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田園妻 第十二章 救兵駕到 作者 ︰ 寄秋

「放箭!」

箭如雨下,沖在最前頭的青衣暗衛紛紛中箭,死傷慘重。

「何人在此燒殺擄掠,擾亂民安?都給本皇子拿下,一個不許逃月兌,天子腳下也敢胡作非為,視人命如草芥!」

整齊劃一的軍容聲威浩大,鋪天蓋地而來的冷冽殺氣令人震懾,長長的人龍一眼望不盡,個個金刀鐵馬,紅纓槍在手,背後負弓、腰上系刀,腿側一把短刃、箭囊橫背在後。

一看就是戒備森嚴的軍隊,人數約三千名上下,面色肅殺,一身寒氣,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視前方,像是剛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事,盔甲上還有已經泛黑的點點血跡。

在一行人中有一人騎馬而出,十二名鐵衛隨後相護,他眼神如炬、剛毅堅韌,散發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王者氣勢。

「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麼回京了?」

「快回報主子……」

「子」字剛一落下,漫天的箭雨又一次落下,只是這一次不是來自那一邊,而是他們的正後方,陸建生等人和青衣暗衛同時一驚,陣仗一轉改向後防範。

「殺——」

殺聲起,如海潮般涌現的金甲戰士圍攻烏合之眾,長槍刺胸、金刀橫劈、長劍收割人命,一輪輪、一波波,配合著金蛇陣,單方面碾壓。

整個包圍莊子的事件很快就結束了,三千人一上,還有其他人的活路嗎?俘虜三十七人。

那剩余之人呢?

喏!熊熊大火燒著的不就是了,前後將近五百名,堆成相當可觀的屍山,有陸家的人、有青衣暗衛,以及六皇子的府兵,焦肉味四散,引來不少附近的鄉里圍觀。

但在這之前,三千名將士已由地道進入地下,直通後山的山洞,和藏匿于此的江半壁會合。

沒人知道這場殺戮是他們所為,三皇子回京一事更是秘而不宣,大軍悄然的隱匿行蹤。

乍見一堆死人,見狀的人還是心驚不已,但心里對陳婉娘還是有三分服氣,那場連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大家都瞧見,打殺聲大得無人敢探頭一望,以為京城之亂已亂到城外,眾人明哲保身,待殺聲漸弱才出面一探究竟。

一個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能斬殺這麼多人,以後誰還敢得罪她?眼前的屍山便是一大明證。

這日起,陳婉娘正式被冠上「焊婦」之名,再無人敢找她麻煩,人人聞之色變,十里八鄉懼畏甚多。

「殿下,你可安好?」神情愜意的江半壁搖著芭蕉葉做的扇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很好,先生你呢?」看來比他還好,面色紅潤,眼神清澈,人都圓潤了許多,還……變得愛笑了。

「不錯,吃得好,睡得香,我一次可以多吃兩碗飯。」簡直跟神仙生活一樣,樂不思蜀。

「兩碗飯?」他眉一挑。

江半壁臉微紅,手放在嘴邊輕咳,「飯好吃。」

「本殿下只能吃一碗,糙米飯。」他眼中含恨地瞪江半壁,嫉妒這幕僚居然吃得比皇子好,油光滿面。

三皇子此去賑災可說是苦不堪言,睡得不好是主要,蚊蟲叮得他沒法入睡,只能睜眼到天亮,假意苦民之苦徹夜思索,實則為不得入眠而叫苦連天,幾天下來眼楮下方都黑成一片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為百姓憂心,大肆贊揚他心懷仁善,夙夜匪懈的解除螳災之道。

一到了地方更苦,根本沒有一粒糧食,光禿禿的地面連棵草也看不見,田里空無一物,樹葉也被啃光,到處是一只只肥碩的蝗蟲,這邊吃完吃那邊,寸草不生。

他們帶去的糧食不夠發放,只能煮稀粥供百姓填胃,但還是吃不飽,只是餓不死而已。

後來接到江半壁送來的飛鴿傳書,他才用火攻,以及大量的野放喜食螳蟲的雀鳥,這才控制蝗蟲的數量,連產在土里的蟲卵也一一以牛耕田翻出,讓十萬只雞鴨吃得痛快。

最令他頭痛的還是糧食上的供給,大家的米缸都空了,家無存糧,要怎麼讓他們撐到其他地方秋收是一大考驗。

這時他不得不稱贊江半壁的足智多謀,居然建議他剿匪,附近二十幾個山頭都被他剿光了,除了幾個窮山寨外,幾乎是滿載而歸,東西多到叫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除了金銀珠寶、布匹皮毛外,每個山寨都有相當驚人的糧食,他依人口數一人分百斤還綽綽有余,終于能吃上一口飽飯,他都感動得哭了,連隔年的種子也一並發了。

