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黑子、賀洵投資在晴蘭身上的錢越多,賺得就越多,上一季拿到紅利時,他們義無反顧地決定把錢再投進去。
晴蘭看著桌上的銀票搖頭了,這是她第一次對錢搖頭。
「你們得學會自己控制錢,不能永遠依靠我。」晴蘭抗議。
白叔方點頭,這是大實話,不過……
「我就罷了,黑子可不行,他是個敗家的,今天你給他錢,明兒個他就大手大腳到處請客,要不了幾天會連半毛都不剩,嫂子還是幫他管著吧,以後直接交給他媳婦兒。」
晴蘭想想有道理,無奈地將銀票收回去,「好吧。黑子,你想找什麼樣的媳婦?」
「模樣不求,性子像嫂子這樣的就行。」黑敘直接把條件給撂下。
「我的性子可不好。」
「成天笑咪咪的還不好?嫂子客氣了。」
「我是憋著呢,早晚要憋出病的。」是玩笑話,可听進三人耳里添入幾分滋味。
可不是嗎?成親四年,天天守活寡,怎能不憋?
「要不,和離吧,你與大哥和離後,我娶你進門。」白叔方說。
「就算和離也輪不到你,還有我呢。」賀洵推開他,不滿道。
四年時間,足夠讓人看清一個人的秉性,起初賀洵認定夏晴蘭做戲,認定她有心機,她在祖母膝下取巧,她對他處處照拂,所做所為都帶著目的。
可倘若一場戲能足足演上四年,那麼就算不真心也是真心了。
她不只改變家中經濟,改變他的際遇,也徹頭徹尾地改變祖母,祖母再也不深居簡出,萬事提不起勁,她經常出門見老姊妹,也常邀人進府,日子別說有多愜意了。
而現往的自己文武雙全,雲將軍允諾再有戰爭,必定帶他驗證一身所學,他也通過鄉試,準備在下一次的會試時進場。
曾經不懂事的自己,問晴蘭︰「大哥不喜歡你,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沒生氣,只是彎了雙眉回答,「你說話真戳人心窩子。」
他不理她,追問她的目的。
她依舊眉眼彎彎,「很簡單呀,妻子努力不就是期待相公歡喜?」
「如果大哥就是不喜歡你呢?」
他想,這句話肯定把她的心都給截出血水了。
也許太直接,太殘忍,接在這句問話之後,是一大段靜默,最後她抬眼,笑容頑強地掛在唇邊,「那也只能認了。」
接下來他不敢再問,不敢追問。認了?是指認了不被喜愛也可以安然在賀府過一輩子,還是指認賠殺出?
因為他開始擔心,答案是後面那個,他不想待在沒有夏晴蘭的賀府。
「搞啊,那可是你大哥大嫂,何況你毛都沒長齊呢。」敘鄙夷道。
「我十四歲了,都說女大三抱金磚,何況我大哥也是你大哥,我娶大嫂,你娶嫂子就不?」
白子黑子和賀洵就為這幾句話爭論起來,風暴中心卻像沒事人一般,手指頭飛快撥著算盤,心情飛揚。
知道那條玉礦今年產出多少玉石?
年中光因「賭石」這門生意就賺進近十萬,大周朝民生樂利,百姓手頭有幾個錢,大家不介總小賭怡情。
而打磨出來的玉石,因質地上好,做成的玉飾在鋪子里高價賣出,短短幾個月,有近三十萬收入。
賀巽慷慨,抽出十萬兩銀票,對她說︰「給你零花。」
這是第一次,她從他手里收到零花錢。
餅去只有她這只老牛為他賣命的分,哪有收獲的理,所以……付出總會有收獲的,對吧?
堡作是這樣,那感情呢?她樂觀的天性讓她對所有事都抱持幾分樂觀,听說樂觀的人容易成功,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理。
不知何時,吵鬧聲突然安靜下來,晴蘭抬眉,意外撞見賀巽的冷眼。
他心里不舒服,因為好兄弟、親兄弟,一個個都在等她和離。
凝目望向三人,他的眼光具侵略性,白叔方第一個受不住,夾著尾巴趕緊逃命,緊接著黑敘也跟著走人。
賀洵比黑白兩人更有種,離開前不怕死的拍拍賀巽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大哥,把大嫂看好,有不少人覬覦呢。」
賀巽眼光像箭似的射向弟弟,當他沒听見他想搞嗎?
