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兩族共商攻打仙界的合作大計,犀泱備了豐富的酒宴,向妖族的掌權者妖君送去一封請帖。
妖君派了狼太子夜離作為使者,一行人前往魔界赴宴。
魄月和陌青愁都在宴會名單上,必須出席在列;因為段慕白有言在先,加上風易揚牽制住陌青愁,兩人十分安分,沒再急著攻打滄浪派。但犀泱卻是好戰的,只因仙魔大戰是他抓住兵權、穩固魔君地位的手段。
今日邀請妖族人來赴宴,實際上也是為了聯姻一事,狼太子夜離這次來,便帶來了妖族美人貢獻給犀泱,同時也從魔族中挑選美人帶回妖族。
妖魔聯姻,亦是藉由混合雙修的手段,來加強兩族的法力。
魄月今日一早便發現陌青愁似有心事,坐在宴席上卻滴酒不沾,與她相知甚深的魄月,以法力傳音,入她耳中。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陌青愁瞧了她一眼,又看了下四周,沉吟一會兒,才對她傳音。
「易揚要我跟他離開。」
魄月听了,手上的酒杯一頓,平靜地放在桌上。
「不管你如何決定,我都支持你。」
意思便是她反悔想離開,她只會為她高興,還會送上祝福。畢竟,報仇的事可以慢慢來,但得到一心人的機會,一生難得一次。
「他要帶我離開,是因為今日的酒宴上,魔君可能會把我推出去,跟妖族聯姻。」
「什麼?他竟敢!你確定?」
陌青愁默了下,聲音才傳來。「易揚不會騙我,這事可能八九不離十,魔君心中另有艷使的人選,因此想乘機把我從魔後身邊弄走,減弱魔後的勢力。」
這五十年來,魔君與魔後不和已久,這事她們是知道的,如今已越演越烈,犀泱會對陌青愁下手,可想而知。
魄月抿了抿唇,瞪了犀泱一眼後,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怒火,以免被察覺。
「你要走嗎?」
「再看看吧。」
陌青愁不再說話,不過看來她心意已經動搖。如果去了妖族,她不但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更何況,除了風易揚,她不會讓其他男人踫她的,風易揚更不會答應。
魄月趁著四下無人,忍不住看了身後的斐素一眼,想問問他的意思。他肯定知道犀泱的企圖,心下不禁月復誹,這麼大的事,他怎麼沒知會她?
斐素接收到她瞪人的目光,卻是溫文一笑,什麼都不說。他沒開靈識傳音,魄月也不便開口問他,她轉回頭,低頭喝悶酒,忽然感到一道灼灼的視線射來。
狼太子夜離的目光正銳利地盯著她。
她心頭咯 一聲,心下叫糟!
慘了,都忘了與這廝的恩怨了,上回自己揍了他一頓,把那張俊臉打得鼻青臉腫,這還不打緊,重點是他知道自己是仙界人,萬一他告訴犀泱……
魄月臉色不好,又必須力持冷靜,回頭又看了斐素一眼,對他擠眉弄眼,而斐素卻彷佛听不懂她的暗示,只是回以微笑,連個行動都沒有。
魄月驚疑不定,見斐素始終微笑以對,對于夜離的出現,好似也不感到驚訝和慌張。她想了想,也對,段慕白是什麼人?犀泱他都不怕了,更何況是夜離那小子。
想到此,她便又沉住氣,只不過覺得今日的斐素似乎太安靜了點,有點奇怪。
另一頭,夜離的視線始終緊盯著魄月。沒想到,這」趟以妖族使者的身分來到魔界會瞧見她!
從沒有一個女人敢打他的臉,除了她。她害他腫著一張臉,足足有兩個月不敢出去見人。
為此,他派出手下到處找她,卻始終尋不到她的蹤影,也查不出她到底是仙界哪一派的人?沒想到會在這里發現她,適才他找了個人打听,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天上的仙子,而是妖族女。
怪了,她若是妖族女,他怎麼從沒見過她呢?雖然心有疑惑,但夜離更想要的是抓到她。
說起來,自從那次被她打臉後,他這心里就癢癢的,除了想抓她回來教訓一頓,更想將她納入太子府中。
這妞兒又凶又辣,太合他胃口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一回,看她能逃到哪兒去!
