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入城道路筆直寬敞,並行四輛馬車猶有余裕,抬眼望去,綠瓦紅牆,飛檐高樓,彰顯了這王朝首善之都的張揚繁榮。
人流如熾,車水馬龍,商販吆喝聲與馬車轆轆聲交會耳中,卻不顯嘈雜,繁華熱鬧沖擊著每個人的心,反而激起了一股興奮,彷佛到了這里,人人就能大展拳腳,追求到自己一輩子都在作的富貴夢。
白露從馬車入了京,便興致盎然地看著這與寧夏及張平鎮截然不同的風景,卻奇異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總覺得自己曾看過這樣的地方,但那是種很膚淺的認識,就像看了一幅畫工精美的圖,有景無聲,如今身歷其境,她竟一下弄不清是真是夢。
更奇怪的是,她有另一種感覺,覺得她熟悉的首都似乎不是這樣子的,路上百姓的吆喝聲,應該換成尖銳的喇叭聲,人們身上的長襖棉褲,應該改為羽絨衣與牛仔褲,什麼時代了怎麼還會騎馬呢?汽車油門一踩,可以在半個時辰內由城門沖到皇宮大門……
「到了!」
左安陽的聲音透過車簾驚醒了白露,她才察覺自己竟發了一路的呆,對于剛才自己在想些什麼,居然都回憶不起來了。
不過對于自己偶爾會走神,白露已經習慣了,也不糾結這些,將注意力放到這個她未來一段日子要住的地方。
忠義侯府早已接到消息,打開大門讓馬車直接駛進,白露猜想侯府佔地廣閱,不過听左安陽說,侯府這規模在京師只是中等,那相府、王府,哪家不是美輪美奐,里頭還大到可以乘船游湖,一個時辰景色都沒有重復的。
下了馬車換乘轎子,白露打量四周,發現雖是深秋入冬,院子里卻無落葉堆積,維持得相當清潔,每個下人安分守己地埋頭做著自己的事,只有轎子靠近時他們會向左安陽問好,接著便繼續工作。
看到此情此景,白露不免在心中猜想,這府里的管理如此嚴格,不難看出左安陽的母親是個多麼嚴肅的人。
轎子最後停到了一個小院前,太湖石堆疊成的假山,頂壁一氣,狀似天然,將小院與外頭的大院子隔開,自成風格。
左安陽扶著白露下轎,白露一抬頭見到景觀,便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兩進的小院落,建築並不精巧,厚檐吊頂,與白露想像的雕梁畫棟差距甚遠,但卻勝在古樸堅實,大氣簡約。
院子里種著松柏及榆樹,還有一些看上去像是牡丹或芍藥的花,如今花落,卻修剪得整齊,院中有著一小亭,亭中石桌石椅,上面一壺茶隱然冒著煙,還是熱的。
白露心想,他日落雪,便拉著左安陽在這小院里煮火鍋,吃肉喝酒,多麼愜意。
「你以後就先住這個院子,這里叫抱石居。」左安陽說得有些尷尬。「這不是府里最華美的院子,我想你也不喜歡那一套。這里是離主院最遠,風景尚佳的一處,我想你住這里可能自在些,就做主替你挑了。」
這是盡量將她與他母親隔開了?白露相當領情地道︰「我很喜歡。」
左安陽原還怕她不喜,听她這麼說,也咧出了笑,「那你先安頓著,我回頭派幾個人給你。還有,我等會兒拜見了母親之後要先入宮,你……」
「你還怕我被吃了嗎?」白露見他如此擔憂,覺得很有趣,對要面對左母這件事當下也沒那麼沉重了。「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不必擔心我。你剛回來,說不定你娘也正忙你的事,沒空來尋我呢!」
如此通情達理的人兒,真令左安陽又喜愛又心疼。不過時間緊迫,他與她交代了幾句話後便匆匆帶著人離開。
白露領著兩名婢女,好好地參觀了一下這座小院。
還真別說,麻雀雖小五髒全,前院已讓她心悅,後頭房間一色的水磨牆,門窗都是原木,無朱漆涂飾,簡約舒適,除了基本的浴間及廁間,居然還有一個小廚房,里頭鍋碗瓢盆佐料食材一應全,令人見之心喜。
白露命人將小黑的鳥籠掛在抱石居的正堂,便進西側的廂房察看,房中布置得十分素雅,中正央是一張茶幾與幾張椅子,同樣擺了壺熱茶,窗戶左側是張鋪著柔軟被褥的拔步床,一座瓖著銅鏡的楊木梳妝台在窗戶之右,屋角還有博古架,上放著景泰瓷細口圓瓶、青花盤、彩錦花膽瓶什麼的。最妙的是,窗下擺的是座繡架,另一面的牆邊小幾甚至還擺了張古琴,牆上則是掛了把琵琶。
這幾樣東西放這里還真是只能束之高閣了,白露在心中苦笑,不過卻也對左母的印象好了許多,雖然左安陽將他的母親說得十分難搞,但也確實是個良善的人,並不苛待她,連這些陶冶性情的器物都不忘布置。
此時有婢女前來,送來了吃食與洗漱的熱水,白露道了聲謝,填了肚子將自己洗漱一番後已經是未時末了。
白露思考著該不該去拜見左母,這著實是個兩難的問題。
按理說,如果她的身分只是左安陽的侍女就不該去,一個小小侍女還特地拜見侯府老夫人,不是自抬身價嗎?
