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好久沒這般熱鬧了。
原本該是寧靜的午後,差點沒成了刀光血影的現場。
溫貴妃一听是半年前救了自己一命的秦歡求見,很快地也來到御書房。
「陛下,長樂郡王妃乃臣妾的救命恩人,臣妾可以見見她嗎?」要不是到江州路途遙遠,她又是生完一胎又懷一胎的孕婦,她早想親自登門謝謝人家了。
「當然可以。」皇帝最是寵愛溫貴妃,自是答應了。
不答應也不行,那在背後拿著劍兼听壁腳的範逸,可是很想成全他家王妃的心願的,他家王妃說要見他們兩個,當然是落掉一個都不成。
此刻,御書房門外的侍衛們都是範逸的人,這一點,溫貴妃倒是沒察覺出任何異樣,這樣很好,免得驚嚇到她。
不久後,秦歡緩緩地走進來,朝著這兩人便是一跪——
「臣婦參見陛下、參見貴妃娘娘。」
溫貴妃趕忙要上前扶起她,卻被皇帝給制止,「平身吧。」
「謝陛下、謝貴妃娘娘。」秦歡起身,依然眉眼不抬。
「抬起頭來說話。」皇帝命令道。雖說是他賜的婚,可這位長樂郡王妃長得是圓是扁,他他卻半點不知,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自然得好好瞧瞧。
「是,陛下。」秦歡乖乖抬起頭來,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溫貴妃一眼,溫貴妃對她笑著,很是溫柔和善。
「你進宮可是為了替怡太妃求情來著?」
「不是。」
「不是?」皇帝好奇的挑了挑眉,這還真奇了!
見眼前這女子神情淡定從容,無所畏懼的模樣,他倒很是激賞,沒想到區區一個主簿之女,竟有如此膽識,還真是令他意外不已。
「那你來做什麼?自首投案嗎?朕听說你和範逸都失蹤了,而官兵在你的房里還撿到紫冰花的花瓣,你可知罪?」
「恕臣婦不知罪。」
「大膽!」皇帝故意大喝一聲。把方才被劍架在脖子上的怨氣全給吐出來。「你竟不知罪?為何不知?」
「陛下……您嚇壞臣妾了。」坐在一旁的溫貴妃輕撫著胸口,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
皇帝一听,聲音頓時軟了七分,「對不起對不起,朕太激動了。」
這沒嚇到想嚇的人,倒把愛妃給嚇了……
「你說說,為何不知罪啊?」
秦歡淡定的抬首道︰「稟皇上,紫冰花乃天下奇花,醫者口中的神奇聖藥,卻無人知道,這花用對可以解百毒,保性命保胎兒,用錯則可以致命……陛下,官兵之所以會在臣婦的房中找到紫冰花瓣,那是因為臣婦就是用紫冰花治好長樂郡王的眼楮,那朵花瓣應該是臣婦離府那天不小心落在地上的。」
範逸的眼毒,外傳是明太醫所解,但明太醫回宮前就已上報,那眼毒是長樂郡王妃解的,別人不知,皇帝是一清二楚,卻不知竟是用紫冰花做的藥引?
「為何突然匆匆離府?」剛剛那小子不願說,他來問問眼前這個總可以了吧?
「因為……王爺嫌棄臣婦了。」
她這一說,不只皇帝一愕,在暗處听壁腳的範逸也是一愕。
有她這樣對皇帝說話的嗎?一點都不懂得婉轉!
「他如何嫌棄你了?給朕說說,朕為你做主!」
他為她做主?當真笑死人!他可是派華月來毒害她夫君的人!不要殺了她就挺好了!現在竟來賣她人情?
