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氣漸漸轉冷,但瘟疫的蔓延卻沒有因此而減緩,每日都有人離去,每個城鎮都能听見百姓痛失親人的悲泣聲。
好在在沐依兒的努力下,只要是她行經的城鎮,瘟疫皆能得到控制。這些受惠城鎮的大夫在家鄉病情得到控制後紛紛走出家園,往其他瘟疫肆虐的城鎮而去,目的自然是救助更多的人。
這,是沐依兒的請求。
她很清楚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只能救助少部分的人,所以她每到一個城鎮,都會召集當地的大夫,將防治與救治瘟疫的方法給傳播出去。
一開始她所受的冷眼可不少,畢竟治愈瘟疫一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也不怪沒有人相信,這也是為何沐依兒每到一個城鎮都得停留一陣子的緣故,沒有什麼比親眼看到成果更令人信服。
天皓國的疫情在沐依兒的努力下漸漸改善,可她並不知道,因為如此,她已被人給盯上了。
看著手中的信,錦修一張俊顏沉得嚇人。
他才剛護送一半的糧草回營,解決短期內軍營缺糧的危機,正要向錦威請示要回天陽城接媳婦兒,沒想到卻接到了另一個消息——
運至天雲城的另一半糧草被劫了!
這代表什麼?代表軍營缺糧一事暴露了,劫糧之人不必說,肯定是潛入天皓的鳳陽探子。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錦修在接獲糧草被劫的消息沒多久,又收到華少楚從天陽城傳來的信,信里只有十分簡潔的一行字——
沐依兒失縱了!
接踵而至的壞消息讓錦修渾身上下散發著肅殺之氣。
糧草被劫、沐依兒失蹤,這兩件事發生在同一日,前後差不到幾個時辰,讓他不多作聯想都難。
若沐依兒是被人給擄去,那麼十之八九和劫糧車之人月兌不了關系。
在請示過錦威後,他再一次馬不停蹄的趕到天陽城。
「她是到山里采藥時失蹤的。」華少楚愧疚的看著眼前風塵僕僕趕至的好友,歉然的道︰「對不住,是我沒照看好她。」
他答應過錦修會照看好沐依兒,卻不料將人給看丟了……
一旁的錦軒哭個不停,啞聲說︰「哥哥,不是華少楚的錯,都怪我,要不是我任性,依兒也不會不見,對不起……嗚……」
錦軒很少哭,她個性樂觀,大而化之,極少有事情能讓她落淚,偏偏這一次她哭得不能自已。
原本該是她去采藥的,卻因為她和華少楚賭氣,一氣之下跑到城里閑晃,華少楚找不著她自然是氣急敗壞,沐依兒見他如此緊張,便讓他前去尋她,自個兒背起竹簍到山里采藥,沒想到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錦修不管沐依兒是為何出城,他只在乎她為何失蹤,「跟去的人怎麼說?」
「沒人看見。」華少楚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們說沐依兒當時告訴他們要再往深一點的地方去采藥,讓他們在原處等她,誰知她再也沒有回來,他們帶頭尋了近兩個時辰還是尋不到人,這才趕緊回來告知。」
「哥哥,依兒會不會是被野獸給、給……」錦軒說不出她的猜想,眼淚卻落得更凶了。
「不會。」錦修一口否定。
他知道沐依兒的能耐,她雖不懂武,可防身的招數並不少,他臨走前,她曾備了許多藥給他,除了治內、外傷的藥丸,還有能夠防毒蟲蟻獸的藥粉,只要在身上撒上一點,就是大型野獸也不敢近身,這點他親身經歷過,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所以他一听見沐依兒失蹤的消息,第一個想法便是被人給擄走了。
錦修看向華少楚,將運至天雲城的糧車被劫一事告訴他後,才沉聲說︰「我懷疑是鳳陽國的探子擄走了依兒。」
華少楚听完他的話,雙眉緊擰,「你想怎麼做?」
「自然是去救人。」
「就一個人去?」華少楚看了看他身後,再次確定他就一個人來。
「一個人足矣。」自己的女人當然得自己去救,他知道華少楚在意的是什麼,于是接著說︰「其余之人隨後就到,除了救人還得搶回糧車,這事靠我一個人自然做不到。」
「你知道去哪救嗎?」這才是重點。