可偏偏她不是,這里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左安陽看上的對象,特地帶回侯府,也不無與母親相處的用意,如果是這樣,她不去拜見就太失禮了,何況對方還好吃好住的招呼她。
正猶疑不定時,其中一名會武的婢女卻前來通報,左安陽的母親徐氏親自來了。
該來的還是逃不掉,白露按捺住緊張的心情,整理了下頭發妝容與衣服,便快步地走到了小院外,果然便看到徐氏下了軟轎,帶著幾個婢女,氣勢驚人地走過來。
白露瞥了一眼,徐氏也算是個美人,年約四十風韻猶存,身上一件大紅色的披風,頭發一絲不苟地梳了一個高髻,飾品只有一支黃玉簪子。
她眼尾微微上挑,目光銳利,薄唇緊抿著,法令紋有些深,眉間也紋路隱隱,看上去就是個不好相處的。
身為晚輩,白露先施了一個福禮,「小女子白露,拜見忠義侯老夫人。因旅途長遠,儀容不整,正想整理一番再去拜見老夫人,卻累得老夫人前來,是小女子不對,請老夫人寬宥。」
徐氏也不回禮,面無表情地直直進了白露的院子,被擺了臉色的白露也不慍怒,就這麼溫順地跟在徐氏一行人身後。
徐氏進了正堂後,在主位坐定,才慢慢看向白露,「你便是勾得陽兒暈頭轉向,連母親之命都要違逆的那個女子?」
這個開頭讓白露忍不住想,要不是徐母自恃身分,恐怕連「騷狐狸不要臉」這樣的詞都能罵出來,不過她是個識時務的,乖巧下跪後也沒有辯解,直接說道︰「小女子自知配不上總兵大人,也不敢高攀,請老夫人責罰。」
居然這麼容易就承認了?徐氏有些詫異地看向白露,冷聲道︰「你做了什麼要我責罰?」
白露垂下眼睫,似乎真是十分懊悔,「小女子不請自來,擾了老夫人寧靜,又令侯府氣氛不佳,是小女子的過錯。」
「你倒是識時務。」徐氏原本是要來大發雷霆,但白露的反應讓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竟沒有使力的地方。「那你自己知道該怎麼做吧。」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馬上離開侯府,永生不再踏入。」說到這里,白露突然抬起頭,神情盡是哀憐乞求,就像朵柔弱的小白花,彷佛用點力就能摧折。「只是小女子想請求老夫人一件事。」
「什麼事?」徐氏皺起眉,心中冷笑,還不是要提要求了?就知這狐媚子不簡單。
「小女子這一走,只怕後腳便會被總兵大人尋回,不僅小女子會被帶回府中,惹老夫人不喜,恐也會影響老夫人與總兵大人間的母子情誼。」白露深吸了口氣,渾身透出一種哀戚,都令人有些不忍卒睹了。「且小女子還欠了總兵大人五百兩,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總兵大人以此不放小女子離開,小女子縱使要走也無法拒絕,然五百兩對小女子而言無疑天價,還望老夫人替小女子想想辦法,就當是商借也行,如此小女子便能走得了無牽掛,小女子可以給老夫人打欠條,日後有機會必當奉還。」
「你欠陽兒五百兩?這是何故?」徐氏倒是納悶了,她那傻兒子是做了什麼,讓這丫頭欠他那麼多銀錢?
似乎是說到了痛處,白露的眼眶當即紅了,「小女子是約莫三年前在寧夏被總兵大人所救,因為失憶而無依無靠,只得在總兵大人身旁當個婢女。想不到總兵大人就此認為小女子是他的人,堅不放手,逼著小女子服侍他,才會引來那麼多流言。不過既然流言只是壞了小女子名聲,對總兵大人無礙,橫豎小女子孑然一身,又已經無心嫁娶,那也就忍了……
「後來小女子得知總兵大人有了婚約,無心介入大人家事,于是表明要離去,但總兵大人不悅,設下條件,說他養活我兩年所有支出,共五百兩銀,要小女子還清才準離開。如此天價,白露實是無力償還,只好繼續跟在總兵大人身邊,也才引起了老夫人今日的不快。」
這番過往從白露口中說起來,哀哀怨怨,淒淒慘慘,還真像看了一出淒楚悲涼的大戲。「所以你是被陽兒強迫的?」徐氏鳳眼一眯。
白露不語,只是磕了個頭。
徐氏有些驚訝事實竟是如此,又看了眼白露。這女娃兒嬌柔卻堅定,雖然跪在自己面前但傲骨不屈,說話有條有理,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分,若非出身不好來歷不明,她倒不會那麼反感,自己的兒子確實是有些眼光的。
當下,徐氏看白露的眼神有點變了,那種挑剔又尖銳的目光略略緩和了些。
「就算我有五百兩能給你,只怕陽兒同樣不會買帳的。」而且五百兩她還真沒有,徐氏嘆息。
左安陽為官清廉,北方軍隊又艱困,他大部分的錢都花在軍隊同袍的身上,自己根本存不了多少,剩下交給公中的也不過恰好能養活這個侯府的人而已。
有點腦子的人都听得出來,左安陽只是找借口留住白露,所以要讓這女子從兒子身邊離開,只能從左安陽身上著手,這女子對于自己的一切,根本無法掌控。
看來自己之前的猜測全都錯了,這不是狐狸精勾引大將軍,而是大將軍強佔小白蓮啊!
