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後的日子,沐依兒過得很悠閑,除了幾個不長眼的家伙時常上門找碴之外,倒是沒什麼特別的事。
「沐依兒,你可真悠閑。」
剛想著,就見沐芳兒偕同沐蓮兒出現在面前,露出一臉憋屈又不願的表情。
沐依兒眯了眯雙眸,斜望著這對姊妹花,「有事?」
見她那愛理不理的模樣,個性較沖的沐芳兒也不嗦,直接伸手,「祖母讓我們來跟你拿銀子!」
她那手伸得是多麼的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沐依兒都傻眼了。
現在是怎樣,來討債都沒人這麼自然吧!偏偏這還不是討債。
「我為何要給?」她對沐芳兒這缺心眼的個性真心無語。
「這本來就是你該給的!」沐芳兒仰起下顎,再次說出讓沐依兒額角一抽一抽的話。
一旁的沐蓮兒同樣額頭抽痛,娘到底為何要讓她和這傻子一同來凌波院?
深吸一口氣,沐蓮兒把沐芳兒拉到一旁,對著沐依兒輕笑道︰「姊姊,是祖母讓我們來向你請安,順道問問這個月府中的月銀……」
沐蓮兒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低聲下氣的同沐依兒說話,沐依兒一向是她們的受氣包。
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女有誰能庇護?有誰會心疼?加上她本身不喜爭吵,成日埋首在書堆里,壓根不存在似的,只要她們不去吵她,再稍微施點壓力,她便會默默旳把銀子拿出來,只為了那丁點的清靜。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誰也沒想到沐依兒會拒婚並自縊,更沒想到她自縊失敗後,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從以往什麼都不計較只要有書就好的書呆子,成了個聰明懂算計的堅強女子。
想到她那日和祖母叫板的模樣,沐蓮兒至今還不太相信。
偏偏這是事實,沐府的天變了,而掌權的天正是眼前那曾經不起眼的沐依兒。
「月銀?」沐依兒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她倒是忘了,因為娘親的遺言,她一直堅持著不交出嫁妝的盈利,而沐府的開銷打從娘親還在就是由他們這一房支出,這習慣一直到娘親過世都是這樣。
算算時日,又到領月銀的日子了呀!
拂了拂一頭長發,她聲音輕揚,「阿喜。」
「來了。」阿喜捧起早早備好的匣子緩步走來,將匣子交給沐蓮兒。
沐蓮兒接過便要轉身告辭,卻被沐芳兒截了去。
她不客氣的打開來看,一看到里頭只有兩百兩的銀票,頓時嚷了起來,「兩百兩銀票?沐依兒,你這是在打發乞丐!」
沐蓮兒聞言臉色也沉了下來,沐府這麼大,以往吃喝用度加一加就得幾百兩銀子,兩百兩也就夠他們一房花用,怎麼夠整個沐府使用?
「嫌少?」沐依兒挑眉,看了阿喜一眼。
阿喜很自覺的上前要搶回。
「你要干什麼?」沐芳兒忙把銀票給藏在身後。
沐依兒笑了,「我想城內的乞兒不會嫌棄兩百兩少,既然你不屑,那就分給那些乞兒吧,想必這麼做還能得到幾聲感謝。」
這些人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若是她不敲打敲打,恐怕他們還不知道府里作主的人已成了她沐依兒。
「你——」沐芳兒听她居然真拿她們和乞兒相比,氣得渾身發抖。
「姊姊你別生氣,一一姊只是開開玩笑。」沐蓮兒見氣氛不對,忙跳出來打圓場,拉著沐芳兒便走。
此一時彼一時,她雖也氣,卻比沐芳兒那把情緒都寫在臉上的笨蛋來得隱忍,再說了,這事本就不是她們能夠處理的,她們只要把銀票帶回去交給祖母就行了。
「誰開玩笑了?沐蓮兒你這假惺惺的家伙,我就不信這麼點銀子夠我們花用,要知道你隨便一個胭脂水粉就要幾十兩,你……」
直到沐芳兒被拉遠,整個凌波院還听得見她的咒罵聲。
「小姐,真的不要緊嗎?」阿喜擔憂的問。
以往沐府的花用動輒五、六百兩,小姐一次減了一半多,真不會有事嗎?