酒過三巡後,夜離站起身,拿著酒杯大步朝她的方向走去,這行為再度令魄月繃緊神經,手也不自覺地模向腰刀。
夜離這家伙想干麼?他該不會想當著眾人的面掀她的底吧?
不對!瞧他笑得那麼不懷好意,若要揭穿她的身分,他大可私下跟犀泱說,讓人抓她,但他沒有,這麼說來,最有可能的是……他想欽點她成為聯姻的對象?
魄月沈下臉色。這家伙前世騷擾她,這一世又纏上她,還真是陰魂不散!
後頭的斐素似乎一直沒有動作,就在她想著該怎麼辦時,宴席廳堂上忽然一靜。那是落針可聞的寂靜,數百魔族重要大將同時噤聲不語,只因一抹銀白衣袍出現在清一色魔人中。
那白衣仙人緩步行來,周身無形的仙障令魔氣無法入侵,並退到幾丈遠。
一瞬間,整個大廳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淨化,令妖止息,令魔退散,而跟在他身後的,卻是與之相反的黑色戰甲披身、令妖魔聞之喪膽的噬魔劍殷澤。他亦步亦驅地跟著主人,每走一步,都留下了腐蝕魔地的腳印,兩旁眾人早已如潮水般退開,遠遠地敬畏著。
主座上的犀泱臉色陰沉,直盯著不請自來的劍仙段慕白。
犀泱看似沉穩,心中卻震驚不已。段慕白的出現太過突然,竟然通過他設下的結界,令他毫無察覺,怎不教他心中震驚?
自繼位五百多年來,他最忌憚的敵人便是段慕白,也最弄不懂這人。
段慕白一向獨來獨往,是仙界中的異數,不參與任何門派,亦甚少參與仙魔兩界的戰爭,除非魔軍殺得過頭了,段慕白才會出手阻止。
犀泱幾次戰役都無功而返,便是因為段慕白的阻撓,但這人也奇怪,只要魔軍退回邊界,他便也不趕盡殺絕,而是收劍走人。
犀泱要面子,數次派魔軍攻打望月峰,卻始終無法破除他設下的陣法和結界,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甚至有意避開他。
沒想到,段慕白居然會親自到魔界來。
夜離也驚了,停下腳步,臉色難看地瞪著段慕白。而魄月更是傻了,她呆呆地盯著他,感到自己的天靈蓋有些發麻。如果那人是段慕白,那麼身後的斐素是誰扮的?
她回頭瞪向斐素,斐素見她吃驚地看來,便露齒一笑,用指頭搔搔胳肢窩的癢。
是仙猴阿福扮的。
魄月額角抽了抽。阿福的動作她再熟悉不過了,難怪他今日特別安靜,不開口說話的確是最安全的。
她再也無心飲酒,擔心地看向大廳主座,心里無數個聲音想問他,他來魔界做什麼?還搞得人盡皆知,他就算再厲害,也別這麼囂張啊!這里好歹是人家的地盤,他只有一個人和一把劍,難道想單槍匹馬與所有魔族人對立?
她坐立不安,想問問陌青愁怎麼辦?哪知一轉頭瞧去,陌青愁竟然不見了!
人呢?
她再度吃驚,目光四處尋。怎麼才一會兒工夫,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回頭看向阿福,阿福還是那一臉蠢笑,她正想過去質問,這時候腦中傳來肖妃的聲音。
「放心吧,她被風易揚帶走了。」
魄月聞言,這才松了口氣。也是,這時候趁大伙兒被段慕白轉移注意力之際,正是離開的好時機。
陌青愁自有風易揚護著,輪不到她來擔憂,她該擔憂的人還在廳堂上呢。
她忙著擠到前頭,心想若有個萬一,她好上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此時段慕白已來到犀泱面前,他含笑地望著犀泱,犀泱雖然面不改色,但對于段慕白敢單槍匹馬前來,心中反而更加忌憚。
「犀泱,別來無恙?」這是密音傳耳,只有犀泱能听到。
犀泱冷哼。「你居然敢一個人來送死?」
「錯了,我不是一個人,還有殷澤呢。」
「就算多他一個又如何,我有千軍萬馬,這里可是我的地盤,你自投羅網後,還想能突圍出去?」
「我既然敢來,你又怎麼知道我不能突圍出去?你該知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犀泱臉色更沈,這便是他懷疑之處。
他想不通,為何段慕白會來?又為何而來?