賀洵倏地明白,大哥听見自己的話了……呵呵,不怕不怕,大哥還能為幾句戲言手刃親兄弟嗎?賀洵有恃無恐地邁開大步往外走。
放下帳簿,晴蘭走到他跟前,手指撫過他皺成川字形的眉心,「你在生氣?朝堂事不順利?」
他搖搖頭,掠過方才那一荏,「去年冬天雪太大。」
「影響春耕?不至于吧,瑞雪兆豐年啊。」
「去年雪災壓垮不少百姓房子,我領著京城富戶捐錢捐米,還為災民蓋新房,戶部將情況上呈,皇上龍心大悅,決定給你個一品誥命。」
這些年賀家為朝廷拿出去的錢,都快抵過半個國庫了,他加官晉爵速度之快,已經讓無數朝閘跳腳,再賞下去,許是要發生暴動,于是就賞到晴蘭頭上了。
「高興嗎?」他問。
「有一點。」
「之後,要更忙了。」
「為什麼?」
他正起神色道︰「周勤私蓄軍隊。」
晴蘭微怔,這件事前世周勤做過,但他能做是因為有她賺銀子供養軍隊,可現在……
「他哪來的錢?」她幾乎把周勤的生意給打趴,殘余鋪面能夠支應起府邸暴給已是勉強。
「楊家幫他聯絡到不少商人。」想花點銀子撈從龍之功的富商不少。
換言之,此生楊嬛對周勤的功用比夏媛希更大?再加上楊嬛已經為他生下一女,她豈肯安于側妃之位。
「皇帝不知此事?」
「嗯。」如果知道……皇帝修道可不是為了成仙,而是想要長命百歲,安安穩穩地在龍椅上坐個千百年。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等。」
「什麼意思?」等周勤坐大嗎?太危險了吧!
「等軍隊漸成規模,等證據確鑿,等他野心大于理智,等他……」造反。賀巽臉上透出狡獪。
晴蘭恍然大悟,「咱們要不要幫他一把?」
他喜歡她的聰明,更喜歡兩人的默契。「你想怎麼幫?」
晴蘭滿面驕傲,「旁的沒有,錢,我有滿倉庫呢,養軍隊最燒錢了。」
「別做得太明顯。」
「當然,我又不想撈從龍之功。」
他的手指往她額頭敲了敲,「既然要送銀子,能不能順道送出個大案件?」
「比方……」眼珠子滴溜溜轉兩圈,她想了半晌後道︰「比方原本要用在災民身上的錢,卻被周勤挪用?比方捐給邊疆保家衛國軍隊的糧米物資,被周勤半路攔截?」
這種歪主意,晴蘭一想就一大堆,沒法子呀,誰讓她是個奸商。
「你真壞。」他又掐上她的臉,可惜人長大嬰兒肥失蹤,掐起來手感不足。
晴蘭笑得無比甜美,拉下他的手,卻反手點上他的鼻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橘北枳,住的環境壞,跟的人又月復黑,我能不學壞?唉……出淤泥而不染,好困難。」
賀巽失笑,拉著她坐下來,「小酸枳打算怎麼做?」
她靠進他胸口,扭了扭腦袋,想到了!
「皇上當政,四海昇平、民生樂利,鋪子一不小心賺太多錢,皇帝封了一品誥命,小熬人心花怒放,決定做更多利國利民的事,想拿出十萬兩銀子開辦學堂,為小老百姓啟蒙,為朝廷培養人才,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她有賀巽給的十萬兩銀票呢。
對上晴蘭的笑容,她真狡猾卻也真可愛、真美麗,真……教人怦然心動,心髒抽得厲害。
他嗯聲道︰「愛國愛民,人人有責,大周有此婦人是百姓的福分。」
「那這筆錢該交給哪位大人處理較合適?」
賀巽笑道︰「今年負責會試的主考官吳太傅?」
「是不是傳言中,收了很多門生為二皇子所用的吳太傅?」
「就是他。」
「那就等夫君把這筆銀子在皇上跟前過了明路後,便遞拜帖給吳大人,請他為大周朝的教育貢獻一分心力吧。」
說完,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捧月復大笑。
「待塵埃落定後,咱們去到處走走吧。」他嘆口氣從背後攬住她,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上,她很嬌小、很可愛,這麼弱的女子怎麼會有一身強大力量?
