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個月以來，歐陽盼盼一下班就被尹家的司機接到大宅去煮藥膳。
今天被黎亞紫制止她再到尹家、甚至要求換掉手機、醫院工作，她一整個委屈到了極點。
歐陽盼盼離開咖啡廳，思緒很混亂，很恍惚，因此沒發現天空飄下毛毛細雨。
她抬起頭看著灰灰的天空，想起第一次去到尹家時，天氣也是很不好，毛毛細雨綿密如牛毛的飄下，很快就把她的衣服打濕了。
她感覺有點冷，但最難受的是胸口，那一顆近來總為尹潤晨失控評動的心，狠狠地被黎亞紫給挖走了。
回到家，周華看到淋了一身濕的孫女，緊張兮兮地問︰「怎麼回來了？沒帶傘嗎？你這孩子真讓人不省心，萬一感冒了怎麼辦？」
說著她匆匆進屋子里拿了條干爽的大浴巾出來，直接披在孫女肩頭，將她的上半身包住。
浴巾有著被陽光曬過的溫暖味道，披在肩上，包住上半身，溫暖襲來，卻融化了歐陽盼盼凝在眼眶的酸澀委屈，眼淚滴滴答答掉了下來。
周華極少看孫女哭過，長大後，即使看她掉眼淚，也是為那些浪漫死人不償命的狗血偶像劇，就算略胖的身材被男同事取笑，她也是一副滿不在乎、沒放在心底的模樣。
她樂觀開朗，總是笑臉迎人，這一哭，可真讓周華急慌了。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在唯一的親人面前，歐陽盼盼抱住她，再也難以壓抑的哭得唏哩嘩啦。
「女乃女乃，我的心好痛。」
周華知道她正在宣泄情緒，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拉著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她像兒時哄著孫女睡覺時一樣，溫柔的、沉默的輕拍她的後背，陪伴她。感覺老人家軟柔的身體溫暖將她包圍，歐陽盼盼的心很快平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周華沒再听到哭聲，確定她完全平靜下來才問︰「可以跟女乃女乃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這個時間沒去尹家，有沒有事先跟人家知會一聲？」
听到尹家，歐陽盼盼鼻頭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差一點又失控掉了下來。
她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忍住淚水才哽咽著嗓開口︰「大宅那邊……我不用再去了。」
「為什麼？不是說潤晨少爺的身體有改善了嗎？」
「今天我下班時在醫院遇到紫姨，她要我別再去了。」
听到那名字，周華柔軟的聲線微微揚高，「黎亞紫？」
看著女乃女乃細微的神情變化，歐陽盼盼問︰「女乃女乃不喜歡紫姨？我們跟紫姨有什麼過節嗎？」
想起往事，周華不勝啼噓、無限感嘆。「其實我們和尹家的關系一直很好，黎秘書人也很好，可惜就是福薄了點。在她去世的那一年，黎秘書的妹妹黎亞紫，便讓我們搬出尹家大宅。當時我和你爺爺想著，既然少爺和小少爺身邊有人照顧，不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好意思再賴著，索性就順著她的意離開。只是沒想到多年後，遇到少爺，知道了潤晨小少爺的狀況，才讓你過去幫忙。」
歐陽盼盼越听越覺得奇怪。「到底為什麼……我不懂她趕走我們的心態是什麼？如果她真心愛尹叔叔，真心疼愛尹潤晨，不是更應該讓我留下來繼續幫忙嗎？為什麼非得說些難听的話逼我離開？像是生怕我會巴著尹潤晨不放，貪圖他們家……」
雖然她是真的對尹潤晨產生不該有的感情，但從沒奢想過要與他在一起。
「她這麼跟你說？」
「嗯。」歐陽盼盼失落的低下頭，「她不準我再跟他們聯系，也最好把手機換了，至于工作她會幫我調去別家醫院……」
周華也越听越覺得奇怪，「這件事你尹叔叔知道嗎？」
「她不讓我聯絡尹叔叔，說我不再去大宅煮藥膳的事她會處理。」
周華沉思了片刻才說︰「畢竟是取代自己的姊姊，這麼多年來，或許她是不安自己會被其他人取代吧。」
「不安？她跟尹叔叔都已經結婚這麼多年了……」
「或許她有我們無法理解的難處吧。」周華嘆了口氣，一臉凝重地看著孫女說︰「盼盼呀！或許那個女人不管處事態度或說話方式都直白的讓人難以承受，但畢竟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我們的確與尹家的家世背景有太大的差距，那層級的人會這麼看我們也無可厚非。咱們但求安分守己，不奢不想。既然她都有了決定，以後咱們也省事，你不也嚷著去大宅煮藥膳佔用你的晚上時間嗎？」
那是剛開始，但後來心態改變了，原本不喜歡的事也變得甘之如飴。她該慶幸女乃女乃不知道她失身給尹潤晨的事，否則不會這麼雲淡風清地說結束就結束吧？
她有些不服氣。「女乃女乃，這都什麼年代了，難道有錢人不能跟平凡人交朋友嗎？」
