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榮國公府,衛崇盡直接送齊墨幽回承謹侯府,還事先讓燕奔去請大夫過府診治,于是待齊墨幽一回府,大夫已在府上候著。
待大夫診治過,所幸並無大礙,開了些推揉的藥和藥帖就先離去。
「衛家哥哥,你做什麼?」躺在引枕上的齊墨幽見他打開藥瓶,下意識地就把腳給縮了起來。
「幫你推揉啊。」他回得理所當然,一副她問了什麼傻話的模樣。
齊墨幽瞠圓眼,不知道他打來的底氣這般理直氣壯,然而等不到她阻止,站在床邊的秦姑姑已經向前一步,硬是不讓他再靠近半分。
「還請衛將軍將藥瓶交給奴婢,讓奴婢伺候便成。」秦姑姑不容置喙地道。
「你的手勁有我大嗎?」到底有沒有听到大夫剛剛怎麼說的?大夫說要使點勁才能將瘀血推開。
「要是依衛將軍的手勁,怕會讓小姐傷上加傷,再者小姐的腳豈能讓外男踫觸?還請衛將軍自重。」事實上,當她知道衛崇盡一路將小姐抱進院落里時,她便生出一股將他就地掩埋的狠絕。
姑娘家的清白是不容毀損的,可他這個動作已經壞了她家小姐的清白了,混帳!
衛崇盡听到最後,神色沉了,心想他倆之間哪里需要什麼男女大防,可再仔細一想,這管事姑姑說的沒錯,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他卻心焦地想治她的傷,忘了得護她清白想了想,把藥瓶交給她,隨口提一句。「放心,我會護好你家小姐的清白,要是有人敢傳出流言蜚語,我會親自處理。」
齊墨幽垂斂長睫,對于他的回答壓根不意外,畢竟他把她當妹子,從沒想到男女大防,很正常。
「希望衛將軍說到做到。」
「當然。」他就差沒拍胸口保證,然而見她遲遲不推揉齊墨幽的腳踝,不由催促著。
「還請衛將軍回避。」
「我瞧也不行?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小姐叫我一聲衛家哥哥!」他不過是想親眼瞧她推揉得好不好,這也要趕人?
刁奴!
「是啊,衛家哥哥嘛,容奴婢提醒,我家小姐姓齊。」秦姑姑刷出晚娘臉,將不滿表達得淋灕盡致。
衛崇盡死死瞪著她,雙手握得死緊,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好男不與女斗!
「齊家妹妹,等會兒我再來探視你,你家奴婢要是伺候不周,盡管告訴我,我再幫你找幾個好的。」
「衛家哥哥誤會了,秦姑姑很好的。」就是嚴厲了點。齊墨幽陪著笑臉目送他離去,,他一踏出門,她立刻捂著雙耳。
如齊墨幽所料,秦姑姑開始叨念著,話是一串串地往外丟,像是不需要換氣,由她開始罵起,最終連衛崇盡也成了她嘴里十惡不赦的罪人,林林總總,罪名罄竹難書。
其實,她很希望衛崇盡可以多留一會的,她並不想听秦姑姑說教……
因為齊墨幽的腳傷得費上幾天靜養,于是衛崇盡三天兩頭就往承謹侯府去。
當然,來時總受到秦姑姑的白眼,時間一久,衛崇盡也習慣了,就當沒那刁奴的存在便是。
「齊家妹妹,雖然糖是我買的,可別吃多,省得牙壞了。」每回探視她,他必去慶源堂買她喜愛的百合糖。
「不會,我都慢慢吃的。」
瞧她吃得眉飛色舞,他只覺得她可愛得緊,不過一小袋糖就能買她的笑容,早知如此,他剛回京時天天買就是。
她的笑意感染著他,他不禁伸手輕撫著她的頭,見她先是愣了下,但葡萄似的眸子柔光浸潤,那份愉悅假不了。
這才對嘛,他們之間本該是如此相處的。
「墨幽。」
突地,嗓音隨著人影踏進房內,衛崇盡瞬間沉了眉眼,不由分說地從腰間玉佩扯下一串玉穗朝來者門面而去。
電光石火之間,來者反應極快,一個閃避還順手接住了玉穗。
「薛……衛家哥哥!」齊墨幽本是要叫薛隱,卻被薛隱閃避的動作給嚇了跳,不由看向衛崇盡。「衛家哥哥,你怎麼……」
什麼時候薛隱跟他結下梁子都沒跟她說一聲?早點說,讓她排解排解也好。
「你是什麼東西?難道不知道這里是承謹侯府的千金閨房,誰允許你直接進門的?」衛崇盡眉眼一沉,威壓迸現,那是在前線發號施令所練就的野蠻和狂放。
「屬下見過將軍。」薛隱來到他面前,必恭必敬地遞上玉穗,舉措神情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誰準你進來這里的?」他怒聲斥道。
這家伙不管橫看豎看都教他不順眼,尤其那日在神樞營點兵瞧見他時,更加的不順眼了。
他查了資料才知道,薛隱是兩年前武舉上榜,由皇上點進神樞營的,雖說品階低,但是能進神樞營的會差到哪里去?
