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養了三四天後,陳世忠原本蒼白的臉色終于有了幾分血色,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只是暫時還不宜下床走動,只得繼續躺在床上養著。
陳紫萁與父親說了會話,待他睡下後,剛走出房間,便見王平走進廳中說道——
「陳姑娘,門外有位姓汪的公子說要見你。」
「汪公子?」陳紫萁一臉震驚地問道。
「陳姑娘是否要見?」王平見她沒答應,忙問了一句。
「好,麻煩王管事將人請到這里來。」陳紫萁壓下心底的疑惑,點了點頭。
待王平走後,一旁的蘭草忍不住出聲道︰「姑娘,汪公子突然從杭州跑來見您,我覺得您還是不見的好。」
連著讓王嬤嬤在此熬了幾晚,今兒陳紫萁便讓王嬤嬤留在客棧好好休息一天,帶了蘭草來幫忙。
「為什麼不要見?」陳紫萁隨口問道。
「姑娘您忘了?當初您提出要帶老爺上京治病,他竟還上門勸阻您。」
陳紫萁一笑道︰「他當日勸阻我也是一番好心,是怕萬一父親撐不到京城,給家人留下遺憾。」
蘭草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心里不禁更加著急,「雖然姑娘將汪公子當成朋友看待,可我卻覺得他待姑娘並不真誠。而且他父親是個什麼的人,姑娘您又不是不清楚,像這樣的人家,姑娘就不應該與他們走得太近……」
「蘭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汪家與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就算我心里有些看不慣那汪老板的作為,但也不能因此就斷了與他家的生意吧?」
蘭草一臉憤慨又挫敗地點點頭,「我明白,只是姑娘要小心些汪公子,別全信他的話。」
「蘭草,你這是怎麼了?最近怎麼老是要我小心汪公子?難道他暗中做了什麼傷害我的事?」
蘭草目光一閃,搖了搖頭,張嘴想說些什麼,突然听到院外傳來腳步聲,忙說道︰「想必是汪公子到了,我這就去泡壺茶來。」
汪東陽瞧見蘭草走了出來,以為她是出來迎接自己的,沒想到她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見狀,他心下暗驚,一回頭便見陳紫萁站在門口,如往常般客氣地朝他點了點頭。汪東陽穿著一身淡青色綢緞,生得面白清俊,加上他從小飽讀詩書,身上帶著一股儒雅氣質,而且還是杭州城里拔尖的青年才俊,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後來考了兩次舉人都沒中,明年打算再下場試試。
這樣優秀出眾的男子,卻對陳紫萁這個藥農出身的姑娘另眼相待。
這些年相處下來,她雖感覺出他的確是真心喜歡自己,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對他與其說是喜歡,更多的其實是將他當成大哥哥般看待。
待他在椅子上坐下,蘭草送上茶水後,王平道了聲你們慢聊便退了出去。
陳紫萁在他對面坐下,笑問道︰「汪公子怎麼來京城了?」
汪東陽目光溫和地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才一臉關切道︰「紫萁,我听人說你們半道遇上水匪打劫,連船都被毀了,心里實在擔憂你們,所以這才急忙趕來京城。現下瞧你好好的,我這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陳紫萁心下感動,「多謝汪公子的好意。好在半路結識的一位銀公子及時相救,才有驚無險逃過一劫,平安抵達京城。」
「那就好。對了,陳伯父的病怎麼樣了?張大夫是否有法子救治?」