「不打緊。」沐依兒淡定的看著書,又說︰「沐老夫人是個聰明人。」
沐府說穿了就是強撐著門戶的二流世家,府中的主子都快比下人還要多,兩百兩足以支撐整個沐府的開銷了。以往是她喜靜,不想一再被人打擾,這才任他們予取予求,卻不代表她笨,連自家要花用多少銀子都不曉得。
那些都是她的錢,她想給誰就給誰,她不想給,誰也拿不得。
阿喜見自家小姐如此淡定,也就放下心了,正要問去不去今晚的乞巧節,她好準備準備衣裳,就听院外傳來一聲開朗的叫聲——
「依依——」
聲音和人影幾乎是同時到達,沐依兒還未回過神,就見眼前立著一名身著淡藍色衣裳的女子,女子正眨著一雙又圓又亮的大眼看著她。
「錦軒?」沐依兒笑了,才站起身就被她抱了滿懷。
「你這個壞蛋,生病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擔心死了!」錦軒氣呼呼的彈了她的額頭。
沐依兒吃痛了下,卻笑盈盈的說︰「我這不是好了嗎?」
她自縊一事沐府瞞得死緊,並沒有透露風聲,錦軒自然也不知道,只以為她是病了才不見她。
錦軒拉著她左瞧右瞧,確定沒少塊肉,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很好,看樣子是真的沒事,今晚可以去乞巧節了。」
「乞巧節?」沐依兒秀眉微擰,直接拒絕,「我不去。」
她本就喜靜,加上才剛退婚,並不適合出現在那樣的場合。
「怎麼能不去?」錦軒瞪眼。
「我才剛退親,這樣不太好。」知道錦軒少根筋,她直接挑明了說。
「有什麼不好,正是因為退親才得去!」錦軒一個旋身坐在石桌上,隨手拿了顆番石榴啃著,一邊贊道︰「這番石榴真是甜。」
沐依兒無奈一笑,這兩兄妹怎都愛來吃她家的番石榴?
「我不想嫁人。」所以乞巧節去不去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誰說去乞巧節就是要尋姻緣來著?」錦軒賞了她一記白眼,「咱們去瞧瞧熱鬧、看看花燈、吃吃美食不是挺好的?難道你要因為江二那家伙躲在家中自艾自憐?」
誰要為那家伙自艾自憐了,她是傻子還是呆子?
「我只是不愛熱鬧,你懂的。」她本來就不喜太過吵雜的地方,她愛看書,寧可將自己埋在書堆里也好過去外頭人擠人。
「不懂,咱們幾個月沒見了,你就當是陪陪我好不?」錦大小姐使出撒嬌功力,拉著她的衣袖不停的甩著,甩得沐依兒頭都暈了。
「好好好,我應了就是了。」沐依兒扶著發暈的腦袋,知道要是不依錦軒,她今兒個是沒法過了。
「我就知道依依你最好了。」錦軒一把熊抱住她,只差沒在她臉頰親上幾下,「我晚點來接你,你可要提早打扮好。」
錦軒話落,就如來時一般匆匆離開,離開前又偷了兩顆番石榴才甘心。
「這丫頭……」沐依兒看著空空如也的籃子,無語了。
「依依!我們來接你了。」
沐依兒剛梳妝打扮好,便听見錦軒的叫聲,那句「我們」讓她突地有股不祥的預感……果然,她一回身就看見立在好友身後那絕美如仙女下凡的錦修。
她當下就拉下了臉,初吻事件至今未忘,前兩次都被他給繞暈頭忘了,這回可不成,她得討回個公道才是。
「你來做什麼?一個大男人也跟人乞巧?」沐依兒沒好氣的說。
錦修也不惱,朝她拋了個媚眼,「你覺得憑我這副長相會需要嗎?」
這話自大得讓沐依兒直翻白眼,這家伙到底有沒有自覺呀?他是男人吧,這有啥好自傲的?
