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知道他。」見她那模樣,他扯著嘴角,道︰「也是,你活那麼久,什麼沒見過。」
她回神,無法置信的看著他,白著臉破口大罵︰「你瘋了嗎?哪個不好偷你偷他的?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死給他看,別說是鬼島了,他就是要毀了洞庭都只是彈指之間的事——」
「不是偷,是借。」他把微濕的長發從衣領中撈出來,老神在在的說︰「只是借來看看而已。」
她怒到極點,真想伸手掐死前面這不知輕重的王八蛋,可她還沒動手,忽然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驀然而來。
阿澪頭一跳,只見眼前那男人揚起嘴角。
「來了。」
她更驚,那家伙卻只是彎身撈起那顆銀球,握住了她的手。
一會兒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別拆我台,好嗎?
她驚疑不定的瞪著眼前那老神在在的男人,忽地看見了一切,他多年前怎麼開始這件事,如何用盡心機,想盡辦法,才偷到了那大黑金剛杵,還有他為何要這麼做的原因與理由。
因為那訊息量太多,她呆瞪著他,小嘴微張,卻吐不出聲。
她被他搞得頭暈腦脹,完全還來不及消化接收到的東西,根本不知該說什麼。
喏,你可小心拿好了,別松手啊。
他將那銀球交給了她,牽握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去。
屋外忽然景色又變,原本在前室的景,驀然出現眼前,她不知是這屋轉了向,抑或是外頭那林子轉了向,可她知,他將雷風和芙蓉、冬冬所在的前室,挪移到了一旁,把他這屋轉到了前頭。
那無形的壓力更強,教一顆心跳得飛快。
就在她以為鬼島會再次受到攻擊時,一名渾身雪白的女子緩緩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那女人衣是白的,發是銀白色的,眉是銀灰色的,一雙眼是淺藍色的,就連唇也沒有什麼血色,只帶著淡淡的粉,可她五官十分縴巧細致。
她很美,美得不可思議。
每當那女人往前走一步,空氣就變得更明亮,更潔淨,也更冷。
明明天上還有藍天驕陽,可阿澪卻覺得很冷,她能看見自己吐出的每一口氣息,都化成了氤氳的白煙。
她星誰?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那女人已來到眼前,他看著那女人,微微一笑,朝其頷首躬身。
「雲姑娘大駕光臨,應天有失遠迎,失敬之處,還請雲姑娘見諒。」
女子聞言,也揚起嘴角,微笑頷首,「宋公子客氣,是雲匆匆來訪,未曾先行來函,多有打擾,還望宋公子海涵。」
「不打擾,不打擾。」他笑著說︰「在下只怕怠慢了雲姑娘。雲姑娘此番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那美如天仙的女子,瞧著他,再瞧了一旁的阿澪一眼,跟著才瞧向阿澪手中的銀球,可她只瞥了一眼,就又抬起眼來,微微一笑。
「雲娘讓宋公子見笑了。」她揚起美目,語柔音軟的說︰「我家瑯琊,听聞了傳言,誤會了宋公子,以為家兄失竊的大黑金剛杵在你這兒,所以才做了傻事。」
「啊,原來方才那是瑯琊兄嗎?失敬失敬,我洗澡洗到一半,沒多注意。」他故作訝異,笑著說︰「不過瑯琊兄還真沒誤會,這大黑金剛杵確實是在我這,不過那是我從一闖島的妖怪手中得來,我才要請人送去給二師叔,讓他找找原主是誰呢。」
