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俏回到言家,卻發現家里有另一件好事在等她——全嬤嬤跟花好月圓都沒死,只不過受了重傷,都在療養。
卓正俏一听,馬上就要去看,也顧不得自己還沒梳洗。
後罩房中,全嬤嬤,花好,月圓,三人都躺在通鋪,由全嬤嬤的女兒照料。
三人一看卓正俏由言蕭抱著進來,搗著還沒好的傷口就要下床,兩丫頭馬上哭出來,全嬤嬤也是老眼含淚。
「老天保佑,小姐沒事。」全嬤嬤又是哭又是笑,「不然老奴死了也無法交代。」卓正俏連忙道︰「全嬤嬤,別這樣說。」
言蕭把她放上通鋪,主僕四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劫後余生的喜悅。
「小姐,您沒事真是太好了。」花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只恨奴婢當日已經昏了過去,不然好歹跟著小姐一起被抓,也免得小姐一個人害怕。」
月圓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都沒事,太好了。」卓正俏內心喜悅已極,「我當時見後面馬車下一直有血流出來,還以為你們都不在了,現在能活著真好。」
月圓突然驚呼,「小姐的鞋子——」
都是濕了又干的血跡,黃褐色的,暗紅色的,還有鮮紅色的,一層層疊著。
她們也听過一些土匪的手段,這下全想到了。
全嬤嬤本來就沒有血色的臉,這下更白,「小姐快些回房,請大夫來看看,千萬別留了疤痕。」
卓正俏倒是不在意,「肯定留疤了,不過沒關系,撿回一條命比什麼都好。」
後來在全嫂嬤再三催促下,卓正俏才讓言蕭抱回房中。
下人自然已經準備好熱水。
卓正俏正想著花好月圓現在連床都不能下,難道讓黃嬤嬤幫自己洗?有點尷尬,但要是讓人家知道一個二少女乃女乃居然沒人幫手,傳出去是言蕭沒面子。
正當考慮的時候,卻見言蕭把她抱往洗浴間。
卓正俏摟著他的脖子,笑問︰「你抱我進來,難不成要幫我洗?」
「那是,我是你丈夫,我不幫你洗,誰幫你洗。」
卓正俏原本只是開玩笑問問,沒想到言蕭真有這打算,一下子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又有點高興。
東瑞國男尊女卑,只听過妻子服侍丈夫洗浴,沒听過丈夫服侍妻子。
好,她卓正俏就當東瑞第一人。
饒是已經當了半年的夫妻,在床鋪以外的地方解衣服還是有點害羞,燭火很亮,照得浴間明晃晃的,好像白天。
外衣,中衣,然後是里衣。
她知道這不是臉紅的時候,但完全控制不住。
言蕭先舀水把她腳上的斑斑血跡洗干淨,小心翼翼的,一點都沒踫到她的傷口,然後敷上一層藥,這才抱著她進入浴桶。
一踫到熱水,那真是整個人舒服了,往下一沉,讓熱水淹過頭臉,這才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氣,「真好。」
言蕭拿過牡丹露水給她洗頭。
她就靠著木桶,身心完全放松。
木梳一下一下的梳著頭皮,舒服得要上天。
洗完頭,言蕭粗手粗腳的給她盤起來,然後拿著布巾洗她的頸子,洗她的背,「瘦好多。」語氣中有著滿滿的疼惜。
「放心,我這幾日一定好好吃東西,包管一個月內胖回來。」卓正俏突然想到一事,「對了,這事情我娘家知道嗎?」
「沒有,我已經封鎖消息了。」
「那就好,我娘身子不好,真不能再受打擊了。」
言蕭沒說的是,老太太等三人回來後,有一封給卓家的信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寫好了,所幸房門已經是他的人,也夠機警,攔了下來,他一看是孟氏寫的,講述怎麼遭難,卓正俏如何被抓,現在生死不明,然後還假惺惺的要卓太太保重。
所以他決定以後不會再幫孟家了。
以前幫孟家,是因為言祝相求,言蕭希望家里和平,所以答應哥哥,在生意上提點一下孟家。
可沒想到一來一回把孟家養慣了,好像以為他言蕭真欠了孟家什麼,孟氏如此不知好歹,家里就讓她一個人負責去。
