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華被關押的隔日,雍承志率領的七萬援兵就到了,他們一部分人偷偷地進了金州城,另一部分繞到倭寇後面包抄,在倭寇又開始發動新一輪的攻擊時,所有軍隊傾巢而出,強勢兵力下嚇得倭寇棄盔解甲,落荒而逃。
但晉王父子百戰沙場,豈是省油的燈?倭寇根本沒有逃的機會,馬上就被另一頭包抄的軍隊夾擊,死傷慘重,最後逃走的不到百人,倭寇這一次的入侵可謂全軍覆沒,大敗而去,沒個幾年時間不可能恢復過來。
這場戰役蹊蹺的是,倭寇過去侵擾海岸城鎮,頂天了不過來數千人,從來沒有破萬的,但這次竟是浩浩蕩蕩來了三萬大軍,連船都是新造的。
雍昊淵在抓捕敵人時,特地抓那些行蹤可疑、體型與印象中的倭寇不太相當的,果然被他拷問出,倭寇這次其實與天朝的一個重要人士有勾結,那人給他們食糧,替他們造船,更派人幫他們增軍,要求只有一個,就是攻破金州城,殺死晉王父子。
在雍昊淵仔細調查倭寇接受人力及食糧的路線及方式之後,最終查出,與倭寇勾結的那人便是二皇子!可惜只有倭寇一方面的證詞,根本無法證明二皇子的陰謀。
此外,皇帝的聖旨也在這個時候來到了金州城。由于金州衛在朝野想象中仍是化外不毛之地,晉王父子居然能率領金州衛的士兵們守住金州城,打敗倭寇,還殺得他們膽寒,繳獲數十艘船只,簡直令朝廷大為振奮,尤其是皇帝,近年來因為天災人禍頻仍,聲望頗有些下落,想不到把晉王弄到東北去,居然還立下這種功勞,這可是能讓他這個皇帝被史書好好記上一筆的大功!
高興之余,對晉王父子的忌憚仍然有之,連人在金州衛都能搞出這種聲勢,皇帝再也不敢將他們派到其他地方,索性以戴罪立功為由,將他們父子召回,放在身邊好好看管。至于當初覺得晉王父子在京會搶過皇帝風頭的念頭,皇帝也不願再想,反正到時候給他們安個虛職,時間一久,百姓自然會遺忘晉王父子的風采。
至于歸遠伯府,因為被向春華通敵給拖累,從此打入凡塵,貶為庶民,向春華三等親以內的一律以共犯處理,秋後處決,五等親以內流放至西南蠻荒開墾,不知道有沒有回來的一天。
至于向冬兒因為出嫁了,再加上她可不像晉王父子是因罪被貶東北,而是以扎扎實實的功績被皇帝冊封的五品鄉主,所以自然歸遠伯府的罪名不會歸到她身上。
听到要離開金州衛的那一刻,向冬兒並沒有太大反應,還有條有理的趕在離開前安排好酒樓與作坊的一切,至于柳家與金州城的合作已成常例,也不必再讓她操心。
直到終于坐上馬車要離別,向冬兒才覺得心里空了一塊,不知為什麼,眼淚就自個兒流了下來,她自己也無法控制。
「世子妃,你怎麼了?」翡兒連忙拿了帕子讓她拭淚,而翠兒則是急忙探頭出去告訴外頭騎馬的雍昊淵一聲。
「冬兒。」雍昊淵的聲音沉穩地由外頭傳來。「可是不舍這個地方?」
向冬兒邊哭邊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他又看不到,便哽咽地道︰「夫君,我好舍不得這里的一切。這里的軍隊,是父王一步步訓練起來的;這里的城牆和護城河,是我們讓他們慢慢加強的;這里的特色物產,是我們苦心鑽研許久開發出來的,還有這里的百姓,是與我們一起同甘共苦過來的……」
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對這里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畢竟京城雖繁華,卻不比自己胼手胝足拼出來的成績來得珍貴。「我真的舍不得,甚至我們的孩子,也是在這金州城里有的……」
外面的雍昊淵沉默了一下,突然說道︰「那你繼續哭吧。」
此話一出,不僅翡翠一一婢及李嬤嬤傻眼,原本依依不舍的向冬兒眼淚也掛在眼眶,都忘了流了。
然而他的下一句又道︰「你先將心中的傷懷哭盡,等會兒到了城門反倒不會太過激動了。」
什麼意思?