「阿姊準的。」慢一步踏進屋子里的齊化幽搶在齊墨幽解釋之前先開了口,直接走到床前。「喏,阿姊,給你買了百合糖。」
「多謝阿弟。」齊墨幽笑眯眯地接過手。
齊化幽嚇得搓了搓手臂。「怎麼莫名地冒出一陣惡寒?」他阿姊被什麼壞東西給附身了嗎?
齊墨幽瞅著他笑眯了眼,這笑意里藏著只有他才懂的無聲警告。
雙面人!齊化幽心里暗暗罵著,可臉上還是漾著大大的笑,然後慢慢退到薛隱的後頭,企圖拿他遮掩自己。
「墨幽,听化幽說你傷了腳,所以就過來看看你。」薛隱走到床前打量她,覺得她氣色頗好,確實如齊化幽說的並不嚴重。
「誰準你喚她閨名的?」搶在齊墨幽開口之前,衛崇盡冷聲質問。
「阿姊允的。」齊化幽小小聲地道。
「你腦袋沒事吧,你讓個外男喚你閨名?」她是身邊沒有長輩教她男女大防,讓她天真過頭了是不是?
「衛家哥哥,我跟薛隱是一塊長大的,就像兄妹一樣。」她垂著臉,實在搞不懂他為何又發火了,但不管怎樣,這筆帳記在阿弟頭上了,誰要他代她解釋來著?盡管他說的壓根沒錯,但他一席話讓衛家哥哥生氣,那就是他的錯。
「你姓齊,他姓薛,哪里是兄妹?」在他質問出口時,突然覺得這說法好耳熟,好像在哪听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衛將軍姓衛,墨幽姓齊,也不是兄妹。」薛隱涼聲提醒著。
「我在說話,有你插嘴的分?」衛崇盡連一記眼神也懶得給他,全神貫注地等著她的說法。「你八歲的時候是怎麼跟我說的,可如今你是怎麼做的?」
她是愈活愈回去了,還是說……他倆有私情?