對于錦修的能耐,華少楚十分清楚,他的武功上乘,腦袋更是不差,若說其父錦威天生就是當將軍的料,錦修便是那謀劃布局之人。
不是說他沒有能力,他絕對有能力取代其父,成為天皓國新一代戰神,然而他卻選擇避其鋒芒,在帳營里出計策、擺兵陣,只因他知道一門兩虎將是天家大忌。
可他的精明與睿智要能夠發揮,前提是不扯上沐依兒。而這一次偏偏是沐依兒被擄,這讓華少楚很擔憂,擔憂他會失去平常的冷靜。
「若是沒猜錯,他們劫了大半的糧車,定是會盡快送回鳳陽。據我所知,三日後有一隊商隊會出城,前往橫亙天皓和鳳陽之間的天鳳山脈。」若是他猜得沒錯,那商隊就是鳳陽國長年隱在天皓國內的探子擁有的。
華少楚自然听出他的猜疑,臉色頓時極差,「沒想到鳳陽國竟然有這般大的能耐……」
在敵國開設商行?這他華府也做得到,只不過他華府的商行開得明目張膽,鳳陽國卻是偷偷模模。如今他們在戰亂之際暴露,劫去軍營所需的大半糧草,無疑是在天皓的背上戳了一刀。
這個猜測對已下決心要奪皇位的華少楚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人和糧我都會帶回,而且會讓他們後悔招惹到我。」錦修那張俊美的臉龐滿是陰沉,恨不得現在就把沐依兒給救出。
「我也要去。」錦軒抹去臉上的淚水,哽咽的說。
「不行!」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的拒絕。
「我非去不可!」錦軒十分堅持,「是我任性才會害依兒遇險,我得去救她。」
錦修沉下臉,正要開罵,華少楚已一把捂住錦軒的嘴,「我處理。」
這女人,難道看不出錦修已瀕臨抓狂的邊緣?
身為錦修的好友,華少楚自然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眼前的錦修看似冷靜,可他卻能自錦修那打從來到這便沒有松開過的雙手看出他有多麼的擔心與害怕。
他更知道錦修能耐著性子不馬上沖去救人已是難得,若錦軒再不知死活的添亂,他懷疑好友會手刃親妹。
「唔!唔唔唔——」錦軒被他給制住,十分生氣,叫個不停,想掙月兌卻敵不過華少楚的蠻力,只能瞪著眼被他給強行帶下去。
錦修壓根沒心思管他們,他一顆心全在沐依兒身上。
「依兒,你等我。」
時序進入初冬,略帶寒意的微風輕輕吹拂著,枯葉隨風飄飛,在空中打了幾個旋,最終飄落在地。
如今天氣不算極冷,可是風一吹來還是會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
沐依兒是被一陣風吹醒的。
她想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卻發現自己的雙手無法動彈,這讓她心頭一驚,恍惚的意識這才回籠。
她被人給綁走了。
這認知讓她的心一沉,卻沒有慌亂,而是冷靜的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她發現自己在馬車上,外頭應該是白日,可馬車內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除此之外,她雙手雙腿被綁,動彈不得,好在只是身體受限,並沒有被下藥。
這讓沐依兒松了口氣,至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隨著馬車的顛簸,沐依兒再次沉沉睡去,不是她心大,被人給綁架了還睡得著,而是她真的太累了,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夠入眠。
待她再次醒來,氣溫比先前再涼一些,這讓她知道日陽已落下,外頭應該已天黑。
也是在這時,行走一日的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馬車一停,沐依兒的心提了起來,沒多久車簾便被人掀了開來。
外頭有著篝火散發出的亮光,許久未見光的沐依兒雙眸眯了眯,好一會兒才適應,看向進來的人。
「沐姑娘,得罪了。」進來的是一名中年婦人,雖說著天皓國的語言,卻有著濃濃的鳳陽國口音。
「你是鳳陽國的人?」沐依兒這才知道竟是敵國之人綁了自己。
為何綁她?是因為得知她是錦修的未婚妻,所以想以此要挾他?
