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仰望著一臉氣呼呼的俊美夫主,心頭一片春水柔軟暖和,小手輕輕撫平他胸前繡金龍紋衣襟上的淺淺褶紋,微笑道︰「妾身知道殿下是想逗我歡喜,讓我別再為了侯府的事兒煩心,玉郎,謝謝你。」
他眼神溫柔蕩漾,說不盡的滿足愉悅,高挑修長的身子微微俯身下來,摟住了她的細腰,在她雪白粉撲撲的頰邊挨蹭得滿鼻的清甜馨香,只覺滿胸膛漲得熱熱暖暖的濃情密意,激蕩難抑。
「眠娘,往後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無須委屈也無須顧忌,縱是把天捅破了大澗,孤也能補得上!」他緊緊擁著她,那穩重的心髒跳動,一下一下都是鄭而重之的誓言與保證。「尤其別為了孤向誰低頭,嗯?」
李眠無比依戀地偎在他溫暖的懷里,小手緊攥著他胸前衣襟,內心激烈交戰,良久後才遲疑地點點頭。
趙玉又何嘗感覺不出懷里小人兒的猶豫,心頭一痛,鼻頭微微發酸,幾乎落下淚來。
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頭,受過多少的零碎活罪,才能讓一個本該被好好呵疼護著長大的小女孩兒,養成了處處驚惶忐忑如涉深淵的性子?
她毫無保留地信任著他,卻又隨時帶著仿佛會被他丟棄的認命感,小心翼翼地捧著他親自交到她手上的所有榮耀寵愛,好似只要稍有不慎地摔了,她手中珍貴美好的一切就會支離破碎。
「眠娘,別怕,孤不會再叫你孤獨無依,受盡欺凌了。」他閉上眼,掩藏住所有的酸澀心疼和痛楚。
再……不會了。
親手為妻子卸下頭上簪環,親自打濕帕子,溫柔輕緩地替她拭去小臉上的華粉胭脂,露出了白淨淨細致致又略顯蒼白清瘦的臉龐,趙玉無視李眠眼底眉梢的不安與愧疚,心滿意足地吻了吻掌心間捧著的芳香嫣女敕唇瓣,輕抵著低語道︰「古有張敞畫眉,而我是你的玉郎啊,難道眠娘連這點子情趣都不叫我得了?」
「可……」她臉蛋紅得厲害,吞吞吐吐又難掩一抹歉疚,聲道︰「我也是玉郎的妻子,服侍自己的丈夫本就是應當的呀,您這樣處處顧著我,卻總不讓我為您分憂解勞,就連斟茶做飯也用不上我……我便覺自己得了福氣太過,像是會——」
「不許瞎說!」他臉色頓時變了,目光凌厲嚴峻得直牢牢盯著她,眸底深處竟有一縷極力壓抑的惶然驚懼哀絕……近乎祈求。「別說這樣的胡話,孤听著難受。」
李眠吶吶地望著他,小臉發白,也有些被嚇住了,卻又努力對著他擠出了一朵溫馴依從的笑容來。「臣妾、臣妾錯了,再不胡說了。」
他看著她明明就像是快嚇哭,還是極力撐住面上那搖搖欲墜、溫和示好的笑容,霎時間就後悔了,一把將她抱上了自己腿上,大掌輕輕拍撫著她縴瘦單薄的後背心,邊哄慰小寶寶兒似地顛著晃著。
「心肝兒,都是玉郎不好,我又嚇著你了不是?」
她被顛得都有些頭暈腦脹了,不過驚惶鼓動狂跳的心髒總算逐漸恢復了些,稍定了定神。
……我,我不是小孩兒了呀!
「殿下,臣妾……真沒事兒,您、您先放我下來吧?」她聲音囁嚅。
可高大男人又哪里會錯過小妻子這一刻的嬌羞顫抖,滿心的忐忑惶惶一掃而空,鳳眸發光,內心狼嚎嗷嗷不斷,因是自己心尖尖兒上的、含著怕化了的寶貝兒,逮著機會哪里還有客氣的?