忖著,他被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心頭莫名一緊,彷佛珍藏的寶貝要被人搶去,看向薛隱的目光越發森冷陰鷙。
「衛家哥哥說哪去了,我待薛隱如兄長,薛隱視我如妹,只是如此而已,偶爾有點不拘禮教但也是少有,畢竟他是跟著阿弟一起過來的。」她看向齊化幽的眼神越發柔軟中帶著殺氣。
都是他惹出來的,他死定了。
齊化幽接收到她的目光,嚇得魂不附體,直想著今晚他該要上誰家去躲,可又好怕他真的逃家一旦被逮回來,下場不堪設想。
「是這樣?」衛崇盡帶著幾分懷疑。
「就是這樣,不然還能怎樣?」齊墨幽繞著口,繞得自己都想笑。
瞧,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還以為他吃味了呢。
看她的眼神再坦蕩蕩不過,心頭莫名地開闊了,彷佛他剛剛的難受不過是種幻覺。
兩人對視的模樣令薛隱心底有些悵然,明知她對自己無意,可人的心向來不能由著自己,感情這種事沒到最後關頭,誰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不再讓兩人無聲對視,他柔聲打破沉默問著,「墨幽,腳好點了嗎?」
她回神笑道︰「好得差不多了,應該再過兩天就能下床。」
「別太勉強,橫豎外頭的生意有耿懷替你打理,你盡管安心養傷便是。」薛隱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小袋油紙包遞到她面前。「這是慶源堂做的新糖,取名為紫珠,我倒覺得和你這回試的花露朱紫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衛崇盡听著直接翻了翻白眼,這家伙可真知道怎麼哄人,糖到底要怎麼跟花露歸在同一路?他不過是拐個彎夸她這回新調的花露很好罷了。
「哇……紫色的糖,這是……」齊墨幽驚喜之余捏了一塊糖嘗著,「玫瑰和玫瑰果……對了,花露也能使用玫瑰,不過味道太濃艷,如果加點水沉香……」
「你養傷就好好養傷,想那些費神的事做什麼?」衛崇盡沒好氣地橫眼睨去,誰知道剛好瞧見薛隱的手,「齊家妹妹,他手上那條長命繩,不會是你送給他的吧?」
千萬別說是,他心里會很不舒服,非常不痛快。
「嗯,去年薛隱要考武舉時我送給他的。」她沒心眼地道︰「武舉畢竟也要舞刀弄劍,一個不小心就要見血,所以我就編了條保佑他平安。」
衛崇盡驀地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齊墨幽登時傻了眼,壓根反應不過來。
「阿姊,你也太缺心眼了點。」一直躲在壁角的齊化幽忍不住說話了。
「你說什麼?」她目光凶狠地瞪去。
齊化幽抖了兩下,雙腳偷偷地往門口退。「你明明就喜歡衛家哥哥,你卻還給薛隱送長命繩,你腦袋清不清楚?還有,你不能只在衛家哥哥面前像個姑娘,在我面前就像個夜叉,我……啊!」
他的後腿不知道被什麼給打到,慘叫出聲,狼狽往前撲地,他一回頭開口想罵,卻見齊墨幽竟單手抓起花架上的大花瓶,嚇得他手腳並用地逃出房。
重新倚坐在床上的齊墨幽氣呼呼的,一旁的薛隱神色一黯,只能強打精神安撫她。
待衛崇盡回過神來,他已站在院子里的小花園,他有點恍神,覺得自己有點著魔,現在一回神才發覺自己剛剛似乎太小題大作了。
有必要氣成這樣?他問著自己。
他靜下心想,可只要一想到掛在薛隱手上的那條長命繩,心里就冒出惡火,恨不得扭了薛隱的手。
他厘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但隱隱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他,怎會無端生出這種感受?
仔細想想,打從回京之後與她之間波折不斷,哪怕已經與她說開,總覺得她和以往不一樣,到底是接連喪父喪母,強迫她快點長大,抑或是有其他原因,橫豎她給他的感覺就像變了個人。
「衛家哥哥,你怎麼在這兒?」齊化幽瘸著腿走向他。
衛崇盡回頭望去,瞧他的瘸樣,月兌口問︰「你阿姊又打你了?」
「對,她又打我了!」雖然很丟臉,但他還是必須找個人訴苦,搭上這麼一個姊姊,他覺得人生一片黑暗。「衛家哥哥,你有空就說說她,讓她知道我是承謹侯,老是把我打傷,我出門在外要怎麼解釋?不能老說是撞到桌角,誰的後腳跟、誰的後腰會撞到桌角?」
齊化幽當作找到知己,絮絮叨叨地訴盡阿姊的惡形惡狀,祈求盟友能夠伸出援手救他月兌離苦海,可他說著說著,發現盯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太過熾燙,抬眼望去,嚇得倒退三步,還差點腿軟倒地。
去他的!他這個未來的姊夫是他阿姊的同黨,他怎會蠢得在他面前說阿姊的壞話?肯定是因為他的腳太痛才會讓他失去判斷力。
「對你,她壓根沒變。」衛崇盡突道。
「嗄?」
「可她為什麼對我變了?」他像是在自問。
是因為他離開太久了?所以她無法再像小時候那樣親近他?