這猜測讓沐依兒的心更沉,看著對方的眼神也更加警戒。
婦人見狀忙說︰「沐姑娘,你別擔心,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請你幫忙。」
「幫忙?」沐依兒眨了眨眸,她能幫什麼忙?難道……
果不其然,下一刻婦人便說出她心里所想。
「我們知道沐姑娘是個神醫,能夠治愈瘟疫,我們請來沐姑娘,就是想拜托沐姑娘救救我們的國民,讓他們免于瘟疫之災。」婦人說完忙向她行了個大禮,深怕她拒絕。
「請?」沐依兒擰起眉,動了動早已被捆綁到毫無知覺的雙手,冷聲道︰「你們的待客之道可真特別。」
婦人很尷尬,忙向外探頭,似乎在詢問著什麼人。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來,沉聲道︰「這確實是我們的不是,還不快松開沐姑娘身上的繩索!」
「是。」婦人這才敢上前解開束縛住沐依兒的繩子。
重獲自由,沐依兒轉了轉麻痹的雙手,看向立在馬車外的男子,「你是這里做主之人?是誰將我綁來的?」
她雖不懂武,但防身的招術可不少,擄她之人趁她不察將她擊昏,這般近她的身,付出的代價自然不會小。
提起這事,男子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沉聲道︰「我乃鳳陽國呼延律,的確是做主之人。沐姑娘好手段,那將你綁來的人此時正受奇毒之苦,下不了榻。」
想到那人的慘樣,呼延律這鐵漢子也忍不住打個寒顫。
那人渾身奇癢無比,痛苦難耐,抓到渾身潰爛,幾乎見骨。
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實際上是個狠角色,也因此他只敢將她綁在馬車內,不敢靠近一步,就怕落得和接觸過她的人一樣的下場。
在確定他們將她綁來並無惡意後,沐依兒也不嗉,從懷中掏出兩枚藥丸給了婦人,「這是解藥,其中一枚你化水服下。」
婦人早在听見方才的對話時便嚇得直發抖,此時見到沐依兒遞來解藥,松了口氣,連聲道謝後趕緊服藥去。
「多謝沐姑娘。」呼延律沒想到她會如此干脆,這句道謝倒是真心實意。
「我可以將藥方給你,條件是你必須放了我。」沐依兒是想解決兩國的戰爭不假,卻沒想過要去鳳陽國做客,先不說去了還能不能回來,就說錦修知道她被綁,肯定擔心壞了,她得趕緊回去,以免他找不著她,做出什麼傻事來。
沐依兒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呼延律有求于她,定不會為難她,只要答應他的條件便皆大歡喜。
誰知呼延律卻是搖頭,「很抱歉,沐姑娘,還是得請你和我們走一趟,但你放心,事成之後我們定會將你安然送回天皓。」
這回答讓沐依兒擰起了眉,「我相信你已調查得很清楚才會將我給擄來,那麼你應該也知道,只要照著藥方上的方法做,便能控制好疫情,我去不去鳳陽國意義並不大,去了反倒可能給你們帶來麻煩。」
她不相信他們會不曉得她是錦修的未婚妻。
這道理呼延律當然懂,可這次除了她之外,他們還劫了天皓的糧草,且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她回鳳陽國醫治他們的……
這些他都不能說,于是淡聲道︰「沐姑娘好好休息,待會會有人送上晚膳。」說罷,他轉身就走。
他不怕沐依兒逃跑,就算她會使毒又如何?畢竟只是個弱女子,就是從他手上逃月兌,也走不出這荒山野嶺。
沐依兒顯然也想到了這點,他不放人,她也是沒轍,不幸中的大幸是他們並沒有想要傷害她。
「錦修……」看著車簾外被雲霧遮蔽住的山頭,沐依兒擰起了柳眉,卻什麼也不能做。
「沐姑娘,用膳了。」婦人端著晚膳來到馬車前,輕喚著在里頭配藥材的沐依兒。
沐依兒听見叫喚,這才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望向外頭的天色,「這麼晚了?一天又過去了……」
這已是她被綁來的第三日,這三日里,她總算套出呼延律為何不肯放她走的真正原因,鳳陽國的太子南宮睿得了愈疫。
未來儲君命在旦夕,這對鳳陽國絕對是個大打擊,這也是為何鳳陽國不惜暴露在天皓的探子,也要將她帶回去的緣故。
看著眼前精致的膳食,不得不說,呼延律的確將她當成貴客在招待,除了限制她的活動範圍外,他給了她極好的待遇。
用完膳食,她望了望外頭尚未轉黑,仍有著點點紅霞的天色,步下了馬車,對婦人說︰
「我去消消食。」