他這個小妻子呀,在外最是端莊自持守禮,又恐舉措不當讓人非議到了他身上,所以每每律己最嚴,不管前一夜被他鬧到了多晚,翌日強忍著疲憊倦意和酸脹不適,還是堅持早早起身操持宮務,將里里外外打理得妥貼細密穩當。
趙玉眸底盡是憐惜,輕嘆了一口氣,終究舍不得,只強自休兵熄火,寵溺愛戀的擁著她合眼入睡……可下一刻,忽地听到了外頭動靜,他深邃黑眸倏地一抬,精光畢露。
他小心仔細地將懷里妻子挪動著安置在床榻內側,溫柔地為她掩好了錦緞繡被,修長大手輕輕模了模她小臉,確定她睡得暖呼呼的,不會受涼,這才輕手輕腳地掀開床幕一角,迅速鑽出下床,這時百福已經如影子般地無聲上前,服侍著他更衣。
「別吵醒了你們主子娘娘。」他沉聲叮嚀。
「奴才遵命。」百福也壓低了聲音,萬分謹慎。
趙玉緩緩出了內寢殿,來到了側殿主榻上坐下,清貴優雅中透著無比懾人的威儀,神情淡然,修眉微挑。
「什麼事?說吧。」
胡橫面色嚴肅冷凝,恭聲道︰「稟主子,聖上醒了。」
趙玉指尖輕敲朱案的動作微頓了下,隨即神色自若地問︰「然後呢?」
「聖上醒來頭一件事,便是召見三皇子。」胡橫低聲道。
「老三?」他非但沒有焦慮或陰鷙之色,反倒鳳眸湛然清明,似笑非笑的。「也好,父皇精神頭還不錯,這時候總算想起老三來了。」
否則,單只老二在那兒蹦達得歡,抽起來也沒啥成就感不是?
見此際這主子還興致勃勃意味深長的模樣,明顯一副等著看戲的做派,胡橫自皇帝醒來那一刻就緊繃警戒的神經終于松了松,不知怎地就心安了。
「這便是你今兒早前神神叨叨想跟孤說的事兒?」趙玉有點鄙夷地盯著他。
——一點風吹草動就耐不住,還能不能再有出息些了?
胡橫被主子噴得一窒,只得抓了抓頭,咕噥道︰「稟主子,屬下當時要稟的不是這件事兒。」
他挑眉,眼帶詢問。
「錢良媛肚里的……咳,是四皇子的骨肉。」胡橫本來還很興奮地稟報主子這個自己終于查出的秘聞,可說著說著,忽然覺得不對勁兒了,這這這……不是當場直指主子被戴了綠帽嗎?
胡橫哆嗦了一下,粗獷臉龐直發白,開始悲慘地聯想到自己被主子一怒之下發配邊疆,甚至人間毀滅的可能性了……
「還真有了?」趙玉微眯起眼,語氣很平靜,胡橫卻覺得自己小腿肚都發顫了。「幾個月了?」
「屬下問過葛老院使,按征兆看來,約莫兩個月有余了。」胡橫冷汗直流。
趙玉嘴角微勾,笑得很歡,眸色卻很冷。「這一個兩個都拿孤當傻子不成?早前孤不過是讓老頭子別成日盯著孤的內院說事,把妒婦的名聲安到了你們主子娘娘頭上,這才去『後頭』晃了兩三遭,連根汗毛孤都沒叫那些個骯髒東西模著,竟是這樣,就迫不及待讓孤做這便宜爹了。」
哼,還真以為點了區區「嬌迷香」就能把孤拿下,一個個自做美夢去吧!
原是文淑妃手筆之下環環相扣的連環計,要嘛令眠娘生了誤會從此夫婦離心,要嘛叫眠娘病急亂投醫喝了那求子的毒汁子,便是不能成事,至多只犧牲了一枚廢棋,他縱然再惱火也拿不住文淑妃實打實的把柄……只可惜啊,老娘再陰毒也架不住兒子太蠢。
……還當自己是戲文里的呂不韋呢?
趙玉已懶得跟這蠢貨玩下去了,起身擺擺手道︰「把老四背地里挖老三牆角的那些消息透露給文家老大……文家關起門來內斗得厲害,各自心懷鬼胎,文閣老那只老狐狸雖是文人清流之首,骨子里卻信奉培蠱之道,哪房能拼殺出頭來,才堪做文家這一大攤子的家主,文家老大不會錯失這個拉下文家老二的好機會的。」
「屬下明白了。」胡橫恍然大悟,也露出了一抹賊兮兮的笑。
明刀明槍砍人固然痛快,但能背後陰人一把禍水東引什麼的,不坑白不坑呀!
胡橫忍不住滿眼崇拜地望向上首那個意態慵懶俊美奸詐……不不不?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智計無雙的主子,再次深切感覺到文官酸儒口中那些仰之彌高,忽焉在前後啥啥的,完全就是在說自家主子呢。
趙玉瞥見胡橫那喜不自勝的熱情目光,嘴角不禁微微一抽。
平常站出去也是威風凜凜令人膽寒的東宮統領,怎麼現下瞧著……也有點傻缺呢?
肯定是跟那幾個蠢蛋打交道久了,素質都下降了不少。
趙玉摩挲著下巴陷入認真的沉吟——
為防東宮戰斗力水平遭受玷污,究竟要不要干脆請老頭子駕崩?
「只可惜,」半晌後,他長嘆了一口氣,面帶惋惜之色。「……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