說著,他抬手在半空中畫個圓,取出了一只黑色木盒,交給了那銀發女子。
「這下正好,雲姑娘兄長既是物主,在下也不用讓人多跑這一趟了。」
阿澪聞言超傻眼,身旁這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力,簡直比山高、比海深,更讓她傻眼的,是眼前那女子,竟然沒戳破他那胡說八道。
「宋公子真是有心人。」雲娘接過黑盒,也沒打開檢查,只對著他柔柔一笑︰「雪娘這就送回去給家兄。」
「麻煩雲姑娘跑一趟了。」他客氣的說著。
「不麻煩。」她淺淺再一笑,卻沒轉身走人。
他瞅著她,噙著笑再問︰「雲姑娘,還有事嗎?」
「我家瑯琊,」她美目流轉,又轉到了阿澪手上,輕聲道︰「能還我嗎?」
「啊,那是,瞧我這記性。」他笑著朝阿澪伸出手,「阿澪,球給我。」
明明這女人就在眼前,阿澪不知他搞什麼鬼,要這樣把球傳來傳去的,但仍把球給了他。
他握住那銀絲天羅,轉手就要放出瑯琊,卻在松手前,停了下來,瞅著那女人道。
「對了,雲娘,瑯琊兄闖島時,誤傷了一人,你能否幫我瞧瞧?」
雲娘听聞此言,抬起了眼。
一時間,空氣變得更加寒凍。
他瞅著那女人笑著,阿卻感覺得到他心跳飛快,別說是被那女人盯著的他了,就是站在一旁的她都心跳加快,全身冷得直打顫。
雲娘眼也不眨的瞧著他,他也眼也不眨的瞧著她笑,握著銀球懸在半空的手,晃都沒晃一下。
半晌,雲娘方頷首,輕言淺語的道。
「既是被我家瑯琊誤傷,雲娘自當為其善後。」
他在瞬間松了口氣,一得她承諾,他眼也不眨就松開了銀絲天羅,將其扔到半空。
銀球上天散了開來,放出了那被困其中的凶猛男人,那家伙一出來,手持雙劍又要攻擊他。
「瑯琊?」雲娘語輕輕,開口制止了他,「休得無禮。」
她聲不大,卻異常清晰,響在每個人的耳里。
那男人吃了一驚,這才發現她在這里,一見雲娘,他瞬間就停下了攻擊的動作。
雲娘眉目輕揚,瞧著他,把黑盒子往他那兒遞去,「這大黑金剛杵,你帶回去吧。」
男人眼中戾氣未收,劍眉微擰,他瞪著宋應天,雙手緊握劍柄,手上雙劍依然嗡嗡作響,一副想將他大卸八塊的模樣。
可到頭來,在雲娘的注視下,那男人只是抿著唇,反手收了雙劍,上前來接過那只玄黑木盒。
雲娘見了,這才轉向宋應天。
「宋公子,帶路吧,我們去看看那傷者。」
宋應天收了銀絲天羅,轉身就牽著阿澪往回走,阿澪很想叫他松手,可當她發現那叫瑯琊的人仍杵在原地沒走開時,她不由自主的也握緊了他的手。
原本該是他屋室的地,在他倆進屋時,不知何時,又成了雷風與冬冬、芙蓉待的前室廳堂,雷風仍意識不清的躺在地上,被芙蓉附身的冬冬仍眼眶含淚的守在他身邊。
見有人進門,她一怔。
宋應天看著她開口︰「沒事,雲姑娘是來為雷兄療傷的。」
說著,他帶著阿澪讓到了一旁。
那叫雲娘的女人,迤然在雷風身旁跪坐下來,伸手搭住了他的脈,但一雙淺藍瞳眸卻瞧著坐在前方的冬冬,然後再瞧向了宋應天。
忽然間,阿澪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了,而且顯然這叫雲娘的女人也知道。
雷風傷得太重,沒救了,換做旁人都救不了,可這女人可以。
應龍是神,還是雲娘兄長,想當然耳,這女人當然也是非人。
「你能救他嗎?」宋應天看著她,開口問。
雲娘抬眼揪著他,道︰「可以。」
「怎麼做?」他問。
「我需要一杯溫酒,還有——」雲娘抬起了縴縴玉指,指向了冬冬,「龍君之血。」
在場的人,紛紛一怔。
「冬冬不是龍君。」宋應天開口。