晴蘭搖頭,搖得他的下巴麻麻癢癢,「到時你會更忙,怕是一步都月兌不了身。」
「這世間能取代我的多得是。」他不認為自己有這麼行,何況這些年的汲汲營營讓他感覺疲累,他很高興有個和自己並肩的夏晴蘭,很高興這麼沉重的包袱有她和自己一起承擔。
「但是能讓皇帝、三皇子專心信任的只有你。」他真的很厲害,能成為皇帝和三皇子心中的頂天梁柱,這種人誰不崇拜、不仰望。
「我真有這麼行?」
「絕對有!」
「可這麼厲害的我,能專心信任的只有你。」
甜了……這算是情話嗎?不管是不是,都令她心中泛起酸甜苦辣,她但願將它化成永世承諾。
看著跪作地上的賀巽,賀老夫人搖頭,這孩子不是他那平庸的爹,明明是非黑白分得清楚,明明有情有義,怎就無心無情?
「你知道這件事背後代表什麼嗎?」賀老夫人凝聲問。
「知道。」
楊嬛再度懷上孩子卻差點小產,周勤滿府徹查,查到夏媛希頭上,一怒之下,周勤上告皇帝,謀害子嗣,皇上決定賜死夏媛希。
落燕只來得及飛鴿傳書把此事通知賀巽,卻來不及將前因後果說明白,就被周勤生生打死。
「真的知道?」她懷疑。
「真的知道。」賀巽口氣無比堅定。
「才怪,夏媛希心術不正、品德有虧,對于這樣的女子,你為什麼不放手?」
賀老夫人不解,這麼聰明的孩子,怎會在感情上頭勘不破?襄王有夢神女無情,他得在這上頭吃多少虧?為何不珍惜身邊人,為什麼非要去追尋不屬于自己的夢?她恨不得手上有一根粗棒子,能狠狠將他打醒。
「楊嬛並未受到大損傷,」
「所以呢?」
「誰知道是不是楊嬛演的戲?」
意思是……楊嬛自導自演、夏媛希無事?他到底懂不懂女人?
「你沒听過無風不起浪?倘若夏媛希沒有問題,旁人如何能藉題發揮?」
「孫兒听過空穴來風,楊嬛心機重,但凡她想動手就不會空手而歸。」他把祖母的話堵回去。
「你為什麼這麼相信夏媛希?」
「她本性善良。」
炳!活了幾十年,這是她听過最有趣的笑話,若夏媛希本性善良,當年就不會同意家人李代桃僵,如果夏媛希善良,就不會為周勤三番兩次上賀府,如果她善良……晴蘭算什麼?
「就為這麼一句善良,你便連命都可以為她舍了?」賀老夫人怒道。
賀巽蹙眉不語。
「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晴蘭?」
他依矜沉默,因為明白晴蘭倘若知悉此小必定矜勃然大怒,但他必須做!
賀老夫人眼底滿是失望,「算了,你已下定決心,我阻止不了你,章家那邊,我會為你周旋。」
夏媛希被賜死?賀巽決心將她從刀口下救回,要為她更名改姓,給她一個新的身分,之後……之後如何,用膝蓋也能想得出來,四年前的陰錯陽差,他欲求卻求不得的女子重獲自由,他這是決心把夏媛希收在身邊了吧?