言蕭也寫了信給孟家,說孟氏對自己妻子無禮,孟家之事,以後不再插手。
孟家這幾日都有派人到言家要拜訪,但言蕭不想見,他這個小叔不能收拾孟氏那個大嫂,但孟家的人可以收拾自家的女兒。
不過這麼糟心的事情,沒必要讓正俏知道。
洗好澡,言蕭抱著她出浴桶,想給她穿衣服,卻是沒辦法了,他這輩子連自己的衣服都沒穿過,當然不可能幫人,只好叫黃嬤嬤進來。
回到房間,大夫自然早就在那邊等了,是一位姓歐陽的女大夫,專門替大宅的太太女乃女乃治病,醫術好,口風也緊。
就見她拿著燭火仔細端詳卓正俏受傷的腳心,又按按她的腿,膝蓋,讓她伸伸腳,一番詢問後說應當只是皮肉傷,養一養就會好,只不過因為沒有及時醫治,會留疤。
言蕭內心大石落了地,以後不影響走路就行,留疤什麼的他倒是不在意。
歐陽大夫開了幾服藥,說回去做敷料,中午以前會派童子送來,這便離開了。
一夜奔波,夫妻總算可以躺著,卓正俏整個人被言蕭抱在懷中,男人拉拉她的手,模模她的背,一下親她臉頰,一下咬她耳垂,她笑得不行。
「還笑,我這幾日都擔心死了。」
「我是因為高興嘛,能這樣兩個人一起,真的好幸運,好幸福,土匪窩又冷又餓,真難捱,還是回到家里好,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言蕭被她最後兩句哄得十分舒服,「那是,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出來。」
「所以我只是餓而已,一點都不擔心,一次也沒哭過,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放棄,一定會把我找到。」卓正俏贈蹭丈夫的下巴,「辛苦你啦。」
言蕭親親她額頭,「我算什麼辛苦,你身上都沒幾兩肉了。」
他怎會不知道妻子喜歡美食,一個喜歡美食的人突然變成一天兩頓,還一定只有粗食,怎麼受得了,而且也不知道土匪會怎麼對自己,肯定害怕吧,所幸腳掌上的傷只是皮肉傷而已,不然他要心疼一輩子。
兩人能這樣寧靜的在床鋪上相擁,真是老天保佑——不過言蕭也想到一件事情,土匪怎麼這樣剛好就劫到言家的馬車,一般商戶出門拜菩薩而已,又不是一路敲鑼打鼓搞得人盡皆知,誰會知道?
京城有大官,有富可敵國的商人,言家的馬車其實不算特別華貴,他要是土匪,肯定劫車家、曾家那樣的大戶,言家在京城,真的不算特別。
到底是誰——
卓正俏修養了十余日,終于把腳心上的傷養好,都已經結痂,又自己落了痂,現在除了疤痕,也不覺得有哪邊不對。
當然,一旦病好就得開始盡孝——卓正俏也不是裝死的個性,心想反正逃不過,還不如早早開始。
時序進入晚春早夏,已經不需要穿到錦衣,穿著雙面絲繡交領襦裙,不是花好月圓在身邊,真的沒辦法那樣貼心,但想想,言蕭給她找的喜華跟清竹也經夠努力了,畢竟不是打小伺候,弄成這樣還行。
看到喜華有點戰戰兢兢的樣子,卓正俏笑說︰「挺好看的。」
喜華松了一口氣,謝謝二少女乃女乃。」
卓正俏起身,深吸一口氣朝老太太的松柏院過去。
進入松柏院時,孟氏跟言太太都已經在了,卓正俏心想,這言家到底多討厭他們夫妻,明明是辰初的時間,她也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遲到,但言太太早了,孟氏也早了,所以一定是她不好。
唉。
卓正俏過去行了屈膝禮,「媳婦來晚了,還請母親見諒。」
言太太打量她,「可都好了?」
「回母親,已經大好。」
言太太神色不太自然,「那就好。」
卓正俏自然沒忽略那點神色,心想,又怎麼了,話說回來,她一直覺得言老太太跟言太太好像在哪見過,昨天想起來了,她倆像伊藤潤二筆下那種怪里怪氣的母親,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好好說話一樣。
算了,卓正俏,你是一個成熟的人,不要跟她們計較。
「還是弟妹好福氣。」孟氏一臉不懷好意的樣子,「我听說唐太太被送到佛寺出家了,那個什麼大理司直的陳小姐也是出家了,薛太太前幾天已經到鄉里去住,李小姐雖然不知道怎麼樣,但猜想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幾人落難土匪窩,只有弟妹還好端端的住在家里,果然有丈夫疼愛的人就是不一樣。」
