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毛知佳被采薇喚了好幾聲才醒來,實在是她昨晚試筆試得太晚,導致她嚴重睡眠不足,但無所謂,她似乎已經推敲出一套邏輯。
簡單來說,想回去?幾乎不可能。
她昨晚試了幾種寫法,發現只要她刻意更改原本設定好的大綱方向,鋼筆就寫不出字,但只要順著大綱主線再添副線,那就可行。
至于她這個角色的最終命運,鋼筆也寫不出來,她沒有辦法替自己決定結局。
她有點沮喪,但是換個方向思考,她至少還能混得不錯又不愁吃穿,已經是謝天謝地,再要求更多恐怕連老天都不容。
采薇替她挽著發,從鏡里瞧她神情蔫蔫的,無聲嘆了口氣,看樣子夫人深知分寸,已有定奪,她也跟著松口氣。都已經出閣了,實在是不好再惦記其他男人,夫人得把心思都放在二爺身上才行,可不能傻傻地放任其他姑娘覬覦二爺。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問問二爺要不要一道用膳?」采薇突道。
毛知佳一臉傻樣地回過頭。「為什麼要問他?」
「夫人,夫妻一同用膳天經地義啊。」采薇總算明白她為何不爭,可問題嫁都嫁了,那是非要爭到底,否則夫人真以為二爺會只守著她一人嗎?得趁著二爺身邊還沒有人的時候,把二爺的心給拴住才成。
「可是……」說範逸是陌生人是有點過分,頂多就是盟友的關系,連朋友都談不上,一起吃飯多奇怪。
「哪有什麼可是?奴婢看得出二爺對夫人是不錯的,所以夫人得加把勁,要不都成親多少日子了,二爺都還沒在夫人屋里歇過,那怎麼成?」之前還能拿夫人病了一場搪塞,可現在還能用這說詞嗎?
毛知佳抽了口氣,無法容忍和範逸躺在同一張床上,相信範逸亦是如此,她絕不能讓采薇胡亂點鴛鴦譜。
「采薇,我是說,說不準二爺還沒回來。」別鬧了,他們這對假夫妻早已經私下協議好了,她別亂插手。
采薇頓了下,昨天皇上召見二爺,昨晚二爺到底有沒有回府她也不清楚……「一會奴婢再去前院問問。」
毛知佳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先別忙了,一會去備膳,吃完早飯我還要趕緊寫幾幅字畫呢。」
「夫人真的要賣字畫?」采薇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夫人執意這麼做,雖說她大字識得不多,但怎麼看都覺得夫人的字跟鬼畫符沒兩樣,那種字怎麼賣得出去?
「是啊,我想攢點私房錢,你可別對外說去。」
她跟誰說去?采薇無力地搖了搖頭。夫人那種大字,她真的不敢對人說。
「好了,趕緊去準備。」
采薇無奈,決定去廚房一趟時順便問問二爺回來了沒。她是沒成過親,但也听人說過許多,夫人他們這對新人壓根不像別人口中說的,畢竟沒有一個新嫁娘絲毫不在意相公不在自己的屋里歇的。
毛知佳沒心思理睬采薇,滿腦子想著賣字畫的事。她的頭一幅字畫已經很卑鄙地剽竊人家的詩,接下來的絕不能再這麼做,她得想其他的法子,就算不寫詩詞,也能寫個橫幅或什麼的,得想些較合乎京城時興的成語頂一頂。
她一邊用膳一邊想,等她一頓飯吃完,也差不多有個輪廓,二話不說就到小書房里著手。過去少有機會讓她寫得盡興,她這一寫就幾乎一個時辰,其中還包括了用行書寫的一小段佛經。
「夫人,該歇息了。」
采薇端著茶水進來時瞧見夫人寫的大字,努力不露出鄙夷,免得傷夫人的心。
「喔。」她也正好累了,是該歇一歇。
拿起擱在條案上的茶水,她才剛坐下,便听采薇道——
「夫人,二爺剛剛回來了。」
「你怎麼知道?」
「奴婢讓巧兒去前院守著,一瞧見人就回來跟我說。」
毛知佳眼角抽搐了下,對于采薇這般忠心耿耿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然後奴婢就讓廚房做了雞湯,一會夫人給二爺送去吧。」
毛知佳視線游移,心想要找什麼理由拒絕,又听她道——