可是再看看養肥了的江半壁,三皇子妒恨得想咬下他一口肉,人家過得多滋潤呀,連皮膚都白皙透亮,有如水洗過一般,再看看身後的糙漢子,真是傷眼楮的強烈對比。

「殿下辛苦了。」江半壁笑笑的轉開眼,不好太刺激瘦了一圈又曬黑的三皇子。

「是很辛苦,不過你居首功,本殿下記在心里,要不是你給本殿下獻的法子,本殿下還陷在滿天蝗蟲的蟲霧中月兌不了身,先生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實在聰明過人。」

江半壁自謙的道︰「殿下夸錯了人,讓人受之有愧,事實上信上所提的方法全是一人之策。」

「喔?」他興致一來,眉頭微揚。

「也就是莊子的主子陳娘子告訴屬下如何滅煌,她說用水攻也成,但方法復雜,一張小紙條寫不下也就作罷,而後她又曉得殿下無糧可用,就想了個一舉兩得的辦法——剿匪,取之于民,還之于民。」

他當初一听驚得久久無法回神,一向是土匪下山行搶,幾時變成官兵打劫土匪,太匪夷所思了。

可是繼而一想,陳娘子真是個妙人,哪里糧食最多,除了軍營便是土匪窩了,不打土匪還打誰?他們搶奪多少商家、百姓的財產,甚至傷人性命,這般罪大惡極早該誅殺,豈能容許他們再為害地方?

所以殺了也無妨,用土匪搶來的財物去救濟沒飯吃的災民,皆大歡喜。

「好個取之于民,還之取民!陳娘子何在?」下次打仗沒銀兩時,他就比照辦理,省下多少國庫支出。

听見召喚陳娘子,走出一家子,陸東承手抱女兒,身側是妻子,羅琉玉手牽著兒子上前。

「參見殿下。」

「你、你們……」他很驚訝,居然有男有女,還有孩子?

「我們是一家人。」陸東承代為開口。

三皇子眼波動了一下,「你似乎很眼熟。」

「臣是虎威將軍陸東承。」他自報名字。

「你不是殉國了?」他原還覺得可惜,陸家就剩下一個有血性的人,其他都是庸才。「沒死成。」他說得澀然。

「沒死成好,你可願助本殿下攻入京城,擒下賊首護我父皇?」若有陸家軍為助力,必定如虎添翼。

「願听殿下差遣。」他們的共同敵人是六皇子,魚幫水、水幫魚,各取所得。

「好、好,你是將才,本殿下服你,不過听說你妻子亦是奇人,這次的蝗災多虧她幫忙了,等這回事了定為她請封誥命。」有功則賞,他不會虧待肯為他做事的人。

「多謝殿下。」夫妻倆一行禮。

「你就是陳娘子?」他看了看容貌娟秀的女子,與陳太傅有三分神似。

「是。」羅琉玉眼觀鼻、鼻觀心,盡量收斂一身悍氣。

「太傅的事我很難過,他是為了給我正名才與父皇據理力爭,因此惹怒了父皇才下令流放。

養子亦是子,亦是嫡出。太傅是這麼說的,意思是他雖非先皇後所出,但記在先皇後名下便是嫡出,無可爭議。

當初陳太傅是想讓皇上立三皇子為太子,他身為太子太傅,榮耀加身,日後更為帝師,顯貴不可言。可皇上認為自己還沒老到要將皇位傳人,太傅這話分明是咒他早死,好再撈個從龍之功,十足可恨。

皇上已因他先前妄加評斷自己是由于運氣好才登上龍位而大怒,此事更是雪上加霜,陳太傅最後就流放去了嶺南。

羅琉玉注意到他自稱用「我」,而不是「本殿下」,便知曉三皇子還是很敬重她的便宜爹。「殿下不必愧疚,家父並未受太多苦,嶺南雖地處偏僻,但物產富饒,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荔枝便出自嶺南,他怕是吃到樂不思蜀了。」