可他這麼做,將置晴蘭于何地?她心疼那丫頭,心疼她為賀家鞠躬盡瘁,最終卻連一點微小的幸福都榜不到。
「多謝祖母。」他其實可以不求助祖母的,只是他不但希望為媛希更名改姓,還希望她能有個尊貴出身,這點,就必須勞煩祖母了。
望著松一口氣的賀巽,賀老夫人神情凝重,抓起柺杖在地上敲兩下。「當年你拿阿洵同我談條件,如今我也要拿夏媛希與你談條件。」
「祖母要談什麼條件?」
「與晴蘭和離,放她自由吧。」賀老夫人鄭重道。
她舍不得那孩子在賀府拴一輩子,卻拴不住阿巽一顆真心、一分真情,與其如此不如讓她海闊天空,她相信晴蘭就算一個人也能活得風生水起,無慮無憂。
放她自由?四個字,捶得他心頭一陣悶痛。
「為什麼?」他直覺反問。
「嫁你四年,她仍是清白之身,阿巽你當真拿她當妻子看待?我不想把你看壞,但我無法不質疑,你不喜歡晴蘭,只是在利用她的本領、為賀家賺得缽滿盆溢,在利用她的聰穎為你的仕途鋪路。四年了,她為你做得夠多了,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就放她出府。」
這並非她的真心話,她只是盼望這頓當頭棒喝,能夠將他打醒。
「祖母……」賀巽不敢相信,祖母竟是這樣想自己的。
「訴我,你們是皇上賜婚,不能輕易和離。這種謊話說服不了我,夏媛希不只是皇上賜婚,還是皇上下旨賜死,你都能夠為了保住她讓她詐死,自然能讓晴蘭詐死離開賀府。」
連辦法都替他想齊全了,她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狠得下心。
詐死?一拍兩散?晴蘭將從他的生命徹底消失?不要……他無法想像她不在身邊的生活,他不要看不見她、听不到她,他不要失去與她的和諧與默契。
「她是我的妻子。」賀巽堅持道。
「有名無實的妻子?」賀老夫人冷笑。
賀巽倏地起身,咬緊牙關、瞠大雙眼,額頭青筋盡現。
他是極為自制的人,即使面對敵人也能一派親切和氣,他喜歡袖里干坤,他擅長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往往在別人覺得不可能的時候出手,然後一擊命中。沉穩是他的面具,他從不輕易泄露情緒,可是現在他無法……
望著他的憤怒,賀老夫人猶豫了,莫非大家都猜錯,他其實是喜歡晴蘭的?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早點玉成好事?為什麼把晴蘭架在那兒,讓她上不上、下不下,尷尬得不知自己的位置?是他被豬油蒙了心,還是他生性魯鈍,不懂自己的心思?
賀老夫人拿起清茶輕抿一口,決定再試他一試,「我可以給夏媛希一個身分,就能給晴蘭新身分,放心,我會替她挑選蚌好男兒,日後夫妻同心,琴瑟和鳴,必能天長地久、瓜瓞綿綿。」
賀巽臉上青白交替,渾身上下散發出寒冽氣勢,「晴蘭的事不勞祖母費心。」
「她為我費了四年的心,為什麼我不能為她的下半輩子費心?」
「她的下半輩子有我。」
「有你何用?哪個女人不期待夫妻一心、子孫繞膝?除了一品誥命之外,你還能給她什麼?別告訴我,晴蘭是個在乎名利的虛榮女子,這種謊話連你自己都不信。」
「她想要什麼,我都能給。」
「說大話,這四年里你給了她什麼?責任?義務?勞役?」
祖母堵了他的嘴,一時間,賀巽無法還口,只是握緊的拳頭咯咯作響、手臂青筋畢露。
他不服氣!他可以的,可以給她所有東西,只要她開口。
賀老夫人淺笑,「夏媛希的事我自會幫你辦到,往後晴蘭的事歸我,你不得插手。」
「不!」
「那就別指望我插手夏媛希的事。」她望向賀巽,等著他做出選擇,這回,她要仔細看清楚,在他心里,夏媛希、夏晴蘭誰高誰低。
他深深的吸滿一口氣,直到把肺葉給漲了,方道︰「夏媛希的事麻煩祖母,晴蘭的事,我自會處理。」
說完,不等賀老夫人回應,他轉身就走。
啥!不選擇?
賀老夫人對上林嬤嬤的視線,搖頭失笑,「他這是耍無賴呢。」
「老夫人又不是不曉得,這些年大少爺有多辛苦,年紀小小就被逼著撐起家業,心機謀劃,委屈求全,他走一步算三步,話在舌間得繞上幾圈方敢出口,他必須對旁人圓融,而無賴……也只能對您耍了。」
賀老夫人輕笑,「耍便耍吧,只要他好好待晴丫頭,我這顆心便也能放下了。」
酒酣耳熱,晴蘭微醺薄醉。
很開心,她今天十八歲了,未及笄就被塞給賀巽,可她等啊等的,都等成老姑娘了,還等不到他的愛情。
心情低落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堅持很無聊,心情高昂的時候,認定這樣的堅持必定有意義,于是晴蘭在自我懷疑和堅持的矛盾中,一路走到如今。
但是她是幸運的,在這段路上有三個好兄弟相陪,他們敬她愛她看重她,還有一個好祖母,在低落的濕滑陪伴她開解她,因為他們的支持,讓她相信鐵杵必能磨成繡花針。
當然賀巽的信任也扮演重要角色,她常覺得自己像只驢子,而賀巽帶給她的快樂像吊在前頭的葡萄,鼓吹著她卯足全力長徒跋涉。
「你喝多了。」賀洵想臭罵晴蘭一頓,女人喝那麼多酒做什麼?