「夫人,不管怎樣,二爺待夫人是極好的,總不能二爺在外頭忙了一晚回來,夫人卻不聞不問,這事要是讓侯爺夫人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苛責夫人了。」
毛知佳盡管不愛听,卻也不得不說采薇觀察入微。自己畢竟不是古代人,不會在意那些後宅里無聊的八卦,可是身為盟友,似乎應該去關心他一下,畢竟他連贍養費都幫她準備好了,她要是不聊表關心,好像顯得太冷漠了點。尤其這時候他辦的差事……那是大綱里有寫的,說不準她還能給他指點迷津,加深彼此盟友的情誼。
「好吧,雞湯熬好了再跟我說一聲。」這點人情世故,她還是懂的。
「不瞞夫人,雞湯已經熬好了,奴婢就擱在外間。」采薇笑得眉飛色舞。
毛知佳咂著嘴,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嘛。
提著食盒,毛知佳來到前院,見書房外有錦衣衛守著,正忖著要不要回頭時,有個男人大步流星地從大門那頭走來。
她本要退開,誰知男人卻朝她恭敬地作揖,喊了聲夫人。
毛知佳疑惑地看著他,心想這人是見過她不成?可他要是見過她,她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男人長得眉目清秀,看起來二十出頭而已,氣質溫雅,身上穿的並不是錦衣衛的袍服,直教她搞不懂他的身分。
見過她,代表他定是跟在範逸身邊的人,可她設定里,範逸身邊只有羅與一個策士而已,這號人物到底是誰?
「屬下紀重恩是二爺的隨從,夫人如果想進書房的話,屬下去幫夫人通報一聲。」
話落,也不管毛知佳是怎麼想的,他已經大步朝書房而去,守在門外的錦衣衛通報了聲,他便直接進去了。
隨從?範逸身邊怎會有隨從?
毛知佳偏著頭,心想故事設定是平面的,可故事的世界是立體的,所以就算她沒設定,角色也會自動延伸各種可能性以及補全合理性。
是說……她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他怎麼可以馬上替她決定呢?
但她只能眼睜睜看他走進去,再眼睜睜看他走出來,躬身請她進書房。
「夫人,走啊。」采薇見她動也不動,不由輕推她一把。
深吸了口氣,毛知佳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慢過一步地走。瞧書房外站了錦衣衛,她就覺得不該去打擾人,可是她身邊的一男一女卻壓根不懂什麼叫做尷尬,都不知道她臉皮很薄。
硬著頭皮踏進書房,毛知佳看了眼空無一物的桌面,二話不說把食盒一擱就想走人。
可是采薇那期盼的眼神從書房外投射進來,逼得她只能再附加一句話。
「二爺事務繁忙,喝點雞湯,記得多休息。」
這樣可以了吧,可以了吧?
「多謝。」
听著他略嫌沙啞的聲嗓,她才抬眼瞧去,發現他眼下有點陰影,彷佛一夜未眠。
「二爺不會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睡上一覺吧。」
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跟人家又不是多熟的關系,問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實在太過頭,她恨不得能收回這句話。
「嗯。」
「喔……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她表達充分的關心,差不多該走了。
範逸輕應了聲,她轉身就走,可是才走了兩步,她猛地想起自己是想給他指引迷津才特地走這一趟的,只是眼前這狀況,她該怎麼提點他?
不能明示,否則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要是用暗示,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出來?