「這……王爺嫌棄臣妾飯菜做得難吃,說話不夠溫柔,人不夠端莊得體,又愛使毒……」秦歡咬了咬唇,低下頭不說了。
溫貴妃見狀,忙不迭柔聲道︰「陛下,還是先听听紫冰花的事吧?您瞧郡王妃都羞了,畢竟是私事……」
皇帝輕咳了一聲,「是朕多事了。說下去吧。」
嗄?秦歡抬眸看了他一眼。
「朕指的是說花的事!」
「是。」秦歡點了點頭,繼續道︰「此花極為滋養,不可長期服用或服用過量,否則胎兒在體內生長過于迅速,母體來不及供應足夠的養分,便容易胎死月復中……
「當年的晴貴妃,如今的皇後,就是因為無知使用此花才導致滑胎,她之所以無知,是因為當年這花是被人偷出谷的,並非多情谷谷主所售出,偷竊者不知此奇花同時也是毒花,以為多多益善,才會導致當時的晴貴妃懷了死胎。
「她出事之後不明所以,便上多情谷來找我父親,我父親親口告訴過她原因,沒想到她隱昵實情,明知此花不能多食,更不能長期服用,卻不知用何方式讓這些嬪妃們多食多用,這才致死胎的嬪妃無數……
「陛下明監,此乃當今皇後故意之過失,而非此花之過,更非我多情谷之過,請陛下明察。」
听了半天,當年死胎事件是清楚明白了,可卻有一點越听越不明白——
溫貴妃第一個問出口,「你父親?你父親不是秦主簿嗎?怎麼變成多情谷谷主了?」秦歡垂下頭,「稟娘娘,因秦歡表姊當日剛好在多情谷卻被誤殺致死,我,曼蛛兒回去時只見漫天大火,被困在火海之中的母親當時只來得及對我說,要我回秦家當三小姐以保性命,便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如今,曼蛛兒有幸得以面聖,解釋這其中的來龍去脈以還我多情谷之清白,也可還怡太妃一個清白。也是上天垂憐我多情谷葬送一百多條人命,卻始終讓凶手逍遙法外……還請皇上明察。」
還當真是皇後?
就算之前他對範逸所言還半信半疑,如今眼前的秦歡,不,是曼蛛兒,可是把事件一個接一個都串上了,這事是皇後干的,幾乎是板上釘釘了。
皇帝緊緊皺著眉頭,「皇後當年究竟是如何取得此花?那偷花之人又如何知道此花?還進得了多情谷?」
「稟陛下,偷花之人乃我的師兄,當今皇後的堂弟,唐家唯一的男丁,唐淵。」
「唐淵?他竟是多情谷的弟子?」皇帝錯愕不已,「五年前隨著黃坤領兵上多情谷的人就是他,是他說多情谷人違抗命令,堅決不同他們回京,又企圖對他們使毒,所以他們只好派兵圍殺並放火燒山……」
說到此,再蠢的人也知道自己當時是被這些下屬給坑了!
皇帝的臉變了又變,氣自己傻傻的被朦蔽,更氣自己當年無能好好保護自己的女人,竟讓那歹毒的皇後害死了這麼多人,包括好幾個無緣相見的龍子龍女。
「什麼?」秦歡不敢相信的瞪著皇帝,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所以,唐淵是殺我多情谷上百人的罪魁禍首?」
「恐怕是的。」而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保護當年的晴貴妃,現在的皇後。
秦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見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唐淵!
他怎麼可以這麼狼心狗肺?
曼蛛兒對他這麼好,好到都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為他害人,他竟然親自下令燒了她全谷?包括她的父親母親,同時也是疼他的師父師母?
秦歡不住地往後退,她還想多問些什麼,可是她的喉嚨突然發不出聲音,不只如此,她的身體好像也開始不听使喚,雙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不斷的想往外走……
胸口在灼燒,比過去還要燒燙幾倍。
她隱隱地覺得有什麼東西要沖破她,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混沌……
溫貴妃眼見秦歡的臉頓失血色,身子搖搖晃晃著彷佛隨時都要倒下,不由得叫出聲——「郡王妃!你怎麼了?」正要上前扶住秦歡,卻見有一個身影比她快上數倍從角落里沖出來奔向秦歡——
一直躲在後面屏風的範逸,即時出手接住了差點直接倒下的秦歡。
「快宣太醫!」範逸低喊。
本來像是昏過去的秦歡,卻在下一瞬間緩緩睜開了眼楮——
「秦歡,你怎麼樣了?哪里不舒服嗎?快說!」
秦歡看著眼前的男人,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冰冷而無情,出現在這男人眼底的焦急與擔憂,讓她忍不住嘲弄地扯扯唇角。
「我沒事。」她輕吐了一口氣,像是已經很久沒這樣正常呼吸似的,貪戀的又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次望向眼前這個緊緊抱住她的男人,「我要見唐淵,你帶我去見他。你有能力讓我見他一面吧?現在。」
明明是同一個人,範逸卻莫名的覺得,此刻在他懷中的女人不是之前的那個秦歡,而是一個陌生的女人。
同一張臉,神情卻截然不同……
是因為听見唐淵是殺了她多情谷一家的凶手而大受打擊所導致的嗎?還是他的錯覺?「辦不到嗎?」懷中的女人質疑地看著他,見他不語,索性伸手將他一推,俐落的站起身來,「算了,我可以自己把他揪出來!」
提步要走,一只大手卻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本王來。」
連跟皇帝告退一聲都沒有,範逸頭也不回地帶著秦歡離開了御書房。
溫貴妃還一臉怔忡,「長樂郡王為什麼在這里?」
皇帝清了清喉嚨,「他進宮找朕喝茶呢……」
總不能說他剛剛被這小子拿刀架在脖子上,被狠狠地威脅又訓話了一頓吧?