「所以呢,大嫂覺得我該出家嗎?」
「出家當然是最好,畢竟我們言家的聲譽擺在那里,有個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傳出去真不好听。」
卓正俏都氣笑了,「我還沒怪大嫂當日跟土匪說抓我呢,大嫂反而怪我平安歸來,這天底下可有這道理?」
孟氏被抓到痛處,有點尷尬,但又不甘心,「我說的可有錯,二弟果然花了大錢去找,弟妹不知道吧,光是鏢師、武師就請了上千人,整片山頭翻找,一下子就去了五千多兩銀子,那可是我們言家一年的開銷哪。」
「言家現在是言蕭當家,他賺的銀子,憑什麼不能用?」
「你、你……」孟氏說不過,轉而向言太太,「婆婆,您看看她,因為二弟幫家里一點忙,她就這樣目中無人。」
言太太道︰「好了,你弟妹剛剛回來,你這大嫂怎麼不懂疼惜她,還是你覺得當初應該自己被抓,讓祝兒去找你?」
對言太太來說,現在心情是很復雜的。
她也覺得當初讓卓正俏被抓,身為一個正常人,內心還是有點愧疚,但看到言蕭散了大錢去找又有點不是滋味,可是啊,她畢竟信佛,相信天道好輪回,因此每每有惡毒的想法,立刻又會告訴自己不應該。
老實說,在土匪窩待過的媳婦,她也不想要,說出去都丟人,可是卓正俏會遭難,主要也是因為自己跟土匪說了抓她。
她後來打听,唐太太跟薛太太都是跟著晚輩一起出游時被抓的,車子上都有新婚的媳婦跟貌美如花的女兒,兩個中年女子想著自己已經成親生子,人生都過了大半,也沒什麼好遺憾,所以自願跟土匪走,只求放過媳婦跟女兒。
因此外面的話也傳得很難听,都說言太太為自己,不管剛剛新婚的媳婦。
現在她看到卓正俏就想起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語,內心很不舒服,但又知道是自己問心有愧。
唉。
內廊傳來熊嬤嬤的聲音,「老太太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
就見言老太太扶著大丫頭的手,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來,看到卓正俏,臉色不是太好看,但還是勉強忍了,沒有當場發作。
孟氏一下子就上去,「哎喔,祖母您怎麼了,今日氣色不太好。」
「還是你孝順,一眼就看出來我昨晚睡不好。」
孟氏巴結,「祖母可是家里的主心骨,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呀。」
「主心骨?我看哪,主心骨早就換人當了,家里一下去了五千多兩銀子,我居然都不知道,唉,老了,兒孫都不把我當人看嘍。」
卓正俏真的很無奈,「祖母,那些銀子只是跟庫房借用,夫君後來也補回去了,中饋一兩銀子都沒少。」
言老太太哼的一聲,「那他還真有錢,一口氣就是五千兩銀子。」
「祖母,掌家的人可以扣下兩成進自己的小庫房,這在我們言家行之有年,您也知道,夫君掌家多年,總不可能連五千兩銀子都沒有。」
「他真好,老太婆連十兩銀子都要斤斤計較,想著孩子辛苦,他卻一下花了五千兩,怕人家不知道一樣。」
「祖母,這五千兩不是夫君傳出去的啊,這個家能看中饋帳本的除了您,只有公公婆婆,外人無法知道,若是祖母自己不小心說出去的,千萬不要讓夫君背鍋,我跟夫君不過晚輩,真擔不起這樣的罪過。」
言老太太扁扁嘴,不太高興——事實上,就是她講出去的。
想讓自己兒子知道二孫言蕭有多奢侈,多不孝,多不像話,好讓兒子把家里給長孫言祝,言祝聰明伶俐,他才適合掌家。
兒子只說,要救人呢,先挪用一下沒關系。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發作前,言蕭已經把銀子補回來了,理由也很正當——鏢師要拿現銀才肯出動找人,他那里都是千兩一張的銀票,兌不開,所以先挪了庫房的幾箱碎銀子,後來直接用銀票補回來。
可惡。