思索片刻,她看向他,道︰「二爺可知道城郊外有間山興寺?」
範逸微揚眉,道︰「如果你想去,盡管去便是。」
「不是,我想說的是,也許二爺可以到山興寺走走,燒香拜佛,或許能有所發現。」她本來是想假借燒香拜佛的名義邀他一道去,不過她認為他意願不大,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提點。
誰知道站在一旁都沒吭聲的羅與卻突地嗤笑出聲。
「夫人,大人是為了近來發生的案子發愁,不像尋常的女眷為了祈求闔家平安去拜佛,要是照夫人這種說法,難不成二爺遇了事都去燒香拜佛,案子就迎刃而解?」
毛知佳側眼瞪去,心想這家伙怎麼有膽子這樣跟她說話?那天讓她哄得忘了東南西北的,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就算吞了炸藥,說話也不需要這麼沖,怕人知道他情緒控管有問題是不是?
「話不是這麼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求個心安理得也不成嗎?況且誰知道會不會去了一趟山興寺會有意外的收獲?」
毛知佳語帶暗示的說法,讓範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能有什麼收獲?」羅與的語氣越發不客氣。
近來二爺為了追查一件案子遭到暗算,受到重傷,不得已才使了沖喜這種做法,偏偏先前的案子未破,失蹤的人又添了一個,而且還是首輔大人的金孫,老首輔求到皇上面前,皇上臉都黑了,把二爺召進宮里狠訓了一頓。
如今要是再找不到人,二爺指揮同知這個職位八成要丟了。大伙心情正愁著,偏她一臉天真地要二爺上山興寺,教他一肚子火都冒出來。
「天曉得呢?也許月黑風高時走一趟,效果更好呢。」毛知佳撇了撇嘴,決定點到為止,省得讓他們以為她是來找碴的。
就在毛知佳走到門口時,坐在案後的範逸突道——
「你也懂卜算?」
她頓下腳步,烏亮的眸轉了圈,回頭干笑道︰「略通一二。」對喔,她怎麼沒想到其實她也有本錢兼職當神棍的。
羅與詫異了,心想那日她說在閨閣里久聞他的名諱,如今恐怕並非如此。「不知夫人師承何處?」
「……無師自通。」他問師承何處不是在找碴嗎?她一個閨閣女子是要上哪拜師學藝?明知故問。
「在下從未听過卜算可以無師自通的。」羅與哼笑了聲,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個詐欺犯沒兩樣。
「這是造詣問題,講究天分的。」毛知佳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話可笑,卜算如醫,講究的是勤學和拜師,要是沒有師父啟蒙,空有古籍在手……並非在下看不起夫人,而是卜算的書冊稀少便罷,就算有,只怕夫人也看不懂,倒不如就承認是隨口說說,何苦逞一時之快?」
毛知佳瞪著他,幾乎要跳腳了。
這小子,她怎麼不知道他竟是這般伶牙俐齒來著?不就是個會卜算的術士,嘴巴竟這麼臭,拐彎抹角地嘲諷她,還說並非看不起她……根本就是很看不起她!
搞不清楚狀況的家伙!她可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造物主,敢惹她,她就讓他提早下架!
「當初二爺就是在山興寺附近遇劫的不是嗎?就往那兒去走走吧。」她很意興闌珊地說著,覺得好人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殊不知她此話一出,一屋子三個人都直盯著她。
目光太熾熱了,毛知佳沒辦法不當一回事,盡管她不知道自己哪個地方說錯,但反正就是這樣啦!