「找陛下喝茶?」在陛下讓人查封長樂郡王府之後?
「是,就是喝茶,純喝茶。」
溫貴妃輕輕點點頭,不疑有他道︰「陛下和郡王當真是兄弟情深啊,讓臣妾好生羨慕……」
羨慕嗎?
皇帝的臉上當真三條線,也不知他這愛妃究竟是太單純還是傻?
他伸手把愛妃摟進懷拍了拍,「你當真找了滕世安替你尋紫冰花?」
溫貴妃聞言身子一僵,點了點頭,「是,陛下。陛下恕罪。臣妾當真不知紫冰花與當年那件事有關……」
「那你是听誰說起這神奇聖藥的?」
「……是蘭貴妃,她也是無意中聊天說起的……」皇帝垂了眼,久久不語。
長樂郡王府的精衛抓來的幾個嫌疑相關人,因為還沒送進刑部,暫時被拘在京城一座大宅的地牢里。
地牢,對秦歡而言有著非常不好的回憶,範逸不想讓她下去,便命人將唐淵給帶上來,「不必這麼麻煩,我直接下去見他就可以了。」說著,秦歡已堅定的往下走,半點猶豫或是害怕都沒有。
範逸意外的走在她身後看著她,眼前這女人,竟然連走路的背影都和他印象中的那個秦歡不一樣……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只神情,說話的方式,用的語句,還有走路的背影,都不同。
他的記憶力及對人的判別能力極佳,就算這五年來他眼盲什麼都看不見,但這與生來的能力卻半點沒有消失,反而因為他曾是盲人而更加敏銳。
「秦歡。」他叫住她。
前面的女人腳步頓了一下,「有事?」
她已經看見唐淵了!他就坐在地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瞧著她,似笑非笑著。
她的眼楮瞬間泛紅,不理身後的範逸快速的沖向牢門——
「打開!」她朝旁邊的守衛低喝一聲。
守衛看了她身後的範逸一眼,範逸對他點點頭,上前走近她,牢門一開,便跟她一起走進去。
「為什麼?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殺了多情谷這麼多人?他們是我的親人啊!該死的你!究竟為什麼?」
她朝唐淵走近,在剛剛皇帝說出唐淵就是下令圍殺多情谷之人時,她被禁錮已久的某部分記憶便一股腦兒全竄出來了!難怪,她總是愛著這個人又恨著這個人,每次她的身體一靠近這個人,她就會心痛如絞。
原來,她其實早就知道他和多情谷被滅一事有關,就在她以秦歡的身分長大了之後,她曾去偷偷地調查過這件事,卻沒想到後來在凌雲寺外被砍死了……
可能因為太痛苦,所以她一直遺忘這件事……
只有她的身體還隱隱約約的記得,所以才會痛才會反應出來……
像是壓抑了太久,秦歡終是失控的大聲哭了出來——
「我是那麼那麼的愛你,喜歡你,為了愛你為了喜歡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甚至幫你毒瞎了範逸的眼楮!你怎麼可以這麼壞、這麼殘忍、這麼無情無義?連我都想殺?如果不是我剛好有了替死鬼,我早就被你害死了!這樣,你竟然還可以在五年後再次遇見我時說你喜歡我?」
她的話讓身後的範逸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高大英挺的身軀也緊緊繃住。
她剛剛說什麼?她是為了這個唐淵才把他的眼楮給毒瞎的?她說她很愛很喜歡這個男人?
這女人究竟把他當什麼?竟然敢當著他的面說出這樣膽大妄為肆無忌憚的話來?
