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澤很快就得知那位丫鬟的身分,可是出乎他意料,此人竟然是景王世子的大丫鬟。
雖然如今的發現顯示景王世子厲文山有嫌疑,但是周雲澤仍難以置信,一個紈褲子弟怎麼有本事勾結前朝余孽?
再說,對于前朝余孽來說,藩王應該是更理想的合伙人,至少藩王有兵,而景王世子連爵位都還沒繼承。
周雲澤右手手指不自覺的輕敲著幾案,怎麼覺得越來越亂了?丫鬟是景王世子的人,肥貓是珍姨娘的寵物,而放出肥貓的是景王妃的丫鬟,還有匆匆出現又消失的刺青男子……這之間究竟有何關連?
「爺。」暗二輕輕喚了一聲。
回過神來,周雲澤皺眉問︰「刺青男子還沒有消息嗎?」
暗二搖了搖頭,「卑職十二個時辰都派人盯著,可是並未見到此人,為了確保沒有遺漏,卑職還將如今在景王府干活的工匠徹底查了一遍,甚至他們的家人也不放過,不過未見任何可疑人物。」
「刺青男子只要跟景王府有關,終究會現身。」
「卑職知道,隨時派人盯著。」
「你查了那個丫鬟的底細嗎?」
「查了,那丫鬟是個孤兒,听說是景王世子撿回來的,如今是景王世子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有時候還會扮男裝跟著景王世子出門。」
「她何時到景王世子身邊?」
「大約五六年前。」
周雲澤沉默了下來,五六年就可以成為主子身邊的第一人,這有兩種可能——其一,她真的很有本事,其二,他們之間有著不同于主僕的關系。
「爺,有何不對嗎?」
「雖然是撿回來的,但也有可能是有心人安排在他身邊的棋子。」
「若是她的身分有問題,景王妃不可能讓景王世子將人留在身邊。」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主子身邊的小廝、丫鬟都會經過調查。
周雲澤不以為然,「若此人是前朝余孽,制造一個挑不出毛病的身分不難,問題在于景王世子是遭到算計,還是參與其中?」
「爺認為景王世子是遭到算計,還是參與其中?」
「景王世子在我眼中從來不是個人物,說他參與其中,我認為他沒這個本事,但他終究是景王花了心思培養的兒子,不應該笨到察覺不出身邊的丫鬟有問題。」他不敢說自個兒眼楮無比銳利,看人不會發生失誤,可是八九不離十,不過景王世子就算入不了他的眼,也是小有聰明,說完全被人蒙在鼓里,他可不相信。
頓了一下,暗二想到一個可能,「景王世子會不會也有一個身帶魅香的侍妾?」
「我想應該沒有,要不他怎麼會成為秦樓楚館的常客?」
暗二嘆了一口氣,從希望到失望竟然只有短短一瞬間。
「雖然我看不上景王世子這個人,但是他身邊出現一個跟前朝余孽有牽扯的丫鬟,他就絕對不是我們認為的如此簡單。」
換成是他,無利可圖或者不覺得重要,他不會多費心思擺上這麼一顆棋子。他相信每一顆棋子都有存在的目的,景王世子身上絕對有那些前朝余孽貪圖的東西。
「卑職會派人跟著景王世子。」
「不必跟得太緊,景王世子這個人若是大有文章,他身邊就不會只有一個丫鬟有問題,肯定還有其他人。」
暗二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突然想起一事,「對了,爺,調查那個丫鬟的時候,我們發現一件事,景王妃身子不好,景王府的中饋大半握在珍姨娘手上。」
「看樣子,這位珍姨娘也是個不簡單的。」周雲澤記得景王的後院有太後和皇上賞賜的侍妾,若非景王點頭,珍姨娘不可能越過其他人得到掌家權,這也表示景王極其信任這位珍姨娘。
「是,如此一來,她引導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就不是那麼困難了。」
「確實如此,而且管家不力的罪名最後還是會落在景王妃身上。」
「這是為何?」
「景王妃並不是完全不管事,她還是擔著當家主母的名聲。」
暗二不以為然的搖頭,「景王妃身子不好,對管中饋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珍姨娘有心使絆子,她是怎麼也管不好,還不如放手全丟給珍姨娘。」