還有這個卓正俏,她哪里值得五千兩,在土匪窩過了十天,遭遇了什麼也沒人知道,說出去都丟人,怎麼不死了算了——言老太太刻薄的想。
「蕭兒媳婦,你就沒一點表示嗎?」言老太太不悅。
「我?表示什麼?」
「唐太太跟陳小姐出家去了,薛太太到鄉下去住,你一樣在土匪窩待過,你怎麼好意思還留在言家,我們家世代清白,沒有這樣的媳婦。」
卓正俏有點傻眼,但回神過來又有點不高興,「孫媳婦又沒錯,何必要出家或者去鄉下?」
「女子清白最為重要……」
「我們十日都待在柴房,互相可作證。」卓正俏不客氣的打斷,「夫君一句話都沒問過我在哪,老太太請也不用這麼費心了。」
「他糊涂,我可不糊涂。」
外面一個中年娘子匆匆進來,「老太太,福泰郡主派人來了,說找家里的老太太跟二少女乃女乃。」
眾人都驚訝,福泰郡主?那可是敬王爺唯一的嫡出郡主,言家雖然是皇商,但能來往的也是八品官,九品官就很好了,福泰郡主這種位階,想都沒想過。
一向喜歡攀富貴的言老太太健步如飛的往外走,「蕭兒媳婦,快點,莫讓福泰郡主的人久等。」
言太太跟孟氏想看個究竟,自然去了。
福泰郡主送了一大堆禮物過來,總共十二擔,除了金銀之外,還有各種珍稀寶物,六尺高的珊瑚,瑪瑙做的燻香球,翡翠如意,還有錢也買不到的珍貴藥材。
言老太太看得眼都花了,當然最主要的是福泰郡主的意思啊——東瑞國不管公主,郡主都可以為官,福泰郡主的丈夫是太子少師,算來是太子的人馬,這要是能牽上什麼關系,言祝的前途可就飛黃騰達了。
就見福泰郡主府里的嬤嬤恭恭敬敬的,「見過言老太太,言二少女乃女乃,我家小姐落難,讓言二少女乃女乃費心了,郡主照顧小姐,分身乏術,所以老婆子僭越,代替我家郡主送禮物過來,還請言家笑納。」
言老太太十分熱切,「這位嬤嬤,老婆子糊涂,還請您說明由些。」
「我家郡馬姓李,這次小姐本是去拜訪未來的婆婆,沒想到遭難,還發了燒,要不是言二少女乃女乃求藥,郡主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小姐,這些禮物是小小心意,還請言家切勿推辭。」
卓正俏想起來了,是那個發燒的李小姐,「那李小姐的婚事……」
那嬤嬤笑說︰「齊家不介意,只不過小姐受驚,要延後舉行。」
「那就好。」
卓正俏放下心來,那真心誠意當然逃不過那嬤嬤的眼神,那嬤嬤又道︰「言二少女乃女乃好心,只不過此事以後都不好再提,我家小姐是很感謝的。」
卓正俏當然懂,以後人家問怎麼認識的,土匪窩認識的,傳出去還能听嗎,日後自然不能聯絡了,「祝福你家小姐一生平安順遂。」
「我家郡主說了,以後言二少女乃女乃若有事需要幫忙,盡可上福泰郡主府,這玉佩就是信物,請言二少女乃女乃留著。」
卓正俏想起言蕭,于是雙手接過,「那恭敬不如從命,多謝郡主娘娘。」
言老太太都傻了,怎會有這種事情。
言家跟福泰郡主府雖然有了關系,似牽線人卻是蕭兒媳婦,還有那塊玉佩如果給自己多好,她就馬上給祝兒求官……
她原本想讓蕭兒媳婦去鄉下住的,現在想來是不行了。
言蕭真是老天派來克她的,他那樣不討人喜歡,媳婦也不討人喜歡,偏偏運氣又好,想想簡直可惡。
言老太太這下不提去鄉下還是出家的事情了——卓正俏手上有福泰郡主的玉佩,都不知道多好用,讓她拿出來給言祝求個官,不是挺好,想是這樣想,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能等著過一陣子再說。
時序進入夏天,京城開始悶熱起來,卓正俏卻在此時飲食不思,言蕭,自然緊張,好不容易養回一點肉,不過幾天就沒了,請了歐陽大夫來看,一診卻是有孕了。
夫妻倆十分高興,連帶著賞了院子的下人多一個月的月銀,這樣的好消息自然馬上差人去跟長輩報告。
言老爺跟言太太來得很快。
言老爺一臉喜色,「幾個月了?孩子可好?」
言蕭笑著,「大夫說孩子挺好的,心跳得有力,只不過正俏太瘦,得多吃一點,母親如果不長胖,孩子也沒辦法大。」
「媳婦,你可得多吃。」言老爺一臉殷殷企盼,「祈子經要好好抄寫,這回一定要給我們言家生個男孫。」
卓正俏看公公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回答道︰「媳婦盡力。」