唐淵坐在地上看著這兩人的神情,驀地哈哈大笑起來,陰柔美麗的臉上扭曲得厲害,「好樣的,曼蛛兒,這樣的你才是我認識的曼蛛兒啊!之前那個曼蛛兒是誰?你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
唐淵一句無心的嘲弄話語,卻激起曼蛛兒無限的悲哀與怒氣
「我不是被鬼附身了!而是我已經死了!被其他人附身了!這樣你滿意了吧?我已經死了!半年多前就已經死了!」她瘋了似的對他大吼。
範逸不敢置信的瞪著她,唐淵也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她是瘋魔了嗎?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秦歡……」範逸皺著眉,喚了一聲便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說的可能是真的,因為眼前這個女人,除了長得一模一樣外,根本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秦歡。
可,這像話嗎?天底下竟然真有這種事?
看見這兩個人凝重又不敢置信的眼神,曼蛛兒想哭又想笑。
「此刻的我才是曼蛛兒,之前的那個秦歡根本不是我。師兄,你第一次在多情谷沒殺死我,又在半年前殺了我第二次,一次又一次……我已經死了,懂嗎?已經死了!」她控訴的嘶喊著,眼底卻對他有著無限的依戀。
她竟還愛著他嗎?竟然?
真是可笑又可恨呵!
該死的……
曼蛛兒的胸口突然劇痛起來。
不行!她沒時間了!她得快點結束這里的一切!不然,已經是她身體主人的那個女人就要重新找回意識了!
她可是用盡最後一縷魂魄的力量才得以再次回到上,然後,她便要真的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
「對不起,師妹。」唐淵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走向她。
聞言,曼蛛兒抬眸瞪著他,淚水布滿了她整臉。
「我不會原諒你的!絕對不會!師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拼著折掉最後一絲魂魄也要出來見你一面嗎?」她瞪視著越來越近的他。
「你做什麼師兄都不會怨你的,曼蛛兒……」
她說她死了,死了!他本來以為自己只有一點點的難過,可此時此刻面對她這張哭得傷心又依然眷戀他的臉,他的心就莫名的痛。
「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就受死吧!」曼蛛兒話落,一個側身,揚手抽出範逸隨身攜帶的佩劍便一舉刺進他的胸膛——
「不可以!」
範逸反應過來她要干什麼時已然來不及,怔怔地看著這個在他眼中一向縴細柔弱的女人,親手將劍狠狠地刺入唐淵的心口。
這女子,當真不是之前的秦歡……
不僅可以輕易拔出他的佩劍,下手還又狠又快又準……
範逸看著眼前的曼蛛兒,不知該如何平復此刻他混亂不已的心情……
紅色的鮮血噴了她整身,曼蛛兒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她笑了,也哭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
唐淵沒想到她會一劍刺向他,利刃正中心口,下手絲毫不曾猶豫。
看來,她真的很恨他很恨他呵。
是,他該恨,也該死,這樣死在她手上,或許也稱得上死得其所了吧?
他看見她的淚,忍住劇烈的疼痛,伸手緩緩地撫上她的臉——
「這樣,師兄欠你的,就算還了吧?」
「師兄……」曼蛛兒滿臉淚花的痴看著他,拿劍的手驀地松開。
「再見了,曼蛛兒……」說畢,唐淵筆直地倒了下去,再無呼息。
「師兄!」曼蛛兒狂喊一聲,哭著撲上前去,隨即也吐了一口鮮血,身子一軟,軟倒在唐淵的懷中,再無意識。
範逸上前一步蹲去,指尖下意識地探向她的鼻間,不住地打顫,就怕再也探不到她的呼息。
幸好……
她還活著!還活著!
眼眶熱著,酸著,他長手一伸將她軟軟的身子撈進懷,緊緊、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寶物,珍之重之,想把懷中這縴細的人兒融進他懷里。
「王爺,王妃她……」
「快找太醫過來。」
這意思,是王妃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是,屬下馬上去找太醫!」
一切,太匪夷所思。
當秦歡睜眼醒過來時,腦海中,她拿著範逸的佩劍一劍刺進唐淵胸口的那一幕,彷佛歷歷在目。
是夢吧?一定是夢吧?
鐵定是夢,不是真的……吧?