「我不想去了。」沐依兒甩頭就要走,她才不跟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家伙出門。
「蛤?」錦軒忙拉住她,一頭霧水,「依依你怎麼了?這個月的日子應該還沒到呀,脾氣怎麼這麼大……」
沐依兒額角一抽,她會被這兩兄妹氣死,絕對。
「我突然覺得沒意思,所以不去了。」她拉扯著衣袖,偏偏錦軒不放,她只能干站著。
錦軒過了半晌才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看向自家哥哥,「哥,你又惹依依了是不?」
她這哥哥什麼都好,就只有一點不好,偏愛欺侮依依,嘴巴損就算了,小時候還曾扯著依依的發辮,強迫她長大後要嫁給他……
說明白點,這兩人就是歡喜冤家,一日不吵就渾身不得勁。
錦修一臉無辜的瞥了眼沐依兒的唇,然後說︰「我沒有,只不過是不小心踫了她的——」
「不是要出門?」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沐依兒咬牙打斷,一雙美眸惡狠狠的瞪著他,彷佛他敢再多說一個字,她就會撲上前咬人。
見她那小獸模樣,錦修忍不住揚起唇,「馬車早在外頭候著了,兩位小姐請。」
他有禮的退一步,讓兩人先行。
沐依兒狠狠的瞪他一眼,才挽著一頭霧水的錦軒走向馬車。
一行人才剛到大門,就見沐芳兒與沐蓮兒相偕而來,看那樣子似乎也是要外出。
「錦大哥!」沐芳兒一見到錦修,一雙眼都亮了,興沖沖的朝他跑過去。
將軍府與沐府比鄰,錦威夫婦與沐依兒的父母更是相交數十年的好友,兩家人來往頻繁,錦修十歲前時常往沐府跑,雖說他大多時候都是去找沐依兒,可不代表沐府其他人不認得他。
沐芳兒便是他的死忠愛慕者之一。
錦修一見飛奔而來的沐芳兒,快速的向一旁閃去,讓她撲了個踉蹌。「沐一一小姐,幾年不見,你似乎又圓了一些。」
圓?沐芳兒的笑臉倏地僵掉。
她是個吃貨,抗拒不了美食的誘惑沒錯,但她可是極力維持自己的身材,怎麼可能會變圓?這不可能呀……
她驚慌失措的看著自己身上的肉,想著最後一次見到錦修那年,她不過才八歲,那時是她最圓的時候,整個人就像顆球似的,可他現在卻說她比之前更圓了些……
這打擊太大了,她無法接受。
見沐芳兒臉色蒼白,錦修趁這時候帶著沐依兒與錦軒上了馬車,臨走前才扔了句,「可能是我看走眼了,應當是這身衣裳的緣故,這顏色顯胖。」
顯胖?這又是一大打擊,要知道她身上這身衣裳可是出自千金坊,要價不斐,沒想到卻被心儀之人說顯胖?
沐蓮兒看著搖搖欲墜的沐芳兒,無力的扶額。
她究竟為何得跟個傻子出門?她上輩子是欠了誰呀?
