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一行人才走,夏老爺子開始大清算——到底哪個腦子養金魚的人出的主意,他的老臉都丟光了。
夏元琴眼見好事成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汪氏安慰女兒,沒空理公公,夏老夫人眼見逃不過,只好硬著頭皮認了,是她的意思。
她想夏元琴有美貌,又有才華,若能成為郡王良人,不但自己有了前程,將來也能幫親爹跟親哥一把——夏蘭桂是二房的女孩子,靠不住,要靠,還是得靠自己人。
夏老夫人振振有詞,夏老爺子差點沒氣死。
夏孝也很不高興,大哥不用上朝,丟臉無所謂,自己跟爹可是要上朝的,明天拿什麼臉面對懷王?
老爺子火大起來,「熊嬤嬤,給老太太收拾幾件衣服,老太太要上山念佛三個月。」
夏老夫人大驚,「老爺這是要罰我上山念經?」
「沒錯,你出的餿主意,你就給我承擔後果。」
山上的禪房,又悶且熱,蚊蟲不少,沐浴只能用冷水,而且三餐只吃白粥跟一點咸菜,此外還得早晚跪經一個時辰,在京城,若不是犯了大錯,否則不會輕易罰人上山。
夏老夫人哭了起來,「老爺好狠的心,你不替元琴打算,我替她打算,我還錯了啊,老爺當年白身,要不是娶了我,哪來的官途?成親後你要接程家妹妹來,我一句話都沒說,多年來我為這個家盡心盡力,老爺竟要我上山念經?」
「今日是懷王不計較,若是脾氣暴躁如路王,大喜之日有人鬧事,我們全家都得遭殃,你懂不懂,無知婦人!」
夏老夫人一邊哭一邊反駁,「這不是沒事嘛,沒事還要我上山?」
「你不上山也可以,我明日就買八名俏姨娘!你是要上山,還是丈夫收姨娘,自己選一個。」
夏蘭桂原本也很氣,後來听到祖父這麼說又想笑——這麼多年,只要每次起爭執,老太太就會講起自己的功勞,然後祖父一定會說,你不服管教,那我就收姨娘,你要不要?就見夏老夫人頓了頓,怒道︰「上山就上山。」
「爹。」夏孝開口,「嫡母之事,兒子不好開口,但元琴是晚輩,總能說上一說,她明知道今日重要,卻來胡鬧,一定要罰。」
對夏孝這種人來說,有了前程的夏蘭桂就是親親女兒,寶貝女兒,有人敢搗亂,得看他這爹同不同意。
汪氏不服氣,「二叔好大口氣,老爺子都沒發話,二叔倒搶了先。」
夏孝懶得理汪氏這種內宅婦人,只想專心討好女兒,此刻臉上就寫著︰女兒看著,爹給你討公道。
夏老爺子沉吟。
汪氏急了起來,「老爺子,今日元琴是做事不妥,但那也是我沒盡到母親的責任,還請老爺子看在她還小,莫罰她。」
「我都還沒說你呢。」老爺子一臉沒好氣,「你以後每天早上去給我跪祠堂,直到你婆婆下山為止。」
汪氏張大嘴,不服氣,但又不敢頂嘴。
夏子壹眼見大房一團亂,只好出來收拾,「祖父,祖母跟母親都知道錯了,還請您別罰這麼重。」
「重?懷王上門的時候出來搗蛋,我沒趕她們出門已經算給面子了,你們祖孫三代是哪根筋不對,以為懷王傻嗎?還是懷王妃很傻?人家精得我們拍馬都趕不上。」
夏元琴不服氣,「懷王妃明明很喜歡孫女,還說要讓孫女當良人。」