初識她時,她就是極活潑的性子,惡整弟弟毫不留情,如今倒像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卻少了幼時的天真爛漫。
傻愣愣的齊化幽將他的話想過一遍,終于明白事情癥結。「阿姊變了也是正常,如果她連在心上人面前都敢揍我,天底下有誰敢要她?」惡事總要躲在暗處才好進行,阿姊揍他都是拖進屋子里處理的。
「她的心上人是誰?」
他聲如薄刃,嚇得齊化幽差點尿出來。
「不就是你嗎,衛家哥哥!」玩哪招啊,非得這般嚇他?他們要真結成夫婦,他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他真的懷疑他人生的意義在哪里。
「我?」衛崇盡呆住了。
「你們兩個不是兩情相悅嗎?我父親去世後,不是有一夜你跟阿姊抱在一塊?然後你去了西北,阿姊很勤奮的寫信,你也很勤奮地回信,這樣一來一往、一來一往,你們兩個要不是互相喜歡,有必要寫這麼久的信嗎?」不然呢?難不成一切都是他誤解?別傻了,不要以為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衛崇盡還在錯愕之中,但仍抓住了關鍵,「她從去年就沒回信給我了。」
「可是你回京的那一天,她一早就去了香衙,二樓的帳房剛好可以將街景看得一清二楚,她肯定是去那里等你,回不回信很重要嗎?」他以為衛崇盡是很瀟灑的性子,如今看來並非如此,不過沒回信就教他追問不休……嘖,婆媽。
衛崇盡沉吟著沒再吭聲。
看他陷入沉思,齊化幽搖頭望天,瘸著腿走了。
半晌,衛崇盡突地听見三長一短的鳥啼聲,他隨即回過神,輕彈指。
「衛爺。」暗處有人影竄出,四人單膝跪在他面前。「近來侯府外頭並無異狀,也無四皇子的人靠近,還要繼續盯嗎?」
「繼續盯著。」他的手一揮,幾名暗衛身形如影,各歸其位。
衛崇盡閉著眼站在原地,心想四皇子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夜入承謹侯府,然而他的做法不過是治標不治本。
四達子要是願意,請皇上賜婚壓根不難,說不準皇上還很願意,到底有什麼辦法才能確切地護住她?
讓她早點出閣?
他的思緒突地頓住,有什麼東西閃過,又想起了齊化幽方才說的話——
他說,他倆是兩情相悅,所以……她喜歡他,而他也喜歡她嗎?
他真的不知道,但他從沒想過她會出閣,他以為他倆會這樣過一輩子,就像天底下的兄妹,可她早晚得出閣,一旦有了夫家,他又如何堂而皇之地去見她?
