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午三點,從工作的超商打卡後離開,石焄卉背著包包到圖書館去看書,直到五點才回家煮飯或買飯給閑賦在家,每天只會喝得醉醺醺的父親吃。
杜依霈在工廠的上班時間是朝八晚五,六點要到速食店上班,為了省一餐的錢,她通常都會回家洗個澡後,就去速食店吃晚飯,要是時間來得及,就會幫女兒跟丈夫準備餐。
今天是周六,工廠沒上班,父親的餐點母親一定會打理,所以石焄卉就慢吞吞的直到五點半才回去。
意外的,今天家里很安靜,站在門外的她沒听到什麼打罵的聲音。
「真是難得。」她咕噥。
什麼時候在她家,安靜竟是如此苛求。
她猜可能父親喝到很醉了,沉睡不起。
冬天的五點半太陽已經下山,屋內一片昏暗。
她詫異怎麼沒有開燈,順手按下門口旁的開關,卻見母親竟然倒在客廳地板上,而父親正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媽?」她急沖過去跪在母親身邊,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把手按上母親胸口,可以感受到心髒的跳動,無法安心的手指橫放在人中處,確定有暖暖的鼻息這才松口氣。
「媽!」她輕輕搖了下母親的肩膀。「你醒醒。」驚懼的眼淚滾落下來,落在杜依霈的臉頰上。
或許是眼淚的關系,長睫顫了顫,張開來。
「焄卉……」杜依霈申吟了聲,試圖坐起,石焄卉見狀連忙扶她起來。
「你怎麼了?你該不會是昏倒了吧?」
「沒、沒啦,我是睡著了。」一手扶著頭的杜依霈眼神閃爍
「睡著?在地板上?」當她三歲小孩,會相信如此荒誕的說詞?
「嗯啊,我就坐著看電視,太累了就睡著了。」杜依霈嘴角微揚的笑寫著心虛。
石焄卉轉頭看往電視方向,直接說破她的謊言,「電視是關著的。」
「那可能是你爸關的吧。」杜依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幾點了?」
「快六點了。」
「什麼?」杜依霈大吃一驚,「這麼晚了,我得去速食店上班了。」
杜依霈扶著茶幾站起,身體的動作牽引後腦勺的神經,一陣劇痛如針刺般凶猛傳來,她痛得哀吟一聲,手按著後腦勺。
「你頭痛嗎?」
石焄卉想檢視她的後腦勺有沒有什麼異狀,但是杜依霈回避著不給她看。
杜依霈其實是暈倒了。
下午跟丈夫起了沖突,丈夫怒之下推了她一把,頭撞著了茶幾,人就暈了過去,但她不敢給女兒知道,就怕讓女兒更恨、更氣她的父親。
「躺在地上太久了,這骨頭都是疼的。」
杜依霈裝模作樣地模模肩頭模模,忍著頭疼,快速走向浴室漱洗。
石焄卉跟著走來浴室門口,眼神冷如冰,卻又隱約閃著激動淚光。
「他是不是打你的頭?你是不是被他打暈了?」
「你在胡說什麼,是我睡著了。」杜依霈彎腰吐掉牙膏泡沫漱口。
「我去問他。」
石焄卉怒氣沖沖回到客廳,把揪起爛醉如泥的石政以。
「你是不是又動手打媽,害她暈倒了?」
石政以不耐的揮掉她的手眼楮張都沒張,繼續睡。
「你給我醒來……」
「焄卉,不要吵你爸睡覺。」嘴角還有牙膏泡沫的杜依霈慌張跑來阻止石焄卉。
「媽,」石焄卉下了決定的轉頭,「我們走吧,離開這里。
「什麼?」離開這里?