「那是當庶子的良人可以,懷王後來說要給嫡子當良人,懷王妃是怎麼說的?是不是說了萬萬不行?你真有這麼好,怎麼又萬萬不行了?懷王妃就是看你不行,才硬要說給庶子,好讓庶子鬧心,這都不明白?我說了好多遍,我們夏家才發家第一代,朝中無貴人相識,門戶也不高,就得老實一點,看看你們,要是今日之事傳出去,我跟孝兒都不用見人了。」
「祖父就是偏心。」夏元琴說著眼淚又流下來,「許家姊姊跟呂家訂親時,呂家就是看中許姊姊的妹子,兩人一起收了,憑什麼孫女不行?」
「林大人上唐大人家提親,唐大人的庶孫女出來搏出位,沒想到林家覺得唐家門風不好,親事就黃了,你怎麼不說?今日要是懷王覺得我們夏家門風不好,不想結親了,你毀了蘭桂的親事,你要怎麼賠給她?」夏老爺子沒好氣,「你推蘭桂落水,我只罰了禁足,你還不服氣,你去問問,推姊妹落水的誰家不是上山念經三個月,我還容得你在家吃好睡好,這樣輕罰還錯了啊?」
夏忠龜縮半日,在汪氏不斷使眼色下,只好出來了,「爹,兒子回去會好好教訓媳婦跟女兒,您別這麼生氣。」
夏元琴低聲哭泣,「祖父以前明明很疼元琴的……」
夏老爺子想起夏元琴剛剛出生時,那小小的娃,原本哭個不停,沒想到自己一過手,小娃就不哭了,當時幾個嬤嬤都說,知道是親祖父呢。
元琴小時候真的很可愛,院中的菊花開了,她會拔來自己的書房,小小的人不夠高,還要踩凳子才能把花插上花瓶……
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元琴,你捫心自問,祖父難道對你真不好?從小開始,蘭桂有的,你也不會少,你還學習琴棋書畫,得到的更多,可是看看你,煙花往蘭桂身上點去,摔壞蘭桂的宣和琴,這回又推她落水,哪來這麼多不小心?是,這回祖父沒信你,但你得問問自己,是因為祖父原本就偏心,還是因為你從小到大總愛欺負你大姊姊?」
夏孝連忙道︰「爹,兒子看元琴就是故意的,一定要重罰,不然家里女孩子還有平春跟代雲呢,難不成以後元琴看不順眼,就要欺負兩個妹妹嗎?」
夏忠很為難,他也知道這回是母親,媳婦,女兒三人一起惹事,但他一向害怕父親,剛剛求情已經快要了他的小命,眼見父親臉色不善,實在不敢繼續說下去,連弟弟此刻的落井下石,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夏老夫人雖然很氣夏孝,但也拿他沒辦法——夏孝有官餃,就算自己故意苛扣月銀,他也沒影響。
立胡氏規矩?他並不疼愛胡氏。
拿捏湯姨娘跟費姨娘?他也不在意這兩個妾室。
他最在乎的就是兒子夏子貳,連帶的才對費姨娘有點好臉色,可以說夏子貳是夏孝唯一的軟肋,但夏子貳是個男孩子,她總不能要這個沒血緣的孫子來給自己捶背,伺候,晚上留守榻子吧,所以這麼多年來,饒是對夏孝氣得牙癢癢,也是無計可施。
想想,簡直可恨。
夏蘭桂覺得很荒謬,今日是她的大好日子,也是夏家的大好日子,結果因為夏元琴那一出,現在大廳上亂成}團,生氣的,委屈的,罵不懂事的,假裝沒事的,通通有,那八十抬聘禮還放在前院,也沒人管要收到哪里去。
雖然懷王沒見怪,但她知道自己的印象分數肯定不好了,在懷王眼中,夏家就是沒規矩,所以以後她得加倍努力再努力,才能洗刷這種印象。
懷王妃……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明明知道這種搏出位的都不會是好鳥,還硬要江瑾瑜收為良人,幸好江瑾瑜扛住了。