段慕白知道犀泱有個最大的弱點,便是疑心重,為了自保,絕不做沒把握的事,而他正是利用這一點,他越是表現得一派輕松,犀泱越不敢動他。
別人或許猜不透犀泱的脾性,但段慕白卻對他知之甚深。
對犀泱來說,保住自己的王位比拿下他段慕白更重要,凡是會威脅到他性命、地位的事,他都不會輕易犯險。
反之,凡是對他鞏固王位有利的事,他都會不擇手段地去做,這便是段慕白來見他的原因。
段慕白笑道︰「別猜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是來承諾你的。」
犀泱驚疑不定地瞪著他。「承諾?」
「本君相信,閣下對這個承諾,肯定有極大的興趣和滿意。」
廳堂之上,兩人始終對立,誰都沒說話,但魄月知道,他們必定是用密音傳腦的方式在對話。
兩人都是法力高強之人,密音傳腦不易被他人竊听,也不知兩人在說什麼,就見犀泱臉色漸緩,接著眼神一亮,嘴角慢慢彎起,接著竟是有了笑意。
兩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了轉變,竟像老朋友似的愉快,接著犀泱讓人備了酒,將自己的指血滴入酒液中,段慕白也同樣將自己的一滴血滴入杯中,兩人共飲下這杯酒。
血誓之盟!
魄月不敢置信,兩人居然共同締結血盟?
段慕白此行是來向犀泱提出條件的,也不知他提了什麼,竟令犀泱如此高興,還爽快地與他結下血盟。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越來越看不懂了。
「俺有沒有看錯?他們居然在飲交杯酒?」
魄月怔住,往旁一看,一只尾巴還沒消失的蝦蟆精,正瞠目結舌地嘖嘖稱奇,令她十分無語。
蝦蟆精不只眼楮沒長好,連腦子都沒長對,不是共同喝一杯酒就叫做交杯酒好嗎?她翻了翻白眼,懶得理會,一心擔憂地盯著那兩人。
不一會兒,段慕白拱手拜別,竟是轉身離開,一如來時的愜意,離去時也悠然自得,好似只是來拜訪一名老友,談笑間泯恩仇,話別後,也瀟灑離去。
眾魔將分開兩道,隨著犀泱的態度轉變,眾魔將也從仇視的眼神轉成了敬畏,數百道目光盯著那不可侵犯的身影,無人敢放肆,亦無人敢不敬。
段慕白緩緩走來,在經過魄月附近時,忽然停住了,而眾人的目光也隨著他的停頓而呼吸一凝。
他的一步一行,甚至動根手指或挑個眉頭,都牽動著眾人的神經,包括她的。段慕白原本望著前方的視線,忽然轉頭往她這方向看來,令躲在眾人里的她心頭驀地一跳。
他不是在看她吧?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會如此瘋狂吧?