馬車內的眾女大惑不解,正待開口再問,卻听到雍昊淵的馬蹄聲遠離了馬車,她們也只好將疑惑放在心底。
倒是李嬤嬤听出了些味道,意味深長地道︰「世子妃,世子要你哭你就哭吧,等會兒真的需要哭時,反倒你得悠著點,別忘了肚里的孩子。」
眾女這下連感傷都忘了,紛紛追問起李嬤嬤,李嬤嬤只是笑而不答,就這麼一會兒,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只听得外頭的車夫說道︰「世子妃,世子請你下馬車。」
向冬兒更是一頭霧水了,她估算了下時間,馬車應該連城門都還沒出去,怎麼就停下了?難道還有什麼忘記置辦的嗎?
在翡兒的協助下,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這才抬頭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已,眼眶又慢慢的紅了起來。
原來,幾乎全金州城的百姓,除了不能出門的老弱婦孺,幾乎全擠到了北城門這頭來,要來送別晉王父子及世子妃。
百姓們立在道路兩旁,臉龐上全是不舍與難過,有人拭淚,有人殷殷呼喊,還有人直接跪地磕頭,似乎不管再怎麼表現,都無法表達他們的感激于萬一。
因為在他們來之前的金州城,又殘破又貧窮,但才一年多的時間,金州城變得兵強馬壯,城堅箭利,每個百姓對人生都有了新的期許,看到了月兌離貧苦的希望。更別提晉王一家還帶領全城的人度過了水災的侵襲,也保護他們不被倭寇侵擾。
這樣英明的主君,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時能見到世子在街上巡視,監督各項建設,還有世子妃街頭巷尾的談天說地,了解民情,在倭寇攻打的時候,晉王如天神般領兵來救,這些畫面,將永遠留在金州城百姓心中。
晉王父子就坐在馬上,這類陣仗他們經歷多了,內心雖然也是感動,不過仍是鎮定。倒是向冬兒從來就是一個人孤伶伶的,只有在出嫁後有了丈夫及公公的關懷,她就以為這是全部了,想不到金州城的百姓給了她一個驚喜。
她從沒想過要特意討好誰,只是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只是這樣百姓就這麼感謝她了嗎?她何德何能?
難怪……難怪雍昊淵要她想哭就先哭一哭,免得在城門前失態。眼前這副令人感動的場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被眾人簇擁的一天。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無私及親切,還有那顆善良大度的心,已經獲得了金州城上上下下一致的認同,听到她要離開,眾人對她的不舍甚至勝過了對晉王父子的不舍,因為她才是晉王一家子里最貼近百姓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直接嘉惠在百姓身上的。
雍昊淵來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身子,這一刻,他為她驕傲。
向冬兒鼻頭都酸了,看著這些面容真摯的百姓,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我也很舍不得你們啊……」她輕聲道。
雍昊淵對身邊的一名小兵使了一個眼神。
那名小兵有著天生的大嗓門,機靈的跳到了一輛載貨的馬車上,朝著百姓大叫道︰「世子妃說,她也很舍不得你們!」
百姓哭了,紛紛說出心中想對向冬兒說的話,听起來嘈嘈雜雜,亂七八糟,可是向冬兒覺得自己听懂了,他們口口聲聲念的,不是要她留下來,而是告訴她,他們也很舍不得她,可是知道她這次回京是受賞的,希望她在京師里一切都好,一生幸福。
向冬兒吸了吸鼻子,又道︰「大家別哭,我一定會回來看你們!」
小兵听到了這一句,先是一愣,望向了雍昊淵,見後者微微點頭,他才朝著百姓大吼道︰「世子妃說,一定會回來看你們!叫大家別哭了!」
都這個時候了,向冬兒還掛念著百姓的身子,更令眾人感動了,這一下子簡直吼聲震天,而且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大家一起說出來的話居然無比整齊。