「哎!」婦人是呼延律派來照顧她起居的廚娘,听她這麼說,也沒跟上前,而是在原處候著。
這已不是沐依兒第一次這麼要求,她不喜人跟,呼延律也不攔著,任由她去,畢竟附近都有他的人守著,就是沐依兒要跑也跑不遠。
不過沐依兒也沒想過要跑,每一回她都會在一個時辰內回來,所以婦人很放心的任由她離開,往深林里走去。
可呼延律沒想到這一次卻出了意外。
這是沐依兒一整日最放松的時候,雖然呼延律十分禮遇她,可她畢竟是被擄來的,說句難听的就是犯人。
所以也只有這時候她才能稍稍喘口氣,就算她很清楚遠處仍有人不放心的監視著,可他們不會近身,這就夠了。
這次歇腳的地方有條小溪,流水清澈見底,泉聲淙淙,讓沐依兒這幾日緊繃的心也為之一松。
望著溪里自在優游的小魚,她低聲喃喃道︰「已經第三日了,也不知道錦修是不是擔心壞了……」
她自言自語著,這兒就她一人,自然沒有人響應。
可就在這時,她卻听見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你還知道我會擔心?」
這句話讓沐依兒驀地瞪大雙眼,還未反應過來,身子便讓人給緊緊抱住,接著被人堵住了雙唇。
「唔……」他吻得十分急切,沐依兒能感受到這一吻傳來的熱情以及不安,嗅著那帶著酸味卻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她倏地紅了眼眶。
「別哭,我來了。」感覺到落至唇上的熱淚,錦修心疼的將她擁得更緊,啞聲道。
沐依兒的淚卻是落得更凶,在他的細聲安撫下才緩緩止住,哽咽的說︰「你是怎麼潛進來的?」
看著眼前穿著一身勁裝,風塵僕僕,臉上滿是胡碴卻依舊掩不去那一身挺拔風姿的錦修,沐依兒擔憂的問。
「這不重要,你有沒有受傷?」錦修自然不會告訴她,為了追查她的下落,他日夜不歇一路查到此處,遇到的危險更是不必多說,最重要的是她是否安好。
見他一臉疲憊卻依舊擔憂著自己,沐依兒眼眶更紅,忙搖首,「沒有,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
「那就好。」見她似乎真沒受傷,錦修這才松了口氣,又說︰「我帶你離開。」
說著,他便要抱起她,誰知卻被沐依兒給拒絕了。
「不,我要留下。」
錦修擰起了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有沒有听錯?她要留下?
沐依兒點頭,對他說︰「他們抓我來是希望我能解決鳳陽國瘟疫一事,鳳陽國這次會突然侵犯天皓,也是因為這場瘟疫……」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錦修,相信他懂得其中的利弊,並把鳳陽國太子患病一事也告知他。
誰知听完她的分析,錦修卻依舊不允,「那又如何?依兒,戰爭之事你不用管,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或許她分析得很對,也的確能讓戰爭提早結束,可她卻忘了她是他的女人,要他眼睜睜看著她被帶回敵國,他怎麼可能會答應!
沐依兒早料到他會拒絕,擰眉又說︰「錦修,你知道天皓的情況並不好……」
這場戰爭加上疫情爆發,已經死了太多的人,再這麼下去不是兩敗傷便是天皓滅亡。為何她會這麼說?若是以往,天皓國的國力的確贏過鳳陽國,可也只是略勝一籌。而如今的天皓國攤上了個爛泥一般的帝王,不過登基三年便已是民不聊生,連兩國交戰都能因為害怕瘟疫傳入皇都而不派糧草,再這麼下去,不必鳳陽國來攻,天皓國便已先亡。
「那又如何?」錦修仍不答應,「若是天皓要靠你一個人去救,我寧可戰死!」
說到底就是不肯讓她涉險。
這讓沐依兒很無力,偏偏好說歹說他都不點頭,最後她只能頹喪的閉上嘴不吭一聲。錦修見她惱了,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你可以留下。」
「真的?」沐依兒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當然是真的。」他手一揚,飛快朝遠處飛射出一枚石子,石子精準的擊中稍早被他擊昏之人的穴位。
那人幽幽醒來,不負錦修的期待,一轉醒便臉色大變,忙從懷中拿出一只口笛,用力的吹響。
笛聲一響,便有數十道身影快速的朝錦修和沐依兒所在之處而去。
直至被包圍沐依兒才回過神,瞪向錦修,「你這是做什麼?」
他瘋了不成?居然叫醒人來抓他!