此時,掛在屋角的小黑可能覺得無聊了,突然清了清嗓子,叫道︰「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
這句出自王昭君所寫的怨詞,全詩是在哀嘆為什麼是自己要被送到西羌,不得不被困入深宮,外頭大好的風光再也看不到,而小黑吟的那句詩更是女子在想念父母,覺得距離遙遠,難以相見,為此憂愁傷痛,應用在白露的現狀上,居然該死的相合。
「這是什麼?」徐氏一眼就看到籠子里的小黑。「居然還會吟詩?」
「這是小女子養的八哥……平素就喜歡學人說話,粗鄙不堪,請老夫人見諒。」白露冷汗涔涔,深怕小黑下一句來個殺千刀、格老子的、老爺不要,那她今天這一出白蓮花慘遭摧折就全都白演了。
小黑不知是想讓她安心,還是存心嚇她來著,竟又來了一句,「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啊啊啊……」
白露嬌軀微顫,那是緊張使然,但看在徐氏眼中,還當是小黑說中了白露的心事,她不由得微微一嘆,「看來你還頗有點墨水,要不是失去記憶,出身應當不差。唉,遇到陽兒那死心眼的,你也是倒楣。」因為小黑的兩句話,徐氏居然開始相信白露了。就徐氏看來,小黑是白露養的,所以小黑吟詩信手拈來,肯定也是白露教的,這樣的女娃兒必然有些才情,出身就算不富也雅,而白露當是長久在小黑面前吟這些詩,抒發心中悲苦,才會讓一只八哥學了去。
這些詩詞更說明了她的心境,便是被左安陽禁錮著,想離卻離不了,只能哀嘆自己身為女兒身的無奈,當真不是她硬要糾纏左安陽。
瞧那楚楚風姿,身如楊柳,貌似芙蓉,確實是個令人心憐的,對她很難下得了狠手,尤其在知道事實始末後。
徐氏雖然嚴肅表情不變,但心已經軟了,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先暫時留在府內好了。五百兩的事,我再與陽兒談談。」
說完,徐氏率先離開了,而跟她來的那群婢女也連忙跟上,心里卻還有些不甘心。
怎麼這件事這麼平淡的就解決了,她們準備的什麼摔茶杯、賞巴掌、扯頭發等等的招式,全都沒用上啊!
屋內的白露可不知她們在想什麼可怕的事,只是長長地松了口氣,看人走遠了,才笑吟吟地踱到小黑身邊,將鳥籠取了下來。
「小黑干得好!看來我要找家書院,日日把你掛在門口,陶冶一下你的性情,免得你露餡了啊。」
左安陽入了皇宮,不意外地被朱慶罵了個狗血淋頭,罵他僭越職權越級上奏,至于他在張平鎮立的戰功,以及是否支援張平鎮軍需一事則是只字不提,要他在侯府里反省幾天,便將人遣了回去。
即使對這結果早有了準備,左安陽仍覺心灰意冷,皇上這幾年益發昏聵,朝中紛擾讓他心煩意亂,居然就不太管事了,被幾個臣子把持著權力,在朝中呼風喚雨,敗壞朝綱。
今日好不容易願意正視張平鎮邊防一事,卻是遭了小人攛掇,他頓時有種不知為誰護天下的茫然。
不過他胯下的馬兒可沒有松了繩,出了宮便往侯府直奔,一想到那個嬌滴滴的女人在府里還不知會受什麼欺負,那些朝廷里令人煩躁的事就全拋在了腦後。
待左安陽回到府中,不出意料地見到徐氏已坐在主屋的廳堂里等著他,只是那神色就是左安陽完全沒想到的了。
徐氏一邊面無表情喝著手中的菊花普洱,拈著豌豆黃,饒是左安陽猜想過母親在知道白露居于府中會有的各種反應,也沒料到會是如此平淡。
對,便是平淡,平淡到他看不出母親是喜是怒,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不太自然地道︰「娘,我從宮里回來了。」
