雙眼,瞪著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從他口中听見這些話。
這一定是夢!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夢里!
歐陽凜瞧著她深受打擊的臉孔,想起九年以來始終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心中閃過一絲快感。
「我這樣說,你懂了吧?」他十分殘忍的補問一句。
她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心口又驚又痛。他怎麼可以對自己說出這麼無情的話?她愛他啊!
這真的不是夢嗎?如果不是夢,為什麼這些對話會如此殘忍?
「所以報導是真的,孫小姐真的是你的女朋友,你跟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氣,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用詞,還得認真的想了幾秒鐘後,才能接著說下去,「只是……隨便玩玩?」
「別把話說得這麼難听,畢竟我們在那里……」歐陽凜的視線邪惡的飄向柔軟的大床,感覺她因為自己的暗示而狠狠的震了一下後,才又看向她。「一直配合得很好,不管我將來有沒有結婚,跟誰結婚,我都不希望改變我跟你目前的關系。」
「所以你自始至終都只把我當成你的……」藍可欽感覺一股熱氣直沖上眼,必須偷偷握緊拳頭,才有辦法將接下來的話順利說出口,「伴?」
隨著這令人難堪的字眼說出口,她眼眶里的熱淚開始撲簌簌的往下掉。
她是如此的愛他,他卻說要跟別的女人結婚?
歐陽凜聳聳肩,撇嘴而笑的神潔帶著純男性的野蠻。
「你要說自己是伴也可以。」他看見她不可置信的瞬間瞪大雙眼,眼淚掉得更凶,眼楮里頭還有漂亮的水光正在打轉。「而且……你會繼續做我的伴,在我需要的時候,乖乖爬上我的床。」
看見她的眼淚,他就想起母親還在世、單獨待在父親的病房里時,總是一手緊緊握住父親的手,另一手偷偷的拭淚。
緊抿唇線,腦海里一幕幕都是母親過世前一年時悲苦的表情,他的心越來越冷硬。
「我還是不懂,天底下有這麼多女人,你為什麼偏偏挑上我?」就算他丑話說盡,藍可欽還是覺得難以接受,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不听使喚的猛往下掉。
不,她不相信他對自己一點愛都沒有!
「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你還願意花心思追求我,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
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眼淚,不但沒有喚起他憐香惜玉的心,反而更讓他不斷想起母親陷入痛苦跟絕望的模樣。
「我之所以挑上你,是因為你父親曾經犯下的過錯,不是因為我對你有感情。」歐陽凜冷冷的盯著她,神情倨傲,用充滿嘲弄的口吻向她坦承,徹底粉碎她最後殘存的一丁點希望。「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曾經開車撞傷人後,連下車看一眼都沒有,把好好的人當成垃圾一樣,丟在路邊置之不理,直接開車逃逸?」
「你……說什麼?」藍可欽看到他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無法解讀他陰暗的表情,腦袋一團混亂的問︰「什麼丟在路邊置之不理?還有什麼開車逃逸?」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她都听不懂?
「你何不親自去問問你父親?」他揚起諷刺的冷笑,「我對你從頭到尾只有怨恨跟厭惡,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可以在床上跟你打得火熱,進公司後卻對你那麼冷漠?嗯?你難道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怎麼?我說什麼你都全盤相信?」
藍可欽感覺自己像是被人一針刺中最脆弱的地方,有好一會兒根本說不出話。
有,她有想過,只是一直要自己不要多想,愛一個人就要絕對相信對方,有時候信任也是愛情的一種表現方式。
只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好離譜。
她居然被自己深愛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且這一切居然還跟爸有關?
他甚至還說他對她只有怨恨跟厭惡?
可是,她這些日子是全心全意的愛著他啊!
「所以你從頭到尾只想跟我……對我……」藍可欽喘著氣,感覺淚涌雙眼,就算到了現在,依然無法順利的說出那些殘忍的話語。
他怎麼能夠帶著恨意跟她?