要說這一場鬧劇有什麼收獲,就是讓她知道,原來江瑾瑜不只是在朝堂上有肩膀,在後宅也能扛。
這樣就對了,懷王妃一定不會讓她這個平雲郡王妃好過,但只要丈夫扛住了,媳婦就有底氣跟婆婆說不要。
「爹。」夏忠吶吶的開口,「還是先把蘭桂的聘禮處置一下吧。」
「還像句人話。」老爺子想了想,「來人,把大小姐的聘禮都收到倉庫去,上面蓋層紅布防灰塵,按照冊子的順序放好,可別亂了順序。」
汪氏驚了,「老爺子是全都要給蘭桂當嫁妝嗎?」
夏老爺子沒好氣的說︰「不然是要給你當嫁妝嗎?」
「媳婦不是那意思……就想著八十抬也挺多,不如分一半給元琴吧,將來元琴出嫁也體面些。」
胡氏終于忍不住了,「大嫂想讓元琴嫁得風光,可以拿自己的嫁妝出來補貼,怎麼能夠把腦筋動到我們蘭桂身上。」
汪氏狡辯,「一家人何必如此計較。」
老爺子都氣笑了,「八十抬的聘禮,四十抬的嫁妝,讓蘭桂在懷王府不體面,好讓元琴體面一點,你可真會算,我問問你,我看起來像是老糊涂了,還是傻了?」
「媳婦就想著公平點……」
「以後元琴有多少聘禮,我一樣讓她帶出門,一抬都不留,這叫公平,拿蘭桂的去給元琴,那才叫偏心。」
「可是……」
「你閉嘴。」夏忠雖然懼怕父親,但對媳婦可沒在客氣。
汪氏還想說什麼,但看到廳上眾人臉色不善,只好訕訕不說了。
夏老爺子想,家里平常沒大事,還真不知道會這麼亂,幸好懷王沒計較,真是老天保佑,想想道︰「今日之事丟人,你們都給我閉上嘴,不準外傳,你,上山住三個月,大媳婦,每天早上跪祠堂一個時辰,直到你婆婆下山為止,元琴你本該禁足三個月,現在未滿三個月又跑出來,你就多禁足一段時間,直到明年六月節再出來——不服氣的,可以出族,我絕不留人。」
若說夏老夫人,汪氏,夏元琴原本還想討價還價一番,听到最後三句話,那是一點心思都沒了。
老爺子脾氣沒有很好,但通常發完就算,說到出族,那可是第一次,再蠢都知道老爺子這次真火大了,于是也不敢多講,只點頭說知道了。
陽光溫暖,秋高氣爽,正是秋獵的好時節。
郊西幾座山頭是皇家狩獵的地方,但既然是圖熱鬧,當然是廣發請帖,除了皇室子弟,三品以上的也都能來,因此十分熱鬧。
夏蘭桂也拿到請帖——跟江瑾瑜名分已定,便能以準郡王妃的身分出席,不算失禮,當然為了方便,還是帶上了高嬤嬤,妙蓮,妙珠一起。
整個秋獵是三天兩夜,由于達官貴人多,管制也很嚴謹,為了出入方便,江瑾瑜自然是駕車過來接她。
兩人在那日的鬧劇後雖然有書信往來,卻都略過訂親當日的事情,今日自然也是一樣,反正不是什麼好事,也不用再三提起,聊幾篇跟秋天有關的詩句,長相思,山居秋瞑,秋夜曲,早寒江上有懷,風雅又有趣,豈不是好的多。
夏蘭桂大家閨秀當了十六年,最多只在馬上跑幾圈,上山?第一次。
不知道會不會像古裝片那樣,真期待。
一路說說閑話,倒也不會無聊。
車子很快出了城西大門,然後朝山上去。
慢慢的開始有「閑人很難進出」的感覺,一路上,總共被盤問了三次,然後才順利進入皇家獵場範圍。
下了馬車,夏蘭桂驚呆,她幻想中是兩人縱山騎馬,說說笑笑,感情加溫,但眼前所見卻跟幻想大相徑庭,一大片綠地,上百個帳子,每個帳子前面都有丫頭或嬤嬤守著,這、這是皇家集體露營?
