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給你。」莫語寧端來一杯水果酒遞給他，自己手中也拿了一杯。「既然你人都來了，身為名義上的派對主辦人，我請你喝酒賠罪。」
「莫語寧，你把我當白痴了是不是？！」派對現場充滿了他受盡侮辱的照片，他最好有這麼大的度量跟她干杯劃拳。
「欸，哪有這麼嚴重！不就是娛樂一下咩。」她擺擺手，笑他過度夸大。
「你這女人真的很欠扁！快點結束這個鬼派對！關閉粉絲團，不然你就等著收存證信函！」
哇咧，是怎樣？他大姨媽來喔，不過就是個派對嘛！
而且，听說他以前對她做盡各種機車賤事，如今離婚了，她搞個公干前夫的派對，樂一樂也不行嗎？
「姓廉的，你夠，我已經很給你面子了，要嘛，你就把這杯酒干了，加入派對玩一玩，要不然就滾蛋唄。」掰掰，慢走不送。
「莫語寧！」廉凱因已經氣到快腦充血。
「語寧姊，快過來玩游戲，大家都在等你耶。」
助理小雯發現上司有難，旋即快馬加鞭沖過來，拉走莫語寧。
廉凱因太陽穴兩側的青筋隱隱抽搐，臉部表情徹底僵化，猶豫著是該直接走人，抑或繼續找莫語寧把話說個清楚。
這女人沒失憶前像塊粘皮糖，失憶後像上天派來毀滅他的大魔星。
另一邊，眾人繞著長桌排排站，大家開始用嘴巴傳遞撲克牌。
傳啊傳，輪到莫語寧時，傳牌的猛男故意松口讓撲克牌掉落，兩人當場嘴對嘴kiss。
「嘩！」大家鼓掌吹口哨，起哄喧嘩。
昏暗燈光下，猛男伸出肌肉糾結的雙臂，將莫語寧牢牢抱住，那畫面太過煽情，好似隨時就要擦槍走火，出曖昧火花。
廉凱因當場呆住，手中的酒杯一陣搖晃，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竟然莫名的在發抖。
緊接著，一團怒火從胸口竄升，直上腦門。
下一秒，仿佛有人控制了他的手腳，他沖過去，拉開緊抱住莫語寧不放的猛男，一記右鉤拳狠狠揍下去。
霎時，派對上的所有人張了張嘴，全部傻掉——
廉凱因覺得自己瘋了……絕對是瘋了。
做完筆錄，走出警局時，他的雙手仍然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進了警局，而是恐懼著自己不久前的失控。
「好衰，辦個慶祝失婚趴，搞到要上警局做筆錄，明天報紙出刊，又要影射我們搞吸毒轟趴。」
莫語寧槌槌肩膀，捏捏手臂，累到眼皮快粘上，她身後一群跟著進警察局的無辜者，同樣怨聲載道。
業界眾所皆知，廉凱因與莫語寧這對怨偶八字不合，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名存實亡，莫語寧離婚，大家理所當然開趴安慰，無傷大雅嘛，反正廉凱因本來就不愛她。
都說對男人而言，前妻是比惡魔更邪惡的存在，誰知廉凱因一看到前妻跟猛男kiss，一秒化身暴力哥，把猛男揍到腦震蕩，汽車旅館經理二話不說當場報警處理，大伙兒全被請到警局喝咖啡，慘啊！
「啊，肚子好餓。」莫語寧朝著夜空伸了個大懶腰，扭頭看眾人，笑著提議，「走，我請大家吃熱炒配啤酒。」
瘋了嗎？暴力哥在一旁，誰還敢靠近莫語寧？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我們先回去好了，語寧姊掰。」
眾人抖了抖，立馬做鳥獸敔，連自家表妹林苑真也臉色大變，當場閃人，畢竟任誰都不想踏上猛男的後塵——鼻血飛濺，輕微腦震蕩，留院觀察中。