「嗯。」徐氏淡淡回道。
「那個,娘親可用膳了?」
「嗯。」
「娘親午憩歇得好嗎?」
「嗯。」
「娘……你去過抱石居了?」
「嗯。」東拉西扯一堆終于問到了點子上,此時徐氏才正視他一眼。
「那娘有沒有……我是說……娘覺得如何?」左安陽小心翼翼地問。
「不如何。」徐氏答得簡潔,完全听不出心緒。
左安陽更加心慌,急忙道︰「娘你沒為難白露吧?」
「瞧你那樣子,都當上總兵了還毛毛躁躁的,甚至比不上府里看門的老頭沉穩。」徐氏瞪了他一眼。「你還怕我吃了她?」
左安陽不敢回,不過他心里的確這麼想。
要不是這個家就指望這傻兒子,徐氏真想亂棍把他打死,這反應實在令人氣不打一處來,不禁怒道︰「你大將軍硬要留的人,我敢對她如何?那麼柔弱一個女娃兒,你竟也下得了狠心,強迫了人家打壞她的名聲,之後平白用五百兩那麼大筆債務綁住人家,用你將軍的權勢嚇得人家不敢走,你可真是我教的好兒子啊!」
左安陽听得神情古怪,「她這麼說?」
「難道不是?」徐氏怒氣沖沖,「她身邊的八哥就是證據!」
小黑又說了什麼?是殺千刀還是格老子了?左安陽的神情益發陰晴不定,試探地道︰「所以娘覺得……」
「那姑娘那麼可憐,你就免了她的債務讓她走吧!」徐氏一嘆。
「不行!她是我的人,我永遠不會讓她走!」這一點,左安陽絕對不會退讓。
徐氏氣惱地用力將茶盞放在了桌上,茶湯都灑了出來,「你落了個強搶民女的名聲還好听了?」
左安陽想辯駁那是白露裝的,論起裝可憐那女人可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換個角度想,他的確也是千方白計逼得白露不得不留下,這說起來似乎就是強搶民女,他無法否認,而母親雖然相信了白露的無辜,暫時不找她麻煩,卻不代表她能接受白露做她的兒媳婦……
左安陽沉吟了一下,覺得還是得從嚴家那方面著手,于是他沉下臉,一副不服氣地樣子說道︰「娘要白露離開,是不是因為兒子與嚴家的婚約?」
徐氏輕哼一聲,「那是當然,若是嚴府知道你身邊有這麼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人家會怎麼看你?外頭又會如何議論你?」
「娘,我並不在意那些議論。」左安陽神色漸漸凝重起來,語氣也變得嚴肅,「而且,兒子也不打算履行與嚴家的婚約。」
「你說什麼?」徐氏鳳眼一瞪,怒極拍了一下桌子,這下杯子整個倒了,茶水流了一地。
「娘你先听我說,嚴家這門親,結不得。娘,你應當知道張平鎮並不富裕,但當初兒子沒有告訴你,張平鎮比你想像的要貧窮百倍,我剛上任那時,遇上韃子入侵,軍隊里位高權重的參將,連一件盔甲都沒有。」左安陽用詞雖然有些夸大,但說的都是事實。
作為武將家的女眷,徐氏對這些事也是有所了解的,聞言一驚,「那還怎麼打仗?」
「兒臣將此事上奏朝廷要軍需,但數月沒有回音,只能自力救濟,那一陣子想出法子讓張平鎮賺錢,補足軍需,使百姓溫飽的,就是白露。」那些往事雖苦雖累,如今想來左安陽卻覺得溫暖,「白露利用當地土地的特性,教百姓種西瓜與葡萄,收了牛乳開了作坊,做出各種食材銷售給四周城鎮,甚至她自己還有一間點心坊,就像是示範似的,用作坊做出來的食材制作甜點,吸引外來商人購買,要不是有她這些奇思妙想,我麾下那些兵,絕對過不了這個冬天。」
徐氏微微挑眉,她倒是小看了那女子……不過有這般能力的女子,會是那麼柔弱,讓自家兒子搓圓捏扁,威逼強迫的?