「父親身上的……風疾已多虧張大夫妙手回春治好了,如今只需再調養一段時日就能康復。」陳紫萁本來想說毒,話到舌尖臨時改了口。
如今她還沒弄清王大夫為何故意誤診父親的病,所以暫時還是不要將這事透露出來,等回了杭州查清原因再說。
汪東陽聞言,眸子里快速閃過一抹疑惑,隨即露出一臉驚喜的神色,「那真是太好了!幸好你當初沒有听我的勸,不然只怕我要自責一輩子了。」
「你當初勸我也是一片好意,怎麼可能怪你。」
蘭草一直站在旁邊冷眼瞅著汪東陽,心里壓根不信他當初勸阻真是為姑娘考慮,更不相信他會因此而自責一輩子。
因著陳世忠還沒醒來,汪東陽只進去瞧了一眼便出來廳里,又與陳紫萁簡單說了幾句家里的情況,便說自己來京城探望他們,也順帶幫父親運了一批藥材進京,這會兒要忙著先去處理,等忙完了再來見她。
汪東陽坐上馬車,行駛了一炷香左右,馬車才在一間藥鋪門口停下。
他下車走進藥鋪,直接上了二樓廂房,房里早有兩名漢子等著,其中一名漢子的腿似乎剛受過重傷,需要用拐杖才能勉強行走。
見他到來,兩人立即站起身,「公子來了。」
「關于那銀皓的身分可有查出來?」汪東陽冷眼掃了一下那漢子的腳,一邊開口問道,一邊撩袍在主位上坐下。
「目前只查出他是兩年前從遼東來京城的山貨商人,短短一年多時間就開了十幾家分號,張神醫正巧是他的義父。而那日在船上听他與船老板閑聊,說他正準備在杭州開藥鋪。」
「開藥鋪?」汪東陽眉頭一蹙,「你沒听錯?他不是做山貨生意的嗎?怎麼突然又改行開藥鋪?」
「應該沒有錯,只是時間倉促,暫時還沒查出他準備在杭州哪里開藥鋪。」那名無傷的男子名叫羅勇,他邊說邊握緊手中的拳頭,似乎對那銀皓有著什麼深仇大恨。
汪東陽沉吟半晌才道︰「這事你們不用管,我會寫信讓父親去調查,你們現下最要緊的是先查出他的真實身分。就目前來看,他與紫萁在船上相遇絕非偶然,而且我剛才去探望陳世忠時,瞧他身體里的毒應該是解了,奇怪的是紫萁卻沒告訴我真相,仍然只說是風疾,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就是這銀皓和張神醫。」
「是,屬下這就讓人直接去一趟遼東,定將銀皓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查個一清二楚。」羅勇一臉憤恨說道。
「劉二,你的腿不要緊吧?」汪東陽見他起身都有些困難,雖心里不滿他們將事辦砸了,但還是出聲關心道。
「謝謝公子關心,不要緊,大夫說休息個把月就能下地走動了。」劉二忙回道。
「那就好。那晚你與銀皓對峙,被他瞧見了長相,為了安全起見,這段時間你暫時不要出來露面,先好好養傷。」
「是,公子。」
過了兩日,汪東陽再次上門探望,進門時正巧與銀皓踫上。
「前日听紫萁說,那晚遇劫若不是多虧銀公子及時相救,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汪東陽笑著朝他抱拳一禮,「真是萬分感謝銀公子仗義,這份恩情汪某記下了,將來銀公子若有什麼需求,只管——」
其實汪東陽這兩日早暗中遠遠瞧過銀皓,此時與他面對面站著,瞧著他臉上那刺眼的銀色面具,竟莫名覺得有些心驚。
「汪公子客氣了,我救的是陳姑娘,就算要回報,也應該找陳家才是。」銀皓神色淡漠地打斷他的話。
聞言,汪東陽不禁一怔,隨即揚著溫和的笑意,解釋道︰「銀公子有所不知,我與紫萁從小一塊長大,兩家人也有意為我們指婚,所以算起來紫萁是我——」
「當晚突遭水匪劫船,救陳姑娘于危難只是舉手之勞,並不圖什麼回報,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銀皓再次打斷他的話。
汪東陽帶著幾分嘲諷笑道︰「是嗎?如今像銀公子這樣仗義不圖回報的人,可真是太少了。」
「汪公子言重了,這世上還是有很多熱心之人存在。」