周華無奈地笑了笑，「別人我不知道，但黎亞紫鐵定是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歐陽盼盼明白，這都是事實，卻讓人不是很能接受。
但定下心來想也好，她的第一次、才萌芽便夭折的暗戀，遲早得面對現實，這一切只是提早來到，沒什麼好傷心的……
連著一個星期沒看到歐陽盼盼出現，尹潤晨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問了管家要歐陽盼盼的聯絡方式，她的答案卻讓他疑惑。
「夫人說，盼盼小姐不來了。」
「夫人回來了？」
「今天剛到，她說是盼盼小姐聯絡她跟她請辭的。」
為什麼是透過紫姨請辭？
尹潤晨滿心納悶，跟著想到，在他與歐陽盼盼一起在大樓過夜的隔天，她給他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跟她請辭有關嗎？否則為什麼又是連知會一聲都沒有，人就消失了？
說不出的悶塞與不爽的感覺充斥胸口，也讓他想起兒時那個不堪回首的回憶。
他還隱隱記得，當時他找不到他的胖胖小貓時，心里那種空蕩蕩的難受感覺。
雖然他長大了，對于母親驟逝的傷痛已經平復，但再一次被歐陽盼盼丟下的感覺，竟與童年時的感覺一樣……
不，是更難受！
他不懂，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不是時時展現出以他為主，關心他的模樣嗎？為什麼可以這樣瀟灑地說走就走？
可惡的是，他現在連找到始作俑者為自己解惑的管道都沒有。
他越想越覺得生氣，甚至郁悶到連飯也吃不下去，搞得小香每次送飯給他，都要被那沉重的低氣壓給嚇跑。
尹潤晨陷在自己的思緒，回過神時，听到敲門聲，跟著看到黎亞紫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紫姨，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黎亞紫橫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說︰「我不回來，就放任你這麼糟蹋自己嗎？」
不用多想也知道，就算紫姨不在家，也會有人隨時匯報他的狀況給她與父親知道。
他沉默片刻才開口︰「我最近其實有比較好了……」
不吃藥後他發現那種渾身無力彷佛果凍人的狀態徹底消失，也不嗜睡了。因為這樣，他自然而然就產生不想吃藥的念頭。
「藥都間斷了大半個月怎麼個好法？」黎亞紫坐在床邊，抓起他的手，語重心長道︰「潤晨，我和你爸都老了，這個家遲早要交給你，你怎麼就不能乖乖听話，讓我們少擔心些。」
尹潤晨真心覺得醫生開的藥讓他更不舒服，加上有歐陽盼盼的藥膳加持，他覺得自己好了許多。
他不禁想，為什麼有吃藥沒吃藥的感覺會差這麼多？
心里有了疑問，他好奇的問︰「紫姨，你覺得我是不是有必要再去做一次檢查，重新開藥？」
听他這麼說，黎亞紫想到汪宇正拒絕再幫她，她都還沒找到新的人選，當然不可能讓尹潤晨回醫院做檢查。
她力持鎮定，卻不免顯得有些慌。「你目前狀況也不穩定，等過些時候再說。」
尹潤晨看著她的反應，腦中驀地閃過一絲想法。
這些年來，他看醫生的事全是紫姨在處理，如果他感覺身體好了很多，不用再吃藥，她不應該是最開心的嗎？
想著想著，他心頭浮起奇怪的感受，但想到這些年她就像一個母親一樣，無微不至的照顧著他，照顧這個家，尹潤晨由衷道︰「紫姨，您別擔心，我會讓自己好好的……」
「那吃完飯記得把藥吃了。」黎亞紫將藥包放在托盤旁。
尹潤晨看著那包藥許久才點了點頭，隨即開口又問︰「听管家說，盼盼是向您提的辭呈？」
沒料到他會問起歐陽盼盼，黎亞紫酌量了許久才開口︰「是呀！畢竟是年輕女孩，覺得煮藥膳麻煩，佔去她太多時間，所以不想再來了。」
尹潤晨听著，總覺得這不像歐陽盼盼會說的話，他想了想又問︰「那紫姨可以把她的聯絡方式給我嗎？」
「找她做什麼？」
其實尹潤晨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非執意找她，為什麼想再見她一面。
或許是童年被她遺棄的感覺再度襲來，沒當面問清楚她的想法，他真的無法放下。
再說了，就算不想再替他煮藥膳，也不至于連朋友都做不成吧？
但這些話他當然不可能明著跟黎亞紫坦白。
他隨意找了個理由搪塞。「我……想跟她要些藥膳食譜，她不想煮，至少可以找其他人煮。」
多怕他會說出什麼愛上她或不能沒有她之類，讓她心驚膽跳的話。
听他這麼說，黎亞紫松了口氣，沒好氣的說︰「傻孩子，全台灣真正懂藥膳的人何其多，你真想吃，紫姨讓人打听來，絕對比那胖女孩煮的還要好！」
不知為什麼，尹潤晨有一種黎亞紫似乎很不想讓他再與歐陽盼盼有任何牽扯的錯覺。
腦中有一些關于黎亞紫帶給他的奇怪感覺要厘清，他不動聲色地順從道︰「好，那就麻煩紫姨了。」
黎亞紫點了點頭，吩咐道︰「飯趁熱吃，吃完記得吃藥，知道嗎？」