「願王爺鴻福齊天,願世子與世子妃白首偕老,日月同輝!」
百姓默默地讓出了一條路,這一條路直通京師,對雍承志父子而言禍福難料,但在百姓看來,這是一條康莊大道,晉王父子與世子妃的車馬,承載著金州城所有百姓的祝福,慢慢的離去了。
當晉王回朝的馬車進了京城,向冬兒的肚子也已經大得嚇人,再不到一個月就要臨盆了。
由東北趕回京師這幾個月,京中可說是暗潮洶涌,二皇子沉寂下去,但太子卻知道他動作不斷。
太子也很著急,明知倭寇作亂與二皇子有關系,卻拿不到決定性的證據,無法在皇帝面前直接定了二皇子的罪,以絕後患。
在無可奈何之下,太子一方只好暗地里散播二皇子勾結倭寇的消息,說得有模有樣,要讓二皇子一方認為他們已取得相關物證,待他一著急便會忍不住泄露野心。
果然,二皇子豈會坐以待斃?所以這陣子他靜悄悄的不敢妄動,便是在私底下集結兵力,而這也是太子所希望的。找不到證據,索性逼得他直接造反,用實際行動證明他的叛變之心,省得在皇帝面前掰扯不清。
不過二皇子如果真的起兵叛變,以太子現今在京里的勢力,只有全盤覆滅一途。他能有這種底氣逼迫二皇子,便是因為晉王父子實質上早在一個月前就與大隊兵員坐著柳家的海船先回京了。而向冬兒因為懷孕,怕她不適應快速船行,另一方也需要有人走陸路吸引二皇子的目光,所以便安排她坐馬車按原路回京,反正二皇子無暇在這節骨眼分出力量襲擊晉王,他只要忙著舉兵起事就焦頭爛額了。
夫妻倆差了一個多月先後步入京城,但只有向冬兒知道自己的丈夫與公公應該已經在皇宮某處,不過該裝的氣派她還是裝足了,假裝晉王府全部人馬都在,浩浩蕩蕩進了京城。
在她回府後,一個意外的人竟立刻尋了來,而且指定找她,她猶豫了一下,決定接見。
橫豎是在自己府里,還怕被人怎麼了嗎?
當向冬兒來到正廳,那個尋來的人也急急起身,一轉過身,赫然是曾意外被向冬兒救了的二皇子妃。
想當初二皇子妃約了京中貴女上慈壽寺禮佛,當時正逢冊立太子的時候,雍昊淵與任皓喬裝剌客刺傷二皇子妃,以轉移二皇子的注意力,讓太子成功上位,也因此向冬兒與雍昊淵、二皇子妃都有了場緣分,只是前者是姻緣,後者目前還不知道。
這些年來,二皇子妃也變得成熟了,甚至肚子還微微隆起。
她娘家姓顏,閨名一個喬字,顏家在京里也算是大家族,顏父如今執掌鹽運使司,以京官而言品級不高,只是個三品官,但因為管鹽政,肥得流油,二皇子募私軍的許多支出都是由此而來。
向冬兒不知道二皇子妃的來意,但她清楚雍昊淵在朝中支持太子,所以自然對二皇子一系的人也有所了解,來時不免一副提防的樣子。不過二皇子妃是單獨坐在廳中,旁邊並沒有任何侍衛或婢女,也讓向冬兒不那麼緊張。
顏喬見到她的神情,不由苦笑起來。「世子妃大可不必如此,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害你。」
向冬兒表情好看了點,不過仍是笑不出來。「我相信你不會害我,可我不相信二皇子。」
听到二皇子,顏喬心抽了一下,長嘆道︰「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二皇子的事,你可以說我是來求救的,但同時我也是來幫你的。」
「幫我?」向冬兒一臉茫然。
「你听過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謠言嗎?」顏喬定定看著她。「其實,那是真的。」
向冬兒口微張,听得都呆了,這種會殺頭的秘密事兒,她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這要先從你在東北那年京里的情況說起。前兩年太子與二皇子斗得厲害,二皇子因為有我顏家的幫助,同時加上他說服了鎮南大將軍幫他,所以財力兵力他都有,太子節節敗退,二皇子則是在萬歲面前表現優異,只是太子並沒有犯下大錯,萬歲仍沒有改立太子的打算。」
顏喬顯得十分憂慮。「如今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事傳遍了京師,二皇子知道那是太子傳出來的,懷疑太子已經掌握了證據,所以他決定十日內攻打京城,他的兵馬已經悄悄在京城外十里坡集結了。」