「你不必安慰我了,再好哪有京城好,一旦我有能力了,必然千里迎恩師。」陳太傅雖然有諸多不是,但對他的愛護他不會忘記。

「民女代父親謝過殿下。」她對便宜爹沒有一絲父女情,不過該有的態度還是不可免。

三皇子一頷首,「對了,我的人都安頓好了,但糧食方面供應得上嗎?」

他預估要待上一到三個月左右,而後進京護駕。

山洞內的石壁洞屋里,一個洞屋住了十個人,兩面山壁各十余個洞屋,正好容納三千人。而山洞里面還有山洞,可搭起帳篷供高階將領使用,洞內有水潭,飲水方面不會有問題。

「殿下放心,內子莊子上的稻子比一般農家早成熟,過兩天就可以收割,曬兩天日頭便可月兌谷食用。」五十畝地足夠讓三千人吃飽了,不夠他還能往江南的莊子調。

「殿下,民女年前收了不少冬小麥,賣了一半,還有一半,磨成細粉做面條、饅頭、大餅還是可行的。」羅琉玉慶幸她的未雨綢繆,未因價高而全部賣掉。

「好、好,你們都好,可是你們怎麼跟外頭那群人對上了,看來來者不善。」若非他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那些是六皇子的人。」陸東承言。

簡單的一句話,三皇子就明了了,「他還真無所不用其極,對付一個小莊子而已,居然派了四、五百人來。」

想直接輾壓是吧,卑劣到令人不齒!

「民女不懼,民女還有一招是保命符。」她可不是吃素的,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

「喔?願聞其詳。」他十分好奇。

「火藥。」

「火藥?」三皇子懵了一下。

「民女在莊子四周埋下數百斤火藥,只要他們敢踏入,民女就能將他們炸上天。」她可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聞言,三皇子眸光一閃,除了背脊一涼,感覺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女子……可真有想法,這一炸,漫天的血雨,滿地的肢離破碎、血肉模糊,她還真敢呀!但再一想,她竟然會制作火藥,這陸東承的妻子真不可小覷。

他暗暗思忖著,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陳娘子太狠了,必須將他們收為己用。

「呃!陸將軍,我們來合計合計,看怎麼無聲無息的潛入京城,再想辦法進宮見父皇……」天下事、國事,那是男人的事,女子當回避。

三皇子帶著他的幕僚和心月復將領往光線明亮的角落走去,那里已鋪上獸皮氈子和竹蓆,上面擺了小幾,眾人席地而坐,準備商討拿下六皇子一事。

見狀,羅琉玉一撇嘴,不屑三皇子的作態,女人又怎樣,沒有她的幫助,他能這麼快回京嗎?說不定還在吃蟲呢……

不過她也懶得理他,她還有好多事要善後,那堆燒焦的屍體還得掩埋。

帶著年哥兒、蓮姐兒從地道回到莊子,看到滿目瘡痍的毀損,她心中不舍,再看見還在冒煙的屍堆,叫人提水滅了,她莊子底下可是埋了炸藥,所以那些引線得盡快取出,她可不想炸死自己。她只記得這簡單的炸藥配法,至于威力如何,她沒測試過,反正死的是別人又不是她。

接著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也靜謐得有點詭異,也許六皇子一下子損失太多人,因此莊子上很平靜,再也沒有出現奇奇怪怪的人,連陸家那邊也沒人來,好像陸建生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少了主心骨的將軍府變得很沉寂,暮氣沉沉,一向把庶子管得連狗都不如的賈氏反而被庶子制住了,她屋里的銀兩、首飾、布料等值錢東西都被拿走,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有如六旬老婦。

這些羅琉玉都管不著,她關心的是地里的收成。

結實飽滿的稻穗重得都快垂地,金色稻浪隨風起伏,彷佛看到豐收的景致,人人汗流浹背的彎身割稻。

「十八嵐,你拿劍的英姿多有天人之相,怎麼割個稻像在挖人祖墳似,你有這麼苦大仇深嗎?」江湖人士還是適合打打殺殺,要他們種田比死了爹娘還難受。

「十一荷,你拿的是鐮刀不是戟,要用割的,由右至左,左手捉、右手割,如果你是左撇子就換過來,誰讓你在地上戳呀戳的,你以為在挖地龍呀!」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難怪門派窮。