他畢竟姓衛,她姓齊。
可是,如果真像齊化幽說的,她喜歡他……
他微張眼,稍嫌戾氣的眸迸現笑意,他想,他很歡喜。
不過,好像有點難為情。
套上鞋子,齊墨幽輕踩著地面,確定腳踩不痛了再慢慢地走個兩步。
「小姐,腳才剛好,別急著走太多步。」畫瓶在旁亦步亦趨地跟著。
「沒事,真以為我紙糊的?」她好笑道。
「小姐怎會是紙糊的?是金瓖玉貴的。」
畫瓶那再正經不過的神情教她輕笑出聲,正想要糾正她時,瞧見采瓶掀了簾子進門。
「小姐,二房夫人來了,而且還一身珠光寶氣呢。」采瓶皴了皺鼻子,對于談氏的作派相當不以為然。
齊墨幽挑起了眉,心想這倒是難得,打從二嬸被曾叔祖警告過就再也沒踏進承謹侯府,即便自己近來常在宴席上走動,二嬸也從不主動接近她,倒不知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她刮進府里。
「讓她在偏廳等我。」
「是。」
待采瓶一走,她便對著畫瓶道︰「一會把卯叔找來,問問近來有什麼人去過二房那里。」卯叔是承謹侯府的護衛頭子,是當年她爹留給她的人手,為了防止二房那邊有什麼動靜,她一直差人盯著。
「奴婢馬上去。」
兩人出了門,分別走了不同的方向,接近偏廳時,見廳外站了兩個丫鬟兩個婆子,她不禁搖頭嘆氣。
二嬸向來是個沉不住氣的傻性子,愛慕虛榮更愛排場,也不想想二叔病了那麼多年,只靠當年分家的莊子田租過活,哪能這麼揮霍?而大哥又完整承襲她的性子,眼高手低、不學無術,到處攀交貴人,染上一身惡習。
二房家里頭就只剩下二哥正正經經地讀書走仕途,他也沒辜負自己的資助,去年進了二甲,分派到翰林院,前途看好。
「二嬸。」進了偏廳,齊墨幽神色淡淡地喊了聲。
一見到她,談氏的眼就亮了起來,不住地打量。「果真是女大十八變,才三年不見已經是個大姑娘,也難怪有人掛心了。」
是清冷了些,可五官精致,帶著南方特有的柔媚,難怪貴人上心了。
什麼意思?齊墨幽忖度的同時眉眼又更冷了兩分。「二嬸忘了曾叔祖說過的話?」敢情是想要拿捏她的婚事?別傻了,就連她的及笄禮都沒邀請她了,要不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這門親戚她是不想認的。
談氏神色有點尷尬地撇了撇嘴。「說哪去了,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二嬸今日特地過府,所為何事?」一坐上主位,齊墨幽連跟她寒暄的意願都沒有,只想早點打發人。
「是這樣的,過幾日剛好是你二叔四十歲的整壽,我想要慶祝一下,你也知道你二叔近來的身子總是起起落落,我听人說辦個壽也算沖點喜,就花點銀子,請相熟的人到府里熱鬧熱鬧,也許能讓他的身子有點起色。」
打量著談氏那張不擅掩藏的臉,她打從心底不信她會為了二叔操辦壽宴,要不是她請了大夫時不時讓人弄了藥膳送過去,就怕二叔早沒了那一口氣。
這個狠心歹毒的女人又在盤算什麼了?
「那日你就帶著化幽一道過來熱鬧熱鬧,你二叔是極想你們姊弟倆的。」談氏瞧她悶不吭聲,只能拿齊衍當釣餌。
齊墨幽垂斂長睫,明知不該著她的道,可是一提及二叔,她就是硬不下心腸,只因二叔待她和阿弟極好……當初真不知道祖母怎會給二叔挑了這麼個媳婦,真的教人頭痛。
算了,她有所部署,倒也不怕談氏光天化日之下有什麼骯髒手段,她就帶著阿弟去,早去早回。
「好吧,我會去。」
談氏原來還在思索要怎麼說服她,沒想到她竟答允了,樂得眉開眼笑,特地把帖子遞上,就帶著丫鬟婆子離去。
齊墨幽把玩手上燙金的帖子,想起談氏頭上那支綴著紅寶石的金步搖……只靠田租過活的二房哪來的閑錢讓她買價值不菲的紅寶石金步搖?
「小姐,卯叔來了。」
一抬眼,就見畫瓶領了個高大的男人走來。
男人約莫三十開外,面貌端正,神情冷肅,走到齊墨幽面前,微躬身道︰「小姐,近一兩個月左右,有一戶人家和二房走得極近,我差人調查後,查出對方是六科給事中吳大人的夫人,似乎兩家有意結親,而且大公子和吳大人的嫡子本就是酒肉朋友,因為覺得是小事,就沒跟小姐匯報。」
齊墨幽微眯眼起,沉吟了下,再問︰「就只這一家?」
「是,近來吳夫人常往二房那邊走動,昨天也去過一趟,約莫兩刻鐘就離開。」
「卯叔,去查查吳夫人的娘家和誰家來往甚密,還有與之常有往來的女眷,盡快。」她縴長的指輕敲著條案,也許是她太過杯弓蛇影,但求個安心是人之常情。
卯叔聞言,應了聲後立即離開著手查辦。
「小姐是覺得吳家不尋常嗎?」畫瓶不解地問著。
「不太尋常,你想,要是去人家府上作客,怎會只待兩刻鐘就離開?」光是相看或討論婚事走禮什麼的,沒一個時辰怎麼談得完?況且來往密切就意味著兩人心性極合,抑或是對方拋出了什麼誘餌,讓她二嬸心動交好,否則眼高于頂的二嬸怎會與吳夫人往來?