「那怎麼辦?」向冬兒整個人緊張起來,原來情勢已經嚴峻到這種程度了嗎?她自然不知道太子的謀劃就是要逼著二皇子反,卻也絕不想看到京里成為戰場。
「現在二皇子便在皇宮里,我不敢進宮,也見不到萬歲,所以當我知道你回來了,便趁機偷偷跑來晉王府,若讓人知道我見過你,二皇子府我也回不去了。」顏喬急急說道︰「但我知道晉王或世子一定能見到萬歲,只好來請他們幫忙。」
向冬兒苦笑起來。「只怕他們已經在宮里了,他們與我走的路不同,早在一個月前就抵京了,只是不知現在有沒有和太子在一起。」
「什麼?」顏喬站了起來,拿出手里的一個布包,邊顫抖邊說道︰「這里是二皇子與倭寇勾結,還有他行賄多年的證據,如果能用這些東西取信萬歲,在宮里就將二皇子拿下,他便沒有機會起事了。我本想請晉王或世子將東西送進宮的……」
向冬兒險些驚詫地站起來,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懷著個大西瓜,硬生生將驚訝壓制住。
「你為什麼要……呃……出賣二皇子?」她斟酌了老半天,最後決定直問了,她很是不解顏喬大義滅親的原因。
顏喬一臉哀戚地道︰「因為二皇子他若成事,我顏家將不復存在,包含我肚里這個……二皇子的親生孩子,都會成為他霸業的牲品。」
見向冬兒益發迷糊,顏喬模了模自己的肚子,神情哀痛地說道︰「鎮南大將軍長期鎮守南疆,手中握有南方三十萬大軍虎符,二皇子為了兵力與鎮南大將軍合作,先前鎮南大將軍的兒子邵東死了,兩人有了很大的嫌隙,二皇子為力挽狂瀾,答應將鎮南大將軍的女兒扶為正妃,日後叛變成功,坐上帝位,便讓她入主中宮。
「這不是很顯然要牲我及我的家族嗎?我顏家能提供他的,只有源源不斷的銀錢,現在他急需兵力,不需要顏家了,轉而與鎮南大將軍合作。若他真的事成,只怕第一個要滅的就是顏家,我們知道他太多秘密了,而我與這個孩子的存在……也擋了他的路。」說到後來,顏喬悲從中來,已開始啜泣了。「哪怕二皇子集結私兵欲叛變的事被萬歲知道,我顏家也討不了好,卻不至于全族傾滅,頂多流放外地。我知道二皇子的手段,他夠狠心,夠無情,絕對會讓顏家寸草不留。」
向冬兒听得義憤填膺,忍不住一個拍桌,月兌口說道︰「沒關系,你手上的東西,我替你送進皇宮去!」
顏喬的哭聲頓止,詫異道︰「你有辦法見到萬歲?」
「萬歲自然是見不到。」向冬兒表情有些不自在,但硬著頭皮道︰「但我夫君既然在里面,我就有辦法找到他。」
顏喬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可是既然向冬兒救過她,她又沒有別人可以求了,今日踏入晉王府便是破釜沉舟,只能將布包放在向冬兒的手上。「世子妃,我們顏家上百條人命,還有京師的安危、天朝的未來……就拜托你了!」
向冬兒可以確定雍昊淵絕對在太子那里,這件事卻不能讓人知曉,畢竟雍昊淵的車馬才剛剛入城,根本沒人看到他入宮,也沒人知道他早在一個月前就回京部署了,所以向冬兒想進宮尋雍昊淵,也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偏偏她挺著個大肚子,連想喬裝都難,她索性不裝了,穿著誥命服飾,帶著翡兒、翠兒及李嬤嬤,大搖大擺的來到皇宮之外,向宮人說明自己晉王世子妃的身分,指明欲拜見德貴妃。
德貴妃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中宮皇後以下四貴妃,以德貴妃為首,可說她與皇後必然是敵對的。
向冬兒其實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倒向哪一邊,」因為皇後是二皇子生母,她只能確定德貴妃與二皇子絕無關聯,所謂拜會也只是找個由頭先混進宮里再說。如果成功找到雍昊淵再去拜會不遲,若是不行,等二皇子的事情爆出來,德貴妃自然明白,屆時再去請罪,相信也不會有太大懲罰。
就這樣,居然還真讓向冬兒混進宮了。
由于晉王府由黑翻紅,宮人都不敢小顧,所以讓一個小太監將向冬兒領到後宮。
偏就那麼巧,德貴妃午憩中,向冬兒告訴領路的小太監不必將貴妃吵醒,她在外頭等著就好,那小太監因為新進宮沒多久,做的也只是領路的工作,居然呆呆的被拐了,將向冬兒放在德貴妃的宮殿之外便告退離去。
向冬兒與翡翠兩婢及李嬤嬤面面相覷,這會不會太順利了一點?