「十五,你在蹲馬步不成,腰再彎下去一點,你割的是什麼,風嗎?要不要找個大夫治你骨頭太硬的毛病……」

「還有你,十鷹,你是在割稻而非賣肉,若是你有意轉行,我可以介紹你到小倌館……」

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發,于是他們幾人——

「娘子,我們已經很努力了。」他們可沒做過這種粗活。

「是呀!娘子,別再毒舌了,我們也是有尊嚴的。」他都快哭了,被她說得一無是處。

「對啦!羅羅嗦嗦的,要是你行你來做,少在背後說風涼話,我們可不是你的奴才……」

此話一出,五月、六棄、七雲等人面上一抖,飛快的揮動手中的鐮刀,連頭都不抬。

因為先來的他們都曉得,陳娘子最厲害的不是她管家能力,而是那張嘴,她能把活人說死、說得死人再死一次,拖著森森白骨跳崖去。

「你們給我銀子我就做。」

全場一片靜默。

喊得最大聲的那個人彎下他的傲骨,一手捉稻一手割,動作明顯快了些,也心甘情了。

其他人根本不敢有二話,刷刷刷地割稻。

一文錢逼死英雄漢。

原本五、六天才能割完的稻子一天半就割完了,接著整地,灑油菜花籽,開幾畝荒地種大豆和蘿卜,插馬鈴薯秧子。

山洞內的三千兵士日日操練,不時有人進進出出的入京打深消息,京里的局勢越來越緊張了,听說皇上還在昏迷中,似乎夜華玉送進宮的靈液不管用,皇上命是保住了,卻醒不過來,由六皇子代為監國。

在油菜花田開滿黃花的日子,陸東承面色凝重的抱住妻子,在她唇上吻了很久很久,不肯放開。

「要走了?」

「嗯!」

「記得你不是一個人,要為我們多想想,不管誰死了你都不能死,即使是三皇子也一樣。」別人的死活她不在意,她只要他平安歸來。

「……三皇子听到你這話肯定又要抱怨你偏心了。」他悶笑,將妻子抱得更緊。

她一嗤,「你是我丈夫,我不偏心你偏心誰?三皇子是我見過心眼最小的男人,什麼都要計較。」

「我听見了。」一道涼薄的聲音響起。

「殿下,我們夫妻在說情話,你干麼偷听?」若非他是皇子,她一定暴打他一頓。

「你說得太大聲了。」三皇子不滿的說。

好,你皮厚,我忍你。「謹之,我們到這邊。」

羅琉玉將丈夫拉到另一邊不透風的小角落,將一只小瓷瓶塞到他手中,左右看看有沒有人瞧見。

「這是……」他眼眶一澀,有些發酸。

「你知道怎麼用,我也就這些了,我只要你活著,其他都不重要。」她忽然覺得心里很疼,不想他去涉險。

「婉娘……」陸東承動容得說不出半句寬慰的話,喉頭梗得厲害,酸酸澀澀。

「這是我的響炮,成功了,事情落幕了,到時你點上兩支飛上天,我就安心了,若有不順點一支,我馬上帶人去救你……」凡事無絕對,要想好退路。

陸東承手里多了數支三寸長的沖天爆竹。

「就你那十幾個數字嘍嘍?」三皇子冷言嘲弄。

羅琉玉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反正只是救我夫君一人,又不是三千將士,何必勞師動眾,夠用就好。」

三皇子一噎,「你偏心。」

「我是呀!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她直接承認,坦率得叫人咬牙切齒。

「哼!懶得理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言語上贏不了,他索性搬出孔子的話,聖人說的總是對的。

「殿下真是可敬,居然知道自己是小人。」知恥近乎勇。

「你……本殿下修養好,不與你一般見識,陸將軍,我們該走了,男兒當志在四方,不為兒女私情所牽絆。」等本殿下坐上那個位置,就封你丈夫高官厚祿,讓他有忙不完的事,叫你當個獨守空閨的怨婦!