錦修卻是緊緊的將她環在懷中,霸氣的說︰「既然你非入龍潭虎穴,身為你的未婚夫,自然要陪伴左右。」
「你——」沐依兒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做到如此。
她錯了行嗎!現在後悔不知道來不來及?
「錦修?錦家軍的智囊軍師,這可真是稀客呀!」聞訊而來的呼延律見到他,雙眸閃動著不明的光芒,其中最多的便是意外之喜。
「我來接我的未婚妻回去,你們可允?」錦修的態度倒是落落大方。
呼延律的回答是哈哈大笑,「接回去是不可能的,留你一塊做客倒是可以,不知錦公子可賞臉?」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帶路!」錦修攬著沐依兒邁步而去。
這反應讓呼延律笑容一僵,半晌才反應過來,忙跟上前。
為何他有種對方自投羅網是刻意為之的感覺?可這沒道理呀……
倘若沐依兒知道他心里所想,肯定會重重的點頭,因為他沒猜錯,她家的錦狐狸就是故意的!
呼延律的臉色十分難看。
「被劫回去了?」看著跪在地上的傳訊之人,他的語氣十分惱怒。
「是……」那人身上還帶著傷,低聲說︰「本以為能安然走過天鳳山脈,沒想到就在要
通過鳳凰谷的時候,兩側突然沖出數百人,說、說他們是山賊,來搶劫的……」
那人愈說聲音愈低,到最後索性沒了聲。
「山賊?」呼延律一掌拍在桌上,咬牙道︰「那哪里是什麼山賊,分明就是天皓國的人!該死的錦修,我就說他怎麼會無故出現在這個地方,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呼延律氣得差點吐血。
為了劫這批糧草,他們暴露了在天皓國隱藏許久的商隊,為的就是要讓天皓國在缺乏糧草的情況下主動投降。
當然,要擊垮天皓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毀了這批糧草,偏偏劫來的糧草數量之大,對資源較天皓國貧瘠的鳳陽國可是一塊大餅,尤其是在這瘟疫橫行的時期,所以他舍不得,反而用盡一切力量要將之運回鳳陽國,沒想到就差這麼一步,竟然功虧一簣。
眼睜睜看著大餅被人給搶走,呼延律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一甩袍子,往不遠處才剛剛扎下的營賬而去。
「來,冰冰涼涼的很好吃,快吃一口。」錦修拿著剝好的冰鎮葡萄遞到沐依兒嘴邊哄著她。
「我還忙著,等會兒。」沐依兒還在炮制藥材,敷衍的說道。
錦修見狀眯了眯眼,把葡萄放進自己的雙唇之中輕咬,扣住她的後腦傾身吻住了她。
「唔——」感覺到口中香甜的味道,沐依兒瞪大了雙眸,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顏。
還未等她反應,錦修便已退了回去,揚起一抹邪氣的笑,低聲道︰「原來這麼吃東西味道更好。」
沐依兒嘴里還留著他咬下的半顆葡萄,俏臉倏地一紅,嬌嗔怒罵,「錦狐狸,你能不能正經點!」
這家伙有沒有一點當階下囚的自覺呀!成日纏在她身邊寸步不離,不是鬧她便是像方才那樣動不動就吻她……若不是他的雙腳被上了枷鎖,她真會以為他是來郊游的。
「我何時不正經?」錦修挑起弧度極為好看的眉,反問她,「我心愛的未婚妻忙到連飯都不吃,我看了心疼,自然得親自『喂養』,這怎麼能說是不正經?」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讓沐依兒額角一抽。喂養?這家伙當她是小狗還小貓呀?