才這麼想著,彷佛應了她心里的問話似的,他清朗沉穩的聲音,如百年沈鐘輕輕敲響。
「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跟我回去。」
明明聲音不大,卻渾厚有力,一字一句清楚地傳進每人的耳里,在此寂靜無聲又萬眾矚目的時刻。
魄月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鴕鳥心態地告訴自己,他不是在看她,不是在跟她說話。
可惜,段慕白行事從來是不按牌理出牌,也讓人料想不到,他想低調,你連他影子都見不著;他要光明正大的高調時,你就算躲到土里去,他也會把你從土里挖出來亮相,而段慕白灼亮精銳的目光,正傳達著這樣的意思。她就算不看他,也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多麼專注,多麼灼亮,多麼咄咄逼人。
魄月能夠感覺到四周壓抑的安靜與驚疑詫異的搜尋目光,正在無聲地騷動。
為了往後的幸福,她還是識時務比較好。
在眾人的疑惑、好奇下,她動了腳步,低著頭穿過人群,來到他身邊。她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敢看他,也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神情,尤其是夜離那錯愕又不敢置信的表情,活似吃了蒼蠅噎著。
段慕白低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將她身子一摟,臨走前還嫌不夠高調,對眾人含笑拜別一句。
「內人在魔界期間,多謝各位照顧了,告辭。」
話落,不待眾人回過神來,周身仙氣籠罩,施術移形換位大法,在眾目睽睽下,兩人瞬間消失于無形,徒留一片驚恐和不可置信給眾人。
傳聞中的移形換位……目前三界里還無人能做到,沒想到劍仙已有此大能。
犀泱臉上是一片高深莫測,心下卻已翻江倒海。難怪段慕白敢單槍匹馬來找他……幸好自己沒有妄動,而是與他結盟,保住了面子。
周身景物一轉,魄月已離開了魔界,下一刻已在三界交界處的天上了。
魄月望著周遭祥雲朵朵,知道出了魔界後,便大大地松了口氣,抬頭迎上段慕白的目光,他正含笑看著她。
她嘟了嘟嘴。「要走也先打個招呼嘛,剛才嚇死我了。」
他挑眉。「我若是不叫你走,你還等著回去打包?再慢一步,你就被犀泱那家伙給收去了。」
她驚訝問︰「他想干麼?」
卻原來,今日犀泱不只打著把陌青愁賣給妖族的主意,也設下陷阱等著收她入後院。只不過他再算計,也算不到段慕白已事先得知,把人先帶走,還撂下話,她是他的妻,想打她的主意,也得掂量是否承受得起與段慕白和噬魔劍為敵的後果。
魄月怔了許久,最後終是一嘆,把身子往他懷里一靠,巴著他的腰磨蹭。
「以後就跟著你當神仙了。」
「怎麼,不回娘家了?」
她搖頭。「不去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段慕白溫柔似水地輕撫她的背,道了一聲。「乖。」
敢情是把她當仙獸寵物在養了?她心中輕哼,卻又彎起滿足的笑容,突然想到什麼,又趕忙抬頭。
「你到底跟魔君談了什麼盟約?」
段慕白語氣輕淡地回答。「也沒什麼,就是答應他攻打滄浪派時,我不會干涉。」
魄月听得咋舌,吶吶地問︰「這樣好嗎?」
劍仙彎起嘲諷的嘴角。「長了毒瘤的門派也該清理了,壞的不去,好的不來,有何不好?陌青愁與滄浪派之間的仇,還能藉犀泱的手去做,不必髒了自己的手,何況風易揚也同意,畢竟那是他的同門,這麼做對他和陌青愁都好,省得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魄月盯著他,久久不語,似是領悟什麼,便又無聲地依偎著他。
算了,反正他說什麼,她都听他的,這人活了萬把年,凡事都看透了,自有他的道理,他連陌青愁的事都攬了過來,她還能說他什麼?
或許他說得對,不沾滄浪派的血,陌青愁和風易揚才有未來。
她不禁感嘆,她與師姊兩人忙了大半天的事,他居然幾句話就搞定,真是殺人不見血呀!
不過,她喜歡。
她依偎著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心安,禁不住彎起唇角偷笑,才放下肩上的擔子,突然又想到什麼,心中一緊,忙又抬頭看他。
「呃……有件事……」
不等她說完,段慕白已經接了話。
「你那些面首是吧?放心,肖妃和殷澤會去處理,省得你心疼。」
她听了驚喜,既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怕他誤會,忙解釋。「我只把他們當朋友。」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低頭含笑盯著她。「別忘了,我也當過你的面首,而且還是你第一個納的面首。」最後一字結束于熱切的索吻中。她是什麼樣的人,他早了然于心。
她追了他一百年,他卻已經看著她兩百年了。
祥雲上,劍仙吻著他寵愛的仙侶,光天化日之下,無視一群青峰派的仙子經過時那錯愕不已的抽氣聲,其中一名仙子驚呼。
「糟了!璃嫣師姊從雲上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