而且二嬸的行頭不可能自購,極可能是旁人贈與,但那種動輒百兩的首飾吳家是拿不出手的,必定另有其人。
「或許只要了八字就走。」畢竟是在談子輩的婚事。
「也有可能,但小心駛得萬年船。」她也知道自己對二房是極度防備,但這是因為她被傷過,為了自保又盡量不傷到二叔,她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和阿弟保護好。
慶豐樓三樓的雅間里,衛崇盡坐在窗台上吹風,神色凝重得像是遇上什麼無解的難題。
他的隨從燕奔就站在門邊,看著主子已經吹了兩個時辰的風,正猶豫著要不要勸勸主子時,有人敲了門。
門一開,見是夏燁,燕奔如見浮木,忙道︰「夏大人怎會來了?」
「難得偷閑就過來瞧瞧,你家主子……」夏燁踏進房里,一抬眼就見個傻子坐在窗台上吹風。「他是腦袋燒壞了,想吹點風降溫嗎?」
燕奔嘿嘿乾笑著,無法反駁。
夏燁信步走到窗台,瞧他徑自想得出神,像是壓根沒發覺他,于是想也沒想地推了下衛崇盡——
燕奔大吃一驚想沖向前,然而衛崇盡反應極快地抓住窗框,穩住身形的同時,開口就罵,「你這個混蛋,看我這麼不順眼?」
「哪是?不過開個玩笑而已,況且你又不是沒從三樓跳下去過,何必裝出受到驚嚇的模樣?」對于能夠戲弄衛崇盡,夏燁感到相當愉悅。
也不想想他近來在內閣里忙得像條狗,連家都歸不得,這家伙竟然還有閑暇坐在這里吹風發呆……難怪他一時沒忍住就動手了。
「你坐上來,換我跟你開個玩笑。」重新跳進房的衛崇盡惡狠狠地扯著他。
夏燁一把將他給拽離窗台。「我可不像你是個大閑人,進宮應個卯就跑到這兒吹風,我很忙的。」
「很忙你還跑到這里做什麼?」
「我就不能喘口氣?」他拉著衛崇盡在席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要不是皇上病倒,我還沒機會喘口氣呢。」
「皇上病了?」衛崇盡詫異不已,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我回京那會兒皇上看起來紅光滿面呢。」
「太過紅光滿面也不是件好事,尤其眼下有人等不及了。」
衛崇盡直睇著,用視線無聲詢問,就見夏燁噙笑點了點頭,他不禁翻了個白眼。「兄弟鬩牆已經很沒人性,要是連父親都想下手,還算是人嗎?」
「噓,小聲點,這可是皇族的傳統,皇族人都是這麼干的,好比皇上也遵從這傳統,用了同樣的手段坐上皇位,他沒資格怪他兒子這麼對他,這純粹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上位之道,皇族人才會懂的。」
瞧夏燁那促狹的嘴臉,衛崇盡逸出笑聲。「你這殺頭大罪的話,說得挺順口的。」
「是事實還怕人講嗎?皇上這皇位不就是搶了睿親王的?皇上一得知先皇的打算,一不作二不休地毒殺,就這樣一步登大寶,半圈禁睿親王,直到現在還怕睿親王搶他的皇位。」
「……夏燁,要是皇上真有個好歹,底下沒個成材的能繼位,你要不要探探睿親王的打算?」他深知夏燁和睿親王的交情極好,想必這些事他定是先探過了。
夏燁搖了搖頭。「睿親王對皇位沒興趣,而且他認為皇位繼承本就講究嫡子繼位的傳統。」他真搞不懂,身為皇族人睿親王怎麼一點野心都沒有。
「照睿親王的想法,難不成他是想扶持你那個不成材的學生?」
「嗯。」
衛崇盡眼皮低垂,沒有閑聊下去的動力,想到以後要服侍的是那種君王,他生出了辭官的沖動。
夏燁也沒打算再聊,轉了個話題。「崇盡,听說齊家二房給齊二爺辦壽宴,你那個齊家妹妹也去了。」