乞巧節,街上家家錦彩,結為乞巧棚,其盛況可見一斑。
乞巧節有諸多活動,如穿針乞巧、喜蛛應巧、投針驗巧、曬書曬衣、拜織女、吃巧果……等等習俗,然而這些活動沐依兒一點興趣也沒有,反倒是錦軒每年都興致勃勃,明明是一樣的活動,卻仍樂此不疲。
沐依兒被活力十足的錦軒一路拖著跑,直到玩遍了整條街,錦軒這才心滿意足的抱著戰利品來到酒樓迎客來。
「累死我了!」一進到迎客來,錦軒便毫無形象的癱在軟榻上。
「錦軒,這麼久不見,你還是一副男人婆的模樣,這德性就是乞得巧,我看也是沒有人會要你的。」
揶揄的話語從另一方傳出,讓正放松的錦軒眯起一雙美眸,瞬間向來源一瞪,「華少楚你怎麼會在這?」
錦修十歲就到邊疆磨練,直至這陣子才因「受傷」請旨回皇都休養。因他長年不在皇都,好友並不多,華少楚就是他少數的至交好友之一,常常進出將軍府,和錦修唯一的妹妹自然十分熟識。
只不過錦軒一點也不想和這花心又風流的男人踫面,一想到自個兒年少無知,情竇初開,居然傻到向他告白,她就覺得自己蠢得可以。
總之,在那日他狠狠的嘲笑她後,她一見他就討厭,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這是我的產業,我怎麼就不能在這了?」華少楚上下睨了她一眼,好笑的說。
錦軒一愣,才恨得牙癢癢的瞪向他。
皇都里大半產業都屬于華家,再說錦修和華少楚本就是至交,華少楚會出現在這並不意外。
「你要是不想見到我,大門在那,請!」華少楚優雅的朝大門一指。
那動作讓錦軒更火大,她咻地站起身,像斗雞似的來到他面前,「你讓我走,本小姐偏不走!」
乞巧節呀!外頭人擠人,許多酒樓都客滿了,也就華少楚是迎客來的店主才能這麼大手大腳的包場,趕她走?她能上哪去?
華少楚一臉無所謂,「隨你。」說著手一拍。
伙計利索的將飯菜端上,另一方魚貫走出一群舞姬與樂伎,為這乞巧節增添些樂趣。
「你這人怎麼走到哪都少不了女人?」看著舞姿曼妙的舞姬,錦軒眼中閃過一絲嫌惡。
「怎麼?看不慣比你有女人味的姑娘?你妒嫉?」華少楚涼涼的勾起嘴角。
「誰妒嫉了!」錦軒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模了模自個兒的臉,笑得更曖昧了,「軒兒,我又沒說什麼,你反應這麼大是為何?難不成……」
一句「軒兒」讓錦軒心跳漏了一拍,她忙喊,「你少臭美了,我就是看上城外的乞丐也不會看上你!」
「是嗎?我怎麼記得有人五歲時老追在我後頭一直喊著軒哥哥、軒哥哥,我喜——」
「華少楚,我要殺了你!」錦軒一個跳起,抓起桌上的青瓷杯就要往他身上砸去。
華少楚動作更快,早在她跳起那刻便往一旁閃去,彷佛早已預料到這結果,應對自如。又來了!沐依兒頭痛的看著這一幕。
華少楚和錦軒像兩個剌頭,只要踫面就非得斗上一番,偏偏有錦修的地方,華少楚便一定在,也就錦軒那少根筋的姑娘才會老是記不得。
為了避免紛爭,她很自覺的讓伙計將飯菜端到窗旁,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只是沒想到她才坐下,就有個男人跟在她身旁落坐。
「對面沒位置嗎?」看著與她並肩而坐的男子,她瞪眼。
錦修聳肩,「在這位置看戲清楚得多。」
「……」沐依兒無語了。
的確,她挑的位置燈光美氣氛佳,不僅能看見舞姬載歌載舞,還能看見錦軒追著華少楚打鬧,最重要的是能看見臨水江旁熱鬧的景色,位置確實絕佳。
「吃菜吃菜,別客氣,有人請客多吃點!」錦修不客氣的大口大口吃起飯菜,還不忘替她挾了一碗的菜。
沐依兒對他如此自然的態度氣得牙癢癢的,咬牙問︰「錦狐狸,既然你在醉夢坊就認出我了,為何不拆穿,還、還……偷親我?」
她雖難以啟齒,卻還是說出口了。這問題困擾她許久,不問個清楚,她難受得緊。
「想親就親了,哪有這麼多理由?」錦修慢條斯理的吃了口魚,才道。
他說得一臉理直氣壯,堵得沐依兒啞口無言。
「你、你……無賴!」好半晌她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想親就親?這家伙真當她是青樓里的姑娘,能讓他這般輕薄?