但也沒時間讓她們想那麼多了,向冬兒在翡兒與翠兒的掩護之下,由李嬤嬤帶路,往東宮而去。
李嬤嬤曾經是宮里的女官,年紀到了才出宮讓歸遠侯府請去當向冬兒的教養嬤嬤,這皇宮里她也算是熟門熟路,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是踫到巡邏的禁軍侍衛時,不知如何解釋。
東宮在後宮之外,四女裝得若無其事,走出了後宮正門的干清門,守門的禁軍先前看過她們進去,以為現在要離去了,並未阻攔,甚至把李嬤嬤當成宮里的女官,竟也讓她們成功地混出了後宮。
李嬤嬤膽戰心驚地走在最前頭,每每要遇到巡邏的禁軍時都能遇到他們正好轉彎,經過一層層的宮門時,不是遇到正好交班,就是侍衛開小差去了,甚至還有肚痛暫離職守的,她們如入無人之境,竟也走到了東宮所在的南三所附近。
走到這里,李嬤嬤表情有點難看了。「世子妃,接下來可不是我們能混得進去的地方了……」
東宮自然警衛森嚴,不過向冬兒的煩惱只存在了幾個呼吸,她正想回答李嬤嬤的話,視線卻不小心越過了李嬤嬤,看到她身後那個眼熟的身影。
向冬兒不管不顧,挺著個大肚子朝那人奔跑過去。
「夫君!」向冬兒喜上眉梢,想不到居然這麼容易就讓她找到了。
相形之下,怎麼也沒料到會在東宮之外看到向冬兒的雍昊淵無比傻眼。
「冬兒?你怎麼會在這里?誰帶你進來的?」雍昊淵沉下了臉,女眷跑到這個地方,簡直是找死。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但皇宮我進不來,只好編了個借口找德貴妃……其實我也不認識她,只覺得她應該不會和二皇子攪和在一起。等我們到了德貴妃的宮殿,領路的小太監走了,我們才從後宮過來,這一路我們都沒有遇到巡邏的禁軍,那些守門的侍衛也都不在,好像也沒多大困難就走到這里了……」向冬兒繪聲繪影地將這一路的經歷說了一下。
就這樣混進來了?宮里的禁軍簡直飯桶!雍昊淵很是無語,但想到自家娘子那逆天的好運氣,他又覺得宮里的禁軍有些無辜了。
「找我做什麼?」他索性不去想那些,單刀直入問明來意。
「是了,二皇子妃找到我,想將二皇子與倭寇勾結的證據,以及這麼多年他收賄及賄賂官員的證據通通交給你,讓你帶進宮里給太子,可你早就進宮了啊……」向冬兒簡單的說了一下顏喬的考慮,遞給雍昊淵一個布包。「她也是為了家族豁出去了,所以我相信她。」雍昊淵很快拆開向冬兒給他的布包,里頭果然是許多書信及賬冊,他隨即翻出了幾封信讀了一下,那神情的變化簡直無比精彩。
「我們費盡心思要找的東西……」他啼笑皆非地望著她,「居然這麼容易就到你手里了,還這麼隨意的讓你找到我?」
這些很難嗎?向冬兒很想這麼問,但她總覺得問出來可能會被雷劈死,只能無辜地看著他。
「你……我真不知該不該罵你。你肚子都這麼大了,孩子隨時要出來,居然冒這麼大的的危險闖進宮里,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局勢不明,萬一被二皇子的人抓起來,該如何是好?我寧可晚一些得到這些證據,也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雍昊淵一向寡言,但這次他真的氣壞了,竟滔滔不絕地碎念起來。
「當然不能晚一些啊!」向冬兒可憐兮兮地睜大了眼,「二皇子妃還說,二皇子的兵馬已經聚集在京城外了,就在十里坡,十天內就要攻城呢!」
雍昊淵虎軀一震。
「十里坡……竟是十里坡……」
他與太子早就備好兵馬在等著二皇子叛變攻進京城,但如今已知道二皇子屯兵之處,他們就可以預先布置,將二皇子的私兵截擊在京城之外,降低京城人命財物的損傷。
至于二皇子本人,也不需要他真的領兵進京謀反才能定罪了,光是他手上這些信函與帳冊就能讓二皇子砍頭個幾十次了。
雍昊淵無可奈何地瞪著向冬兒,真是罵也不舍得,夸也不能夠,這種內心的沖擊簡直讓他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我先去安排這些東西,等會兒我請太子妃帶你入東宮。至于德貴妃那里你無須擔心,她是支持太子的,太子妃自會派人去和她解釋,你放心在東宮等我。」