「這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了,不要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石焄卉激動地怒喊。
「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杜依霈輕斥,「怎麼可以不管你爸呢?」
「他還是爸爸嗎?他配嗎?你看他這個樣子!」石焄卉火大的腳踹上石政以的小腿。
「焄卉你怎麼可以踢你爸爸?」杜依霈連忙擋在丈夫面前。
「他打我的時候,你怎麼不他怎麼可以打他女兒?」
「他不是故意的,他酒喝多了腦子不清楚。」杜依霈好聲相勸,「你不要跟他計較嘛,好不好?」
「酒喝多了腦子不清楚就可以打人?」石焄卉一把抓起桌上還有半瓶便宜的威士忌,仰頭就灌。
石焄卉是不喝酒的,尤其在父親染上酒癮之後,更是對酒到了嫉惡如仇的地步,她現在喝了酒就是想學父親裝酒瘋來無理取鬧,反正酒喝多了,腦子不清楚就可以原諒嘛。
由于她喝得十分急,這澄黃的液體剛入口還沒感覺,喝了好幾口才感受到喉頭辛辣的刺激感,胃似火在燒。
「焄卉?」
杜依霈抬手想阻止的時候,受不了的石焄卉已經把口中的酒液吐出來了。
「這麼難喝的東西他也能天天喝?」無法理解的石焄卉「砰」的一聲放下酒瓶。「反正不管怎樣,我不想再理他了,我們搬出去,另找地方住,只要沒有他,我們就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不用再為他浪費錢……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情?」杜依霈語氣充滿失望沉痛與不解,「他是你爸耶,你想想看,在你爸生意失敗之前,你想要什麼,他哪一樣沒買給你?你想學鋼琴就讓你去學,還買了一台很貴的鋼琴讓你練習,結果你學不到半年就沒興趣了,你爸有說什麼嗎?有罵你浪費錢嗎?」
「這是我希望的嗎?他如果只是喝酒、偷錢那我還可以忍受,但他現在已經演變到動手打人了,難道要等到被打死才後悔沒早點走嗎?」石焄卉近乎歇斯底的喊。
「我不可能放下你爸的。」杜依霈一臉嚴肅,「我不可能因為這樣就放棄他,要走你自己一個人走。」
「媽!」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生下像你這樣無情無義的孩子,想想他以前多疼愛你,他跟你媽我的感情有多好,難道只是一時的情緒沖動,你也不能體諒他嗎?你的心怎麼這壞?」
石焄卉看著母親,張著嘴,不曉得該說什麼,只能任委屈的淚水往下流。
「你無情,不懂得愛一個人的感覺,自私的只想到自己。要走就自己走吧,反正你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杜依霈轉過身背對著女兒。
母親的控訴讓石焄卉甚感無辜。她只想到自己?
她在便利商店打工,薪水全部交給母親,然後又被父親搶去買酒,落得只能吃過期飯團過日子,這還叫只想到自己?
母親的眼里只有父親,沒有她。她赫然發現。
看著母親從臥室拿了被子出來替父親蓋上,接著又匆匆去洗臉、換衣服、上班,直到出門都不曾看過她一眼,她的心碎了。
愛一個人就是這麼的盲目不理智嗎?
母親最愛說她的愛情故事,講她的一見鐘情,她的初戀與第一個男人都是父親,就是因為這樣,她對他百般包容,即便心中有諸多怨言,也只是抱怨給女兒或者鄰居听,從不曾對父親大聲說話。
如果這是愛一個人的結果,她寧願不要!
她突然覺得頭有點暈,神智在剎那間有些恍惚,身子發著不尋常的熱氣。
她大口喘了兩下,猜測可能是剛喝了酒的關系。
倒在沙發上的石政以囈語,「酒……再給我酒……快點!」她倏忽覺得無法忍受繼續與父親待在同一個空間,誰知道他等等醒了,又要對她做什麼無理要求,若不答應又要被他打。
她抓起瓶子,想從父親的頭上打下去,干脆的兩個人一起死了算了,也算幫母親解月兌。
握著酒瓶的手不斷發抖,淚水不住的掉,就是無法決斷打下去。最終她選擇把酒丟進垃圾桶,踩著憤怒的步伐,有些踉蹌的出了家門,對面要去買飯的谷季恩剛好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
「你沒去玩?」石焄卉納悶的問。
石焄卉記得早上她出門上班時,看到谷家人拉著行李箱在門口說話,一副準備出外游玩的樣子。
那時有沒有谷季恩她不記得了。
她打過招呼,知道他們要去宜蘭玩跟泡溫泉,當下她只覺得欣羨。
他們家有多久沒有一起出門了?
上次出門游玩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竟然完全記不起來了。
「快要學測了,所以沒去。」谷季恩淡聲回道。
「噢。」
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怪怪的,紅腫的眼一看就是剛哭過,眼神也有點奇怪,雙頰暈染著不尋常的紅暈。
谷季恩好奇的走近她時,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開口想關心,但話到唇瓣,心口就一陣難以克制的別扭感升起,于是傳入她耳里的變成——
「你學你爸開始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