「知道了。」
等黎亞紫離開後，尹潤晨索然無味地吃完飯，也吃了藥，幾個小時後，他覺得那讓他厭惡至極的感受再度回來了。
為什麼？
難道是藥有問題？
思緒一轉到這里變得有些混亂，他想了想，拿過手機發了條訊息給金胤凡明天麻煩你來大宅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不能對外公開的事要交代你辦！
翌日，金胤凡在接到尹潤晨的電話後，以送數據給總裁為理由到尹家大宅見尹潤晨，離開時拿了一包他平時服用的藥物，找了認識的醫生鑒定藥的成分。
而另一個任務，他得抽出時間，親自跑一趟安心醫院。
一個星期後，當他出現在醫院營養部門，指名要找歐陽盼盼時，一名有著俏麗短發、五官深邃的美麗女人出現在面前。
金胤凡很確定，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才想開口，女人態度不是很好的問︰「做營養咨詢？」
因為母親是跟著比父親還帥的男人跑了，加上好友胖胖的體型常被帥哥取笑，魏怡然因此對長得太帥的男人很過敏。
眼前這一個，一張帥帥的臉陽光俊朗，身形健碩，一看就是運動型的男人，大大的犯了她的忌諱。
無視女人的態度，金胤凡用那足以融化冰山的笑容回道︰「不是，我想找歐陽盼盼小姐。」
她與歐陽盼盼的感情比閨密還閨密，唯一的異性朋友就是那個殺千刀的尹潤晨。
她沒見過他，十足警戒的問︰「你哪位？找她做什麼？」
金胤凡很肯定，眼前的女人對他充滿敵意，只是他不明白那敵意究竟因何而來。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維持可親的笑容回答:「我是尹潤晨的秘書……」
略頓了頓，他問︰「我可以直接跟盼盼小姐談談嗎？因為她跟我們家尹總的關系……啊——」
沒讓他把話說完，金胤凡便發現眼前俏麗的女人眼楮噴火，行為粗暴的拽起他的領帶，咬牙道︰「找什麼找？麻煩你跟你家那個混蛋尹總說，我家盼盼永遠不會再見他！」
前陣子她才知道盼盼不小心跟她的兒時玩伴尹潤晨上了床，跟著就听到她被尹潤晨的繼母以傷人的理由趕走，她氣得差點沖上尹家去理論。
沒幾天，那被譽為健康寶寶的不爭氣家伙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還躺在床上起不來。
她原本就有氣沒地方發，听到他的話，她心頭那股氣很理所當然地就朝他發泄。
話一說完，魏怡然松開他的領帶，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金胤凡感覺頸上的壓力松開，卻還沒得到答案，回過神便急急追了上去。
「小姐……請你等等……」
感覺他追了上來，魏怡然火大的頓住腳步，正想發飆，卻不偏不倚撞進男人的胸口。
「噢，雪特！」她模著被撞痛的鼻子，飆了粗話，一雙美目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男人。「你到底想干嘛？」
金胤凡還是第一次遇到不被他電到的女人，態度還極其凶焊，有些無奈地苦笑，「請你給我盼盼小姐的聯絡方式，讓他們自己去喬可以嗎？」
魏怡然這次改用縴縴手指戳男人的胸口。「尹潤晨這位大少爺、大總裁到底想喬什麼？想起上過人家，想用錢擺平了事嗎？」
明明女人的手指修剪得干淨整齊，他卻被戳得有點痛。
他苦笑著任她施暴，卻慢半拍的想起她剛剛的話，驚訝地抓住她在胸前施暴的手，「你說什麼？上過？那個上過是那個上過嗎？」
魏怡然手指突然被他抓住，直覺反應便是曲起膝蓋往前一頂。「放開！」金胤凡眼捷手快，飛快松開她的手，並往後退了一步護住男人的尊嚴。
「我不是故意的，君子動口不動手呀！」
看著他害怕的反應，魏怡然差一點笑出來，但她很快地斂住笑，冷聲問︰「說什麼繞口令？」
知道這女人不同一般女人，金胤凡與她保持好幾步的距離，卻又礙于要問的事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討論，他壓低著嗓問︰「你的意思是，胖胖被我家尹總……吃了？」
魏怡然當然知道他的「吃」是什麼意思，卻慢半拍的想到，尹潤晨找歐陽盼盼根本不是為了處理上床後續問題。
「那他找盼盼做什麼？」
金胤凡無奈的聳肩攤手。「我只是依照指示辦事，其他的就說讓他們自己喬？」
魏怡然靜下來想了想，尹潤晨是歐陽盼盼心里的結，這個結不解開，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于是她擅自作主的把地址寫在N次貼上，直接貼在金胤凡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並狠狠撂下話︰「告訴尹潤晨，如果他敢再傷盼盼的心，試試看！」
金胤凡領教過這女人凶狠的程度，他邊道謝邊點頭。「謝謝謝謝，我會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