由于情況緊急,所剩時間不多,雍昊淵又不放心向冬兒出宮,只能這麼安排著,等他將向冬兒帶進東宮後,隨即匆匆離去。
太子妃殷勤地招待了向冬兒,還打听了她來的過程,一番解釋下來,太子妃亦是听得目瞪口呆,下定決心日後若是入主中宮,一定要勸勸新皇好好整頓一下這些禁軍,簡直太無能了。
向冬兒這一進東宮便待了三天三夜,她在東宮吃好睡好,看得太子妃嘖嘖稱奇,因為她自己心里可是很不踏實。向冬兒解釋了這一切都是出自于對雍昊淵的信任,只要有他在一定會成功,這個理由讓太子妃驚覺,自己似乎對太子太沒信心了,未來她若當皇後,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這樣無心的提醒,太子妃對向冬兒又高看了一層,心中對她隱隱存著一絲感激與欣賞。
就在第四天的夜晚,雍昊淵終于一臉疲憊的出現在向冬兒眼前,此時向冬兒正坐在床沿吃蛋羹,看到他先是呆了一呆,確認自己不是作夢後,興奮地跳了起來。
然而她卻忘了自己是個孕婦,這麼一跳,肚子卻是緊了一下。
雍昊淵大步行來,也顧不得自己的勞累,輕輕地擁她入懷。「讓你久等了,外面的一切都布置好了,若這回能一次將二皇子了結,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向冬兒卻沒有他想象中的笑容,只是表情有些古怪地問道︰「夫君,你說我立功了,那我能不能要個賞賜?」
「賞賜?你想要什麼?」雍昊淵意外于她的反應,她的好運氣早為他立下不少功勞,但她可是從來都不邀功的。
「那個,能不能去幫我找個太醫啊?我們的孩子好像迫不及待想出來了,不知道這孩子出生在皇宮,以後有沒有什麼特殊待遇?比如可以終生免費吃御膳房的菜肴點心之類的,讓我這個娘親也沾個光……」
當太子將證據直接呈到皇帝手中時,便已決定了二皇子的死期。
在皇帝震怒時,雍昊淵替太子收攏的東北大軍早已悄悄的圍住二皇子在十里坡的軍隊,由于敵明我暗,再加上雍昊淵特地選了凌晨發動,打了二皇子個猝不及防,二皇子的軍隊幾乎是兵敗如山倒,戰事不到一天便結束了,敵人死傷三千,俘虜八千,主謀二皇子被當場斬殺。
至于曾經協助二皇子陰謀的顏家,因為顏喬舉報有功,所以將功抵過,原本該全家抄斬的命運被顏家躲過了,不過也避免不了丟了鹽運使的官職,眨為庶人。二皇子事敗,皇後也免不了受牽連,直接被廢後眨到了冷宮去,從此算是一蹶不振了。
當然,二皇子身後拉出了一連串有關系的人,一個個全沒逃過。
鎮南大將軍被奪了虎符入獄等候秋決,刑部尚書還牽涉多起刑案,不僅自身難以幸免,
整個家族也被抄家流放西南,去和歸遠伯府的人作伴,那里可是比東北金州衛更艱困的地方,到處是瘴癘沼澤,還有凶狠的南疆異族,先不說能不能成功抵達,半路可能就先死一半了。
畢竟,他們可沒有另一個福星高照的向冬兒。
其中比較特殊的是于氏,她因為與晉王和離後回到尚書府,結果最終也逃不過被流放的命運,至于雍暻雲及雍昊平因為當初選擇跟著于氏,同樣躲不掉,連晉王想幫他們開月兌都無法。
這一場政治上的風波,足足燒了一個月,直到雍昊淵的兒子雍燁安舉辦了滿月宴,才稍稍轉移了京城里眾人的注意力。
晉王雍承志將孫子疼到天上去,因此大肆操辦滿月宴,而晉王府度過了流放東北的危機立功回京,還替皇帝平定了二皇子之亂,讓皇帝暫時按下了對他的猜疑,這陣子相處倒是君臣有度,兄弟和諧。
雍承志在屋里與前來的賓客閑聊,雍昊淵及向冬兒則是抱著兒子,到了晉王府大門迎接太子尊駕。
宮里傳來的消息是,太子會先抵達,半個時辰後皇帝也會帶著德貴妃前來,所以晉王府早就做好了準備。
當太子座駕抵達晉王府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太子座駕為明黃色,三層黃緞蟾帷,車軫上系有四條黃色系帶,莊重威儀。不過考慮到今日賓客眾多,為免推擠佔路,後面十二面大旗的儀仗就了,原本該由十六匹駿馬駕車,也改為四匹駿馬。