「喝多了嗎,沒關系,我今天可開心啦。」她把頭靠在賀洵肩膀上,呵呵笑著。
「有什麼好開心的?」他嫌惡地把臉別開,卻沒把她的頭推走。
「開心……阿洵那時候好矮哦,然後長啊長啊長,長得比我高了。」
她的手從膝蓋處一路往上比劃,比得賀洵咬牙,她進門時他哪有那麼矮?
「而且我確定……」她藉酒裝瘋,一把掐住他的耳朵,「我確定阿詢將來會是很厲害、超厲害的人。」
被夸獎了?臉紅紅的,賀洵害羞,甕聲甕氣道︰「我再厲害也沒有大哥厲害。」
「有!厲害一百倍。」她用力朝他張開十指。
「我咧,我有比老大厲害嗎?」白叔方醉得七七八八,這家伙什麼都好,就是酒量差。
晴蘭掐上他的臉,猛地搖晃幾下,篤定說︰「你比大哥哥厲害五百倍。」
「五百倍?呵呵、我好厲害……」白叔方咯咯笑得像只母雞似的。
黑敘瞪晴蘭一眼,「有本事把話搬到老大跟前說去。」
「一百倍、兩百倍、五百倍……有這麼厲害的哥兒們幫我慶祝生辰,我就厲害八百倍!」她一路朝賀洵、黑敘、白叔方指去,嘿嘿笑著趴在桌面上,就算醉得嚴重,也沒有降低她的算術水準。
她越笑越大聲,笑著笑著笑出淚水。
「這麼厲害干麼哭啊?」賀洵撇撇嘴,把衣袖遞到她面前讓她擦淚,女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抓起賀洵的手臂,右右上上下下胡擦一通,把她稚女敕的臉皮擦出一片通紅。
「我想王嬤嬤了,只有王嬤嬤會記得我生辰,會給我做長壽面,一、二、三……四年了,我都決忘記長壽面的味道。」
多可憐啊!嫁進賀府四年,沒人記得她的生辰,只記得要她做牛做馬、操心勞力。
黑敘賀洵對望一眼,兩人尷尬地揉揉鼻子。
誰不曉得她憋屈,名不符實的,也不知道在這家里她算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只不過她老笑得眉眼彎彎、沒心沒肺的,大家便習慣忘記她委屈。
「過生辰有什麼了不起?下個月黑子過生辰,咱們再約著慶祝,往後咱們四個人的生,都幫對方過了。」賀洵道。
「是啊,不就是過個生辰,有啥難的。」黑敘附和。
「嗯,決定了,黑子生辰咱們去……去牽姝閣?讓青青姑娘跳舞,喚香香姑娘唱歌,嫂子我請客!」
白叔方拍掌鼓噪,「再開一壇狀元紅。」
「沒問題,嫂子有的是錢。」
「哈哈哈,嫂子豪邁、大氣!」白叔方朝她豎起大姆指。
「呵呵呵……」晴蘭笑得一顆頭東晃西晃。
兩人笑得歡快,沒發現雙手橫胸站在門口的賀巽,臉色難看。
白叔方一把將晴蘭抱進懷里,臉往她頭上蹭,「嫂子,這輩子我跟定你了。」
「嘿嘿,嫂子讓你跟。」她環住他的背,用力拍拍拍。
兩人的親昵惹惱了賀巽,他沉下臉大步跨進屋里,清醒的賀洵和黑敘發現,連忙一左一右把兩個人扯開。
「老大,他們喝醉了。」黑敘解釋。
「大哥,大嫂是無心的。」賀洵也幫著分說。
「喝醉不回去,還待在這里做什麼?」他冷著臉說。
「對,喝醉了馬上回去。」黑敘慌慌張張地扶起白叔方。
賀洵想也不想,準備打橫抱起晴蘭送進內室,沒想到才剛抱上手,就感覺後腦處一陣冷颼颼。
心髒猛抽兩下,他急忙把手往回收,但人已經抱上,這時候收手……喝醉的晴蘭往下掉!