「收斂一點就是了。」沐依兒瞪眼。
他們在昨日進入鳳陽國的地界,這兒畢竟不是自己的國家,時刻有人監視著,她實在沒有表演給人看的習慣,雖說他每每偷吃她豆腐時都會將她給遮得嚴嚴實實,可她還是很難習慣。
「那你就乖乖吃飯。」錦修提出條件。
這女人一忙起來就不管不顧,若非有他在她身旁催著,她恐怕整日下來連飯都不吃,不難想象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
「我有——」吃。沐依兒下意識想反駁,卻被某人給瞪了回來,只能吶吶的改口,「知道了,我會乖乖吃飯。」
她險些忘了這幾日錦修都守在她身邊,她有沒有照時間用膳,他比她還要清楚。
「乖。」他這才露出笑容,揉著她梳得整整齊齊的長發。
呼延律一走進來便看見兩人濃情密意、若無旁人的模樣,那畫面讓他更是吐血。
他現在更能肯定錦修是刻意留下的。
「錦、修!」他逼問︰「糧草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錦修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向他,「什麼糧草?我听不懂。」
「少裝傻!」呼延律就差沒指著他的鼻頭大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無緣無故出現在這,不就是為了探出那批糧草所在之處?」
這事的確是他大意了,能生擒敵方大將是多麼令人興奮一事,讓他一時間忘卻眼前的男人可不是普通的武將,錦修那顆腦袋精明無比,就算他將錦修囚禁在某一處限制行動,這人依舊能憑著蛛絲馬跡判斷出他們運送糧草的時間與路線。
「說什麼呢!你們抓了我娘子,我出現在這有什麼不對?再說了,我可是階下囚呢,一個雙腿被枷鎖給困住的人能做什麼事?」錦修一派輕松的指了指腳上那數十斤重的石枷,姿態和他口中的階下囚相差甚遠。
「錦修,別以為你不認便沒事,這事和你月兌不了關系!」丟了糧草可是大事,錦修絕對是那謀策之人,把他交出去,自己的過錯或許能減輕一些。
思及此,呼延律沉聲喊,「來人,將他給我押走。」
錦修依舊是一臉從容,彷佛要被抓的人不是他。
一旁的沐依兒卻是沉下俏臉,冷聲道︰「你想出爾反爾?」
氣昏頭的呼延律一听,頓時低咒出聲,一掌重重的擊在地上,「該死!」
沐依兒答應他會盡全力救治太子的性命,而條件便是讓原本該被關起來重重看管的錦修待在她身旁。
讓一個比狐狸還狡詐的敵軍行動自由?他怎麼可能會答應,當下便一口拒絕。
沐依兒頗為硬氣,藥材也不配了,跟在錦修身後道︰「既然你們不讓他留在我身邊,行!那他去哪我便跟去哪。」
這結果讓呼延律很頭大,錦修能去哪?自然是去囚犯該待的地方,那地方怎麼可能少得了嚴刑銬打?
若是讓沐依兒看到他們這麼對待她的未婚夫,她會肯醫治太子?最後呼延律只能在錦修腳上銬上一個重達數十斤的石枷,這事才作罷。
而現在——
看著擋在錦修面前的沐依兒,呼延律那口氣就這麼卡著,不上不下,好半晌他才帶著人掉頭離去。
他有求于沐依兒,不得不妥協,所以他忍下這口氣,等到太子病愈……
錦修,到時就拿你的命來賠!
看著呼延律離去的背影,沐依兒才松了口氣,身子便被人給緊緊抱住。
「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沐依兒抿著唇,瞪向他,壓低嗓子問︰「你昨晚跑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
「嗯。」錦修大方承認。
天皓的糧草豈是鳳陽說劫就能劫的?他不過是搶回屬于天皓的東西罷了,那呼延律有什麼資格對他興師問罪?真是笑死人了!
沐依兒瞪眼,「你跟我說你只是去茅房!」這可惡的男人居然敢騙她!
「是去茅房。」錦修一臉正經的道︰「只是順道繞去散散心,一不小心便發現了他們藏糧草的地方。既然知道了,哪有不傳訊回去的道理,你說是不是?」
呼延律還是太小看錦修了,若他知道錦修腳上那數十斤的石伽對他來說不過是個裝飾,屁點用都沒有,不知道會不會吐血?