三皇子的確心眼小,尚未當上明君就走上歪路,走向日後史上第一頑童帝君之路。

從陸東承走出莊子,羅琉玉就為他提著心,不敢放下,望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她差點追上去叫他不要走,正不正名她不在乎,她要的是他的人,而非一個名字。

可是她知道他非常在意,那是他的家族,他的家,他的父兄用命保護的姓氏,他的名和字是他祖父取的,數典忘祖的事他做不出來,他只想延續先人未完的使命。

陸東承想把他的將軍府傳給長子陸錦年,不論好與壞,都是他們陸家的根。

所以她說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開,偽裝成不當一回事,吆喝著數字們入山種藥草去。

只是到了夜深人靜,她怎麼也睡不著,拉直耳朵听著皇城那邊的動靜,可惜相距太遠了,再大的打斗聲也听不見,叫人更加憂心忡忡,輾轉難眠,一顆心快擰成梅干菜。

她索性爬起來,到了院子看月亮,但是太欺負人了,天上的月亮居然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完全看不見,氣得她想學狼對空長嚎,把害羞的月叫出來。

越坐越無趣的羅琉玉取出一壺酒獨酌,稍有酒意後便爬上屋頂,登高望遠,看得更仔細。

還沒結束嗎?

她等得心急如焚。

星星一點一點的,閃閃爍爍,她手里的酒也越喝越多,看著天上的明星一變二,二變四,越變越模糊。

兩行淚順頰而下,酒越喝越苦,她其實很討厭等待,沒有期限才最磨人心志,而她向來沒耐性。

突地,一抹七彩煙火在星空下爆發。

羅琉玉手心握緊,心口一抽一抽地發緊,若是再無升空響炮,她就要帶人闖進皇宮了,拼著一死也要帶出她的丈夫。

就在她情緒繃緊的這一刻,咻的響聲一飛沖天,把天空染成五彩繽紛,照亮了遠方的城嗇。

「嗅!不對,為何感覺煙花離莊子很近?」難道是她的錯覺,酒喝多了才眼花了?

「婉娘。」

啊!不行,以後要戒酒,都產生幻听了。

「看下面。」聲音更近了。

下面?

她低頭往下看,驀地僵住,「謹之。」

「我回來了,婉娘。」他終于回到她身邊。

一句「我回來了」,讓羅琉玉淚流滿腮,她不知道自己壓抑多久,可是一看到他就崩潰了,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

「接住我。」

「好。」

陸東承雙臂一打直,羅琉玉當即跳入他懷中,他使勁地抱住她,似要將她揉入骨子里。「刀、槍、劍、戟、鞭都可以收起來了,沒事了,咱們睡覺去,困死了,這對夫妻真是會磨死人……」

身著黑衣的數字們會心一笑,放下手邊的武器上床補眠,一夜沒睡太折騰了。

「娘、娘,外祖父又偷吃我的糖了,你跟他說說,老人家不要吃太多糖,對身子不好。」

一名長得和陸東承有七分神似的小少年氣憤地嘟起嘴巴,一張臉板起,十分嚴肅,可是他長得太可愛,讓人一見就想笑,想揉揉他的頭。

「沒關系,他吃不了多久了,想想他一把年紀了,想吃糖的機會不多了,紹哥兒,你可以不尊賢,但一定要敬老,總不能燒給他吃吧!」雪膚皓齒的羅琉玉低著頭算帳,比起幾年前她更明艷動人了,散發女人最誘人的嫵媚。

「可那是人家的糖,四喜姑姑做給我的吃的。」他有些不甘心,明明小孩子才吃糖,大人……不,老人不可以和孩子搶糖吃。

「做人不要太計較,糖吃多會掉牙,讓外祖父當個無齒(恥)老人,咱們不要學。」孩子要教好也是一門學問,不要像蓮姐兒被他父親寵壞了。

一提到蓮姐兒,羅琉玉不禁想到四喜,四年前她嫁給數字中的一個,因為對做糕點有興趣,羅琉玉就教她一些現代的餅干、糖果、蛋糕之類的作法,等她在京里找了間鋪子賣糕點,就交給兩夫妻管著,結果管成京城最大、最時興的「一品香糕餅鋪」,日進斗金。

二牛人老實,娶的是莊子上一戶姓田人家的小女兒,生了兩個兒子,如今第三個在肚子里,真應了那句三年抱倆。

「那我也不要牙齒。」他要吃很多糖。

「那你不想吃肉?」小孩子古靈精怪,一時陰來一時晴。

「這……」他陷入糾結。

「哥哥笨,你不會把糖藏起來,外祖父找不到糖就不會偷吃了。」他這麼聰明怎麼會有個奇蠢無比的兄弟?