「橫豎我話都說了,信者恆信,不信者不信,由著你們。」話落,她也不糾結了,反正到最後還是會破案,她不過是好心要他少累一點罷了。
範逸瞅著她離去的身影,黑眸微微眯起。
「二爺,你不會是真打算去一趟山興寺吧?」羅與瞅他那眼神,就猜到他是想要試上一試。
「有何不可?橫豎也沒線索,而她給了方向,也點出了我是在山興寺附近遇到埋伏。」他遇人埋伏一事是眾人皆知,但除了身邊的人,並無人知道他是在山興寺出的事,而她說得那般篤定,彷佛真會卜算似的。
一句沒線索讓羅與臉上火辣辣的,誰讓他怎麼卜都卜不出個所以然,案情這般膠著卻不能給個指引,雖說二爺辦案向來憑自己的本事,但偶爾卜個卦總是能事半功倍。
就不知道他近來是怎麼搞的,有些事就是卜不出來,好比剛剛離開的夫人,他完全卜不出卦象。
「二爺,現在就要整隊出發嗎?」站在身旁的紀重恩低聲問著。
「不,等月黑風高。」他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掃了眼桌上的雞湯。「重恩,把雞湯喝了吧。」
紀重恩應了聲便將食盒給撤下。
範逸坐在案桌後頭,從窗子看著佟熙妍離去的身影,既然人家已經把線索給得這般明確了,那就姑且照辦,讓他瞧瞧是不是能逮著人。
毛知佳氣呼呼地回後院,再次拿筆平息怒氣,沒一會就能平心靜氣地繼續寫字。
可不是,她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氣什麼?不就是她設定的角色,她給予他能力,他反倒質疑她,真是可笑。
是她人太好心太軟,否則她真的大筆一揮,讓他下台一鞠躬。
說歸說,她可不敢這麼做,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在活生生的故事里,哪里敢左右別人的生活,那種悖逆天意的壞事,她不敢做。
于是,一個下午她都努力地寫字攢錢,在天色暗下之前要采薇把字畫全都送到周正沇那兒,晚膳隨意用用,洗了個香香,她就沉沉睡去。
然而,到了快要起床的時間,采薇就準時喚醒她。
「好采薇,再等一下。」她嘴里咕噥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才剛躺下,看在她昨天那麼勤快地工作一天,今天讓她多睡一會,應該不過分吧。
「不成,夫人回門回來,今日該到侯爺夫人那里,將回門帶回的禮送過去。」采薇嗓音很軟,態度卻很堅持,不容許夫人賴床壞了規矩。
「我有拿禮回來嗎?」她半張眼問著。
「有,前兒個回門,二爺帶了禮過去,雖說只待一會就走,但後來侯爺也差人送了禮過來,奴婢昨天已經作主替夫人挑好禮,一會夫人去瞧瞧,順便再把那些禮單對一對,再放進庫房里。」
在她看來,夫人實在是太懶散,雖說府里有兩房,但是分兩個院子生活,好歹也要整頓整頓二房這頭。
「喔……」她無奈地起身,打著瞌睡讓采薇洗漱挽發。
「天氣開始熱了,夫人應該也要再做幾身新衣裳才好。」采薇挽好了發,看著夫人身上桃紅色的襦衫長裙,這是新婦喜愛的顏色,但是樣式不新穎,看起來半新不舊,瞧著就覺得不該是她穿的。
「沒關系,將就一點。」她打了個哈欠道。
範逸又沒把月俸交給她,她也沒想跟他拿,橫豎他都供膳宿養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了,她不想再要求更多。