「銀公子說的是,就拿陳伯父來說,這些年他不圖任何回報,幫助那些逃難逃災而來的人,不但給飯吃,若願意留在藥田幫忙還給工錢。」
「陳老爺的善舉,我剛來京城時就曾听人說起過。」
「看來銀公子對陳家很是關注……」汪東陽目光直直地望著銀皓顯露在外的那只幽深陣子,帶著幾分深意說道。
「想必汪公子已經知道我打算開藥鋪一事。」言下之意,他對陳家關注為的是藥材。
汪東陽哈哈一笑,「我還真以為銀公子救紫萁不圖回報呢!沒想到心底早就有算計。」
「難道汪家對陳家就沒有算計?」銀皓冷冷反問道。
汪東陽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心下暗驚,目光在銀皓的臉上來回掃視。
「瞧汪公子這樣,莫非真被我猜中了?」
銀皓冷冷掃他一眼後,直接越過他朝大門走去。
好半晌,汪東陽才收拾好心底的驚慌和猜疑,隨著僕人進內院去探視陳世忠。
汪東陽瞧著陳世忠的身子似乎好了許多,心底又驚又急,面上卻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先是殷切地詢問他的身子調養得如何,並叮囑他安心休養,說自己會一直待在京城,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汪公子特地從杭州趕來探望就已讓我感激不盡,如今我身子大有起色,只需再調養十天半月就能回杭州了,所以汪公子不必為了我留在京城,白白耽誤了你的學業。」陳世忠靠在床頭,滿懷感激地婉拒他的一番好意。
之前自己病重,汪家幾次提出讓兩孩子成親為自己沖喜,他也曾考慮過,想著就算自己的病無法好轉,至少趁他還活著的時候能親眼看著女兒出嫁,只是不想女兒卻拒絕了。
而他之所以沒有強求女兒出嫁,主要是因為汪東陽的父親汪建業,他是個野心勃勃、手段陰狠之人,因此擔心自己病故後,女兒嫁進汪家會受到委屈,娘家沒有人為她出頭。
二則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兒子以及偌大的藥田,萬一到時汪家起了什麼別的心思,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所以他才會冒著隨時可能病亡的風險同意女兒的請求,上京尋找張神醫治病。
只是雖然汪建業為人陰狠,汪東陽卻是個溫和善良又上進的孩子,對女兒也非常體貼,所以他一直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同意這門親事。
「陳伯父不用擔心,離考試還有好幾個月,而且我隨身帶著書本,在這里照樣能學習。」汪東陽溫柔地凝視著陳紫萁,言語滿含深情道︰「如果伯父真將我趕回去了,說不定我更無法安心學習,因為心里總掛念著紫萁一個姑娘家在京城,萬一遇到什麼緊急情況,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陪在你們身邊。」
陳世忠听他說得如此懇切,不禁想到上回河中遇劫之事,當時若不是多虧銀公子出手相救,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如今他的身子雖在慢慢好轉,但若女兒遇到什麼事,自己暫時也幫不上什麼忙,因此一時倒不好再推辭。
「多謝汪公子一番好意,只是我們身在天子腳下,想必不會再有什麼大事發生,請你不必掛心,安心回杭州備考吧。」陳紫萁忙客氣拒絕,雖然心底很是感激他特地上京來探望,但自己並不打算接受他的情意,因此更不能接受他的好意。
「是啊,就算真遇著什麼事兒,還有銀公子和張大夫可以商量,汪公子就安心先回去吧。」蘭草一臉淡然地附和道。
「可不是,陳老弟若真有什麼事,我這做老哥的自然不會不管,汪公子只管放心回杭州去吧。」突然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隨即便見張天澤背著藥箱大步走了進來。
