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執正認真地看著注釋,余光瞄到她那兒的動靜,小心地放下了書籍,輕手輕腳地朝她走了過去,經過櫃子的時候,打開櫃子取了一條薄毯,小心地蓋在她的身上。
她睡得有點沉,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又回到桌案前坐下,她一個大小姐總是顧忌他的男性尊嚴,怕他會難受,她總是用偷偷模模的方式。
「老爺?」丫鬟輕輕地喚道。
秦執 然回神,看著端到前面的鴨湯,神色不明,「是夫人讓你送來的?」
丫鬟笑盈盈,聲音很甜地說︰「是。」
他的手悄然地模到了腰上的佩環,那是她送給他的禮物,慶祝他中了舉人,偏巧那一日吵架了,這佩環是林嬤嬤親自送過來的,林嬤嬤送給他之後,留了一句,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間哪有什麼隔夜仇的。
路菀之送的佩環很簡單,沒有花紋,不知道是不是她發現了。
他不喜繁瑣,衣衫永遠挑最簡單的,顏色也是挑最耐髒的,渾身上下都沒什麼值錢的,只有她送給他的佩環,若不然,他連佩環也不會佩戴。
上一回,他陪她回路府,丈母娘逗趣地說他們越來越有夫妻相了,她開心得不得了。
其實比起那些滿身金銀首飾,一身錦服,珠光寶氣的千金小姐,他更愛這樣簡簡單單,落落大方的路菀之。她也不似別的女子愛胭脂眉粉,身上一股過分甜膩的味道,她身上的氣味很淡雅,很令他舒服。
第一回見面的時候,她似乎就是這樣,雖然有千金小姐的做派,可卻很素雅。他低頭一笑,他並不傻,有時候只要仔細想一想,他就知道,路菀之很早之前應該認識他了,否則她不會花心思要嫁給他。
他還記得丈人每回看到他時的臉色都不是很好,顯然不滿意他這個女婿,他實在不懂,她一個大小姐為何當時會看中他。但他沒有問,他只知道,她待他很好,一心一意地要做他的好妻子。
也是因為她的用心,他不知不覺地待她好。
她能排除了他人異樣的目光,堅定地選他,他又如何能不對她好呢,她待他的好,就如雨後被雨水滲透的一層又一層的土壤,春雨潤無聲地佔據了他的生活方方面面。
他知那一日他說的話確實是太直接了,她听了定然難受。
他看著這一碗鴨湯,她明面上不理他,但到底是關心他的,于是他接了那鴨湯過來,沒想到那丫鬟卻捧著那鴨湯沒放手,丫鬟突然臉蛋嬌媚地說︰「老爺可要奴婢喂你?」
他眼神閃了閃,又想到了路菀之,同是撒嬌,路菀之能讓他無奈又拒絕不了,這丫鬟的話卻讓他冷下了臉,他啪的一下拍了一下桌子,「鴨湯是誰讓你送來的!」
丫鬟嚇得跪在了地上,「是、是夫人。」
「好大的膽子,還敢撒謊!」秦執生氣地繃緊了下顎。
「老爺莫不是忘了奴婢的身分了?奴婢本就是你的人。」
「是。」
路菀之沉默了一下,「這是為什麼?」
「說不得是不想與夫人你和離。」沉香說。
「不管他想不想,反正我是不想跟他過了。」路菀之如今只想把這事快點解決了,可一想到春闈在即,她一時心軟,沒有再催促,「等他考完了,再讓人去催一催。」
一旁倒茶的林嬤嬤听了這話,就知道夫人這是還未完全放下,否則姑爺考試與否關她什麼事,到底是心疼姑爺。
路家人對路菀之要和離的事再同意不過了,畢竟秦執這個人是當初路菀之死也要嫁的人,而不是路家人看中的。
路菀之就待在自己還未出閣前的院子里住著,一住就好幾個月,知道春闈開始了,她破天荒地要出門。
林嬤嬤故作不知地說︰「你這是要去哪兒?」
路菀之淡淡地說︰「整日悶在屋子里,無聊的很,我出去逛逛。」
林嬤嬤笑著點點頭,讓沉香和木香好好照顧路菀之。路菀之走出了路府,心跳不自然地跳著。
「夫人,我們去哪兒逛?」沉香問。
路菀之既然要跟秦執和離了,她不該讓下人們喊她夫人的,可是和離書還末拿到手,她也就沒糾正他們了。
她輕輕地說︰「隨意逛逛就是了。」
路菀之嘴里的隨意逛,最後逛到了春闈的考場,坐在那茶樓片刻,她這才站起來離開。
春闈要考五日,一連五日,她日日出門,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心里就記掛著這事,等到第五日,她並末如一開始那般早早離開。
她坐在茶樓的一個角落里,看著時間到了,有人開始離開考場,她默默地關注著。
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她捏緊了自己的小拳頭,看著那人比之前還要狼狽,胡子如雜草般圍在他的嘴邊,身上的衣服也皺皺的。
一段時日末見到他,他看起來更瘦了些,怎麼這麼不懂得照顧他自己呢!下一瞬,她又笑了,她作甚關心他,說不得那兩個妾室會照顧他,她沒事操心什麼!