她怎麼想也不是很肯定,抬起頭來看看四周,又是一臉的茫然。
這是哪里?她不是進宮求見皇上去了嗎?後來是怎麼跑到這里的?她還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終于醒了。」一個好听又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嗓音,是他?範逸?
秦歡循聲望去,果然是她那高大俊美迷人萬分的夫君,長樂郡王。
「你……怎麼在這里?」乍然見到他,她的心突然抨枰跳了起來,聲音大的,呃,實在有點吵。
「不然本王該在哪里?」
「我怎麼知道……」她委屈的嘀咕著,「我又沒跟你住一起……」
他不是已經拋棄她了嗎?她都已經多久沒見到他了?七天?十天?還是半個月?或是更久?總之她覺得很久很久了,久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見這男人了。
「你都忘了?還是根本沒記憶?」此刻,他正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瞧,就怕錯失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聞言,秦歡微微一愣,看向他,納悶地問道︰「我忘了什麼嗎?好像是忘了什麼……我忘記進宮之後是怎麼跑到這里來了……還真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可是,我剛剛在夢里面好像又看見什麼……」
「你看見什麼?」
「我看見那個……」話說一半,秦歡打住了。「沒什麼……」
範逸盯著她瞧,很想確定什麼,又不敢確定什麼。
那看著她的眼神,一整個就是古怪。
「我毀容了嗎?還是我的臉長出什麼可怕的東西?」秦歡忍不住邊說邊用手模臉,東模模西模模,一邊模還一邊嘟著小嘴兒看著他,「沒有吧?有嗎?」
見她這可愛又活潑的模樣,範逸終于放下心中大石,大大松了一口氣,驀地輕輕淺淺的笑了出來。
秦歡呆呆的看著他,一個長得如此俊美無雙的男人,又這樣如春風般溫柔迷人的笑著,是想逼死誰啊?
心,撲通用力地跳了一下,又一下。
她覺得自己臉好熱,忍不住用手掮起風來,「你……你……干麼那樣笑?想要我干什麼就直接說,不要用美男計!」
厚,她真的太沒用了,短短一句話,在這男人此刻帶笑溫柔的目光下,竟還一直抖,像跳針似的。
什麼?美男計?範逸當真想爆笑出聲。
看來他這副皮相在他夫人眼里,算得上是上等啊。
「本王只是不知道你是誰,該怎麼稱呼你罷了。」
這說法還真詭異……
「你不會也跟我一樣失憶了吧?」秦歡莫名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比了比自己,「你不知道我是誰?真的假的?」
範逸陣光一閃,「本王該叫你什麼?秦歡?曼蛛兒?還是……你有其他本王還不知道的名字?」
這樣的意有所指,自然是意有所圖。
天啊……
方才在她腦海中跑的那血淋淋的一幕,原來不是夢!
就跟過去這段時間來她總是在夢中想起原主的過去一樣,是原主的記憶!
她的的確確是被原主給逼到昏死過去,失去所有行為能力,然後原主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里,用這副身體這雙手,親自殺了唐淵……
該死的!當時這男人就站在她身邊,看到了也听到了一切吧?
所以,他剛才一進門才會那樣詭異的一直盯著她的臉瞧,因為他根本不確定這次醒來的人究竟是她,還是那個殺死唐淵的曼蛛兒吧?
而他又問了她的其他名字,這不就表示他知道她是附身在原主身上的「其他人」?
還是只是猜的?
天啊地啊神啊,她真的快瘋了!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同時指出一個事實——她是真的親手殺了唐淵!
親手!是她現在的這雙手!她親手殺的!
「啊!」她突然大叫一聲,雙手抱著頭,當真覺得無力透頂,「什麼鬼啊!我竟然殺人了?從小到大我連一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我竟然殺了一個人?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臭曼蛛兒,你這個壞女人,我為什麼要一直替你背黑鍋?我為什麼要代替你變成一個毒婦?我明明就不是啊!壞蛋!真是太壞了!
「你害我成了謀害夫君的毒妃,害我被夫君拋棄,現在又害我變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你這樣對我,我在這個世界是要怎麼活啊?我好好的平凡人生都被你毀了!身體還你!全還給你!我要走了,再也不要待在這種鬼地方……」
一雙有力的手臂驀地上前將她整個人進懷中——
「說什麼胡話,本王不許你走,哪里都不許去!」他霸道的抱緊她,一道好看的俊眉緊皺著,「本王知道你不是毒婦,不是壞女人,更不是毒瞎本王的那個曼蛛兒!本王都知道了!本王更不會讓你成為殺人凶手,放心吧。」
秦歡一愣,身子動也不動。
他真的都知道了?知道她其實不是秦歡也不是曼蛛兒,而是另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她是誰?他瘋了嗎?