賀巽快步搶身上前,在她落地之前,手一抄抱進懷里。
他低頭看著渾然不知剛渡過一劫的晴蘭,她的臉龐浮上兩朵紅雲,濃濃的酒香,淡淡的處子馨香進攻他的鼻息,他憋著氣,下月復間卻涌起一股熱潮。
女子都希望夫妻一心、子孫繞膝嗎?好,他給得起!
賀巽抱起晴蘭往內室大步走去,賀洵和黑敘又瞅了彼此一眼,眉角稍透出喜意,大哥這是……想開了?
「嫂子嫂子,你去哪里?我要跟著你啊……」
白叔方含糊地喊著,黑敘、賀洵連忙架起他往外走,「嫂子忙得很,別吵。」
她喜歡他寬大的懷抱,她喜歡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喜歡啊……喜歡得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晴蘭想把她的「喜歡」看清楚。
咯咯咯,她笑開。瞧!喝茫了就會作夢,她夢見心心念念的男人抱住自己,夢見在他懷里搖搖蕩蕩,像坐在小船上似的。
她想呢,想搭著這艘船劃到夢想國度里,在那里她可以恣意歡笑,可以任性開心,可以使壞、可以作怪,可以……捧著他的臉,認真告訴他——賀巽,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她不知道自己真的說了,真的捧著他的臉說了很多個「真的」,她的喜歡明明白白、透透澈澈。
這讓賀巽濃眉揚起,冰臉融化成糖,原來她不只當他是大哥哥,不只當他是能夠並肩齊行的好朋友,她還對他存有非分念頭。藏得很好吶,他以為他們都在那個點上止步,以為他們都不會越雷池一步,沒想到她已經偷跑了那麼大段,卻從未讓他知曉。
不過,這樣很好,他很滿意她對自己有數不清的喜歡。
「喜歡我什麼?」他問。
「喜歡你聰明能干、喜歡你月復黑、喜歡你的矛盾、喜歡和你的默契,喜歡你和我是同一種人。」她咯咯笑個不停。
她和他是同一種人?很好!他們很有默契?很好!他樂意她的認知。
濃眉彎了,彎出兩道漂亮的弧形,他在她耳畔輕道︰「我也喜歡你。」
她滿足地吁口氣,「真好啊……夢里,什麼都能成真。」
「你的夢里有什麼?」
「有你愛我,有我愛你,有我們相親相愛一輩子,有……不會死……」說到最後三個字,她擰起眉毛,鴆酒的味道不差,只是喝下去後,胸月復間像被刀子劃過似的,火燒火燎的痛苦無比。
「死?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等我沒有利用價值,你就把我弄死。」
周勤喜歡楊嬛,賀巽喜歡夏媛希,只有她沒人喜歡,是她長得太丑,還是性格太別扭?她真的不知道。
濃眉微凜,她和祖母一樣,都認為他對她只有利用,所以她不僅是委屈還很恐懼?
他不是的,他們都誤會他了,可他做了什麼,讓她們有錯誤想法?
賀巽啞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讓她委屈、對不起令她恐懼,對不起讓她既努力又惶恐。
癌,他封上她的唇,她的唇微冰但是很軟。
他的踫觸很輕、感覺不真確,晴蘭仰頭湊上,企圖證明這不是幻覺,她用舌頭輕輕一舌忝,確定它的存在。
本就按奈不住的情潮,怎耐得住貝引?
賀巽把她放上床,她以為他要放手了,以為夢境即將結束,可是……不要啊,她想要美夢繼續。
她纏住他,勾住他的脖子,語帶委屈道︰「不要丟下我,今天是我生辰。」
「我知道。」
「那就讓夢作得久一點。」
心疼了,他嘆氣說︰「好,就一直待在夢里、不要醒。」
他沒有經驗,但他順著本能行事。
翻身覆上,她的夢繼續,而他的夢開啟……
睜眼,揉眼,閉眼,再張眼,同樣動作重復無數次後,她發現賀巽仍然躺在身邊。
晴蘭偷偷掐大腿一把,會痛……不只是大腿處,她全身都無比酸痛。她曾為人婦,很清楚這種疼痛代表什麼,所以……不是酒醉春夢濃,她是真真實實地成為他的妻子了?