「堂堂一個王妃什麼都不管,說出去是她丟臉。」
「她這樣就不丟臉嗎?」
「景王並沒有因為她身子不好就奪了她的掌家權,還算是看重她。」
暗二想想也對,景王妃只是一個四品文官家的姑娘,景王若是不看重她,絕對不會留半點情面。
「爺,要不要調查珍姨娘的底細?」
「不急,還是先找到那個刺青男子。」
周雲澤也很想知道珍姨娘在這個關系網里面扮演的角色,但是在他看來,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刺青男子……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手腕上的刺青圖騰,他相信這個圖騰必然有特別的含意,只要此人的身分一浮上來,與他有關的人就再也隱藏不了。
「是,卑職會努力。」暗二只希望對方趕緊現身,要不每日守著景王府,他覺得自個兒都快成一座石雕了。
陳瑾曦養了五日,覺得她的「扭傷」應該可以好了,便迫不及待的去了雲游四海,向曾掌櫃請求見東家,曾掌櫃請她先進雅間等候,他會立刻派人通知東家。
曾掌櫃不確定東家何時過來,怕她等得太無聊,不僅好茶好點心招待,還奉上幾本雜書供她閱讀。
陳瑾曦確定兩個丫鬟在隔壁得到很好的照顧,便忘情的沉醉在書中的世界,不過看著看著眼楮累了,閉上小歇一會兒,然後腦袋瓜忍不住往旁邊一歪,就睡著了。
因為很清楚自個兒身在何處,她不敢睡沉了,很快就醒過來,可是眼楮一張開,正好對上某人專注凝視的目光,瞬間羞紅了臉,出于直覺反應,她順勢伸手抹了一下嘴巴。
不知道剛剛睡覺有沒有流口水?
周雲澤不難看出她在想什麼,很溫柔的道︰「你就是流口水也很漂亮。」
「……胡說什麼,我才沒有流口水!」陳瑾曦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好丟臉哦。
「好,我胡說,應該是我看得流口水。」
這會兒陳瑾曦從頭紅到腳趾,忍不住瞪他,那嬌羞的模樣看得他兩眼發直,她連忙伸手擋住他的眼楮,「不要看了。」
「我控制不住啊。」周雲澤說得很委屈,她如此誘人,他如何管得住自己?
陳瑾曦自知臉皮沒他厚,還是趕緊說正事,「事情有進展嗎?」
周雲澤瞬間換了一張面孔,口氣極其嚴厲,「我覺得應該先討論你的問題,不是叫你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二哥哥出面嗎?」
「他們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吧。」
「我老實告訴你,他們的身分不簡單,你莫拿自個兒的性命開玩笑。」
「你不是會派人保護我嗎?」
「我是派了人保護你,但你自個兒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是啊,比起旁人的保護,她這個當事者也要提高警覺,只是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陳瑾曦蔫蔫的道︰「知道了,我們可以說正事了吧。」
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她的安危還重要,可是若他繼續嘮叨,這丫頭肯定要跳腳,他還是趕緊回答,「那個姑娘是景王世子的大丫鬟。」
景王世子的大丫鬟……轉眼之間,陳瑾曦腦子已經閃過無數的念頭,超強的想象力瞬間就將故事編出來了,「她跟景王世子有不正常的關系,又背著景王世子跑去跟心上人幽會,很倒霉的被我遇見了,為了使我閉上嘴巴,他們只好殺了我。」
周雲澤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你這丫頭未免想太多了吧。」
「不是嗎?」陳瑾曦伸手捂著額頭,三角關系明明很符合邏輯啊。