雍昊淵帶著向冬兒迎上前,太子則是牽著太子妃下車。
雍昊淵與太子兩人除了是君臣之外,更是兄弟,有過命的交情,所以並不很拘束,在眾人面前該行的禮、該做的樣子做出來後,彼此說話就很隨意了。
太子還沒有子嗣,先是忍不住模了模雍燁安肥嘟嘟的臉蛋,太子妃更是直接從向冬兒手中將孩子抱過來,手勢極為熟練,看來做了不少準備。
「這孩子出生在皇宮里,當時第一個抱他的可是我呢!」太子妃笑道,朝著太子示意。
「安兒是個有福的,既在我們東宮出生,殿下未來若登大統,可得好好封賞一番。」
向冬兒張大了眼,滿臉的希冀,她的御膳房終生飯票有希望了嗎……
雍昊淵自然明白她在想什麼,不由為之失笑,不過只怕這次她的希望要落空了。
太子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開口道︰「那是自然。在他繼承晉王前,先封個郡王好了。」
「世子妃是個好福氣的,看來安兒也是啊!」太子妃打趣著。
向冬兒在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的找到了雍昊淵的事,在場四人都知道,聞言皆心照不宣笑了起來。
此時一直乖乖在襁褓中的小燁安,突然輕輕地呃了一聲,眾人還道他也跟著笑呢,結果一轉眼由口中吐出白色的女乃水,溢了太子妃一身。
太子妃表情僵了一下,向冬兒不由有些尷尬,急忙將孩子抱過手,讓翡兒翠兒先遞上手巾。「太子妃娘娘,真是對不住,這孩子可能看見你太開心呢!年紀小小就想使手段吸引美人的注意,怎麼可以呢?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先帶太子妃娘娘去里面換件新的衣裳。」
太子妃今日穿著一襲月白大袖衫搭配紅色雲肩,則是與上衣同色的緙絲畫裙,裙上是一朵粉色的大荷花,看上去淡雅不失莊重,又有情趣,這可是今年江南才上貢的貢品,結果居然只亮相一次就結束了,太子妃不可謂不懊惱。
不過孩子的無心之過她也不會在意,未來要入主中宮的人,本身就時時培養著大度能容的性子,再加上向冬兒說的風趣,懊惱過後,很快她便調適過來,從容地笑著跟向冬兒進到內室去了。
太子妃一離開,太子與雍昊淵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最後齊齊笑了出來。
「這倒是絕了,所謂不知其子視其父,真的是吸引美人的手段?」太子微妙地瞟了一眼雍昊淵,這家伙該不會平時道貌岸然,實際並非如此吧?
雍昊淵嗆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了回去,他是那種人嗎?
誰知道呢?否則向冬兒會對你死心塌地?太子也促狹地看了回去。
兩人打著眼仗,旁人倒是看得一頭霧水。
在門口耽擱了這麼一會兒,居然皇帝的玉輅也來到了王府前。
玉輅為金黃色圓頂,垂有鏤金垂雲,四邊以玉石裝飾,周圍是鏤金雲版,車軫四條金青緞的系帶。而皇帝的儀仗原本該更驚人,晉王府離皇宮並不遠,若真要擺出全套儀仗,說不定車輅都到了王府門口了,儀仗還有一半在皇宮還沒出發呢。
為了避免這種笑話,皇帝也是輕車簡從,只用了八匹駿馬拉車,前行八對九龍華蓋,後方騎馬的衛士百人也就罷了。
當皇帝與德貴妃一同下了車輅,雍昊淵與太子,還有得到通知的晉王及百官隨即上前拜見。
皇帝心情顯然很好,要眾人免禮不必拘束,所有人才隨著皇帝進入王府之內。
然而,這一抬頭注意到皇帝身旁的德貴妃,太子與雍昊淵都看傻了,忍不住面面相覷,久久無法言語。
因為德貴妃今日一襲月白大袖衫,同色緙絲百褶裙上一朵粉色荷花,簡直跟太子妃一模一樣,只差在太子妃上身搭配的是紅色雲肩,德貴妃是紅色霞帔而已。要是兩人真的撞上了,那場面是可想而知的尷尬。
幸好,幸好小燁安吐了太子妃一身,也幸好向冬兒帶著太子妃先避開去換衣服了!