又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少年進入書房,不過他不是用走的,而是被抱進來的,長相和紹哥哥一模一樣。

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如今都是六歲。

「對喔!我太笨了,一定要藏得很隱密,不讓外祖父找到。」外祖父太壞了,老喜歡做賊。

不過兩兄弟興高采烈的討論不給外祖父吃糖,在場的當事人一臉不快地瞪著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的女兒。

「雲哥兒呀!虧外祖父最疼的人就是你,你居然叫紹哥兒把糖藏起來,你讓外祖父太傷心了。」嗚嗚……敢欺負我老人家。

雲哥兒眼白一翻,拍拍抱著外祖父的肩膀,「外祖父,你哭得好假,不過我是孝順的外孫,以後我的糖都給外祖父吃,吃到你斷氣為止。」

陳太傅……不,永定侯一嘻,氣得差點斷氣,老臉漲紅,「你怎麼跟你娘一樣嘴毒,沒一句好話。」

偏偏他就愛雲哥兒的「實話實說」,不會用話敷衍他,哪像那個討債的討債鬼陳婉娘。「他是我生的。」

「我是我娘生的。」

兩母子不只性格像,連說話的語氣都像,異口同聲,常把人氣得無言以對。

「你生的又怎樣,那是我的乖外孫。」他一副得意的樣子。

「不怎麼樣,不過他姓陸,不姓陳。」她一刀刺進親爹的心窩,讓他差點大罵不孝女。

七年前,六皇子逼宮,想讓皇上下詔禪讓,但皇上不肯,下令要將六皇子囚禁,六皇子一發狠,一不做二不休的伙同黎貴妃給皇上下毒,以致他一病不起,再也沒有清醒,母子倆便把持朝政,控制群臣。

事實上,夜華玉拿進宮的靈藥是起了作用的,皇上的毒解了,人也清醒了幾分,就是虛弱些。可是為了不讓黎貴妃、六皇子母子起疑,他繼續裝病,一直等到三皇子歸來,他才起身重掌朝政。

只是他上了年紀,毒一入身便游走五髒六腑,稍微活動便頭暈目眩,于是將朝政交給三皇子代管。

也許是有感時日無多,他特別想念以前的舊事,因此把陳太傅召回來,有點補償意味地封他為永定侯。

「陳婉娘,你姓陳。」他怒指她的不孝。

「那又如何,我小時候你對我不聞不問,任由周綺羅欺凌我,要不是祖母護著我,我早被她害死了。」她為原主抱不平,幼年喪母,有爹還不如無爹,兄弟姊妹也不親。

他訕然得眼光閃爍,「她人死都死了,還提這做什麼?」

後娘周綺羅也不知是不是報應,一到嶺南便水土不服,沒多久就病倒,拖了兩年多就咽了氣,葬在嶺南山區。

「我該為她的死難過嗎?」她說得無情,卻是實話,為一個想害自己的人哀傷,那不是傻子是什麼?

他理虧,氣呼呼的轉頭,「不想和你說話,雲哥兒,我們去吃糖,你把糖放哪兒了?」

「外祖父,我沒有糖。」雲哥兒搖頭。

「什麼,沒有糖?」他的天要塌了。

「我吃完了。」他一表正經。

「你不是說要給外祖父糖吃。」他的心肝兒也不老實了。

他很慎重的說︰「那是有糖的時候才給外祖父糖,我沒有了怎麼給你?而且我絕對不會告訴外祖父我把龍須糖用油紙包好藏在枕頭底下。」

羅琉玉忽地撫額,她這兒子到底是笨還是聰明,叫人啼笑皆非,她可以不承認這是她生的嗎?

聞言,永定侯笑了,抱起小外孫往外走,一點也不嫌重,「走,外祖父絕不偷吃你的糖,我光明正大的吃。」

他哈哈大笑,和正面走進來的女婿擦身而過,高傲地揚起頭一點,對他由文轉武感到不屑。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一個武夫哪配得起他的女兒?

「他怎麼又來了,快把咱們這兒當家了。」不是他不歡迎老丈人,而是老人家老對他嫌東嫌西的。

羅琉玉一挑眉,「我才要問你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這個黃臉婆?我好像半個月沒見到你了,都快忘了自己是有夫婿的人了,定國公。」

陸東承苦笑地從妻子身後抱住她,「皇上說要去視察水患,拉著我去護駕,我根本沒法月兌身。」

三年前,先皇駕崩,三皇子登基,他新皇上位就要新氣象,便將已恢復身分的虎威將軍提升為一品國公,賜國公府,江半壁為宰輔,夜華玉為內閣大臣,跟著他一路走過來的人都升了官。