「你很氣憤?」
「你說廢話!」沐依兒快氣炸了。
「那要怎樣才能消氣?」錦修放下筷子,一臉真誠的看著她。
「呃……」他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沐依兒一時無法適應,正想著要怎麼開口時,又听他說——
「要不,我讓你親回去?一人一次扯平如何?」
話落,他緩緩朝她貼近,一副真要貼上她唇的模樣,嚇得沐依兒連連大叫,「你、你別過來!」
錦修停下了動作,「你不討回公道了?」
沐依兒怕他真親過來,連忙搖首。
見她避開,錦修用「你吃大虧」的眼神看向她,「你這是暴殄天物,要是讓人知道我肯這麼牲,外頭等著『討回公道』的姑娘都足以繞臨江河一圈了。」
犧牲?听見這話,沐依兒這才察覺到自個兒不知不覺被他給耍了,氣得大喊,「錦、修!你故意的!」
「在呢,我耳朵沒聾。」他掏了掏險些被震破的雙耳。
「我要的是你的道歉!」沐依兒干脆攤明了,誰要親回來呀,呸呸呸!
「可我覺得道歉實在是太沒誠意了,若你不親回來,要不我以身相許如何?雖然我是真的挺吃虧的……」
「究竟是誰吃虧呀?」沐依兒氣得發抖,她怎麼和這樣的人比鄰而居?真倒霉。
錦修用「這不是十分淺顯易懂嗎」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險些又讓沐依兒破功。
如果說華少楚和錦軒是對歡喜冤家,她和錦修就是天生不合。
她喜靜,個性自然也文靜,不愛與人起沖突或是動氣,可只要遇到錦修,她便變得不像自己,時常被他給氣得牙癢癢,偏偏又無可奈何。
這家伙上輩子肯定是她的克星。
見她忍得這般辛苦,錦修心里嘆了口氣,表面卻依舊無異,笑著說︰「沐小依,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時候可是答應過要嫁給我的?」他的真心,她怎麼就是看不到呢?
沐依兒的確看不到,且一提起這事她便來氣。
筷子一放,她咬牙說︰「誰答應過了?那明明就是你拐我的,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女孩能懂什麼事?」
雖然不承認,可她和錦修的確有過口頭上的婚約。
她從小就愛看書,而錦修從小便愛鬧她,每每來沐府不是扯著她的發辮讓她陪他玩,便是搶走她的書不讓她看。
有一回她看得正精采,他又來亂,搶了她的書就跑,她急了自然追過去,可這次不論她
怎麼罵怎麼求,他就是不還她,還說除非她答應長大嫁給他,否則他要把書給扔進池塘里頭。
那書是她央求娘親好幾日才求來的,還沒看完呢,怎麼可以讓他丟池里,于是傻不溜丟的就答應了。
悲慘的是,她答應的時候雙方的父母就在一旁,听見這戲言,竟也跟著起哄要當兒女親家,若不是她父母早逝,而錦伯伯長年鎮守邊疆,加上她那祖母攪局,說不定她還真會嫁給錦修呢……
一想到這,她的小臉不由自主的發燙,偏偏錦修還在一旁煽風點火。
「怎麼會不懂?看看錦軒,五歲就懂得什麼叫示愛,你還答應了要嫁我。這人呀!最要不得的就是說話不算數……」那雙漂亮的眸底有著深深的期待,直直凝視著她,嘴上卻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態度。
沐依兒若是能看懂他眼底的情緒,那就不是沐依兒了,只听她哼了聲,道︰「無妨,我是女子。」
君子重諾,她不是君子,她是女子,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所以無所謂。
錦修額角一抽,「你讀這麼多書讀到哪兒去了?」
這女人,他都說得這麼白了,她怎麼就是不開竅?