「可我是。」芙蓉從女兒身上月兌體而出,現出了真身,跪在一旁,看著眼前的雲娘,「你需要多少?」
第一次瞧見她真實的模樣,讓阿澪為之一怔,那女人一月兌離冬冬,冬冬就昏了過去,可即便如此,她仍能看見她和冬冬有多像,更讓人吃驚的,是她和雲娘的模樣也很像,一樣是銀發白膚,只是她的眼是藍色的,雪膚上還有隱隱浮現的薄鱗在其上。
雲娘聞言,看著她道︰「一滴即可。只是你要曉得,龍君之血,非常人能抵受,他也有可能就此身亡,便是活了下來,也需長年待在極陰之地,不能離水而活。」
听到這事,芙蓉遲疑了一會兒,但宋應天開了口。
「我想,這對雷大哥來說,並不是個問題。」
芙蓉抬眼看他,只見他微微一笑,道︰「你知他早打算,在冬冬十八之後,便要入島,到龍界找你,這會兒不過是早了一年。」
聞言,芙蓉淚又上眼,不覺握緊了身前昏迷男人的手,再看向一旁的女兒。
「可冬冬她……」
宋應天知她擔心什麼,只再道︰「冬冬不會有事的,白露和蘇爺會照顧她的,你若真不放心,我們就讓她住到應天堂去,雷大哥若醒著,定也不會反對。」
芙蓉掙扎著,最終仍是因為感覺到雷風的脈搏越來越微弱,方含淚點了點頭。
宋應天見了,牽著阿澪去倒了一杯溫酒,塞到她手里,再牽握著她回來。
阿澪不知他在搞什麼,她不想偷看他的心,方才那些他給她看的記憶畫面、那些瘋狂的片段,她都還沒來得及消化,可就是不看,她也知他在雲娘面前,這般寸步不難的牽握著她,定也有他的用意,所以一直沒抗議的跟著他。
雲娘拿銀針取了芙蓉一滴血,混入溫酒中,再讓芙蓉喂雷風喝下,然後她張開雙手,拉出一小型法陣,印入雷風胸口。
法陣微亮,旋即消失在雷風體內。
「接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
雪娘說著,起身瞅著宋應天,道︰「宋公子,打擾了。」
宋應天朝她頷首,微微一笑,牽著阿澪,一路送她到門外。
「既然有瑯琊兄在,應天就不送了。」
瞅著他,雲娘又瞧阿澪一眼,方微啟薄唇,輕輕道。
「宋公子,人生苦短,你可別再做傻事啊。」
聞言,宋應天又笑。
「謝雲姑娘金言,應天會銘記在心的。」
雲娘用那雙藍眸瞅著他,笑了笑。
「難怪白鳳那般喜歡你,想來你是最像他的一個啊。」
他听了,仍笑。
「雲姑娘好說,應天尚未及祖師爺真傳千萬分之一呢。」
還未及呢?光看這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耍嘴皮子的功夫,只怕這小子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吧?
雲娘輕笑著,只道︰「欠他的情,我這就還了,再有下回,你可好自為之了。」
听聞此言,阿澪才知原來這女人會來,竟也是他打從一開始就算好的。
他知就是他偷了應龍的東西,雲娘也會因為欠了齊白鳳的情,出手相救。
這男人真是膽大包天,她真不知他有沒想過,這女人也有可能裝作不知,看他去死啊——
她轉頭瞪他,卻見他臉上笑意更甚,不看雪娘,反瞧著她,笑著說。
「應天知道,謝雲娘,您慢走。」
莫名的,阿澪臉一紅,她欲抽手,他卻死不肯放。
雲娘在這時轉身下了門廊,朝等在草地上的瑯琊走去。
那凶猛武將,垂眉斂目的等在那兒,原先手上的玄黑木盒不知被他收去哪里,見雲娘走來,他立刻上前,守在她身後。
那女人如來時一般,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林子。
隨著她而來的寒氣,也在她離開時,隨之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