「奴婢的意思是,府里的花用是走公中的,所以一會去跟侯爺夫人請安時,再順道提一提,由公中支出。」
毛知佳眨眨眼,真沒想到還能這麼做。
她不得不說,家有采薇,如添一寶。
用過早膳後,她便帶著采薇往主屋的方向走,路經人工湖泊時,卻見有不少下人圍在湖畔,有人低聲吆喝著,一會所有人都退了開來,還發出陣陣的驚呼聲。
「撈到大魚了?」毛知佳好笑道。
就見下人們往旁退了幾步,剛好讓她瞧見有個男人渾身濕漉漉地躺在地上,而坐在湖畔的兩個男人亦是渾身濕透,這狀況……
「難不成撈起的是人?」她喃著,就見有人急步朝這兒跑來,她忙喊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廝不知道她是誰,但看她的打扮,猜想她是剛進門的二夫人,忙道︰「二夫人,陸管事溺死了,小的得趕緊通報侯爺。」話落便急急忙忙地跑了。
「溺死?這不算是很尋常的事吧,采薇。」
「這也難說,大宅里頭陰私事不少。」采薇怕得很,催促著她先到主屋。「夫人走快一點,記得別往那頭看。」
毛知佳心里覺得好笑,因為她看過的大體有數百個呢,一個溺死的人是腫了些,但不至于……走過那處時她瞥了眼,突地停下腳步。
「夫人?」采薇緊張地貼在她身後,不懂她為什麼突然停下腳步。
毛知佳直瞅著那具尸體,忖了下,腳尖轉了個方向走過去,注視半晌後,蹲來細細查看。
「夫人!」采薇嚇得嗓音都拔尖了不少。
圍在一旁的下人更是竊竊私語,毛知佳壓根不睬,甚至還從懷里抽出手絹,隔著手絹拉開死者的口。
采薇嚇得倒抽口氣,搗著胸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下人們見狀嚇得退得更遠。
毛知佳專注著手邊的工作,像是職業病發,細細地檢查每個細節,再起身沿著湖畔走了一小段,心里已經有了結果。
「這是在做什麼?」
低醇的嗓音傳來,毛知佳一抬眼見是他,隨即起身。「二爺,我只是在看這位死者。」
「看他做什麼?」範逸看了過去,難得地微蹙起眉頭。
「我本來是要去跟大嫂請安的,可是路經這里,听人說有人溺死,瞧了一眼,卻愈看愈不對勁。」
「哪里不對勁?」
「他不是溺死的。」
「何以見得?」他濃眉微挑。
「因為——」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
突地一道吼聲爆開,毛知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走來。
呃……難道這位是他大哥,武定侯?
「大哥,我們夫妻路過這兒,發現了這位死者。」
武定侯範遇瞧也不瞧他一眼,逕自走到尸體旁,看了眼後眉頭狠狠攢起。「這家伙,跟他說過多少回,要他酒少喝一點,他偏是不听,這回可好了,竟這樣溺死了。」
「他不是溺死的,是死後被人丟進湖里的。」毛知佳快語反駁。
範遇眯起眼瞅著她。「你是誰,你又懂什麼?你一句他是死後被人丟進湖里的,他就是如此嗎?」
「我是二爺的妻子,雖說我懂得不多,可這事我剛好懂一點,大哥最好請官府仵作相驗,確認死因,查清他為何被殺。」
听她說陸管事是被殺的,範遇沒來由的眉頭跳了下,嘴上仍強硬地道︰「你胡說什麼?這府里的事還輪不到你作主,範逸,還不將你的妻子帶回院子。」
見範逸不置可否,毛知佳心里更不服氣,畢竟家里出現凶殺案,這不是鬧著玩的,得先查清楚究竟是針對誰,是有動機還是無動機,要不她怎能住得安心?