「為什麼?你連我來自哪里、真實的身分是什麼,全都不知道……」
範逸抱緊她,柔聲道︰「本王不在乎!本王現在只知道本王的雙眼失明與你無關,你也不是一個心腸惡毒的壞女人,這就夠了!」
天知道在這之前他的心有多掙扎!明明放不下舍不得,就算得知她毒瞎他的眼,他也狠不下心來傷她一分一毫。
所以,當他方才听見那女人說她才是毒瞎他眼的真正凶手時,他的心不知有多開心……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愛上這個女人,就算她真的是個壞女人,他恐怕也不一定能真正放她走……
如今這般,甚好,甚好。好到他連作夢時都會笑。
「如果我是鬼呢?」他真不在乎?
「你是嗎?」
「也許。」連她也不確定現在的自己究竟算什麼。
他好笑的扯扯唇,「那等你確定了再告訴本王。」
這樣也行?
她挑挑眉,「那如果我真的是那個壞女人,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要我了?」
她好可憐,真的,想到他要趕走她,連包袱都替她裝好錢了,她就一整個傷心難過。不過,幸好這男人很大方,給了她很多很多錢,讓她的傷心難過少了那麼一點點……「也許。」範逸也回她一句一模一樣的話。
她瞪了他一眼。
他笑了,伸手捏捏她的小臉,「本王真的不知道。」
瞧他此刻滿眼的寵愛,都快溢出眼角了……
秦歡幽幽地睇了他一眼,突然道︰「我覺得你就算一時拋棄了我,到最後還是會把我追回來。」
這女人,果真是他之前娶來的那位王妃,說話總是這般與眾不同。
「是嗎?為什麼?」連他都沒有的自信,這女人倒是信心滿滿。
她皺了皺小鼻子,「直覺。」
這樣的她,還真是可愛。
範逸笑了笑,突然上前啄了一下她的唇。
秦歡一嚇,忙不迭伸手搗住小嘴,臉紅紅地看著他,「你干麼?」
「本王沒有拋棄你,只是暫時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所以就讓你走了,話說回來,本王有趕你走嗎?明明是你自己離家出走,和離書也是你自己丟下的,不是嗎?」
厚,說得好像也很對……
她的腦袋瓜子才要轉一轉,那男人的大手一把抓開她搗住嘴的小手,唇又湊上來啄了她
一口,又一口。
「你……你……到底想干麼?」一直親她是怎樣?她的臉更紅更熱了。
「留下來,哪都不許去。」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紅透了又可愛透了的美麗小臉,「答應本王,嗯?」
她可以說不嗎?
她根本抗拒不了這男人的溫柔啊!
「我可以先不回答嗎?畢竟,我還沒能從被拋棄的傷心里恢復過來……」秦歡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其實是,她若這樣輕易答應,也未免顯得太沒骨氣了。
範逸眯起眼,「本王說了,本王沒有拋棄你!」
「可是……」
「沒有可是!你只會是本王的王妃,一輩子都是,你知道本王的身價有多高吧?待在本王身邊,你的日子過得絕對是這世間最好的,本王保證。」
哇,這男人連身家財產都拿出來炫耀了。
秦歡眨眨眼再眨眨眼。他是把她當成十足十的現代拜金女了吧?
明明好詫異又好感動,可是她卻忍不住想笑。
頭一低,她把臉埋進他懷里,偷偷地笑了出來。
懷里的女人,柔軟的身子在他懷中不住地顫抖,範逸以為她在哭,心疼又心憐的親吻著她的發——
「對不起,本王太凶了嗎?」
「嗯……」
「對不起,本王只是舍不得你。」他再一次道歉,「別哭了,好嗎?本王保證會愛你疼你一生一世,讓你不枉來此走一遭……你可以答應本王,留在本王身邊,當本王的王妃,永遠不離開本王嗎?」
真是……好像羅曼史的台詞啊!
不過,她喜歡。好喜歡。
「好。」她小小聲地應著。免得被這男人發現她根本沒在哭。
「真的?」
「嗯。」她點頭又點頭,很用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