周雲澤神情轉為嚴肅,「若是我猜得沒錯,他們當時在談論的事很重要,且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而你在一旁听見了,他們為了阻止你說出去,這才想殺了你。」
「我不記得有听到什麼啊。」
「你不記得,但不表示你沒听見啊。」
「我可能沒听見,要不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不是說那日精神不好嗎?你應該听見了,只是你精神不好,以為自個兒在作夢,並沒有將他們談話的內容放在心上。」
略微一頓,陳瑾曦很不服氣的道︰「說得好像你比我還清楚的樣子。」
「你不覺得我的推測很有道理嗎?」
撐著幾案,陳瑾曦雙手支著下巴,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不得不同意他的推測,「我在夢里一直嫌他們太吵,可見得我听得見他們談話的內容,只是當時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我沒有用心將他們的談話內容放在心上。」
「對他們來說,唯有死人不會將他們的秘密說出去,即便他們事後經由各種管道發現你根本不記得了,他們覺得還是讓你永遠閉上嘴巴比較省事。」若是她不回京,遠遠離開藏著秘密的景王府,他們也許不會急于對付她。
陳瑾曦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放下雙手,直起身子,天真爛漫的道︰「我能不能想法子透露消息給他們,說我根本沒听見?」
「你傻了嗎?」周雲澤不客氣的送上一個白眼,「你就是對天發誓他們也不會相信,更別說你已經想起來一些事情,這是藏不住的。」
陳瑾曦咬牙切齒的瞪著他,「你有必要潑我冷水嗎?」
「我只是想提醒你實際一點,若想知道他們為何要殺你,你就必須想起他們當時談話的內容,然後將他們交給我應付。」
陳瑾曦賭氣的撇嘴道︰「我想不起來。」
周雲澤握住她的手,聲音變得又輕又柔,「我知道你不願意回想,甚至很抗拒,要不你也不會每次回想就頭疼,可是找不到答案,我們就會一直處于被動,只能等著他們出手,我們再來反擊。」
沉默下來,陳瑾曦覺得自己並不是抗拒那段記憶,而是不想回到那種壓抑的感覺當中,當時那種初來乍到的壓抑讓她很不舒服,她當然不想回頭去面對。
見她悶悶不樂,周雲澤覺得很心疼,「算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至于連保護你的本事都沒有。」
「……我會乖乖待在定國公府不出門。」陳瑾曦說得心不甘情不願。
「我會保護你。」
「我憑什麼讓你保護?」
「你是我的、我的心上人,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當然是我來保護你啊。」
陳瑾曦心慌意亂的跳了起來,「我……我回去了,不听你胡說八道。」
「好,我再說一句就好了——過完年我就將你娶回家,你等我。」周雲澤的目光熾熱而纏綿,其實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慢慢來,他可不想嚇跑她。
「這是兩句……」陳瑾曦意識到自個兒好像同意了他的求娶,好害羞,心一慌,便倉皇的跑出雅間。
一路跑到雲游四海的大門,突然想到司畫和琴香還在里面,又趕緊跑回來,沒想到跑回原來的雅間,又見到某人燦爛的笑顏,粉女敕的臉兒瞬間紅通通的,忙不迭的退了出來,跑到隔壁的雅間,將房門一推,站在外面對著兩個丫鬟喊了一聲「回去了」,這才又轉身往外跑。
坐上馬車,陳瑾曦覺得自己剛才好像一只無頭蒼蠅,真的好丟臉……怎麼一遇到他老是干丟臉的事?可她心里又覺得無比歡喜,原來,有一個人與你心心相印是如此甜蜜的事。
景王世子厲文山像發了瘋似的一路橫沖直撞,丫鬟婆子見了紛紛側退一旁,低下頭,又忍不住用眼角偷瞄,世子爺從來不會如此驚慌失措,發生什麼事?
世子爺前往的方向好像是珍芳閣,是去找珍姨娘嗎?世子爺明明很討厭珍姨娘,難道是去尋珍姨娘麻煩?