「我——」沐依兒正要開口,就听見外頭一陣騷動。
「快!快救人!有人溺水了!」
「阿良!阿良你醒一醒呀,你別嚇娘呀……」
外頭一陣亂哄哄,一名小男孩面無血色的躺在河畔旁,身邊圍著一群人,看著那伏在孩童身上大哭的婦人,不停的搖頭。
「怎麼會讓小孩一個人跑到河邊玩……」
「可憐,一個孩子就這麼沒有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惋惜著,伴著婦人的哭嚎,讓人心情沉重。
「讓一讓!麻煩大伙讓讓——」
沐依兒嬌小的身子拼命想往孩童所在的方向擠去,奈何看熱鬧的人潮實在太多,聲音又吵雜,壓根沒人听見她的叫聲。
錦修雖不解沐依兒為何一听見有人溺水便沖出來,卻還是跟在她後頭,見她努力想擠進去,低沉的喊了一聲,「讓開!」
他聲音不大,卻因為帶著內力,讓眾人腦子一嗡,下意識的挪了步伐,沐依兒這才得以擠進事發之地。
「阿良!我可憐的兒呀——」婦人哭得撕心裂肺,抱著渾身冰冷,已無呼吸的孩子,不停的哭叫著。
「這位大娘,能否讓我瞧瞧孩子?」沐依兒看了眼孩童的臉色,連聲說。
可惜那婦人全副心神都在孩子身上,根本听不進她的聲音。
「大娘……」沐依兒又喊了幾聲,見婦人依舊不理,她急得向前一步便想將孩子搶來。
一旁的錦修見狀俊眉一擰,攔住她,「你要做什麼?」
那婦人剛失去孩子,此時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沐依兒上前非但搶不著孩子,甚至很有可能會被失去心神的婦人所傷。
沐依兒想到方才錦修那一喊讓她輕松來到河畔,扯著他的衣袖說︰「錦狐狸,你告訴那大娘,她的孩子還有救,讓她把孩子交給我。」
聞言,錦修俊眉一挑,沒想過她為何能救,只再次將內力灌注至聲音之中,把沐依兒方才的那番話重述一遍。
「你說真的?」那話讓婦人瞬間清醒,期待的看向眼前的一男一女,著急的又問︰「我家阿良真的還有救?是真的?」
「是,只要你信我。」沐依兒認真的看著她。
這話像一根救命稻草,婦人急忙將小孩交給她,「我信!我信!只要你能救回我們阿良,要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眾人听見這番對話,愣了愣後,頓時吵了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救得回來,那孩子都沒氣了。」
「那婦人瘋了,連這話都行!那姑娘才幾歲,膽敢如此大言不慚……」
「就是說呀,這情況別說是大夫了,就是神仙都難救,一個小姑娘居然敢說大話,也不怕——」
「通通閉上嘴!」
錦修一句話再次讓眾人腦子一,倏地靜下,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
一旁的沐依兒顧不得那些閑言閑語,從懷中拿出銀針,動作極快的在孩童的人中、十二井穴、百會穴以及涌泉穴插入、放血。
這些動作不過片刻便完成,可她卻是滿頭大汗,屏息著、等待著。
好在老天有眼,不一會兒就見原本渾身毫無血色的孩童開始劇烈咳嗽,咳出了大量的河水。
「活了!真的活了!」
「我的老天爺,這可真是活神仙下凡……」
因孩童清醒,眾人再次陷入一陣喧鬧,可這些都比不上失而復得的婦人內心的激動。
「阿良,你嚇死娘了!」婦人抱著孩子放聲大哭,只是與之前的撕心裂肺不同,此時是喜極而泣。
「阿娘……」剛醒的孩子不知發生何事,茫然的看著痛哭失聲的娘親。
婦人見他真的沒事,忙轉身對著沐依兒叩首,「謝謝!謝謝姑娘救命之恩,我願為姑娘做牛做馬一輩子!」
沐依兒被她這一拜給拜得慌了,忙伸手要扶,「大娘您別這樣,這只是舉手之勞罷了,您不需要如此。」