先帝在時,陸東承並未回虎威將軍府,他和妻子住在城外的莊子里,數字們也越來越多,增到一百零八虹,一年內山頂的園子就蓋好了,佔地百來畝。

誰知不要臉的三皇子在新居落成日過來住了幾天後,居然要他們多蓋一個園子給他,小一點無所謂,但要比照新園子,有花草鳥獸、四季水果,要吊床和樹屋……

然後三皇子嘴快,又告訴江半壁和夜華玉等人,園子的「不速之客」突然多了起來。

又過了一年左右,兩百多畝的園子擴充到近千畝,數字們的門派整個搬過來,園子已經不像園子,更名為山莊。

此時滿山的藥草成熟得差不多,不止上百種,居然有識貨的藥行、藥鋪上門來求藥,山莊門口便掛上一楠木匾額——「百草山莊」。

而後藥草越長越多,羅琉玉的靈液也存上好幾大瓶,她的靈液多到用來澆珍貴藥草,因此藥草一入藥便能除百病,使得各方求藥若渴,對百草山莊推崇備至。

現在的羅琉玉不愁銀子不夠用,而是數銀子數到怕,不想嫁人的三桐便帶著她的師兄弟姊妹們管理藥草,她的門派不再窮得鬼都不敢上門,而是富得流油,一個個增肥十斤以上。

不過羅琉玉不喜歡住在京城,因為丈夫的國公身分會收到不少拜帖和邀約,不想辛苦應付這些瑣事的她一直住在百草山莊,國公府里住的是她的長子、長女。

年哥兒完成他爹未完的志向,在國子監讀書,蓮姐兒愛玩,喜歡漂亮的衣服和首飾,更愛和姊妹淘參加詩會什麼的,所以她很少回百草山莊,多住在國公府。

辛苦的是陸東承要兩邊跑探望孩子和妻子,既要安撫又要關心,他苦得自得其樂,老說像和妻子偷情。

「他這玩法玩了幾年還不累?要不是看新帝上任需要幫忙,我先撬開他牆角,把他身邊的人挖來當帳房。」她看中了幾個,早晚下手搶人,看到時他哭不哭鼻子。

「祖母不行了,就在這幾日。」一說到老得厲害的陸老夫人,陸東承神情一暗,他想孝順她,她卻不肯給他機會,罵他是不肖子孫,不配姓陸。

陸建生沒死于那場事件,而是被三皇子捉住,在新帝登基的第三個月咬舌自盡了,他和六皇子一起圈禁在別宮,黎貴妃則是賜鴆毒,讓她陪葬在先帝陵寢。

「那麼她一死,我們便將陸家祖先牌位遷到國公府,原來的將軍府就給二房吧,抬個忠厚的庶子為家主,再把東郊那塊土地撥給他們,好歹有個收入,別讓人說我們嫡系無情餓死旁支。」那地是皇上賜的,足有五百畝。

「好,都听你的。」家有賢妻萬事足。

「你要是都听我的,就趕緊辭了定國公這個虛職,別讓那個死皇帝指使來指使去,他分明在報復當初我的偏心。」太可笑了,那種事惦記了多年還不放下,處處針對她。

想起皇上的小心眼和妻子的愛記恨,陸東承不禁莞爾,「我也想辭,可是皇上不放人,我也莫可奈何。」

「哼!那個幼稚鬼,他以為我沒辦法治他嗎?」她不是不為,而是不想為,姊是穿越的,還怕治不了一個土著?

「你想怎麼做?」他寵溺地吻她,不管妻子做什麼他都全力配合。

她嘴一咧,露出令人頭皮發麻的笑靨。

數日後,御書房。

「朕想南下開運河,就派定國公伴駕好了,快召他進宮……什麼,他不在定國公府?哼!妻奴一定去了百草山莊,快去尋人,務必把定國公給朕找來……」

半日後,皇帝一臉鐵青的咆哮。

「什麼?他們夫妻出外游歷,歸期不定,還讓人三年五載里不用聯絡?什麼叫他們也許到了塞外,也許去了海外?竟還帶走一對雙胞胎,把兩個大的留給朕,他……不,該死的陳婉娘,肯定是她出的主意,居然不帶上朕,太偏心了——」

回話的小太監眼抽嘴也抽,苦惱到要找干爹求救了。

皇上,這話你能說嗎?怎麼帶上你呀,你可是萬萬人之上的皇上,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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