江瑾瑜解釋,「這里是休憩整頓用的,獵場在山的另一頭。」
「那晚上呢?睡帳子嗎?」
「附近還有一處山莊,大伙會在那邊過夜。」
原來如此。
江瑾瑜是郡王,自然有人認得他,過來帶他們去懷王府的帳子——男子可以穿著騎裝出門,女子可不行,她得換衣服。
為了這天,她早早做了幾套騎裝,在嬤嬤跟丫頭的幫忙中換上,又把頭發束起,飾品全部摘下,只留下耳上的小珍珠,看著黃銅鏡中的自己,也覺得英姿颯爽。
出了帳子,對著江瑾瑜道︰「小女子換好衣服了。」
江瑾瑜轉過身,見她一身火紅,點點頭,「挺好看。」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對她來說,已經很夠了。
江瑾瑜踩著草地大步往前,夏蘭桂稍稍後退一小步,雖然是未婚夫妻,但仍然不能並肩而行。
「瑾瑜,瑾瑜。」一個年輕男子大呼小叫過來,滿臉高興,「你也來了?這位肯定是夏大小姐吧?」
夏蘭桂有點懵,這是誰?
江瑾瑜笑,「這是我的好友,叫做朱豪,祖父是光祿卿,朱豪,這便是我的未婚妻,可別對她無禮了。」
「懂懂懂。」朱豪笑嘻嘻的,「我剛也見到張經,追著明月郡主去了。」
她內心咦的一聲,有八卦。
也是啦,東瑞國民風純樸,也只有六月節這種日子男女可以大方見面,但對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來說,一年一次哪夠啊,當然要把握每個機會啊,看來那個叫做張經的是喜歡明月郡主。
就在這時,一個隨從牽著兩頭獵犬過來,「見過郡王。」
夏蘭桂深吸一口氣,好大。
像約克夏、馬爾濟斯那種小狗她喜歡,但眼前這兩條黑色獵犬又黑又亮,而且體型不小,還一直發出低鳴,全身散發著一種不好接近的氛圍,感覺可以跟狼相拼,說直白些,就是有點可怕。
那兩頭獵犬一看到江瑾瑜,便親熱的圍上去,江瑾瑜伸手模了模它們的頭,獵犬的黑色尾巴輕輕擺動起來。
那朱豪想模,手才剛剛伸出去,獵犬便吠了,嚇得朱豪趕緊縮回手,「都見過幾次了,還凶我,真不夠意思。」
夏蘭桂心想,還好自己沒動手,被凶還其次,萬一被咬,那才劃不來。
江瑾瑜道︰「這兩條狗是我親自養大的,大一些的叫做大黑,小一些的叫做小黑,兩只是兄弟。」
說完,便是一個手勢,意思讓大黑跟小黑過來她這邊。
夏蘭桂想到剛剛大黑吠朱豪,緊張得不敢動,卻沒想到那大黑小黑繞著圈子聞聞她,搖了搖尾巴,還用腦袋去拱她的手,顯然喜歡她。
江瑾瑜笑道︰「模模它們。」
她又緊張又興奮的模了模大黑小黑的頭,狗兒尾巴晃得更厲害。
朱豪怪叫,「不會吧,家的狗這麼偏心?」
江瑾瑜笑而不語。
此時」個穿著侍衛衣服的人過來,「見過郡王,路王也來了。」
「叔爺爺也來了,我得去打聲招呼。」
朱豪壓低聲音,卻是沒有防夏蘭桂,「路王帶著秦玫霜來的。」
江瑾瑜點點頭,「原來如此。」
路王已經快七十歲,這種秋獵場子根本不適合,但如果說娶了個漂亮側妃,想帶出來炫耀一下,那就可以理解。
于是對夏蘭桂道︰「跟我一起去見叔爺爺。」
夏蘭桂憑著女性的直覺問︰「那秦玫霜是什麼人?」
「叔爺爺的新側妃,不過只是定下名分,明年六月才會過門。」
她一臉嫌棄,「路王不是快七十了?」
江瑾瑜說得含蓄,「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長輩。」