各式各樣的揣測悄悄在景王府流傳,可是這些對厲文山一點都不重要,如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必須立刻見到珍姨娘。
見著沖到涼亭的厲文山,珍姨娘立即站起身,左右看了一下,丫鬟們即刻悄悄分散,各自守著一角,確保無人听見涼亭中的談話,只留下一個煮茶的丫鬟。
「少主怎麼來了?」珍姨娘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悅。
這位小主子實在太任性了,老是忘了景王府不是他當家,若非景王妃身子不好,幾乎不管事,身邊的耳目又早被她收買了,必然發現他們之間有異。
「你們要等到何時才願意給我人馬?」雖然今日來珍芳閣不是為了這事,厲文山還是忍不住嘮叨一下。
珍姨娘輕蹙著眉,語氣有些不耐煩,「我早說過了,這事不是我能決定。」
「我要見他。」
「主子也很惦記少主,但是見一次面,我們準備的功夫至少要十日左右,若不是有急事或有必要,主子覺得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厲文山可管不了這些,他就是不服氣,「你見他比我還容易,你覺得這像話嗎?」
「少主誤會了,若不是為了將收集到的情報即時呈上去,我也不能說見就見,而且為了出門一趟,我還得兵分好幾路。少主不同于我,京里少有人識得我,但少主是京中名人,就是街邊的乞丐也識得少主,少主想弄出一個分身都不容易,萬一遭人識破了,反而引來猜疑。」
雖然珍姨娘所言合情合理,可是厲文山說什麼也不願承認自個兒無理取鬧,「若他真心想見我,他可以來找我,用不著我去找他。」
珍姨娘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可是她不能跟他計較,不單大梁想復國得靠他,還因為他是她的親人。
「少主今日心浮氣躁,誰惹少主不開心了?」
厲文山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在席上坐下,「你的消息不是很靈通嗎?」
「我不明白少主的意思。」「我還以為你應該得到消息了,皇上最近在研究前朝的史冊。」厲文山示意煮茶的丫鬟退下,親自接過煮茶的差事。
怔愣了下,珍姨娘趕緊跟著在對面的席子坐下,「少主從哪兒听來的?」
厲文山很得意的揚起下巴,「當然是宮里傳出來的。」
「這個消息是真的嗎?」珍姨娘自有打听消息的管道,尤其宮中,她花的心力最大,消息若是真的,不可能不送到她的手上。
厲文山可不高興了,「當然是真的。」
「少主的消息從何而來?」珍姨娘打心底瞧不起厲文山,這就是一個紈褲子弟,除了吃喝玩樂,實在找不到什麼優點。
「你以為我只是個軌褲子弟,除了玩樂什麼都不懂是嗎?」厲文山冷哼一聲,以為他不長腦子,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嗎?「你好像忘了我的身分,我的好兄弟一個個都是京中權貴,隨便漏了幾句,我知道的還會比你少嗎?」
宮中的消息若是那麼容易從幾個權貴子弟嘴里傳出來,她有必要花那麼多心思嗎?不過,珍姨娘也不能否認,有時候這些權貴子弟還真能說出一兩個有用的消息。
「皇上為何突然對前朝來了興致?」
「我還正想問你。」厲文山神情轉為嚴肅,聲音很自然的壓低,「戰狼的身分是不是已經泄漏了?」
珍姨娘的臉色微微一變,「少主懷疑戰狼的身分泄漏了?」
「若非戰狼的身分被察覺,皇上怎麼可能無緣無故關注前朝的事?」
珍姨娘的不安很快就平靜下來,堅定的搖搖頭,「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再不可能也已經發生了,皇上必然已經發現戰狼,要不不會突然關注前朝的事。」
「少主可知道戰狼的起源?」
厲文山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不就是老祖宗的秘密武器。」
珍姨娘搖了搖頭,覺得他根本沒搞清楚狀況,細細說來,「明宗皇因為後宮一位胡姬有了建立戰狼的想法,可惜還沒成立就瓦解了。明宗皇帝舍不得在武力上投入那麼多財力,不過老祖宗有不同看法,大梁漸漸衰敗,朝廷的軍隊不堪一擊,為了擁有自保的能力,他覺得有必要建立一支以一敵百的精銳之師,也就是戰狼,這支戰狼是老祖宗盡力培養,一點一滴茁壯成今日的規模。」
「這個我知道,那又如何?」厲文山早就認定自個兒是戰狼未來的主子,當然很清楚戰狼發展的過程。
珍姨娘微蹙著眉,知道他還是沒搞懂她的意思,「少主說得沒錯,這支戰狼是老祖宗的秘密武器,若非親信,根本不會知道這支隊伍,更別說記在史冊上。」
聞言,厲文山兩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前朝的史冊找不到戰狼的記載?」
「這是當然。」
頓了一下,厲文山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不對,前朝的史冊找不到戰狼的記載,但不表示皇上不知道戰狼的存在,皇上查閱前朝史冊可能是為了證實听見的傳聞。」神情轉為凝重,可珍姨娘還是堅信一件事,「我們的人絕不會曝露戰狼的事。」
「那你如何解釋皇上對前朝的關注?」
珍姨娘沉默下來,當今皇上確實不會無緣無故關注前朝……難道是定國公府那個丫頭想起了什麼?