對于白露方才痛陳的種種事情,徐氏心中不免有了懷疑,不過她沒表現出來,只是冷聲問︰「這與嚴家的婚約有什麼關系?你別以為說白露的好話,我就會接受她。」
左安陽搖搖頭,「問題就在張平鎮慢慢開始月兌離貧困之後,朝廷派嚴尚書任直隸巡撫,到了張平鎮來。」
「你們未來是翁婿,他應當會特別照料你。」徐氏直覺說道。
「是啊,還真是『特別照料』。」左安陽說得諷刺。「他一看到張平鎮富了,便想借姻親關系向我索賄,一開口就是上萬兩的銀子,這是要逼死張平鎮的百姓與守軍?除此之外,他還看上了白露的點心坊,居然讓一個妓子假扮白露的生母,前來訛詐銀錢,最後還想將整個點心坊奪過去據為己有。娘,你說這樣的人會教出什麼樣的女兒?我們適合與他結親嗎?」左安陽冷笑。
徐氏臉色大變,「豈有此理!嚴明松竟是這種人?」
「還不只呢,兒子此次會提前回京述職,便是嚴明松向我索賄不成,在萬歲面前告了一狀,說我替張平鎮要軍需是僭越職權。萬歲是個糊涂的,一向又忌憚武將,當然趁機將我召了回來訓誡一頓。母親你可知道,冬日是韃子最可能進攻的時間,嚴明松慫恿萬歲召我回來,萬歲听之任之,還讓兒子回府反省,暫時回不去張平鎮,簡直是不顧百姓安危!」
徐氏听得激動萬分,覺得心都快從胸口跳出來,都不知是被左安陽的話驚的,還是被嚴家的無恥氣的。
左安陽想讓她喝口茶息息怒,連忙喚人再去端,想不到才幾個呼吸的時間,一名婢女送來了一壺熱茶與一盒點心,簡直就像算好的一樣。
母子倆齊齊納悶地看向這婢女,卻見她試探性地問道︰「老夫人,將軍,這是抱石居送來請你們品嘗的,可要留下?」
還不待徐氏發話,左安陽已搶先道︰「留下!你先出去。」
那婢女放下東西後便行禮告退,左安陽見母親余怒未消,索性替她倒了杯熱茶,一聞到茶香,眉頭不由得微挑。
「娘,這茶我知道,是白露做的女乃茶,還有這食盒里的叫蛋塔,外邊酥脆內餡濃郁又有彈性,保證是京里沒有的味道。娘喜吃甜點,要不要試試?」
徐氏對甜點向來沒什麼抵抗力,也就順著兒子的話先拿起女乃茶喝了一口,那入口的香甜滑順,還有茶與牛乳交織出的和諧口感,就這一口她已經喜歡上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了食盒里的蛋塔咬了下去,那女乃蛋餡香滑濃稠,外頭是酥皮,層層疊疊又酥又香,這種口味的確是她生平僅見。
一聲不吭地吃完了蛋塔,徐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信你的話了,那女孩兒的手藝,要弄出一家點心鋪子並不難。」所以,嚴明松眼饞白露的店面,包含索賄那些事,應該也都是真的。
這等于肯定白露了!
左安陽笑得傻兮兮的,伸手也想吃個蛋塔,卻被徐氏拍開,難得有這樣的好東西,這傻兒子還想搶了?
徐氏品嘗完點心後,沉吟片刻才說︰「我可不是答應你能娶那女孩了,只是嚴家的婚約,你待我考慮一下。」
張平鎮的西瓜要賣到京城,最簡單快速打響名號的方式,當然是由皇宮開始,只要宮里的人吃了贊不絕口,保證這些瓜立刻會成為民間的搶手貨。
更遑論西瓜在這季節本就是稀罕物,白露要賣的還是特別挑選過的張平鎮的西瓜,全熟的都賣到附近城鎮,運到京師因需要長途跋陟,白露特地挑了沒那麼熟的,利用沙藏的保存方式運輸,到了京師後正當好吃,也不易壞,可真是上品的西瓜。
所以左安陽在入宮時也順便拎了顆西瓜找上光祿寺大夫聊了一陣。光祿寺是宮里負責采買食材的官署,看到這時候居然有西瓜,也相當有興趣,試吃後贊不絕口,馬上派了人與白露商談。
買賣之事不方便在侯府里談,白露便帶著幾個人把一車西瓜蓋上布,低調地入了深巷某個宅子,那光祿寺的官員看到真是西瓜,還個個如此碩大肥美,都看直了眼。
白露當場切了一顆給他試吃,那官員吃得心滿意足,听到夏天時還會有,甚至冬日還有葡萄,會制成葡萄酒等食品,當下答應了與白露簽訂了長期供應的合約。
如此無疑是解決了一件大事,以後只要產季一到,張平鎮的水果不怕沒有銷路,送走那名官員後,白露不由得一陣神清氣爽,外頭北風呼呼的吹,也不令人覺得冷了。
她讓跟隨的幾人先離開,只留一個婢女,決定好好的逛一逛京城。
這個充滿了活力及內涵的地方,雖然籠罩在朝政混亂的陰影下,卻仍以其繁華興盛及紙醉金迷吸引了無數的人涌入。
白露觀察著街上的人事物,先不說其他,光說吃這一樣,一眼看去就有山東大饅頭、陝西涼皮、浙江的蟹殼黃、河北的驢肉火燒、河南的熗面、四川的杏仁豆腐、雲南的蜜芋頭……四面八方美食齊聚,她忍不住思索著如果要將珍饌點心坊開在這里,要以什麼形式,推出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在百花齊放中殺出重圍。
想著想著便走了神,直到來到一座兩層的茶樓邊,白露突覺身前有一道陰影,要不是身邊婢女反應快拉住她,只怕會直接撞上去。
她轉頭一看,方才險些撞上的是一個丫鬟打扮的人,看著她的目光很是不善。
「可是忠義侯府的白露姑娘?」那丫鬟問。
白露挑了挑眉,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名,才到京城沒幾天,居然被惦記上了?