「哇，我都說要請客了，這些人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莫語寧傻眼，撇頭一看，發覺現場只剩廉凱因一人與她大眼瞪小眼。
咻，一陣冷風吹來，這情景還真有些淒涼。
「欸，沒魚蝦也好。走吧，就你跟我，我們去吃熱炒。」
二話不說，莫語寧勾住廉凱因的手臂，直往最近的熱炒店去。
半個鐘頭後，大馬路邊一間不起眼的小店，幾盤熱炒上桌，兩人圍坐一方小桌，白飯、炒米粉、飲料水果無限量，歡迎自取。
廉凱因作夢——不，應該說，是至死也想不到有這一天。
他竟然跟他討厭的女人，坐在沒有裝潢，沒有高級餐桌椅，沒有精致銀器餐具的熱炒店里，兩兩相望，對坐喝酒。
「來，干杯。」
莫語寧握著手里那瓶蜂蜜啤酒，踫了踫廉凱因手邊的啤酒，自顧自的干杯。
廉凱因頭痛欲裂，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去看精神科醫生，人家常說物極必反，莫非這也會發生在人的感情上？
此刻，看她仰頭灌著冰涼啤酒，又十分不淑女的用手背抹去嘴角泡沬，他頓時如受蠱惑，跟著舉起啤酒喝下一大口。
不是頂級紅酒，只是一瓶幾十塊的台灣啤酒，換作是從前那個愛挑剔的莫語寧，她一定眼露嫌惡，直接扔掉，結果現在的她，竟然喝得一臉滿足的笑。
「啊，好清爽！」
莫語寧贊嘆一聲，然後握緊筷子，端起白飯，開始朝滿桌的熱炒進攻。
「莫語寧，你車禍之後，好像變成了一個怪胎。」
廉凱因瞪著她，手中的啤酒卻是一口接著一口，莫名的爽快。
「听說是這樣沒錯。不過，听完茹真形容的那個莫語寧，我反而覺得毛骨悚然，在我看來，那個嚴重偏執狂，又有瘋狂完美主義的莫語寧才是怪胎。」
廉凱因一千個、一萬個贊成她這句話。
「哎，看得出來你真的很討厭我耶。不過啊，我真的好奇，你為什麼要揍那個猛男？」
「……」廉凱因自己也很想知道原因，還有，那當下讓他失控的憤怒，又是從何而來。
「喔，我懂了。」莫語寧扒了口飯，咀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
「你懂什麼？」受她影響，他跟著拿起手邊的鐵湯匙，舀了一口蔥爆牛肉，一臉五味雜陳的品嘗著。
嗯，味道還真不賴，雖然偏咸，但是很下飯。
「你是想報復我辦派對的事情，還有粉絲團的事，所以才會故意搞砸派對，OK，我了。」
她最好真的了！事情才不是憨人想得這麼簡單！
廉凱因內心狂吐槽，但是連自己也答不出來，究竟在那當下，他為什麼會爆氣，狠揍猛男一拳？
「我說個笑話給你听喔。」
車禍後的莫語寧，無論是思考邏輯，行為舉止，乃至于說話都很跳tone，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條不紊，一絲不苟。
廉凱因凝望著她，巴掌大的臉兒，瓖著一雙圓亮如水晶的眸，以前怎麼看就怎麼討厭，只覺得那雙眼楮充滿著算計，不過，現在那雙眼看來直率豪爽……
廉凱因心髒莫名一陣收緊。
她咬著筷子，嘴角上挑，明眸皓齒，臉蛋微紅，總覺得在人聲鼎沸的熱炒店里，她的嗓音特別清脆響亮，抑或是他听得太過入神，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有一天啊，粽子約肉包去開房間，進到房間後，肉包先去洗澡，粽子樂歪了，月兌掉竹葉滾上床，等肉包裹上浴巾走出來，立刻花容失色大叫︰『糯米腸！你怎麼闖進來的？！粽子呢？』哈哈哈哈——很好笑吧！」