「定國公府那個丫頭肯定記起五年前的事了。」厲文山也想到了。
「她就是想起來了,也不會知道戰狼的存在。」
厲文山嘲弄的挑起眉,「你想要她死,不就是怕會泄漏戰狼的事嗎?」
「我不過是預防。」
「若非她威脅到戰狼的秘密,何必預防?」
略微一頓,珍姨娘老實承認,「她也許不會明白听見的話有何含意,但不能保證落入有心人耳中,戰狼的存在有曝露的危險。還有一點,皇上要將她指給睿郡王,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
「你要真怕睿郡王,還是少踫他的人,這個人小氣的不得了,你惹到他,他沒將你挫骨揚灰誓不罷休。」
「他不會查到我身上。」
「你確定?」
厲文山跟周雲澤沒有交集,但周雲澤是京中紈褲子弟眼中的煞星,他不僅功夫非比尋常,腦子還聰明的不得了,大伙兒怕他怕得要命,見到他就遠遠避開,根本不想被他掃到一眼,免得教他看出你有什麼毛病。
「少主放心,無論如何也扯不到少主身上。」珍姨娘不是不知道睿郡王有多麻煩,因此她原先並不想動定國公府六姑娘,可是機會自個兒送上門,她覺得放過太可惜,便設下一個誰也不會沾手的圈套,沒想到發生意外……
原本她可以留那丫頭的性命,如今只怕不能留了,無論皇上因何關心前朝的事,只要她想起那日听見的話,再告訴睿郡王,難保戰狼的秘密不會曝露出來。
「你最好保證自個兒不會露餡,否則,第一個容不下你的便是你的主子。」
「多謝少主提醒,我會小心,也請少主留點心眼。」珍姨娘不客氣的反擊,五年前若不是因為他,哪會有如今這些麻煩事?