「正是。」她也沒在怕的,對方口氣不好,她也不客氣。
那丫鬟皴眉,原想罵些什麼,不過考慮了一會兒,還是想著主子交代的事比較重要,便忍下了脾氣,只是冷聲道︰「茶樓里有貴人叫你上去一見,跟我來吧!」
丫鬟欲走,白露卻不動,學著那丫鬟的冰冷語氣回道︰「誰找我我都要見嗎?既然自稱貴人,何必藏頭露尾?」
那丫鬟心中慍怒,可是又不能壞了主子的事,只是沉下臉道︰「貴人便是嚴尚書家的小姐,難道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不敢見我家小姐?」
白露恍然大悟,還在想自己怎麼會被盯上,原來是她。
思索一番,白露點頭,「帶路。」
她會同意見面,一方面是也很想見見嚴玉嬌,更重要的,往上看去,茶樓的二樓露台隱然站著幾個侍衛正朝外看,她不認為自己能輕易月兌身。
果然,丫鬟將白露帶到了茶樓二樓的一個雅間內,白露便見到雅間里有五個人,其中三個是護衛,一個婢女,而唯一一個坐著的年輕女子,應當就是兵部尚書千金嚴玉嬌了。
對方是自己的情敵,讓白露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說實話嚴玉嬌並不漂亮,勉強算是清秀,身材圓潤,穿了白底紅花對襟短襖,領口與袖口圍了一圈染紅的兔毛,是大紅絹紗繡花長裙,發髻上插著紅寶石步搖,整個人活像棵行動海棠樹。
與此同時,嚴玉嬌也在打量白露,白露今日因為是談生意,非常低調地只穿著件杏色的長襖,只在衣擺繡了幾朵蘭花,搭配著白色銀絲百褶裙,頭上也只有簡單的木簪,這樣的裝扮在別人身上可能會顯得平凡,但在她身上卻展現出一種干淨清爽、清麗月兌俗的風姿。
只消一眼,嚴玉嬌就嫉妒得快發狂,因為對方擁有她所沒有的美貌與體態,她恨恨地想,難怪這狐狸精能迷住左安陽那樣偉岸的男人。
「你應該知道我找你做什麼,左安陽是我的未婚夫,而你礙了我的眼。」嚴玉嬌冷冷地開口。「你今日就給我滾出忠義侯府,我永遠不想在京師看到你。」
來了!白露眼神一黯,隨即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只怕嚴姑娘誤會我了,並不是我不想離開侯府,而是總兵大人不讓我離開。」
「你要走,他還能攔著你?」嚴玉嬌可不信。
「我雖然未被禁錮在侯府,但總兵大人隨時都派人監視著我。」白露走到了露台邊,指了指被留在外頭樓下等待的婢女,一邊淒楚地道︰「何況我的命是總兵大人救的,他說我若要走,得還他五百兩。我一個弱女子,還失去了記憶,如何償還得起?所以並非我不走,而是不能,請嚴姑娘體諒。」
嚴明松從不告訴女兒公務上的事,所以嚴王嬌不知道白露其實日進斗金,更不會知道那嬌弱的外貌下是多麼難纏,只是她也沒因此可憐起白露,或許換了一個男人會被白露這般我見猶憐的模樣打動,可惜她是個女子。
「就算我相信你的話又如何,你總歸是入了左安陽的眼,擋了我的路。」嚴玉嬌冷笑起來,原本那圓臉該有些嬌憨,現在看上去卻很是猙獰駭人。
白露不由得心里打了個突。左安陽你知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笑起來像中邪啊?