這件事她已經期待了很久……四年是很長的時間啊,長到她不敢妄存希冀,長到她想也許就當一輩子戰友,捧他賀家一輩子飯碗,沒想到在她不敢妄想之後,美夢成真。
他想明白了?夏媛希已經離開他心底?他的感情早被她一點一點佔領?她成功從酸李蛻變成仙桃?
心虛的感覺不再,她終于落實了賀家少女乃女乃這個身分,緋紅從頭頂炸開,染上她的臉、她的脖子、她的全身,她像只煮熟的蝦子卷縮在他懷里。
賀巽睡覺向來警醒,幾乎是晴蘭一動他就醒來,他沒打斷她的想像,卻也進行著自己的想像。
兩世為人,初嗜滋味,他覺得美妙極了,那是種淋璃盡致的享樂,是讓人想一試再試的容悅,因此憋壞了的他,欺負她醉得厲害,一次次欺負。
想起她迷蒙的雙眼,想起她激情時的嗚咽,想起她柔軟的身子承受他的剛硬時的興奮,笑容忍不住攀上他的臉。
晴蘭側臉望著他,過去雖然夫妻關系沒落到實處,她卻早已熟讀他的臉龐,他的冰臉融化度很低,但每個微小表情都代表著某種意義。
相處一千多個日子,她能順利解讀他一挑眉一撇嘴……他在偷笑。
那個笑代表傲嬌、得意,代表他的心情很好,所以,對于昨晚,他並不失望懊悔?
真好!她有點擔心呢,擔心他清醒後悔恨交加。
驀地張開雙眼,他迎上她的視線。
目光膠著,兩個很熟悉的人卻在這個時間點尷尬。
她猜想,他一定不會想辦法解除尷尬,頂多用冰塊把尷尬給封凍起來,因此解除的辦法只能由她來想。
「你醒了。」她破題,她想,這是句勉強可通的廢話。
「我醒了。」他順理成章接話。
「可以解釋一下現在的狀況嗎?」
「就是你想像的那樣。」
她想像……說道︰「你喝醉,造成無法挽回的錯誤?」
他敲她一記栗爆,「喝醉的是你,酒鬼。」
「酒鬼?我滴酒不沾的。」
「滴酒不沾還知道要請喝牽姝閣的狀元紅,我以為你是老饕呢。」
不是老饕是老板啦,狀元紅的方子是她透過層層關系才幫昆叔拿到的,釀出來後,一小賣價就二十兩,雖貴卻不擔心賣不出去,因為考上狀元的、考不上狀元的、作夢都想當狀元的……人人都想嘗嘗。
「相公說笑,我又沒男女通吃的本事。」牽姝閣的美女……不是她這個當老板的自夸,實在是各個皆極品。
他挑挑眉,「你最好沒有。」他只允許她吃男的,且那個男的只能叫做賀巽。
「我根深苗正,絕對沒有那等歪事發生在我身上。」
「什麼叫歪事?」他揚眉,皮笑肉不笑地問。
「就昨夜發生的事啊。」
「昨夜發生什麼事?」
啥,他怎麼這樣問?他這是想否認到底?小小的膽子剛抽幾下,她正打算舉粉拳捶上偷不認帳的渣男,沒想到一個翻身,他壓在她身上,往她臉頰親一下,問︰「你指的是不是這件事?」
她傻了,腦袋停滯。
他的手在棉被底下,覆上她胸前柔軟,在她鼻尖烙下親吻,「還是這件事?」
他的動作越來越火熱,她的腦子越來越難使,她來不及反應,只听得他一句句問︰「還是這件?還是這件?還是這件……」
等腦子恢復正常運作後,她明白了,昨兒個晚上他不只做了一件……歪事。
男人開葷後會怎樣?會讓女人天天下不了床。
賀巽的體力超強,幸好她也曾經是高手,因此夜夜旗鼓相當,相約明日再戰。
這樣的生活讓兩人都很滿意,終于有了成親的感覺,他們約會、他們蜜月,他們像麻花纏在一起下了鍋,就再也分不開彼此。
他想,成親真好啊……
她想,守株待兔,守得越久、兔肉越香……
他們都想,這樣的日子最好能一輩子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