一想到兩人之間的每一場激情,對他來說只是一場復仇,她的胃部立刻翻攪起來,惡心感不斷的涌上她的喉嚨。
不,這不是真的,他一定是有什麼苦衷,或誤會了什麼,一定是的……
「我只想跟你上床,一直都是。我用一個月的時間就把你追到手,當時的確還滿訝異的,不過你畢竟沒有浪費我先前在你身上耗費的工夫,每次到達高潮時,看著你充滿幸福的模樣,我都好想當場告訴你實情,輕聲問你一句,還喜歡我在你身體里面沖撞的感覺嗎?你還真是遲鈍,以為那勁道是愛?我告訴你,那是恨。」
看著她淚如雨下,雙眼瞪大,里頭填滿濃濃的震驚,歐陽凜覺得一股陰冷的痛快正在體內到處流竄,殘忍的微笑著。
「而且這段關系還會繼續下去。」
「你要我繼續跟你……跟你……」她訝異的看著他,胃部緊扭得更加嚴重,想吐的感覺直接淹上喉嚨。
「這兩年我們始終配合得很好,沒道理要平白無故放棄這段關系,不是嗎?」他惡意十足的說,長久以來的憤怒與不平,讓他只想拖著人陪他一起待在地獄,品嘗那說不出來的痛苦。
听著他傷人的話,藍可欽神情恍惚,放在大腿處的雙手死命捏著短裙,全身顫抖不已。
「你……你太過分了!」她憤怒的說。
「我過分?」歐陽凜撇嘴一笑,神情盡是冷冷的嘲諷。「這兩年你那些惹人憐愛,可不是這樣跟我說的。」
她的表情好像被人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瞠目結舌的瞪向他,猛烈的喘息。
「你真下流!」
心像是被人用力掐住,胃部狂攪,喉嚨沖上源源不絕的惡心感,逼得她必須伸出一手捂住嘴巴,想吐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他臉上掛著冷漠的微笑,站起身,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右掌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強迫她起身與他四目相對。
「下流?在一般人的眼中,我可是站在上流社會,而你……」他怒極反笑,冷峻的臉龐蒙上厚厚一層陰郁,銳眼怒氣騰騰的緊盯著她濕潤卻異常堅定的清亮眼眸。「居然說我下流?」
「星期一上班,我會遞出辭呈。」面對他的惡意嘲弄,她像個失去力氣的女圭女圭,頹然的望著他。「我跟你之間,一切到此為止。」
「你不敢。」歐陽凜的雙手緊握住她縴細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拉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瞪視著她,接著想到了什麼,冷冷的獰笑,「只要你沒有準時出現在公司,乖乖上班,我會立刻到你父親面前攤牌。唉,你覺得你父親如果得知這些日子他女兒一直被人當成復仇的工具,他會心疼嗎?或者會不會稍微開始有點懊悔自己當初不該撞了人就跑?嗯?」
好戲才正要上演,她休想現在就抽腿離開!
「我不相信我爸會那樣做,我不相信!」藍可欽用力掙月兌他的掌控,抓起椅子上的皮包,轉身沖向房門口。
她不相信爸爸會肇事逃逸,現在就要回去問爸爸,請爸爸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定是他搞錯什麼了。
驚見她的動作,歐陽凜只愣了一秒鐘,隨即動作敏捷的追上她,搶在她開門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向自己的胸前。
在拉扯間,她的皮包掉落地面。
她直覺想彎腰去撿,但是他不準,甚至逼她不得不轉身面對他,把她用力往牆上一推,再利用體格上的優勢,他緊緊的貼著她柔軟的身子,將她牢牢的困在牆壁與自己之間。
「讓我走!」藍可欽瘋狂的扭動,尤在做困獸之斗。
突然,她察覺身下有個硬物正抵著自己,渾身一僵,抬起眼,立即跌進一雙深幽的眼眸里。
她放棄無謂的掙扎,完全不敢動。
歐陽凜悍然凝望著她,約莫過了一分鐘,就在她以為他會對自己大吼時,他突然胸有成竹的笑了,模樣自信又自負。
「實在很遺憾,你好像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他抬起一只手,開始撫模她的臉頰,像是捉到老鼠的貓,緩慢又惡意的玩弄眼前的獵物。
她想躲開,但他的手總是有辦法貼上她的臉頰。
「除非我願意主動停止這段關系,否則只要我還想繼續,你就只能乖乖陪我玩……」
「等你收到我的辭呈時,就可以知道我到底要不要乖乖陪你玩!」藍可欽看著他的眼神很陌生。
她不懂,幾天前還對她溫柔調笑的男人,怎麼會瞬間變成惡魔?
一定是他誤會了吧?是吧?
一定是他誤會了吧……
他扯唇冷笑,沒多加理會她那雙又痛又滿是淚光的眼楮。
「也可以,到時候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在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離開我的同時,我將會親自拜訪你父親,不曉得他老人家听了我們這兩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會不會當場腦中風?對了,還有你父親賴以為生的那間小公司……」談到她父親時,兩簇火光在他的眼中爆燃。「你要不要猜猜看,我可以多快弄垮它?一年,一個月,還是一星期?」
藍可欽震驚到難以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曾經愛過眼前這個男人。
「你……威脅我?」
「威脅這個字眼太強烈了,這叫溝通。」歐陽凜惡劣的朝她咧嘴一笑。
看著他的表情,她渾身寒毛豊起,想起撲向獵物的悍獸。「我不會像先前那樣任由你予取予求。」
漠然的端詳著她,他又勾起一抹邪肆的諷笑,神情不屑,咬牙低哼,「我從不接受拒絕,尤其是來自于你的拒絕,就連今你也別想就這樣逃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突然,他大動作的抓住她的雙手,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他愣了一下,像是在分辨鈴聲,隨後猛然甩開她,從懷里掏出手機,快速接听後,臉色當下遽變。
什麼話也沒有交代,他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匆匆離開套房。
誰打來的電話?
他從來沒露出如此慌張的表情,加上剛才那樣看她……是不是他終于發現自己搞錯了什麼?
爸爸他……他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一定不會的,一定是他搞錯了,現在他發現自己誤會了,對,一定就是這樣沒錯!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藍可欽這樣告訴自己,忍著羞辱感,加速整理好自己,隨即抓起掉在地上的皮包,跟著他沖下樓。
在她沖出飯店時,正好看見他坐上一輛計程車,她趕緊也招了一輛,跳上去。
「司機先生,麻煩請跟著前面那輛計程車,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