他一移動,大黑小黑就小跑步跟上,小黑似乎比較愛撒嬌,又用腦袋去拱夏蘭桂的手,討模模。
她又喜悅又奇怪,「朱豪說見過大黑小黑好幾次,都還被凶,看來,小女子跟郡王有緣分,狗狗也喜歡小女子。」
江瑾瑜笑笑地從懷里拿出一條帕子,夏蘭桂一看,就是她送去的白兔吃草,一想,臉頓時紅了。
他把她的帕子放身上,大黑小黑天天聞到,自然不覺得她是外人。
原來是這樣……果然凡事都有解釋。
在大草地上一路前進,不斷有人過來見過平雲郡王,這個說幾句,那個說幾句,一路耽擱,終于走到另一端的帳子。
還沒進去呢,就听到路王大聲咆哮,「本王說了,讓雙喜陪著秦小姐去。」
「雙喜縣主已經縱馬走了……」
「找回來。」
夏蘭桂想,脾氣這麼大啊……
江瑾瑜掀開帳子走進去,她跟在後頭,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壯碩胖子坐在帳子中間的小榻上,一臉生氣,旁邊的少女正在寬慰他。
兩世為人,前生又在演藝圈,見過不少絕世佳人,但眼前這位皮相真是沒話說,簡直是美到骨子里只是配上旁邊那個年紀很大的路王,感覺就很……
「佷孫瑾瑜見過叔爺爺。」
路王原本氣呼呼,見到江瑾瑜倒是有幾分高興的樣子,「快點過來本王這邊坐,怎麼只有你來?東兒跟山柏呢?」
「大哥染了風寒,所以在家休養,二哥今日跟溫側妃上長孫家去拜訪。」
「山柏跟長孫小姐的喜事也快了,這賀禮我得準備大份的。」路王這輩子生了十四個郡主,沒一個兒子,所以對這些佷子佷孫都十分關心,單純以皇家立場而言,是一個不錯的長輩。
「叔爺爺要是當日能來,二哥肯定就很高興了。」
「本王的佷孫終于娶妻,怎能不去,說來是佷媳婦小心眼,累得你跟山柏這麼晚才成親,哎呀!」路王拍了一下肥肥的大腿,「只顧著跟你這小子說話,這位是夏大小姐吧。」
「小女子夏蘭桂見過路王爺。」
「好孩子不用多禮,回頭本王讓人給你送點人參過去,好好補一補,太瘦了,得多吃點。」路王看起來十分高興,「都是自家人,順便認識一下,這是本王的新側妃,黃門侍郎家的女兒,秦玫霜,明年六月過門,今日帶來跟家里人見見,玫霜啊,這是我佷孫跟未來的佷孫媳婦。」
江瑾瑜便道︰「秦大小姐安好。」
他是從一品的郡王,秦玫霜就算過了門有了側妃的名餃,但王爺側妃也不過是三品,低他幾級,他自是不用行禮,先開口問好,是給路王面子。
秦玫霜行禮,「小女子見過平雲郡王。」然後起身,「夏大小姐安好。」
夏蘭桂由衷的道︰「秦小姐真好看,這樣的才貌,在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位。」
路王哈哈大笑,「瑾瑜,你這媳婦倒有意思,居然贊起本王的側妃漂亮了。」
江瑾瑜微笑,「太史局丞由著孫女,她便這樣了,倒是讓叔爺爺笑話。」
「不會不會,這性子本王喜歡,有人跟本王一樣欣賞玫霜漂亮,本王很高興,本王的女兒都是出嫁,沒人入贅,王府空蕩蕩也沒什麼人,以後成了親,常常帶她過來叔爺爺這邊,都是親戚,該多走動走動。」
夏蘭桂挺喜歡路王的性子,平易近人,但只要想起快七十歲了還娶個十六歲小姑娘,感覺就很不舒服,不過也許這只是自己的感覺,因為她看秦玫霜也沒有委屈的樣子——東瑞國重男輕女很厲害,女孩子家要出頭,只能靠丈夫,也許黃門侍郎對秦玫霜這孫女不好,她想高嫁給自己爭一口氣。
