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二十章 作者 ︰ 喬寧

她說的這些話,伍太傅自當比誰都清楚,只因當年他的皇太子門生,經常找他傾訴心事,這些事除了當事人,旁人絕無可能知曉……伍太傅下驚詫,不得不越發相信徐明璐的說法了。

「守月很傻,對不?得不到尹常泓的任何承諾,卻一再由著他耍得團團轉兒,甚至……他讓我去給師兄下毒,我也照辦了。」

伍太傅瞪大雙目,激動反問︰「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淚水滑下面頰,徐明璐睜著淚眼,身子微微顫抖,盡管已近哽咽不成聲,仍是逼自己接著往下說。

「我帶著親手煮的補藥,里頭加了守宮木汁……師傅可能不曉得守宮木是什麼藥物,讓我給師傅說說吧。這個守宮木帶有些許毒性,少是可入藥,過是便會經脈麻痹而亡,民間偶有大夫開的藥方用量過重,害得病人中毒身亡卻查不出死因的情形,只因有的大夫並不曉得守宮木過量會致死。」

「丫頭,你在想什麼,!他是你師兄啊!」伍太傅紅著眼眶,痛心疾首的怒斥。「打你收入我門下,他沒有一天不疼籠你,你怎麼對得起你的良心?!」

面對宛若第二個父親的伍太傅這般嚴厲的指責,徐明璐終于痛哭失聲。

她上前抓住了伍太傅的手,聲嗓支離破碎的抽噎道︰「師傅,我那時真是鬼迷了心竅,尹常泓說……他說只要我給師兄下毒,他便會娶我,並帶我離開皇城,他說我同他一樣,都是不喜受拘束的性子,我們不適合皇城,更不適合待在處處是規矩的宮里。」

「然後呢?你當真給你師兄下毒了?」

伍太傅見她哭成淚人兒,縱有滿腔憤慨也不忍再責怪,只能放低了嗓追問。

「我在補湯里下了毒,然後便去了長樂宮,可我想起師兄對我的好,所以我又抱著那盅補湯離開長樂宮……然後我去了廣寧宮,正好撞見許卉琦去見尹常泓。」

許卉琦是許靖宜的妹妹,由于是庶出,不受許家人待見,卻經常打著見許靖宜的名義出入深宮。

她做夢也想不到,原來許卉琦與尹常泓竟有私情……這兩人早早便已私訂婚誓,尹常泓更揚言有朝一日要讓許卉琦當上北跋皇後。

這些話不必徐明璐說出口,伍太傅已能猜出大概內情,他當下不禁沉默了,只是暗暗替一再被利用的冉守月心疼。

「師傅,原來他們兩人早就好上了,尹常泓為了利用我,總是偷偷與她來往,十分小心的沒讓任何人知情……那一日,若不是他以為我去了長樂宮,那時他應當也不會見許卉琦,還讓我听見他取笑我的那些話。」

只見徐明璐淚如雨下,一席話說來已近啜泣失聲。

「尹常泓說只要師兄一死,他便要伙同慧嬪的親族逼先帝立他為皇太子,他還說了,師兄的死全得賴我頭上,他能撇得一干二淨,與他毫無關系,是我自個兒蠢,活該被他所利用。」

至此,伍太傅已徹底信了眼前人便是冉守月。

他一臉痛惜的問道︰「二皇子讓你去給你師兄下毒時,究竟都對你說了些什麼?你並非愚蠢無知,怎會傻得遭他蠱惑?」

「師傅,守月確實愚蠢無知……尹常泓說師兄百般阻撓他,不讓他如願娶我為妻,甚至還在先帝面前污蔑他,讓他備受先帝冷落,他還說了很多很多師兄的壞話,而我也不知是怎麼了,竟然真信了他的滿嘴胡言。」

話音落下,徐明璐哭倒在伍太傅懷里。

伍太傅連忙攙扶起她發軟的身子,將她扶上一旁的太師椅里。

「丫頭,莫要再哭,都過去了……那些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師傅,這些話守月至死都沒能向任何人吐露……當時我萬念俱灰,只覺得自己愚眛至極,險些禍害親族,更對不起一直以來待我如親人的師兄,我沒想到自己多年來竟然信錯了人,還讓尹常泓拿來傷害師兄……我想告訴父親這些事,豈料父親那日正好休沐,我只好留下一封書信,然後便出宮返回冉府,豈料,尹常泓已等在冉府里,並親手給我灌了毒藥……」

「莫要再說了,莫要再說了!」伍太傅拍著徐明璐單薄的肩,老淚縱橫的嚷道。

徐明璐咬了咬唇,逼自己繼續往下說。

「我毒發身亡後,化作一縷幽魂,流連在冉家不走,正好撞見了我父親與娘親回府,與尹常泓遇個正著……尹常泓把我險些給師兄下毒的事,全說與父親與娘親知情,而後又威脅他倆,若是敢說出去,便要讓冉家親族一並遭殃。

「我恨透了尹常泓,原以為我這是化作了厲鬼,能向他索命,豈料當我跟著尹常泓離開冉家時,我眼前一陣煙霧繚繞,再睜開眼時,我已成了五歲的徐明璐。」

一抹悲愴至極的淺笑,在徐明璐秀麗的臉上漾開。

「師傅,您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子?人人都贊揚我聰慧,可我卻蠢得遭尹常泓這般利用,甚至險些害死了師兄,最後賠上了一條命。」