這些日子張天澤一邊替陳世忠排毒,一邊與他聊起草藥種植的事,沒想兩人竟越聊越投緣,最後直接稱兄道弟起來。
汪東陽聞言心里一驚,面上仍保持溫和有禮,沒有半點被人拒絕的不滿神色,「有張大夫這話,那我就放心了。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張大夫替陳伯父治療,改日再來探望。」
「紫萁替我送送東陽。」面對汪東陽一片好意,陳世忠有些過意不去,見他轉身離開,忙喚女兒送他。
兩人走到院中,汪東陽見四下無人,回身看向陳紫萁,突然開口道︰「紫萁,待伯父的身體好些,就搬到我在京城的那所別院去調養吧。」
陳紫萁一臉莫名地瞧著他,搖了搖頭,「張大夫說父親暫時不宜移動,留在這里調養就好了。」
想到剛才張天澤與陳世忠稱兄道弟的情景,汪東陽心里更加確定銀皓是沖著陳家而來的,于是提醒道︰「紫萁,我瞧那銀皓身分不簡單,你對他可得要留個心眼。」
「你怎麼知道他身分不簡單?」陳紫萁下意識問道。
「我……反正憑我識人的感覺,覺得他是有目的接近你的。」
「汪公子這話有些言重了,先不說銀皓是否真如你所說身分不簡單,單憑他救我以及引薦他義父救治父親,這份大恩情就讓我無以為報。若將來他果真有所求,我也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回報他。」陳紫萁不知為何听他這話,心里竟莫名有些不快。
「若到時他要你家提供藥材給他呢?」
「若只是這個要求,我家自然願意。」
「可我家怎麼辦?」汪東陽下意識問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到時你將草藥供給別人,我家豈不就缺藥材用?」
陳紫萁怔了怔,隨即想到汪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打壓同行,壟斷藥市,而銀皓如今正準備在杭州開藥鋪,自然成了汪家的眼中釘。
汪東陽雖然在她面前表示不喜歡他父親的某些作為,但他們畢竟是父子,遇到了利害攸關的事,他自然還是會站到他父親一邊,此刻他這話不就是證明嗎?
「紫萁,你別生氣,我也只是就事論事罷了——」汪東陽見她面色微變地望著自己,心下一慌,忙解釋道。
「如今這事八字還沒一撇呢,汪公子別想太多了。」陳紫萁淡淡打斷,心想到時銀皓果真開口要她家供應藥材,她自是沒法拒絕,至于是否會因此造成汪家缺藥材用,現在就談這事未免為時過早。
汪東陽有些懊悔一時心急說出這話,如此一來,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提前打壓對手,為了緩和氣氛,他忙揚起溫和如春風的笑意,「是我一時想多了,你別生氣。」
「汪公子想多了,我並沒有生氣。」
「沒生氣就好,我會一直待在京城,你若遇到什麼事,只管來找我。」
陳紫萁客氣地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汪東陽知道此時自己越解釋反而越會讓她誤會,只得按下心底的慌亂,朝大門口走去。
又過了幾日,汪東陽終于等來父親汪建業的信。
「據父親說,前些日子銀皓拜訪了杭州幾家種植草藥的藥農,也曾下帖到陳家,只是那時陳世忠病重,拒絕了他。」
「如此瞧來,他接近陳家的確是想獲取藥材。」羅勇不由說道。
「我覺得他不光是沖著陳家藥材而去,似乎更像是沖著我家來的。」
羅勇和劉二齊齊望向汪東陽。
「父親查到他要開的藥鋪所在,竟在咱們藥鋪旁邊,而且一開竟是十幾家。」汪東陽一把將信紙捏入掌心,握成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
「什麼?十幾家?這……不明擺著是想跟咱們打擂台,搶生意啊?」劉二因這消息震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