厲文山恨不得掐死她,可是偏偏他動不得,這個女人是戰狼之一,效忠的對象只有一個人——他的親生父親,同時也是戰狼的狼主。
「少主還是請回吧。」珍姨娘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轉而拿起風爐上的陶壺,給茶壺注水,接著又道︰「還有,以後請少主凡事要沉住氣,不要老是往我這兒跑,教人看了會生出疑心。」
厲文山冷哼了一聲,起身走出涼亭,離開珍芳閣。
珍姨娘已經沒有喝茶的興致,心想要趕緊聯絡哥哥,無論如何要除掉陳六姑娘。
前一刻,她明明還在追一只肥貓,可是追著追著就忍不住打哈欠,這個身子實在是太弱了,早產又大病一場,能撿回一條命就偷笑了……不,基本上命已經沒了,撿回來的已經換了芯子,總之,她承認兩只腳比不上四只腳,再加上四周的花太香了,又有樹叢遮掩,這一覺絕對是一種享受。
不過,她也知道客人要有客人的樣子,她不能由著自個兒貪圖這份享受,因此不敢睡得太沉,想著歇會兒就回宴席上,可是意識剛剛模糊,就有聲音傳來,雖然刻意壓低了,然而近在咫尺,她不可能不受影響。
她真的覺得他們好吵,想叫他們閉嘴,可這不是她熟悉的時代,更別說她此刻的身分是客人,有意見也不好出聲,免得失禮了。
好吧,她忍了,不過小小眯一下,用不著要求睡眠品質太好,可是她願意退讓,並不表示對方會配合,男子的聲音猛然拔高。
「我才是戰狼狼主,戰狼只听狼主的話……」
她感覺努力壓抑的火氣沖上腦門了,以至于她自動忽略掉他後面的話,再下一刻她就月兌口而出,「別再吵了!」
這句話飆得好爽,但是她根本沒料到眨眼之間,她就被人當成小貓小狗似的摶起來,當下她就有一個念頭——她完蛋了,可是正要被甩出去的時候,女子的聲音響起。
「不可以,有人來了。」
她得救了嗎?不,她高興得太早了,下一刻她被重重的扔回原處,腦袋瓜撞到,好痛,真的好痛,她可以感覺到熱呼呼的鮮血正從傷處往外蔓延,而她很可能會流血過多死亡……也好,她對新身分適應不良,恨不得能回到上一世,說不定這就是一個契機,當然,她也有可能回不去,不過無所謂,她真的不喜歡這個規矩太多的時代。
總而言之,她已經預備好迎接死亡,然後尖叫聲就響起,再來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深的將她吞噬……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陳瑾曦在一陣搖晃之下終于睜開眼楮,看著床頂,半晌,漸漸的搞清楚自個兒身在何處。
「姑娘,是不是又作噩夢了?」司畫的聲音很輕,顯然怕驚嚇到她。
陳瑾曦緩緩的轉過頭,看著司畫滿是關心的臉,努力濟出笑容,「什麼時候了?」
「申初了。」
片刻,陳瑾曦方才想起自個兒在睡午覺。平日她很少睡午覺,可是昨日終于完成雲游四海給的第一份活計,請二哥哥送過去,一松懈下來,精神特別不好,用過午膳,在院子轉個幾圈,她就忍不住爬上床睡午覺。
見她好像還回不過神的樣子,司畫擔心的問︰「姑娘還好嗎?」
陳瑾曦回以一笑,「沒事,睡傻了唄。」
「中午不能睡太久,晚上會睡不著。」司畫知道姑娘這幾日為了抄書睡得少,可是剛剛七少爺派人來遞話,待會兒會送東西過來,順道陪姑娘去太太那兒用晚膳,她不好由著姑娘繼續睡。
「我知道,我要起來了。」
司畫侍候著陳瑾曦起身更衣,同時道︰「七少爺待會兒要送東西過來。」
「二哥哥要送什麼東西過來?」
司畫搖了搖頭,「七少爺沒說,只是讓小廝過來傳話。」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陳瑾曦已經猜到怎麼回事,肯定是某人要二哥哥代為轉交到她手上的禮物。
她猜的果然沒錯,不過這一次陳瑾曦收到的不是小玩意兒,而是玉制的棋具、幾塊徽墨、幾個澄泥硯、幾枝不同大小的湖筆,還有幾本珍貴的字帖和游記。
「他知道你的樂趣是練字、作畫和下棋,偶爾會看游記,這次送的東西正好合你所用。」陳明軒看了不得不承認周雲澤的用心。
強忍著心里的甜蜜,陳瑾曦刻意板起面孔道︰「你有沒有問他,睿郡王的事情解決了嗎?」
「你怎麼不自個兒問他?」陳明軒好郁悶,為何要教他知道某人真正的身分?