「我知道,我讓暗衛跟上了。」他在承謹侯府留下暗衛就是為了保護她,縱使齊二夫人想再弄什麼航饌手段也不會教她得徑。
「怪了,那天在榮國公府,你把她送回侯府後,我瞧你每天都笑得跟個傻子沒兩樣,為什麼這兩天反常了,又鬧僵了?」
問題突然丟到他身上,衛崇盡神色有點不自然,回了句,「你不懂。」
「不是我不懂,是你不懂,你不妨說出來,我給你提點提點。」瞧他一副傻樣,看起來就不舒服。
睨了他一眼,衛崇盡不怎麼想說。「你這麼會猜,不如你來猜。」
「你知道,什麼人最好猜?」
「不知道。」
「有野心的人,擅于盤算利益得失的人最好猜。」從一個人的野心就能推算對方有什麼作為,甚至下一步會怎麼做。「所以?」
「你的腦袋太空了,我猜不出來。」
「你可以滾了。」不拐彎損人,他日子過不下去是不是!
「我是在夸你,你听不出來?」他難得夸人的。
「听不出來,滾。」
夏燁撇了撇唇。「不鬧你了,說吧,你要是老待在窗台上吹風,改天有人對你下黑手,你反應得了嗎?」他都不好意思明指他那張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為情所困四個大字。
衛崇盡也清楚近來他是懶散了些,可是要把私密事掏出來說,他有點不自在,「夏燁,你覺得喜歡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夏燁木著臉,打量他半晌才道︰「你比我那個不成材的學生還讓人痛心。」
「你說什麼?」拿那種蠢材跟他比,傷不傷人啊!
「你都為了她一再深入敵營,就為了找到她爹的遺體,甚至還為了平反惡損她父親名聲的流言,特地回京面聖,甚至還托我、托震北大將軍府對她多有看照,甚至一回京頭一個就尋她,還為她患得患失,一見她受傷就無顧他人目光將她打橫抱走……你還問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是不是蠢到極點了?
「我……」衛崇盡錯愕不已。
他在那麼早以前就喜歡她了?他壓根沒察覺,以為只是掛心她一個孤女遭人欺,怎麼他自個兒都不知道的事夏燁會比他還清楚?
「不是我聰明,是你蠢。」夏燁很明確地下了定論。
「你可以滾了!」煩死人了,都不知道他心里有多煩。
即使他明白自己的心境,可是她呢?她真的喜歡他嗎?這兩日他冷靜下來,他覺得她太過雲淡風輕了,以至于他想不透,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只能窩在這里吹風。
他心里已經夠苦了,這家伙還一再損他,真以為他不會還手任他欺?
「我倒覺得該滾的人是你。」夏燁慢條斯理地喝著茶。「據我所知,近來齊二夫人和六科給事中吳大人的妻子走得頗近。」
「那又如何?」這事他掌握著。
「你可知道吳夫人和安陵侯夫人有什麼關系?」
「你要說就說清楚。」他不耐地道。夏燁在朝中人脈眾多,他說得出名字,表示他手里有許多線索。
「安陵侯夫人是四皇子的親姨母,吳夫人則是安陵侯夫人一位手帕交的姊妹淘,最重要的是,我在一刻鐘前知道四皇子悄悄出宮,探子回報他已經進了齊宅。」夏燁說完,滿意地看著衛崇盡臉色一變。
「混帳,你現在才說!」話落,他像陣風般地刮了出去。
夏燁掏掏耳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不過是說慢了點,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