言太太神色復雜——兩個雖然都是親生兒子,但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偏疼言祝,言祝怎麼看都怎麼好,她也知道下人都說言祝沒用,游手好閑,但自己就是覺得他只是缺少機會,總是勸老爺也給言祝一個機會吧,老爺卻總是不肯,她也知道言蕭是個好孩子,這幾年為了家里很辛苦,但就是無法真心疼愛起來。
言祝那邊已經九個女兒了,想想都頭疼,不知道怎麼跟宗親交代。
蕭兒夫妻在家瑞安安靜靜的,現在終于也懷上,是好事,但她無法開心,想到媳婦曾在土匪窩待過,她就不舒服。
可是,自己這母親也沒替蕭兒做過什麼,難得他娶了自己喜歡的女子,這些日子他模樣都比以前開心很多。
言太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和藹一點,「老二媳婦,你就好好照顧身子,這陣子就不用去盡孝了,我會跟你祖母說的——」
「誰說不用來盡孝,我怎麼不知道這個家現在有人比我大?」是言老太太的聲音。
卓正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不及穿鞋,只好光腳踩在地板上。
她以為言老太太只會派熊嬤嬤來意思意思一下,沒想到居然親自來了,果然孩子的魅力真的很大啊……可是看到言老太太的臉,又不是那回事。
嘴角下垂得可厲害了,陰沉得很。
卓正俏奇怪,討厭言蕭討厭成這樣嗎?連他有孩子都成錯事?
言老太太緩步進來,直接在繡墩上坐下,「有孩子?幾個月了?」
言蕭回答,「兩個月。」
老太太哼了一聲,「這孩子不能要。」
「祖母!」言蕭的聲音充滿不敢置信,「這可是孫兒第一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哼,我讓你媳婦留在言家是另有打算,不代表我對她被擄的事釋懷,兩個月的孩子,這里有誰不知道你媳婦兩個月前在哪里?待了十天哪,不要說十天,就連一天都不成。」言老太太一臉不屑,「總之讓你媳婦喝藥,我留她已經是大恩,萬萬不容許亂了我家血脈。」
卓正俏只听得腦門發熱,正想慰上去,言蕭卻先開了口,「祖母,正俏是孫兒的媳婦,您羞辱她,無異羞辱我,還請祖母收回此話。」
卓正俏喘著氣,「我……我……」
太生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言蕭這時候握住了她的手,拇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背,給她一個安定的笑容,又溫柔,霸道,好像在說︰別怕,我在呢。
言老太太一臉不容商量,「熊嬤嬤,去熬藥。」
「祖母若是容不下我們夫妻,我們可以走,除了幾個貼心下人,一樣事物也不會帶出門。」言蕭平靜的丟下一顆深水炸彈。
誰也沒想到言蕭會在這時候扔出「分家」這個話題。
而且除了人,沒有要帶走什麼。
言老爺皺眉,「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個家不能沒有你,你跟你媳婦都給我好好待著。」
言老太太也怒了,「我又沒說什麼,這樣就要分家,我說的有錯嗎,蕭兒,你捫心自問,你就沒有想過?」
「孫兒沒想過。」
言老太太更是不高興,「是,我心胸狹窄,只不過我得告訴你,我就是你祖母,我們東瑞國以孝立國,你今日不讓媳婦喝這藥,就算你想分家,我也會到處說你不孝,讓你無法立足,怎麼樣,喝,還是不喝?」
言老爺道︰「母親,別這樣,您不喜歡蕭兒夫婦,讓他們分出去,讓祝兒一家承歡膝下,不也挺好的?」
「挺好?哼。」言老太太冷笑一聲,「分家之事你就別想了,好好的替這個家賺錢,等將來錢夠了,足以讓祝兒一世無憂,再來說別的吧。當然,如果蕭兒媳婦願意替祝兒跟福泰郡主求個官又另當別論,總之,你祖父不管這個家,不過我管,我得管得好好的,將來死了,也好對祖宗交代。」
卓正俏快氣暈了,怎麼會有這種人,言蕭明明就是言老爺跟言太太生的,爹娘各像一半,血緣都不用懷疑,為什麼這個家的人除了言老爺都不喜歡他?