這般想著,一道目光似乎落在了她身上,她台頭望去,隱約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她這兒,她一驚,趕緊躲了起來,直到那目光遠去了,她偷偷模模地鑽出頭來。
他走了。
她松了一口氣,說不上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夫人,時辰不早了。」木香在一旁說。
「嗯。」路菀之站起來,往樓下走去,剛走出茶樓,迎面就對上了秦執,她嚇得往後一退,一手拼命地拍著她的胸口。
嚇死她了!
「夫人。」秦執笑望著她。
路菀之晈了晈唇,這被抓了個正著?
不,她才不是來看他的,她只不過是來茶樓坐一坐,難道這茶樓還是他開的不成?她面色淡然如菊,「秦先生喊錯了。」
秦執面色不改,說了一句,「夫人,為夫此次考得不差。」
她瞪他,他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她並不想知道!她冷著臉,「秦先生,請讓一讓。」
秦執沒動,就這麼看著她,這段時日末見,她倒是養得白白女敕女敕,氣色紅潤,他重重地磨了一下後牙槽,往她的方向站過去,「夫人好狠的心,都不管為夫了?」路菀之听出他語氣中的委屈,一怔,再看他,就覺得他瘦得當真厲害,難道他沒吃好喝好嗎?她留給他的下人,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她好不容易給他養出來的肉,怎麼就沒了,又瘦成了一根竹竿子似的。
「關、關我什麼事!」路菀之氣惱自己不爭氣,竟然心疼他,他有什麼好讓她心疼的!她干什麼心疼他,她避開他往旁邊走,哪知他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一驚,他從末在外面這樣抓著她不放,她壓低了聲音,「你要做什麼?」
「夫人,那兩個小妾,雖然我知道是夫人的美意,可恕我不能收下。」他捏著她的手,縴細的手骨分了他的神,他忍不住地摩挲了一下,在她吃驚的目光下,又來回摩挲了好幾下,「夫人還是快些回來打發了她們,否則別怪我把她們送到路府去,听說兩位小舅子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
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偷偷地吃她的豆腐?這還是她那個木訥到傻的夫君嗎?再仔細一听他的話,她更惱怒了「關我什麼事,快放開我!」
他戀戀不舍地收了手,「夫人做什麼事從不問問我,說回娘家就回娘家,說要給我納妾就給我納妾……」
「呵,都順你的意思,你又不舒服了?」
「我可有要你一聲不吭,收拾了行囊就走?我可有要你給我納妾?夫人做的事情不過是你自己想的,莫要打著是我想的旗號。」
「你!」
人來人往的地方,路菀之不想跟他吵,他望著她的眼格外的幽暗,她發髻遮掩下的耳根子一下子紅透了,她甩開他的手,慌不擇路地帶著丫鬟們趕緊走了,花了比平時要多的時間才回到路府。
一回路府,正好踫到了路夫人,路夫人看著她紅通通的小臉,「這是怎麼了?臉這麼紅。」
路菀之搖了搖頭,「沒什麼,有點熱。」
熱?路夫人覺得奇怪,初春而已,還談不上熱,她關心地說︰「是不是上火燥熱了?我讓人給你煮些菊花茶去去火。」
路菀之的臉更紅了,她才沒有因秦執而燥熱昵,謝過了路夫人的好意,她趕緊回了自己的屋子,林嬤嬤瞄了她一眼,「夫人回來了。」
「嗯。」
「夫人,姑爺考得怎麼樣?」
「他說還不錯……」路菀之 然台頭看林嬤嬤。
林嬤嬤笑了,「那要好好恭喜姑爺才是。」
「我、我是不小心踫到他的。」路菀之口是心非地說。
「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在姑爺身邊,也不知道姑爺身體如何。」林嬤嬤笑著問。「他……」她本想說他有兩個小妾呢,誰能讓他過得不好,可她還記得秦執說的話,他要把小妾交給她處理,她才不幫他處理。
林嬤嬤笑著看她,「姑爺如何?」
「他如何關我什麼事!嬤嬤不要亂想,我與他只是踫巧踫到了,哦,對了,他和離書還不給我,要是再有下回踫到了,我非要說一說他!」說完,她重重地哼了一下,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林嬤嬤微笑地點頭,「是這個理,老奴听兩位少爺說,姑爺要是不識好歹,就讓人打碎他的手骨頭,看他還敢不敢!」
路菀之驚愕地看著林嬤嬤,「此話當真?」
「自然,哪里能拖著夫人的終身大事呢。」林嬤嬤同仇敵愾地說。
路菀之忍不住地晈著唇,「不、不用這樣,他就靠讀書寫字的,打斷他的手,哎呀,我那兩個弟弟是怎麼了,這般凶殘。」
「那夫人覺得如何是好?」林嬤嬤問。
路菀之皺著眉,「讓他同意就是了,不要打人。」
「是,老奴也這麼想,老爺當時也湊巧听到了,說兩個少爺魯莽。」
「那我爹是什麼意思?」路菀之問。
「老爺的權勢壓一壓就好了。」林嬤嬤說。
路菀之心中悶悶不樂,「嗯。」
林嬤嬤見之,沒說什麼,轉身忙事去了,路菀之卻不知道怎麼的,心神不寧,偷偷地不放心秦執,讓沉香去秦宅看一看,是不是下人偷懶,沒照顧好他。
沉香不去,「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路菀之沒說話了,沉香輕聲道︰「夫人既然打算要與姑爺斷個一干二淨,何必要關心他呢?」
「誰關心他,我才沒有。」
「那夫人,奴婢可還要去打听打听?」沉香問。
「不用了。」路菀之悶悶地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