太子真的服氣了,在雍昊淵肩上重重一拍。「令郎與尊夫人的福氣,今日太子妃真是沾光了。」
雍昊淵俊臉也一抽一抽的,難以置信自己看到什麼。「不敢。」
即使與向冬兒夫妻幾年,孩子都生了,他還是很難習慣這種比被雷劈中還難得的好運。
此時,太子妃也換好了衣服與向冬兒匆匆出來見禮,兩人見到了德貴妃的衣服,也是狠狠嚇了一跳,彼此交換了一記好險的眼神,事後太子妃更是將小燁安抱著親了又親,摟了又摟,簡直愛不釋手。
皇帝見眾人興致高昂,便打趣般說道︰「晉王世子妃向氏無論是在東北或在京城,皆是立功無數,朕欲賞她,她卻只要了御賜的鯉魚。今日朕親自替你送過來了,你可歡喜?」
向冬兒驚喜地睜亮了眼,向皇帝大禮拜謝,喜孜孜的就想去提鯉魚。
皇帝見她天真爛漫,忍不住笑問︰「向氏,朕倒是想問你,皇宮寶庫里滿滿的寶物,怎麼你就要了鯉魚?」
雍承志與雍昊淵一听到這個問題,冷汗都冒出來,不由擔憂起這個丫頭不會真的傻傻答了吧……
向冬兒想了一想,笑吟吟地答道︰「萬歲,其實是因為當初萬歲賜給王府的鯉魚,妾身看了就喜歡,後來到東北也忍不住挖了一魚池養鯉魚,結果那年不是大雨嗎,那鯉魚池居然成了蓄洪池,等同于救了整個金州城,都是沾了萬歲的福氣。所以這趟回來,妾身想著多要點御賜的鯉魚,府里也能多點福氣。」
這番話說得太漂亮了,皇帝歡喜地大笑不止,眾賓客除了贊美她的謙遜不居功之外,當然也趁機拍了皇帝好大一通馬屁,于是皇帝欣喜之下,向冬兒的五品鄉主提到了四品縣主。
雍承志與雍昊淵簡直笑到臉都僵了,表情都忍不住奇怪起來。
這副怪模怪樣自然也落入了太子的眼中,于是太子又好奇問了,「世子妃想要御賜的鯉魚,真的是因為那里由?」老實說,他是不太相信的。
雍昊淵也不瞞他,苦笑道︰「其實是因為,御賜的比她自己養的好吃。」
好吃?他說的是好吃?太子呆了一下,有誰會把御賜的鯉魚拿來吃?向冬兒簡直奇葩,而就這種原因,也能讓向冬兒獲得眾人贊美,還讓皇帝高興得升了她為縣主?
這個向冬兒,簡直強運到沒邊了!
眾人大喜地進入了滿月宴的會場,小燁安交給了李嬤嬤,雍昊淵與向冬兒則落到了人群最後頭,一個個招呼著直到眾人都入了場,向冬兒才長吁了口氣。
「方才真是嚇壞我了,太子妃與德貴妃眼光也太精準了,居然穿得一模一樣!」
雍昊淵別有深意地望著她。「真是多虧你了,小燁安似乎也沾到了你的好運,那一身可是他吐的。」
「那可不。」向冬兒得意地昂了昂小下巴。「我從嫁進來的時候就說過,我一向運氣好,一定會關照你的!你看,我這不是將你關照得腿都好了起來嗎?現在這運氣所向披靡的籠罩咱們兒子也應該的。」
雍昊淵哈哈大笑,輕輕攬了她一下,夫妻間的親密表露無遺。「那我是否該感謝娘子?」
「不用那麼客氣!可萬歲封我為四品縣主,不過虛名罷了,我還真不那麼稀罕,夫君可以去幫我換成別的嗎?」
「換成什麼?」
「御膳房終生免費享用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