「看來他是打算繼續用山貨這一招來對付咱們,據我這些日子在京城暗中打探得知,他初來京城時,一口氣便在京城開了六家山貨鋪子。因為他的貨源好,且價錢比其他鋪子低,因此短短一年多時間就將一些較小的山貨鋪擠倒,就算是老字號何家的山貨鋪子也受了很大的影響,雖想了法子對付他,可都拿他沒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壯大起來。」
羅勇畢竟年長于他們,遇事的經驗比他們多,因此短暫驚訝過後就冷靜下來,將自己這些日子打探的消息道出來。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所以陳家是他不得不籠絡的藥農,畢竟陳家是杭州最大的草藥種植大戶,而且陳家這次若成功培植出靈芝來,光這一項就能成為藥鋪的鎮店之寶。」
汪東陽冷哼一聲,「銀皓想要用這一招來搶我家的生意,那可真是打錯了算盤!我汪家獨霸杭州藥行六七年了,期間也遇到過不知死活的藥商來搶生意,結果不是落得生意慘敗,就是家破人亡,如今銀皓是打算繼續步他們的後塵?」
「公子,從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銀皓並非一般商賈,不僅在生意場上是個狠角色,還是個身懷高超武藝之人,就連他身邊那兩名護衛也都是高手。這樣厲害的對手,咱們可得小心些應對。」
羅勇想起那晚親眼見銀皓利劍殺人的狠毒勁,絲毫不遜色于自己,心里對他莫名有些懼意。
汪東陽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咱們得趕緊想辦法將他給除掉,免得他有機會與咱們家正面交戰。」頓了頓,他又說道︰「只是我有一事仍沒弄明白,就是那銀皓到底有沒有告訴紫萁陳世忠中毒一事?這些日子瞧來,紫萁似乎不知道她父親是中毒,待我也如同往日一般,只是前幾日為了銀皓的事對我有些生氣,不過那也是事出有因,畢竟那銀皓對她有救命之恩。」
「當初公子下毒時,可有人瞧見,或是留下什麼證據沒有?」羅勇忙問道。
「沒人瞧見,至于證據,那更沒有留下,因為當時我可是和陳伯父一起喝下那摻了野葛的茶水。」汪東陽很自信地說道。
「如此看來,銀皓沒將陳世忠中毒一事說出來,只怕是因為手中沒有咱們下毒的證據。」
「所以咱們得盡快趕在他取信陳家之前將他除掉,到時再來對付陳家就容易多了。」汪東陽握著拳頭,咬牙道。
「是,我這就下去安排人手。」羅勇領命,想到那晚死在銀皓劍下的眾多兄弟,他早就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他們在此暗中策劃,準備將眼中釘收拾得一干二淨,殊不知人家技高一籌。
「主子,人已解決了。」陳軒走進書房,「只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何只沖著咱們來?」銀皓一臉淡然道︰「想必汪家已看出我準備同他競爭生意,所以想先下手為強。另外,陳紫萁向汪東陽隱瞞自個兒父親中毒一事,只怕讓他誤認為是我手中沒有他們下毒的證據,才沒將中一事告知陳家,于是便想趕在我取信陳家前頭將我除掉。」
「要找汪家的證據還不容易,下回他們再派人來,我留下一個活口……」
「不用,我自有辦法取信陳家,你只需將人暗中解決,不要驚動陳家人就好。」
「是。」
上京已有十來日,每日早上陳紫萁在客棧用過早飯後,就忙著趕往張天澤的宅子,到了傍晚再返回客棧休息。
在去張宅的途中會經過一條藥街,馬車剛駛進,立時有一股濃郁的藥材氣味撲鼻而來。陳紫萁自小嗅覺靈敏,加之從小接觸,識得不少草藥,每到收獲之季,她最喜歡玩一個游戲,就是閉著眼楮,光憑嗅聞草藥的氣味來猜出草藥的名字。