伍太傅心疼的指責道︰「你確實是傻,你再如何心系二皇子,也不該听信二皇子的話,他就是在利用你來傷害你師兄啊!」

徐明璐仰起滿布淚痕的秀顏,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傅不也曾說過,守月的性子太過剛烈,若是生作男兒身便好,偏偏生作女兒身,遲早會因為性子而吃悶虧。」

伍太傅不住搖首,嘆了口氣,道︰「你這丫頭被慣壞了,尋常女子哪能有你這樣的性子……你吃的不只是悶虧,還把命都賠上了,你說說,你當初若是肯听師傅的勸,別與二皇子來往,還會落得這般田地嗎?」

「師傅,守月雖然知錯了,可是一切都已經遲了……只是沒想到,鬼門關前走一遭,菩薩沒有收了守月,反而讓守月借體復生,成了眼下這個徐明璐。」

向來能言善道的伍太傅,一生之中少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時候,此時此刻,望著不得不信服的玄奇事實,他當真是無話可說。

師生二人沉默許久後,伍太傅激昂的情緒漸緩,語氣平靜的問道︰「丫頭,為何不把這些事告訴你師兄?」

徐明璐掩下沾滿淚珠的眉睫,搖了搖螓首,怯懦地道︰「我不敢。」

伍太傅洞悉她內心隱憂,道︰「你師兄不知道你下毒的事,他若知情,必定會告訴我,你莫怕,告訴他你便是守月,他一定會高興壞了。」

「師傅,听說尹常泓死前曾見過師兄,你可知曉他對師兄說了些什麼?」

伍太傅沉默不語,霎時明白了她畏怕的主因。

「你是怕二皇子早把真相告拆你師兄,而他已經恨上你,是不?」一語道破糾纏她的夢魘,伍太傅緩頰道︰「依我看來,你師兄應當不清楚你曾想對他下毒的事,否則你師兄這些年來仍然日日惦記著你,甚至還把徐明璐召入宮里,顯而易見,他若是真恨你,怎可能這麼做?」

「師傳,有道是人心難測,闊別十年之後,當我再見師兄,發現他當真變了許多……倘若換作是從前,我必定不假思索向他坦白一切,可如今一切都變了,師兄已不再是五皇子,而是北跋王朝的皇帝,他沒了昔日的溫潤如玉,而是冷漠多疑,我就怕他會原諒一個死人,卻不見得會原諒死而復生的活人。」

一席話道盡她內心深處的懼怕,盡管淚已停下,聲嗓平穩,可那一臉的悲涼與淒楚,卻遠比痛哭來得更令人心疼。

見她這般深沉隱忍,伍太傅總算明白,昔日那個總是不听勸,性子嬌氣的冉守月,已然成了懂事且識大體的女子。

然而今時此日,物事已非。

「你給師傅捎了什麼藥來?」沉默良久,伍太傅指著方才慎叔送進來的那只紫擅木盒。

明白師傅不願見她深陷憂愁,徐明璐強打起精神,微微一笑,道︰「是小青龍湯的藥材,師傅久咳不止的老毛病,依守月鑽研藥理多年的心得來看,若能服用小青龍湯一段時日,必定會有所改善。」

伍太傅打開盒蓋,看著躺在木盒里的藥材,膝下無兒女的他,不禁眼眶發燙,漸覺鼻酸。

「你自個兒都這麼艱難了,還惦記著我這個老頭子,當真是難為你了。」

「師傅,守月不孝,這些年來沒能在師傅身邊盡孝,今後便改讓明璐好好報答師傅多年來的恩情。」

伍太傅不由得擔憂地道︰「這些日子你在宮里過得可好,皇後可有為難你?」

徐明璐搖了搖螓首,回道︰「皇後為難不了我什麼,我看得出來,她懼怕師兄對她心生厭煩,因此處處忍讓,與過去驕縱跋扈的許靖宜可說是判若兩人。她與眾人一樣,懷疑我是裝神弄鬼,藉此爭寵,可只消我說上一句唯有冉守月才知道的事情,她便怕得六神無主,不敢再找我的碴兒。」

「那就好,那就好!」伍太傅這才放下心來。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宮了。」

徐明璐站起身,紅著眼眶,面泛微笑,身姿款款向伍太傅行了禮。

「師傅千萬要多保重,這樣我才能好好彌補師傅。」

「守月,你打算瞞到何時?」

臨行之際,身後傳來伍太傅夾雜嘆息的詢問,徐明璐停下步履,靜默好片刻方回過身。

只見她側著身,略顯蒼白的秀顏揚起一抹苦笑,幽幽回道︰「能瞞多久便是多久……守月承受不起師兄的恨,唯有同眼下這般,打著死人的名義,守月方能陪在師兄身旁,默默贖罪。」

「縱然你有錯,你也為自己的過錯償了命,假若他真知道實情,必定不會怨怪你。」伍太傅只能這般安慰她。

「師傅,請恕守月懦弱,守月寧可欺瞞一世,也不願承受可能被師兄恨入骨底的可能。」

語畢,徐明璐又福了個身,道︰「師傅且多保重,記得照著盒里的藥方讓慎叔給您按時煎藥,守月會擇日再帶上藥材來探望師傅。」

伍太傅點點頭,叮囑道︰「你且走好,務必多珍重。若是宮里出了什麼事,需要師傅幫忙的時候,記得盡管來找師傅。」

徐明璐忍住落淚的沖動,點頭應允後便急忙轉過身,直朝書房外走去。

伍太傅立于書房門口,目送徐明璐在老僕的帶領之下,單薄嬌小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下,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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