明明知道言祝無能,扛不起這個家,又怪言老爺偏心,不肯給言祝機會,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言祝是長子,最剛開始一定是給他試過,但無論如何他都抗不起來,這才會輪到十四歲的言蕭頭上。
言蕭听到祖母這些話,又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明明白白的偏心。
清清楚楚的嫌棄。
若有理由還好,偏偏是沒理由的。
「夫君,老太太要說讓她去說,大不了我們不在京城居住,去江南吧,江南挺好的,風景秀麗,冬天也沒這樣冷,還有,上回騎馬不盡興,我還想去褚壯的馬場再挑一匹,好好享受一下騎馬的樂趣。」
言蕭看到妻子這樣努力的想讓他打起精神,內心一暖,「你還敢?」
「當然還敢,你在,我不怕。」
言蕭心想這樣真好,世間上的事情大抵沒道理,大哥有了祖母跟母親的偏愛,卻沒有一個知心人,而他在言家雖然不受待見,但卻有傾心相愛的妻子。
言老太太見狀大怒,「沒听見我說什麼嗎?要是分家,你就別想立足,就算到江南,我也會派人去江南把你的好名聲散布開來。」
事情這樣,卓正俏也豁出去了,「那我就去求福泰郡主,天天派人上門打言祝三個板子,打得他今生無法下床,想必祖母見愛孫如此,一定高興。」
言蕭一怔,笑了。
言老爺愣了,這算什麼事,祖母逼二孫,二孫媳請人打大孫?
言太太這下臉卻不好看了,倒不是因為卓正俏,而是因為言老太太——她們早商量好,要哄得卓正俏拿玉佩出來替言祝求官,現在老太太卻忘了這件事情,只顧著自己大發威風,言祝的前程都要沒了。
听到卓正俏要打自己最疼愛的言祝,言老太太眼楮都紅了,「你敢?」
「祖母敢說言蕭不孝,那我也敢,反正打人的是福泰郡主的人,關我什麼事情,莫不成祖母還要告福泰郡主嗎?」
言老爺看著實在不像話,「母親,老二媳婦,你們一人少說一句,我們都是一家人,怎麼搞得仇人似的。」
卓正俏心想,這句還像人話。
言老爺想了想,「我是一家之主,我來說,蕭兒的事情讓他自己作主,我們就別管了,孩子都已經二十歲,還吵這個。」
「不行。」言老太太一拍桌,「這孩子留不得。」
言蕭拉著卓正俏,兩人給言老爺行了禮。
言蕭道︰「父親,兒子不孝,得先搬出去了,兒子的住處您也知道,等孩子出生,您一定要找時問來看。」
「蕭兒——」言老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除了心疼這孩子,他自己也很苦惱,生意交給言祝肯定不行,三年就會倒,難不成自己又要回去看帳本,過著南北奔波的日子?那真苦啊。
沒當家的人都不知道當家苦,還以為掌家風光呢,傻子才以為掌家風光,在家舒舒服服當大老爺,那才是人生樂事。
言蕭一個手勢,月圓連忙過來給卓正俏穿好鞋子,兩夫妻牽著手就要往外走,言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沒講,之前隱瞞,是希望家庭和樂,但如今祖母逼我走,我便也沒這顧慮了——當初貢茶的鐵罐之所以出問題,是大哥有意所為,故意讓兩層鐵剩下一層鐵,讓茶葉受潮,主要還是想要讓我丟了掌家的位置,這件事情我以前沒說,但若以後我听到了什麼,我會說的。」
言老爺震驚,「真的?是祝兒?」
「千真萬確。」
言老太太卻是不信,「空口說白話誰不會,想陷害你大哥,省省吧!」
「我自然是有證據,祖母不相信的話,盡可一試,只不過到時候若大哥進了大牢,可別怪孫兒,還有,看在父子一場的分上,兒子還是想提醒父親,對大哥好一點,因為大哥能逍遙的日子不多了。」
言老爺自然知道這兒子性子,沒事不會這樣說,于是緊張問道︰「蕭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麼?」
「土匪之所以劫車,是因為大哥賭輸了四千多兩又還不出來,所以才跟土匪透露了家眷上香的風聲,其他幾戶也都是這樣,被賭債所牽累——賭場跟土匪勾結,便有了後面的事情,陳小姐是大理司直之女,李小姐是福泰郡主之女,此事不會善了,所有把家眷消息賣給賭場的人都在名單里,我已經跟福泰郡主確認過,大哥坐牢是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