這時帳子外頭又有人進來,「稟路王,雙喜縣主走得太遠,找不回來了。」
路王馬上就把茶壺往那人身上摔去,「沒用的東西。」
熱水淋身,冒著白煙,那人一句話都不敢吭。
夏蘭桂一驚,可怕。
江瑾瑜道︰「叔爺爺又不是不知道雙喜那瘋丫頭每年就等秋獵,怎可能乖乖在帳子里,叔爺爺有什麼事情,瑾瑜替您辦吧。」
路王想都不想就道︰「也好,本王年紀大,騎不動馬,但玫霜是第一次參加皇室秋獵,你們兩人替本王帶玫霜去山頭繞繞。」
「這不難,秦小姐可有帶騎裝?」
秦玫霜點頭。
「那我跟夏大小姐在帳子外等,秦小姐換上騎裝就出來。」
江瑾瑜說完起身,夏蘭桂匆匆忙忙也跟在後頭,內心忍不住嘀咕,這也跟想象得太不一樣了,人多就算了,現在兩人之間還多了個十六歲的電燈泡?
這算啥呢。
幻想︰兩人並肩慢騎,一路說笑,山谷中回蕩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現實︰大黑小黑領路,四人前後小跑,對,四人,因為朱豪也加入他們這個隊伍,後面還跟著一串侍衛。
幻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夏蘭桂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有出來走走,別當成約會,就當單純散心,曬曬秋天的陽光,吹吹干爽的風,其實也不壞。
江瑾瑜對狩獵十分有興趣,因此他的馬騎快一些,有時會因為追趕獵物不見,但一會兒又會從不知名的地方冒出來,講了獵物倒地的地方,侍衛自然會去找。
秋陽下,悛朗少年手拿弓箭,乘馬快騎,豐神俊朗的樣子說不出的好看。
她只覺得心花朵朵開。
突然傳來一聲狗叫。
夏蘭桂緊張,轉頭問侍衛首領,「不用過去幫忙嗎?」
侍衛首領解釋,「平雲郡王狩獵,不喜歡別人插手。」
又過了一會,江瑾瑜滿頭大汗的從樹叢中駕騎出來,「去撿吧。」
侍衛也沒問撿什麼,看到插著郡王的箭自然會知道。
朱豪騎過去,「獵了什麼?」
江瑾瑜頗有得意之色,「狼。」
說話間,四個侍衛從樹叢中出來,抬著一只黑色的狼,身上插了四枝箭,全都穿身而過,箭尾是一個碧玉珠子,上面刻有懷王府的標示,因此不會認錯。
夏蘭桂拍馬而上,難以置信,「真是狼?」
「可惜狼毛不舒服,不然剝下來給你做襖子。」
「狼毛給我一撮吧。」
江瑾瑜笑了起來,「要那做什麼?」
「當紀念,畢竟第一次秋獵呢。」
「我用狼爪子做個小珠子給你吧,狼毛很扎手,不舒服。」
夏蘭桂笑得開心,「那好,我讓人瓖在筆上,可以當裝飾。」
沒說出口的話是︰這可是第一次約會——兩世為人,第一次戀愛,她很珍惜這種心動的感。
想起自己當時說要拿下他,現在看他對自己也不差,這樣算不算拿下了?
她明白,以古代來說,他是對自己挺好的了。
不然以他男子身分,又是郡王出身,根本可以不用管她,反正名分已定,她還是會乖乖
出嫁,可是她能感覺得到,他很盡力的在平等對待她,不管是跟她書信往來也好,還是今天也好,他能夠直接給她狼毛打發,但他選擇替她做小珠子。
兩人說說笑笑,氣氛極是和睦。
後面秦玫霜看著,手中的韁繩卻是捏得死緊——眼前這對未婚夫妻相處得太好了,可是有多好,就有多剌眼。
一樣是十六歲,自己要嫁給那個快七十脾氣暴躁的老頭子,夏蘭桂卻可以嫁給年輕俊秀的平雲郡王,為什麼?