嚴玉嬌揮手喚來了侍衛圍住她,白露驚呼一聲,「兵部尚書府的嚴玉嬌姑娘,你讓侍衛圍著我,想對我做什麼?」她這句話其實有些奇怪,居然把嚴玉嬌的全名和來歷給說了出來,但後者並沒有察覺這疑點,全心都被鏟除絆腳石的快感給淹沒。
嚴玉嬌獰笑著說︰「既然你不離開左安陽,那只好讓左安陽看不上你了。如果我這幾個侍衛在你那美麗的臉蛋上劃上幾刀,你覺得他還會如此眷戀你嗎?」
白露淚光隱隱,柔弱可憐得幾乎都讓侍衛舍不得下手,偏偏她此時又挺直了背,像是被欺負得狠了的小白兔,拼命反擊,哽咽卻清清楚楚地喊道︰「我都說我無意介入你與總兵大人之間了,我只是幫著總兵大人做生意,嚴小姐為什麼還想讓你的侍衛凌辱我?我告訴你,事關女子名節,我誓死不屈!」
「那你就死吧!」嚴玉嬌也被她激怒了,大喝一聲。
侍衛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動手,他們小姐的脾氣可不是好惹的,萬—沒完成她的命令,到時候死的就是他們了。
白露當然知道自己裝可憐這一套在嚴玉嬌面前是行不通的,她仍然這麼做,還把嚴玉嬌的身分喊得清清楚楚,就是為了接下來的行動做鋪陳,她想陰嚴玉嬌,卻不能讓嚴玉嬌抓到把柄。
站到露台旁,說話也未降低音量,是白露計劃的第一步,這茶樓可是位在鬧區中心,她這麼一喊,底下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第二步,她說出嚴玉嬌的身分來歷,又提到總兵大人,更引起了眾人的興趣,紛紛猜測起這出三角關系的感情大戲將如何收尾。
最後她把誓死不屈的話喊出來,又有嚴玉嬌喊著要她死,樓下的百姓都變了臉,如果牽涉到人命,那事情就嚴重了,就算是尚書之女,也不能光天化日的恣意殺人啊!
茶樓的雅間里,一名侍衛已向白露動手,但他才踫到白露的袖子,尚未用力,白露卻已經尖叫一聲,往後栽倒,居然從露台摔了下去。
雅間里的人包括嚴玉嬌都听到砰的落地聲,然後就是百姓尖叫、議論紛紛的聲音。
嚴玉嬌沒想太多,急忙沖到露台邊看,卻看到白露倒在了街上,一臉痛苦難耐,而在場至少有數百個路人全都抬起頭看她,那眼光交雜著鄙夷、驚懼、不屑、譴責……總之將她這個金枝玉葉刺得千瘡百孔。
「嚴尚書家的女兒竟是如此跋扈之人?在大街上就任意殺人了?姑娘你沒事吧?」敢這麼直接大罵出來的人,顯然家里在朝中也有一定分量,甚至與嚴明松是對立的。
「教出這樣的女兒,那嚴尚書為官只怕也不正吧!左將軍還與她有婚約,這種女人誰娶到誰倒楣,要是我早就上門退婚了!」
「嚴家人囂張可不是一天兩天了,咱們快把這位姑娘送到醫館去,免得嚴家侍衛出來追殺啊!」
「太過分了!天子腳下,嚴家卻視王法于無物,老夫身為御史一定要好好參他一本!」也不知是誰雇來了一頂軟轎,茶樓里的掌櫃簡直焦頭爛頭,連忙喚來兩個強壯的僕婦出來,將白露抱進了轎里,讓轎夫急急忙忙將人送走了,除了兩個僕婦和白露的丫鬟匆匆跟去,也有一些好事者跟上,想知道苦主傷勢如何,但留下來的大部分百姓仍對著茶樓的二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二樓的嚴玉嬌看到這一幕腦子都空了,居然就這麼傻傻地站在露台上任人評論,而一旁的侍衛也不敢來拉她,只能干著急。
嚴玉嬌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句話——她的閨譽,全完了……
忠義侯府,抱石居。
白露半坐在床榻上,包了一只腳,秋水盈盈的眼眸望著氣急敗壞的左安陽,雖然她沒刻意裝可憐,卻自然流露出這種味道。
「嚴玉嬌對你不利,你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需要從二樓跳下來?幸好你今兒個只是拐了腳,萬一傷了頭怎麼辦?」
「那不是沒辦法嗎?她都讓侍衛殺我了,總不能呆呆站著讓她殺。」白露嚴正地更正他的話,「而且不是我跳下去,是嚴玉嬌的侍衛把我推下二樓的。」
「你真是被推下去?不是自己跳的?」
左安陽狐疑地瞪著她泛著水光的美陣,看得她一度心虛別過臉去。她可是算準了角度不會出事,拐了腳已是最輕微的後果,他何苦頻頻追問。
左安陽當下明白了,沒好氣地道︰「所以我才罵你,你要設計嚴玉嬌,為何非得搭上自己?」
「事出突然,我怎知嚴玉嬌會突然攔路來了,我身邊又只有一個婢女,難道要她一個打十個?」白露當然不會說她在茶樓外頭被嚴玉嬌的侍女攔下,看到二樓露台時,心中就有想法了,為免左安陽繼續追問,她轉移話題,「不過我成功地讓嚴玉嬌面掃地了不是?現在應該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心狠手辣,心胸狹窄,還目無王法!」