她是醫者,既遇到有難之人,自然得救,這是怪老頭教她的。只要在有把握,也絕對能
救活的情況下,就得盡全力去施救,這是他的醫德,而她是他唯一的徒弟,自然遵守。
她有能力、有把握,所以她不能見死不救。
眾人被她這一手起死回生給驚到了,這也包括錦修。
他復雜的看了她一眼,低聲問︰「你何時學了醫術?」
他與她說是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但因為中間前往邊疆,空缺了數年,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他並不如他所以為的這般了解她。
盡管如此,他對她的心依舊不變,就是不知這遲鈍的小女人何時才能看清。
這問話讓沐依兒手掌心緊了緊,她淡聲說︰「你忘了我愛看書?醫書自然也是我所愛,這情況我正巧看過,也是運氣好才能這麼順利的把人給救活。」
她不是有意瞞著錦修,即便她十分信任他,可重生這等驚世駭俗之事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她不願他用異樣眼光看待她,因此她重活一世之事只能是秘密,一個永遠深藏在她心里的秘密。
看看醫書就能如此熟稔的施展針灸之術?他雖不懂醫術,卻也見過人下針,從未見過有人像沐依兒一樣,施針如行雲流水般輕松,想也未想便直中穴位。
要說這是看書學來的,他怎麼也不可能信,然而她既然不願說,他也不會多問。
不論如何,人的確被她給救回了。
「大娘,您別再拜了……」沐依兒有些手足無措。
前世她雖和怪老頭學了幾年的醫術,可真正用上針灸之術倒是頭一遭。能把人救回她很高興,但婦人如此熱情的叩首讓她吃不消。
她就算重活一世,依舊是個小姑娘,對這樣的事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只好求助的看向錦修。
接收到她無助的眼神,錦修手一伸,摟住她的腰,在眾人尚未有反應之前,便施展輕功躍上一旁的樹頭,飄然而去。
卻不知他這一手讓眾人更加驚嘆,「真是活神仙呀!居然會飛……」
錦修直接將沐依兒給送回了沐府,以他的武功,進出她所居的凌波院是輕而易舉。
「我們就這麼回來了?」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沐依兒才開口。
「你還想逛?」錦修挑眉問。
沐依兒忙搖首,「我寧可多讀本書。」她喜靜,若非錦軒拉著,她著實不願去外頭和人湊熱鬧。
「只是錦軒還沒回來呢……」她可沒忘了好友。
「別擔心,華少楚會送她回來。」對于華少楚他還是放心的,知道這人並不如外表那般花心,至少華少楚沒膽子對他的妹妹下手。
「那就好。」知道錦軒有人護送她才放下心,可旋即又擰起了眉,抬起螓首瞪著他,「你還要抱多久?」
她掙了掙身子,發現那鐵一般的手臂仍環在她腰間,讓她動彈不得。
「一時間忘了。」錦修勾起嘴角,放開了手,心里依依不舍她身上特有的香氣及溫度。
沐依兒瞪了他一眼,「夜深露重,你該走了。」
「不請我喝杯茶?」他厚臉皮的說。
她瞪眼,「錦狐狸,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已經是大姑娘了?」
男女授受不親,兩人雖是鄰居,從小一塊長大,可現在和以往不同,他怎麼還老想著要賴在她這呢?
錦修上下瞥了她一眼,搖首,「還真看不出來。」
沐依兒被他那露骨的目光看得雙頰一紅,抬起腿便要往他腳上一踢,卻被他躲了過去,氣得她只好自個兒轉身回房生悶氣去。
望著縴細的背影,錦修收起了笑,那雙俊美的眸有著淡淡的落寞,極輕的說︰「依兒,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