嗅聞並熟記下自家種植的草藥氣味後,閑來無事時,她便跑到相熟的藥鋪,嗅聞一些外地運送來的藥材。
幾年下來,她光憑氣味就能立即猜出的草藥少說有幾十種。
這十來日,除了最開始幾日因為憂心父親的病情,路過藥街時,沒有心情靜下來嗅聞,後來這些天,她每次路過此地便會掀開車簾,憑著氣味暗自猜測起藥名。
就在她一邊嗅聞著藥材氣味,一邊打量著旁邊的藥鋪時,忽然瞧見前面一間藥鋪門前,汪東陽與兩名男子道別。
她抬頭瞧了瞧匾額,上面寫著同慶堂,這藥鋪是汪家在京城的分號,他出現在這里倒很正常。
然,隨著馬車靠近,當她瞧清其中一名拄著拐杖向他恭敬行禮的男子,剎那間,她瞳孔一縮,心髒停止跳動半拍,全身血液彷佛凝固,只覺得周身泛冷。
此時汪東陽正好踏進馬車,並沒瞧見擦身而過的馬車上,陳紫萁一臉慘白地直直盯著恭送他的劉二。
劉二抬起頭時,感覺有一股熱切的視線停在自個兒身上,下意識看去,恰好對上陳紫萁震驚萬分的目光,當即怔住。
「劉二,你在看什麼?」一旁的羅勇見狀,忙問道。
劉二回過神來,有些緊張道︰「那陳紫萁好像認出我來了。」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剛坐進馬車,準備吩咐車夫離開的汪東陽听見,于是他掀開簾子,追問道︰「她在哪里認出你的?」
「陳紫萁就坐在前面那輛馬車上,剛才她滿臉震驚的看著我,想必是認出我來了。」劉二抬手指著快要駛出藥街的馬車。
汪東陽探出頭,看向那輛馬車。
羅勇見狀,忙說道︰「據我派去暗中監視銀皓的人來報,說陳軒每日去客棧接陳紫萁,都會特意繞道從這條藥街駛過,我當時就在納悶他此舉到底藏著什麼目的,原來是想讓陳紫萁親眼瞧見劉二。」略一思索,他更加震驚,「由此看來,只怕銀皓不光知道你下毒一事,還早就知道我與你家的關系,所以才導致那晚我劫船失敗。」
汪東陽沉思片刻,卻是搖了搖頭,「咱們的關系只有父親和我以及幾名信得過的掌櫃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他會認出劉二,想必是這幾日他派人監視咱們才認出來,因此設下這個局。」
羅勇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更大些,他與汪建業雖私交多年,但兩人的關系都只有雙方最信任的人才知道,平日里汪建業有什麼吩咐,也都是通過書信往來,所以想要查出他與汪家的關系,實在不太可能。
這次因為急著想除掉陳家,一時大意,與汪東陽走得近了些,加之太過輕敵,以為那銀皓不過是個小角色,結果一查,沒想到來頭如此厲害。
汪東陽沉吟半晌,說道︰「不管銀皓是否真知道咱們的關系,都不能讓他活著,成為咱們的後患。」
「那陳家呢?」
眼前閃過陳紫萁明媚燦爛的笑容,汪東陽心里雖有幾分不舍,但最終還是一咬牙,「若是她沒有瞧見劉二,我倒是能留她一命。」
「只是要對付那銀皓,光派殺手暗殺不管用,得想其他法子。」這幾日他暗中派去的幾批殺手都是有去無回,全折在銀皓手里。
「那你有什麼其他法子?」
「眼下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羅勇朝四下看了看,然後靠近馬車幾分,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毒攻。」
「那張天澤本就是個解毒高手,一般的毒哪能對付得了?」
「我說的毒,是指毒藥煙球。」
汪東陽想了想,卻是搖頭,不贊同,「雖是個不錯的法子,但此地畢竟是天子腳下,萬一動靜鬧大,驚動了官府可不好善後。」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你放心,為了方便使用,又不留下證據,我早已讓人將它改良,減輕它的威力,加重毒氣的分量,再輔以火攻,等到大火燒盡,所有證據也都一同化為灰燼了。」羅勇一臉自信得意,這些年,當遇到沒有把握劫持的船只時,他就會暗中使用毒藥煙球,等到大火將船燒毀,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