對于他的強詞奪理,沐依兒很無言,只能低聲說︰「你安分點,我們已經到了鳳陽國,呼延律可不是什麼好人。」
沐依兒很清楚,若非她還有用處,恐怕方才錦修便要被他們給帶走了,而呼延律臨走前的神情也很明白的告訴她,待她救回鳳陽太子,她或許能沒事,畢竟瘟疫一事還得靠她去控制,可錦修恐怕就……
為此,她很苦惱。
「放心,他們奈何不了我的。」錦修安慰著她。
他既然敢來,自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即便錦修再三保證,沐依兒那雙眉卻依舊難以松開……
在進入鳳陽國的第二日,呼延律突然加快了腳程,幾乎是日夜趕路,沒有停下來休息過。
馬車的顛簸讓沐依兒無法好好配藥,只能掀開車簾欣賞鳳陽國的景色。
不得不說,和物產富饒的天皓國相比,位于寒霜之地的鳳陽國的確貧瘠,就連遠處山林的樹木都遠沒有天皓那般蒼翠。
田地上的產物更是垂頭喪氣,一點活力也沒有,路上的農民也是如此,個個瘦骨嶙峋,彷佛風一吹便能吹跑。
愈靠近城鎮,路上的災民、流民也就愈多,甚至處處上演著搶劫的戲碼,讓此地彷佛陷入人間煉獄。
一路看來都是如此,沐依兒看了一會兒便沒看了,畢竟這樣的景色實在很影響情緒。
一行人趕了近兩日的路程,終于停在一座城池之中。
那城池喚星光之城,是一座大城鎮,沐依兒便是在這見到了鳳陽國的太子——南宮睿。
「沐姑娘,你趕緊看看太子殿下!」呼延律連讓沐依兒喘息的時間也沒有,便帶著她來到南宮睿的床榻前。
沐依兒看著床榻上那得不成人樣的男人,驚覺他僅僅只剩下一口氣。
「這……」沐依兒眉頭緊皺,伸手便要去解南宮睿的衣袍。
錦修動作比她還快,明明腳上還戴著石伽,卻是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小手,「這種粗活我來便好。」
說著,他用力一扯,南宮睿的衣袍應聲而裂。
呼延律低聲怒喊,「錦修!」那可是他們的太子呀,這家伙竟然敢如此對待!「放尊重點!」
錦修只冷冷地說︰「尊重有個屁用?比他的命重要?」
一句話堵得呼延律怒火更烈,若非沐依兒出聲,他恐怕已對錦修出手。
「夠了,你們要吵到外頭吵去!」沐依兒嬌聲低斥,兩人這才消停。
見他們總算安靜,沐依兒凝重的看著床榻上瘦得皮包骨的男子,在看見他胸口那若隱若現的青影時,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接著她輕聲說︰「呼延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呼延律狠狼的瞪了錦修一眼,才跟著沐依兒來到角落靜僻之處,「沐姑娘請說。」
沐依兒看了眼離他們有段距離的侍衛後,用極輕的嗓音道︰「貴國太子並非被傳染瘟疫,而是身中奇毒。」
「什麼!」這話讓呼延律倒抽了口氣,當機立斷的大喊,「所有人都出去,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
「是!」
不一會兒,偌大的寢室只剩下錦修、沐依兒以及呼延律三人。
「你還不出去?」呼延律瞪向動也不動的錦修。
太子中毒一事可不能讓人知道,更別說錦修是敵國的將領。
可後者絲毫不理會他的顧慮,涼涼的睨了他一眼,「不過就是中毒唄,有什麼好隱瞞的?還不是得靠我家媳婦兒醫治!」
這話險些讓呼延律吐血,他忘了錦修武功高強,方才沐依兒的聲音雖小,卻是瞞不過他的,更別提他說到了重點,沐依兒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就算現在把人給趕出去,沐依兒回頭還不是會告訴他?自己趕人的舉動壓根就是月兌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想通這道理,他也懶得再理會錦修,畢竟這不是重點。
「沐姑娘,太子的毒……」呼延律的心是沉重的。
皇室的骯髒在每個國家都有,鳳陽國自然不例外,他從小看護著太子成長,自然知曉南宮睿艱難的處境,得知南宮睿是中毒,他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沒料到背地之人竟會借由這次的瘟疫下手。
「我能解。」沐依兒說出了令他松了口氣的答案,接著又說︰「但我有條件。」
條件?呼延律心一凜,表面卻是十分平靜,「什麼條件?」
「我能幫你們解去太子的毒,也能解決這一次的瘟疫,而條件很簡單,第一,解毒之後不準你對錦修動手。」
呼延律沉下臉,他的確想待沐依兒解完毒就處理錦修,可比起太子的命,他只能妥協。
「可以。」他不甘願的應下了。