左安陽凝視著她,輕嘆一聲,真是拿她沒轍,雖然他嘴上罵得凶,但卻更心疼,順著她的話道︰「嚴玉嬌這下被你整慘了,那日親眼見聞此事的百姓足有數百,其中還有不少下朝路過的官員,更有御史在其中。她後來還傻乎乎的在露台上露了臉,更是無可辯駁,最後尚書府派了馬車來將她帶走,居然還有人向馬車女乃菜葉子和臭雞蛋……」
「那她的名聲確實完了。」雖然她陰了嚴玉嬌,但倘若嚴玉嬌不那般心狠手辣要割花她的臉還要殺她,事情也不會演變至此,說起來也是嚴玉嬌自作自受。
「她現在被嚴明松禁了足,躲在尚書府不敢出來見人,不過依嚴明松的能力與權勢,這件事很快就會被壓下去,等風頭過了,她依舊可以仗著尚書府的勢嫁到好人家。」左安陽聳了聳肩,一副這就是現實的無奈感。
「她還想嫁啊……」白露曖味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雖然帶著微微笑意,像在與他說笑,但嗓音透露的寒意可是讓他一陣膽寒,連忙說道︰「她嫁她的,干我何事?總之我不會娶她,剛好我還找不到機會去退親,她如此囂張霸道倒是給了我一個把柄。」
「只是這退親也不是你說了算吧?」白露涼涼地瞪著他。
「不,很快嚴明松會主動提這件事的。」左安陽賣了個關子。
此時,抱石居的婢女通報老夫人來了,左安陽前去迎接,白露則是在床上掙扎著想下床行禮,徐氏一進門看她這副狼狽樣,隨即皺了眉。
「你不必下來了。」她這動靜倒是讓徐氏將她的傷看得一清二楚,額間的溝壑更深了。「小女子有傷多有不便,無法向老夫人問安,請老夫人恕宥。」白露乖巧溫柔地道。左安陽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怎麼對他說話時就夾槍帶棍的,遇到他母親就成了小白兔?
徐氏搖了搖頭,對自己先前定下的婚約極為懊悔,「真想不到嚴玉嬌竟然如此狠毒。說實話先前陽兒提到那嚴明松不是個好官時,我還心存僥悻,想著說不定嚴玉嬌是個好的,如今幸虧還沒結親,明兒個我便讓人去把親給退了!不過,這可不代表我答應你這小子娶白露為妻了,你得給我搞清楚。」
徐氏刻意這麼一說,表面上是警告左安陽,但事實上也是在提醒白露。
雖然白露口口聲聲是被左安陽逼迫的,但徐氏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心知嚴玉嬌公然殺害白露那件事,會鬧得這麼大,肯定有蹊蹺,白露這女娃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柔弱可欺。
白露人精似的,如何听不明白,只是溫婉地垂下了頭,並不辯駁。
左安陽不想讓白露面對這些,就他看來,自己的母親當然要自己說服,橫在兩人之間的阻撓,也該是由他這個男子漢一一去除,于是他便將話題帶回了退親一事。
「娘,你毋需派人去了,今日即便是嚴玉嬌失德,但如果是由男方提出退親,損及嚴玉嬌的名譽,那錯的就變成我們了。娘親且耐心等上一等,我相信過兩天嚴明松會主動來退親。」
「你如何得知?」徐氏忍不住問。
白露也相當好奇。
左安陽的神情有些凝重起來,「冬日系北方戰事頻繁時期,我卻遲遲無法回北疆,今日早朝已經好些些官員擔憂了,聯合起來勸諫皇上,嚴明松不希望我回去,居然出了一個損招。」想到嚴明松的提案,左安陽就咬牙切齒,「他居然提議皇上親征!」
徐氏大吃一驚,一貫的嚴肅沉穩差點沒維持住,而白露同樣覺得不可思議,訝異地挺起身來,險些從床上掉下去,幸好左安陽小心翼翼地接住她。
「你做什麼,傷了還這麼不安分!」他低斥了聲。
「那不是你……」白露眼角余光瞥見徐氏,連忙改口,柔柔地道︰「白露知錯,是白露太驚訝失了儀,請大人勿怪。」
左安陽撇了撇嘴。我哪敢怪你,又不是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徐氏沒注意到小倆口的你來我往,兀自震驚于方才的消息,喃喃道︰「皇上也有年紀了,北方路遙,又是大冬天的,一去就要上戰場,他受得了嗎?」
「連深宅女眷都想得到的事,誰想不到?偏偏嚴明松這麼一提,萬歲彷佛很有興趣。」左安陽肯定地道︰「看來這件事在所難免,我既然反對,嚴明松必然會來退婚,免得我扯了他的後腿,也和我撇清關系。」
突然想到什麼,他的笑容轉冷,「何況他原想借我謀取北方邊軍的利益,我擺明不助他,現在北方沒我的事了,他還不快想辦法擺月兌我?這樣嚴玉嬌還能再用來與另一個對他有利的對象結親,不會浪費在我身上。」
徐氏頓時明白過來,皇上親征北伐,那是削了左安陽的權,而一個沒有權力的總兵,對嚴明松便失去了利用價值,不退親還等什麼?
原來這才是事實,徐氏的心不由得涼了一半。
「娘你放心吧,這件事兒子心中有數。」
雖然嚴明松出這損招,確實有些殺得他措手不及,但他左安陽也不是吃素的。
嚴明松想玩,那就陪他玩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