說起來也是他太粗心了,知道某人姓周,竟然沒有聯想到他跟皇家的關系,進而猜想到他是睿郡王。
「他叫我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出面,當然是你幫我問他。」她也想親自問他,可是又害怕他笑話,說她急著嫁給他。
「他總會解決的,你別著急。」
陳瑾曦嬌嗔的一瞪,「我哪有著急,只是事情一日不解決,就存在一日的變數,心里懸著事,晚上很難睡好覺。」
「好好好,下次見到他,我會提醒他趕緊解決,免得晚上你睡不好,作噩夢。」
提起噩夢,陳瑾曦就想起剛剛夢中的景象,「二哥哥,我想起來了。」
「什麼想起來了?」
「五年前我在景王府發生的意外。」
陳明軒瞪大眼楮,「你真的想起來了?」
陳瑾曦點點頭,仔細道來事情的經過。
「戰狼?狼主?」陳明軒實在听不出什麼名堂。
「對,『戰狼』和『狼主』,這兩個詞很可能就是我遭禍的原因。」
陳明軒皺著眉,仔仔細細琢磨一遍,「這個『戰狼』應該是指某個團體,至于狼主指的應該是某個人,可是,他們究竟有什麼問題?」
「二哥哥只知道我在景王府發生意外,還因此遭禍,但並不知道我看到那位男子手腕上修有個刺青,那個刺青很像狼。」
當初因為思緒很混亂,她整個人一直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接著又發生了好幾次意外,她索性當起了啞巴,別人一問三不知,反正她自個兒也完全沒有那一段記憶。
後來陸陸續續有一些畫面出現在腦海,模糊的故事有了樣貌,但她覺得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一來是身邊的人閉口不提京城發生的事,二來也是覺得很難再追究了。
其實,若不是周大哥,她就是全部記起來了也不想糾纏下去,因為她感覺得出來,這不是她能應付的小事。
陳明軒顯然意識到了危險性,頓時臉色一變,「這事我們應付不來,必須告訴睿……周大哥。」
「我告訴二哥哥,就是想請二哥哥幫我傳話。」
「我知道了,明日我會親自去一趟雲游四海。」
見到睿郡王,他一定要狠狠臭罵一頓,真是太可惡了,他們一家為了曦兒要嫁給睿郡王之事一直很憂心,成日盯緊曦兒,就怕她會鬧出什麼事,這丫頭是個臭脾氣,若她真的不想嫁,她會不惜傷害自己逼退睿郡王。
陳瑾曦歡喜的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陳明軒可以走了,而她迫不及待從箱子里面挑了一本游記,轉身爬到榻上坐下,翻開游記細細讀來。
見狀,陳明軒立即抽走她手上的書,「你忘了今晚要去娘那兒用膳嗎?」
定國公府還未分家,但各房都有自個兒的小蔚房,平日三餐都是上小廚房取餐,而他們四房固定每十日全家一起用晚膳。
陳瑾曦驚叫一聲,跳下榻便咚咚咚的往外跑。
陳明軒見了一怔,連忙喊著追上去,「你別跑,等等我!」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分?」周雲澤很意外陳明軒直奔睿郡王府。
面對周雲澤,陳明軒除了送上一個白眼,什麼也不敢做,當然狠狠臭罵他一頓這種事更是拋到腦後了。
「我又不是曦兒,怎麼會不知道雲游四海的東家是睿郡王?」
得知曦兒得了雲游四海的差事,他不曾多想,因為文華齋最喜歡曦兒抄的書,直到今日他送曦兒抄好的書到雲游四海,曾掌櫃將東家為她預備的禮物拿出來,他才知道周大哥竟然就是雲游四海的東家……若教那個丫頭知曉他隱瞞周大哥的真實身分,肯定三個月不跟他說話。
「若是你能早早告訴曦兒,雲游四海是睿郡王的產業,她豈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睿郡王?」周雲澤也很苦惱,這些日子他透過各種機會暗示她自己是睿郡王,可她就是听不懂。
陳明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這是什麼情況?