「當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羅勇肯定地點了點頭,「如今陳世忠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加上今日這事,想必銀皓已徹底取得陳家的信任,只怕這兩日便會離開京城下杭州。依銀皓那狡猾的性子,定會想法子甩掉咱們,到時人離開京城,咱們想下手就更加困難了。」
汪東陽想到若是讓陳世忠父女活著回去,先不管陳家會不會找自己報仇,自家大部分的藥源定是徹底斷了,而那銀皓更是個棘手之人,于是點了點頭。「這一次,你們可再不能失手了。」
「公子放心,一定完成任務。」羅勇鄭重回道。
這不僅是為了汪家,更是為了替死在銀皓劍下的兄弟報仇。
陳軒將陳紫萁送到張天澤宅子後,將馬車停在後院,便立即去到銀皓的院子,瞧見主子正在看帳本,忙恭敬站在一旁,等待主子先開口。
「有事?」銀皓頭也沒抬的淡聲問道。
「主子,我終于明白您為何讓我每日故意繞道去藥街走一趟了,今兒總算讓陳姑娘瞧見那人,瞧陳姑娘那一臉震驚的樣子,應該是認出他來了。」陳軒一臉激動地說道。
「那就好。」銀皓仍是一臉淡然。
「只是剛才陳姑娘下車時,想來是受到的驚嚇太大,仍沒回過神來,差點直接跌下馬車。」陳軒有些不忍道。
「真相總是殘酷的,但,總比等釀成大禍才醒悟得好。」頓了頓,銀皓補了一句,「我等會去瞧瞧她。」
陳紫萁不知自己是怎麼走進宅子的,也不知跟父親說了些什麼,直到她坐到大廳時,整個人還有些暈暈沉沉,不過腦子總算能思考了。
剛才向汪東陽道別的那個男人,正是那晚挾持她的水匪,當時因事發突然,加上夜色太暗,沒能完全看清他的面貌,只覺得他有幾分眼熟,可剛才她將他瞧得非常清楚,以至于立即想起自己曾在哪里見過他。
大概是在五前年,有一次汪東陽的父親要送一批藥材去東洋,此去路途遙遠,且不太平,汪東陽親自到巷口送他父親,她正好陪他一同前去。
當時汪建業身旁站著幾名長相凶狠的魁梧男子,其中一名便是她今日所看見的男子,她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左臉上有一塊疤痕。
銀皓走到門口,只見陳紫萁呆坐在廳中,臉色有些蒼白,雙手緊握成拳,整個人陷入深思。
他停頓片刻,才故意放重腳步走進廳中。
陳紫萁突聞腳步聲,被驚了一跳,當即站起來,側頭瞧見是銀皓才微微呼了口氣。
見她如驚弓之鳥一般,銀皓心里不禁升起幾分愧疚,關心道︰「陳姑娘,你怎麼了?瞧你臉色很不好……」
「我……可能是昨晚沒休息好,今兒又起得早,所以有些疲倦。」陳紫萁勉強揚笑掩飾著心底的慌亂。
「姑娘每日這樣來回跑,的確辛苦。」銀皓說著,在上首的椅子坐下,然後狀似隨意說道︰「這院子後面還有一間空著的廂房,平日沒人住,若是姑娘不介意,就從客棧搬來這里住,省得每日來回跑。」
听到他這話,陳紫萁本想推辭,卻突然想起汪東陽可能會到客棧找她。
此時她腦子亂得很,實在不想見到他,于是朝銀皓點了點頭,「好,如此就多有打擾了。」
「那我這就吩咐僕人去將房間收拾出來,今晚陳姑娘就直接在此住下。」
「今晚?」陳紫萁怔了下,不過心里卻是松了一口氣。她突然想起蘭草,忙道︰「我今兒將蘭草留在客棧休息……」
「陳姑娘不必擔心,我這就讓陳軒去將她接過來。」
「好,如此就勞煩銀公子了。」陳紫萁心里對他的安排雖有幾分疑惑,但此時她實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事。
「陳姑娘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