含在嘴邊的筷子掉落，莫語寧笑到小嘴合不上，演藝圈女強人的形象，早就徹底落漆。
「……」廉凱因當場好無語。
「噯，你都不覺得好笑嗎？哈哈哈哈——」
「這笑話很低級。」以前的她一定當場變臉，絕對不可能自己邊說邊笑。
「但是一整個戳中我的笑點啊！哈哈哈！」她笑到噴飯，一手還輕拍桌面。
「莫語寧，你真的愛怪胎了。」
「好說好說，怪胎有怪胎的快樂。」抽過面紙擦了擦嘴，她舀了一湯匙五更腸旺，大大吞了一口，嗯，好滿足。
「你說這個笑話到底有什麼用意？」
廉凱因驚恐的在手背上發現一粒從她嘴里噴出來的米飯，連忙搶過面紙，用力地擦拭干淨。
「逗你笑一笑啊。」講笑話還需要什麼動機不成？
「然後呢？」一盤九十九元的熱炒，出乎意料的美味，斜睨她吃得津津有味的笑臉，他心口一燙，竟然也吃到碗底朝天。
真奇妙，高檔餐廳一樣滿滿是人，可是氣氛卻不像這里，暖呼呼的，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放松的氣息，吃快吃慢，吃多吃少，大笑大鬧都隨你，毫無拘束。
熱炒店鬧哄哄的，他的心情卻異常踏實，食欲也比往常來得好，好太多了，他已經續了第二碗白飯。
「就像武俠小說里面寫的，一笑泯恩仇，從此江湖風平浪靜。」莫語寧笑了笑，還幫他夾了一顆鳳梨蝦球。
瞪著碗內那顆蝦球，他抬眼看她，她臉上的笑容閃亮，沒有心機也沒有算計，只是一抹很純粹的笑容。
「OK，我知道，你跟我以前就像八輩子結仇的冤家，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不是以前那個莫語寧，不會再糾纏你，也不會再對你發花痴，听說我們已經簽字離婚，所以啦，我們化敵為友吧。」
「……」廉凱因瞪著她。
化敵為友？他跟莫語寧？有這個可能嗎？
「依你的身價，要梅開二度很OK的啦！這年頭離過婚的男人只要條件夠好，照樣是搶手貨，你不用太怨恨我——呃，應該說是怨恨之前的莫語寧。」
「……」
「來，這頓我請客，干完這瓶啤酒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喔，對，粉絲團專頁我會關閉的，別擔心。」莫語寧豪氣萬千的承諾著。
望著她高舉啤酒的手，廉凱因覺得很荒謬，但眼前的一切又是那麼真實。
莫語寧變了，確實不再是以前的她，觀察至此，他也該信了，沒必要再繼續仇視她，等離婚協議書生效後，他們從此就是陌路人。
放下鐵筷，舉起啤酒，廉凱因輕踫了一下她手中的啤酒罐，隨後一口飲盡。
「哈，你這樣就是同意我。」她笑了笑，跟著咕嚕嚕的牛飲起來。
看著昔日那個愛裝模作樣的莫語寧，嘴角沾著啤酒，下巴還粘著一顆飯粒，驀地，廉凱因像是被戳中了笑穴，忽然大笑了起來。
「See，笑一笑，沒什麼大不了。」莫語寧也跟著哈哈大笑，順手拍了拍他肩膀，繼續吃菜扒飯。
廉凱因收起笑，看向被她拍過的肩頭，某種異樣的灼熱在心底擴散。
真能如她所說，笑一笑，一切雲淡風輕，船過水無痕？他真的很懷疑。
看著一臉笑咪咪大快朵頤的莫語寧，這是第一次，廉凱因覺得她看起來……好順眼，順眼得連整間老舊的熱炒店，都被她的笑容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