「你以為我不想早一點告訴她嗎?一開始沒說,後面就更不知如何開口了,這會兒我也很頭疼。」周雲澤絕不會坦承起初懷著私心,他想先得到她的心,希望她要嫁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睿郡王。
可是知道她心里有他後,他突然沒有勇氣表明身分,她脾氣很大,他的隱瞞肯定氣壞她陳明軒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直接道明來意,「曦兒要我告訴你,她想起五年前在景王府發生的事了……」
听著事情的經過,周雲澤神情轉為凝重,看樣子,戰狼應該就是刺青圖騰所代表的含意,不過,這是一支兵力,還是如同錦衣衛一樣的存在?
狼主明顯是可以調動戰狼的人,而此人應該是前朝借大火逃出宮的明思太子……不,明思太子應該死了,狼主很可能是明思太子的兒子,或者是孫子。
戰狼狼主為何會選擇景王世子合作?景王世子跟戰狼狼主又是什麼樣的合作關系?若他們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景王世子怎麼會以為自個兒有資格動用人家手上的人馬?
周雲澤覺得頭好疼,想知道的謎底揭曉了,可其中的關系還是教人模不透。
「你是不是知道戰狼和狼主代表什麼?」雖然猜到這是大麻煩,能夠離多遠就離多遠,可是陳明軒也不喜歡搞不清楚狀況。
周雲澤的目光轉為犀利,口氣非常強硬,「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管好自個兒的嘴巴,一個字也不能透露出去,包括曦兒,我可不想嚇壞她了。」
陳明軒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我不會說出去。」
「他們是前朝余孽。」
陳明軒瞬間僵硬,難怪曦兒一次又一次跟死神擦身而過,原來惹到這種大麻煩。
「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曦兒。」
半晌,陳明軒不安的道︰「戰狼听起來就很凶狠,你保護得了嗎?」
周雲澤突然轉過身,伸手抽出小順子捧在手上的劍,下一刻,劍鋒已經指著陳明軒的喉嚨,「我可是殺人無數,你說我有沒有能力保護曦兒?」
雖然陳明軒的武功有武狀元的等級,但周雲澤拔劍的速度還是嚇了他一跳,不過是說說話,犯不著如此嚇人吧。
「你想要娶曦兒,就不要拿劍對著我。」陳明軒伸手推開他的劍。
「你如此小瞧我,我若是一點表示也沒有,豈不是太對不起我自個兒?」周雲澤轉身將劍丟給小順子。
「若你能時時刻刻守著曦兒,我自然相信你。」
「曦兒只要不出定國公府,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對曦兒下手。」
「你確定他們不會將手伸進定國公府?」
「他們不知道曦兒想起當時的事,必然不會為了對付曦兒大動干戈,這只會將他們曝露出來。」
聞言,陳明軒終于松了一口氣,「只要有書抄寫,曦兒可以不出門。」
「我會交代曾掌櫃,你明日去雲游四海拿書。」
陳明軒點了點頭,轉而提醒,「我勸郡王爺趕緊向曦兒坦白,曦兒最無法忍受的是人家欺騙她。」
這時,衛二大步走過來,行禮道︰「爺,皇上派了陳公公來傳話,請爺立刻進宮,雷公公已經去備馬車了。」
說到進宮,周雲澤就想皺眉,可是戰狼和狼主的事確實必須盡快告訴皇上。
他點頭表示知道了,便轉向陳明軒,「你找個機會暗示一下曦兒,我想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下旨指婚。」
「這是你的事……」
「我趕著進宮,這事就麻煩你了。」周雲澤大步的走出去。
怔了一會兒,陳明軒看著小順子道︰「你家爺會不會太任性了?」
小順子非常同意的點點頭,「我家爺的任性滿京城滿西北無人不知,可是,誰教他有本事,還有太後和皇上寵著,他能不任性嗎?」
陳明軒噎住了,主子不太討人喜歡,奴才也差不了多少。
「七少爺,您要留下來用膳嗎?」雖然主子不在了,但小順子還是很恭敬的扮演好主人的角色,誰教眼前這個人是未來郡王妃的二哥哥,他要小心侍候。
主子都出門去了,客人吃什麼飯?陳明軒實在無言,看了一臉認真的小順子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人。
小順子覺得好無辜,難道他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