「大哥,如果他是失足落水,那麼他的眼口鼻必有水沫,甚至血絲,拳頭緊握,肚皮脹,失足後用力掙扎,其指尖、腳底鞋襪里應該有泥沙,可我剛才看過了,這些癥狀都沒有。」
「我剛才說了,他肯定是飲酒過多,喝醉酒失足跌入,他自然不會掙扎。」
「大哥如此肯定他飲酒過多,莫不是昨晚他與大哥一道飲酒了?」
「我沒和他一道飲酒,是昨晚听他說與人相約長慶酒樓,我還特地叮囑他,結果卻是……」範遇心里懊惱得很,畢竟陸管事是他的得力左右手,他底下一些事都是交給他打理的,如今他死了,許多事都得要再重新安排。
「可知與誰相約?」
「你當你是官爺審案不成?」範遇口氣不快地道。
「她不是官爺,我是,這事,我管了。」範逸著笑意淡聲道。
「你……你竟然跟著她胡鬧?」
「難道大哥不覺得她剛才說得有憑有據?府里出了這種事,得先查清楚到底是誰殺了陸管事,又是為何殺了他,是為財還是……」
「不是為財,因為他的荷包還在身上。」毛知佳截了他的話,指著死者還系在腰帶上的荷包,荷包早已浸濕,可見里頭放的碎銀銅錢。
「如果不是為財,恐怕事情更嚴重,究竟是失手殺他,還是……」
「不是失手,而是預謀,且凶手與陸管事熟識。」
範逸忍不住看向她,倒不是惱她一再截斷他的話。「從何處看出?」
毛知佳指著死者的頸部。「死者頸部有黑色的勒痕,那是因為他先被人勒斃後再丟進湖中,淤血浸在湖水中後凝固較快,成了黑色的痕跡,也是重要的跡證,再看死者的指甲縫里並沒有任何殘留的皮屑,代表他被人掐住時完全沒有機會反抗,也因為他沒有半點防心,所以熟人所為的機會較大。」
「皮屑也許被湖水給沖散了。」他道。
「只要他有奮力掙扎過,求生之人必定會胡亂抓扯,皮屑定會緊緊地卡在指縫里,可是他的十指都相當干淨,故而如此分析。」
「倒有點道理。」
「而且殺他的人應該是慣用左手。」她指著死者頸部的痕跡。「凶手左手的痕跡比較深,而且依壓下勒痕的角度推算,他應該比死者高約半顆頭左右,而且力氣相當大,可以用雙手直接將人提起,瞬間造成頸骨斷裂。」
她一一解說,隔空指著每個留下證據的細節。
「……你這番分析似乎和南鎮撫司的仵作能相比擬了。」他意味深遠地道。
毛知佳頓了下,心想自己職業病又犯,會不會不小心把自己的底都給倒光了?這年代當仵作的姑娘不知道有沒有?
「我小時候無人相陪,就只能看我娘親留下的一些書,剛好有本書上也提及一些相驗方面的事,多看了幾次也就記得了。」先使點苦肉計再娓娓道來,應該可以博取一點同情心吧。
「倒是特別。」
她呵呵笑得很心虛,正不知道怎麼接話時,範遇沉聲道——
「範逸,這不過是家里的事,犯不著鬧到錦衣衛里去。」
陸管事替他經手太多事,他可不希望讓範逸把那些事給揭了出來。
「大哥此言差矣,要是不細查,又怎能知道凶手真正想殺的到底是誰?也許他是想殺陸管事,但又是為何要殺他?又或者是……殺雞儆猴,抑或是犯了什麼錯,被殺人滅口?」
範遇瞠圓了眼,咽了咽口水,臉色凝重了起來。
難道是出了什麼差錯,陸管事真是被殺人滅口?
範逸瞅著他半晌,直到範遇察覺視線狼狽地移開眼,並惱聲道︰「隨便你,要查就查,趕緊讓人將尸體弄走,別擱在府里晦氣!」話落,像是身後有毒蛇猛獸追趕似的,急步離開。
「那我也先到大嫂那兒了。」
毛知佳朝範逸福了福身就想走,誰知他卻一把扣住她的手。她瞠圓眼,從他的指慢慢地往上看,對上那張笑若桃花舞春風的俊臉,有一瞬間看得入迷。
「大嫂那兒隨時都能去,不急于一時,倒是我有些事想問你,你先跟我過來。」
範逸噙著和煦到了極致的笑,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使了個眼色讓身後的人去處理陸管事的遺體。
「二爺,其實我懂的真的不多,那些驗尸的法子都是從書上看來的,真的。」她急聲解釋著。
「我要問的不是這樁。」
「咦?不然二爺想問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