見他答應,沐依兒露出了笑容,繼續道︰「第二,我要鳳陽國五十年內不得再進犯天皓國。」
「五十年!」呼延律瞪大眼,這是獅子大開口!他想也沒想便拒絕,「這不可能!」
要知道天皓的皇帝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鳳陽國已貧困太久,之前的天皓國代代都是明君,他們惹不起,好不容易出了個昏君,自然得趁這時候一舉拿下天皓國,好一解鳳陽國土地貧瘠之苦。
「再說了,這事我也做不了主。」雖說拒絕了,呼延律怕沐依兒一氣之下撒手不管,于是補了這麼一句。
誰知一旁的錦修卻低笑出聲,沉聲道︰「若是鳳陽國的護國大臣『律嚴』律大人都做不了主,還有誰能做主?」
比起天皓國那沉迷、成天玩樂的皇帝輕易上位,鳳陽國的太子可說是命運乖舛。
鳳陽國的皇帝雖然還健在,可長年臥病在床,一年能清醒的時間不過寥寥幾日,且每回清醒的時間不到一刻鐘,最重要的是,鳳陽國的皇帝已病到連話都沒法子說,就是想以口諭傳位都難,這也是南宮睿遲遲無法即位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便是南宮睿的皇叔——南宮慶。,
南宮慶對皇位一直沒有放棄過,對南宮睿下毒手的次數更是不計其數,若非有呼延律等護國大臣一路相挺,南宮睿恐怕甫出生便會成為一杯黃土。
也因此,護國大臣在皇帝與太子一個病重不醒、一個身中奇毒的情況下,可說是鳳陽國目前唯一的決策者。
錦修的話讓化名呼延律的律延的臉沉了下來,他沒料到自己的身分竟會被拆穿,畢竟他可是易了容的,就連名字都改了,沒想到眼前這男人笑得一臉無害,竟能識破他的身分……
雖是如此,律嚴仍在做垂死掙扎,「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
「不曉得?」錦修也不惱,而是問沐依兒,「依依,南宮睿這毒還能撐多久?」
「最多一日。」沐依兒如實回答。
一日?這答案讓律嚴心一沉,看向一臉平靜的沐依兒,試圖從她臉上看出是否在說謊。
可惜沐依兒就像朵清蓮,不卑不亢的立著,一雙大眼清澈見底,讓律嚴知道,眼前的女子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實話。
「律大人,就看你的決定了。」錦修走至沐依兒身前,摟著她便要向外走去,那姿態寫意,腳上數十斤的石枷彷佛一點影響也沒有。
那畫面讓律嚴額角一抽,他算是看清了,錦修武功之高,就是在腳上銬上石伽都奈何不了他,若是他肯,完全可以帶著沐依兒離開,會留下來並同他們一起進入鳳陽,恐怕是早算計好了……
思及此,律嚴知道這事他就是不應都不成,否則等著他的就是南宮睿身死。南宮睿一死,南宮慶定不會放過他們這些護國大臣。
想通這點,他一咬牙,道︰「好,我答應你,但我也有個條件要請沐姑娘幫忙。」
律嚴的答案早在錦修預料之中,因此他並不詫異。
沐依兒卻是萬分欣喜,「你說。」
她此行來鳳陽便是為了阻止兩國繼續交戰,能達到目的她已經很滿足,對于他所謂的條件,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她都會盡量答應他。
「讓我皇蘇醒下旨禪位太子。」律嚴沉聲道。
鳳陽國的皇帝早已病入膏肓,要求沐依兒救人是不現實的,所以他只求她讓皇帝清醒,且能支撐到下完聖旨。
對于他的條件,沐依兒擰起了眉,「這我得看過情況才能回答你。」
前世她只知鳳陽國的皇帝病得極重,偏偏死不了也好不了,就像個活死人似的拖著,正因如此,鳳陽國太子才會遲遲無法即位,最後死于瘟疫之中。
之後即位的便是南宮慶,這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即位不到一個月便再次下令攻打天皓,那時的天皓國正在內亂,加上鳳陽國的入侵,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其實就算律嚴不提,沐依兒也會開,畢竟若是南宮慶即位,對天皓絕不是件好事,而且她也想看看鳳陽皇帝的病,這種疑難雜癥對醫者而言有著難以抗拒的魔力。
「好,一言為定!」雖說沐依兒沒有直接答應,律嚴卻已經滿意,忙又問︰「太子的毒……」
這才是最重要的事,要不,皇帝醒了,太子卻沒了,有個屁用!
「我需要準備藥材,兩個時辰後開始解毒。」
「好,需要什麼藥材,沐姑娘盡管開口就是。」
沐依兒就著紙筆寫下藥方,遞給他。
接過沐依兒開的藥單,律嚴忙讓人著手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