三品側妃雖然很榮耀,但路王脾氣實在太大,有時候對自己很疼愛,各種賞賜,有時候又會大發雷霆,跟路王相處總是提心吊膽,很累。
可是看看平雲郡王,儀表堂堂,顧盼神飛,對未婚妻還頗多呵護,連他的狗對夏蘭桂都十分親熱,至于路王府,人人拿她當笑話,如果自己去路王府拜訪,剛好遇上郡主返家探視父母親,那些四五十歲的郡主,說話更是一個比一個難听。
听說,這場婚事是孫孺人親自去說的,孫孺人對這準媳婦很滿意……
夏蘭桂現在騎在前頭,跟平雲郡王嘻嘻哈哈,神采飛揚,如果自己有那樣一個夫婿,也會意氣風發的……
朱豪天生八卦,一看秦玫霜的臉,就覺得有戲,拍馬跟上,「秦小姐可是身體不舒服?臉色不太好看。」
秦玫霜回過神,自己剛剛在想什麼?
深吸幾口氣,恢復精神,微笑說︰「我沒事。」
她已經知道朱豪是光祿卿的孫子,也是名門之後,兩人都是靠著祖父的名餃,一個三品,一個四品,差異也不算大,稱呼也就「你」,「我」即可。
朱豪暗笑,心想,這秦玫霜自視甚高,六月節時還冒名捉弄人,好,就來打擊她一下,讓她知道自己作死是什麼滋味。
「秦小姐跟路王听說是柳夫人做的媒,這緣分還真難得。」
秦玫霜微笑點點頭。
路王脾氣暴躁,別說罵人,連打人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只是一時說話不順他的意,一個巴賞就賞過來,越跟路王相處,越覺得後悔,可是現在這情形,也不容得她說不,不然不用路王出手,祖父跟父親就會捏死她,只能安慰自己,王府可是高門中的高門,能成為路王側妃,地位可是大躍升,將來回到娘家,祖父都要跟自己下跪——只有想到這里,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對了,我跟瑾瑜從小相識,他跟夏大小姐的緣分也很有趣。」朱豪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听,自顧說了起來,「今年六月節,我們開船出去玩,瑾瑜听一個姑娘彈琴極是巧妙,那船上還頗有雅致的纏滿玫瑰,便寫了花簽過去,不過因為太匆忙,一時忘了落款,雖然是這樣,沒想到對方卻回了信,說自己是太史局丞家的大小姐,孫孺人覺得這信回得好,不是看中身分,而是看中寫詩的才情,這才上門提的親——你說說,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是不是很難說啊?」
秦玫霜一呆,什麼?
纏滿玫瑰?不就是她的船嗎?
對了,今年六月節快結束時,有一封沒落款的花簽,自己當時因為覺得那一定是身分極低的人所寫,想捉弄對方,于是回信,還冒充了太史丞局家的人——一個身分低微的男人跟一個落水的姑娘,很合適的。
可是怎麼會這樣,那天寫花簽給她的居然是平雲郡王?
她如果老老實實說自己是黃門侍郎家的秦玫霜,今天的平雲郡王妃就是她了。
自己把終身許給一個胖老頭子,地位也才三品,可是郡王正妃是從一品……她本可以是從一品的身分,更多的榮寵,更多的富貴,江瑾瑜年少有為,又是郡王,還深受皇上信任,跟已經老得不用上朝的路王爺完全不同。
秦玫霜看著前方不遠處跟江瑾瑜說說笑笑的夏蘭桂,拳頭捏得死緊,這個小偷,偷走她的人生,偷走她的丈夫,偷走她的品餃……
她不會讓夏蘭桂好過的,她要她付出代價。